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嚣张帝王妃:师兄如玉 作者:银沐褐瞳 文案  他是太子,却空有一张俊脸,众人皆知当朝太子草包废材行为乖张,不务正业,只晓得窝在东宫与美人嬉闹,更频频传出断袖之闻;  他是将军,杀人如麻满身戾气,不近女色,却仍然收获天下大半少女的爱慕敬仰,但他却一年四季带着面具,无人知他真面目。  他是侠客,风度翩翩怜香惜玉,就连武林盟主也曾恭恭敬敬的道一声”瑟瑟公子“,但原来,他才是正派恨之入骨的邪教头儿。  但谁又知,他们是同一个人。待他坐上抢来的皇位,嚣张的解下满头青丝......众人恍然大悟,不论他到底是谁,他只是,她。一个女子,将天下骗得团团转。众人恨得她牙痒痒,她却好整以暇嚣张一笑:“你哪位?”  无论她做了什么,只要回头,身后总有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护着,任她坐稳皇位,任她戏耍天下,任她祸害武林。 ==================   ☆、1.新世淹没旧回忆(一)   雪山。   狂风呼啸,白皑皑的雪山上寻不到一点避风的地方,唯独在山顶,一间大宅挺立。   几个丫环捧着血水从屋里进进出出,屋里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接生嬷嬷鼓励打气的话语……打破了这雪山常年的宁静。   屋外,一个男孩直盯盯的看着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的房门,冰冷的眼眸染上了几分好奇。男童不过五岁左右,衣着单薄,发丝和肩上落上了许多白雪,在飘忽不定的雪花里几乎要被掩埋。相貌精致,神色却一时有些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内。孕妇已然渐渐脱力,伴着孩子一点一点出生,她的生命力也在一点一点消失。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捉紧了身边的手。   那人连忙道:“师妹,你别说话,留着些力。”   孕妇虽然脸色苍白,但也可见倾城之姿,她缓缓摇头,轻声道:“没用的……师兄,你比我更清楚。这毒……只要孩子生了,我就必死……孩子就叫瑟瑟吧……师妹求你,好好待这可怜的……孩子。”   话语刚落,只闻嬷嬷喊了一声:“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姑娘!”   孕妇欣慰一笑,手渐渐垂落下去,直到脸上毫无血色。   男子咬紧了唇,双拳紧握,眼底布满了血丝。看着已无动静的女子,轻声道:“师妹,有我在一日,我必保瑟瑟相安无事。”纵使他知道自己很难做到。   明明那个男人如此狠心,师妹你纵使死了心,却也从不回头看他一眼。如今,你们的孩子,我要如何去面对她?   嬷嬷在清洗干净的婴儿臀部轻拍一下,婴儿便开始啼哭。   屋外的男孩听闻突如其来的哭声,微微动容。   嬷嬷又对男子道:“谷主,奴婢将小姐带下去喂食了。”   男子闭上了眼,无声的挥了挥手。待嬷嬷走出去后,又亲手将床上苍白的人儿抱起,往屋外走去。然而谁知,此刻的他多想,与她相携,哪怕是在地狱。只是,他答应了她的。   第二日。   纵使太阳还未出来,但满山的白雪相映,天色却也不暗。而无人知道,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凌厉的睁开了眼。   屋内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满身的戾气似乎令身旁睡着的嬷嬷也感到不安,微微动了动身子,就似要醒来。婴儿勾了勾嘴角,满身的戾气便无迹可寻了。   原来,她又没死成。   冉瑟瑟开始一点一滴回忆起来。   她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死于眼前。她被妈妈慌乱的塞入了衣柜,一群黑衣男子握着枪闯了进来,一声声枪响令她心悸,然而他们却毫不留情,干脆利落。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冷静的看着,在那时候,别说尖叫,让她闭上眼睛都困难。透过柜子的门缝,她看得清清楚楚。   再后来啊……加入了组织,她清秀的面貌下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厉;她不怕沾多少血,只求在有生之年能报得血海深仇。她连父母究竟是为何得罪了那些恶人而惨遭毙命的原因都不曾去打听,只一步步的消灭仇人。   直到她将所有幕后,参与者都一枪枪击毙以后,她却不知自己还能干什么。她曾想回归正常生活,但是……除了杀人,她什么都不会。可惜,最后有人替她选择了。   她的队友,将枪口对准了她。   理由她再清楚不过了,在组织里,只要你能杀了上级,你就能取代她的位置,得到组织的重用。她在组织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了,若想上位,踩着她的尸体自然最快捷不过。   作为组织金牌杀手之一,死的这般痛快的原因,不过是她一个致命的缺点——脸盲症。与其说是脸盲,不如说根本是没有心思去记无关紧要的人的相貌,难得发了发散心想要扶一把摔倒的孕妇,结果被人一刀毙命。倒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左右各自有各自的理由。何况大仇得报,她死的不亏。   然而她对于现在的状况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体力却先不支了,很快便又沉沉的睡去。   恍惚中,感觉到房间又进来两人。   男子对着熟睡的她叹了口气,然后对身后的男孩道:“冥辰,她今后便是你的师妹了。你好好与我习武,然后教给她。要求严厉些,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嫣然谷,未来的处境恐怕也不得安生。冉语是个可怜人,这丫头也是……你要好好待她。”   玉冥辰不语,看着婴儿白皙的脸蛋。片刻,缓缓收敛了冷漠气息,伸手抱起婴儿。   冉瑟瑟只知道这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出于孩童的天性,不由得往他怀中靠了靠。一个细微的动作使得玉冥辰一惊,手上一颤,又赶紧抱紧了她,神色无措。   婴孩香软的身子被他牢牢抱着,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原来这就是生命。   看着他的动作,男子如释重负的展颜轻笑。打趣道:“你这小子,从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这瑟瑟总算是入了你的眼。”   “瑟瑟?”玉冥辰并未看他,只是依旧盯着婴儿,却似是在和他说话。   男子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问婴儿的名字,苦笑着点点头道:“是啊,冉瑟瑟。你冉姨取的名字。”   冥辰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一语不发的抱着冉瑟瑟离开了屋子。   男子也习惯了他的作风,叹息的看着玉冥辰谨慎的抱着冉瑟瑟走远。   婴儿总是醒的时间不多,冉瑟瑟终日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但好歹弄明白了状况。抱着她的是她的师兄。   玉冥辰。   不知为何,向来文学水平不高的冉瑟瑟却恍然想起一句话。   君子如玉,触手也温。   纵使他的神色再怎么冰冷,他的体温也是暖的。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终日面无表情神色冷淡,每日吃着固定的菜,练着固定的武功,见着固定的人,直到突然多了一个她。于是便把所有剩余的精力和感情都投放于照顾这一个小生命里,一个世间只独属于他的生命。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像刺猬一样用冰冷的刺来排斥所有人......反正她现在也不能走路,终日除了睡觉也只能胡思乱想了。   玉冥辰确实是堪称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知道她不爱喝母汁起便连嬷嬷也碰不到她了。整日抱着熟睡的她,偶尔喂她喝些稀粥。   于是,日复一日之下,冉瑟瑟自然也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偎在师兄的怀里,对着绝世风华的玉冥辰道:“师兄,我要亲亲。”   ☆、2.新世淹没旧回忆(二)   看着冉瑟瑟无比认真的脸蛋,玉冥辰失笑。这丫头明明日日呆在自己怀中,又是从哪学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而冉瑟瑟依旧拿她清澈的瞳孔看着他,玉冥辰无奈的摇摇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冉瑟瑟嘴角便漾开了笑容。就如他的体温一般,他的唇,也是暖的。而这种温暖,恰是冉瑟瑟最需要的。现在还小,不能讲太多话,冉瑟瑟便往他怀中缩了缩,表示自己的喜悦。   而一旁的众人早已目瞪口呆。   无崖感慨着,当初将冥辰接进来的时候就未见他笑过,如今别说笑,只怕这初吻都献给这丫头了。   无崖奔上前,戳了戳冉瑟瑟的脸蛋,讨好道:“乖,瑟瑟喊一声师父!”   冉瑟瑟将头埋入玉冥辰的怀中,表示不想说话。   玉冥辰面无表情的看着无崖。   无崖弱弱的收回了手,尴尬的摸摸鼻子……不带这么区别对待的。半响,无崖正了脸色,道:“瑟瑟现在也有六月了,你要开始教她内功心法。武功是越早学越好的。”   玉冥辰点点头,抱着冉瑟瑟离开了。   冉瑟瑟显然是对内功心法很感兴趣的。她现在是到了古代,那么自己前世的杀人手法便有内力辅助,自然更好。武功强了,以后行事也能嚣张一些。   回了房。这阵子冉瑟瑟都是和玉冥辰一起睡的,当然,以她现在这副身材,想发生点什么也是不可能的;倒是玉冥辰毫不避嫌,一本正经的为她洗漱。   玉冥辰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盘腿坐到她对面,冷声道:“闭上眼睛,集中心神,不要胡思乱想,跟着我去做。”   冉瑟瑟困难的挪前,将细小的手指往他胸膛上戳了戳,道:“师兄,你要不要先穿衣服?”虽然你只是五岁的孩子,但这身材,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哇……你让我怎么正经嘛。   玉冥辰眯了眯眼,看着她,不语。   深邃的目光仿若要将自己吞噬,冉瑟瑟不动声色的收敛了身上所有气息,忽的委屈的扁了扁嘴,弱弱的将手指伸了回来。   “好吧。”冉瑟瑟坐回自己的位子,闭上眼睛静心凝神。   “子午卯酉四正时,归气丹田掌前推。面北背南朝天盘,意随两掌行当中。意注丹田……”   玉冥辰温润清冷的声音传来,仿佛带着魔力,催动着冉瑟瑟下意识的去做。半响,只觉得内里如被火烧一般,一股气横冲直撞。   冉瑟瑟咬唇,这点疼痛对她自然不算什么,但这几个月来养尊处优惯了,一时还真吃不消,意志自然无法达到前世的高度。但她什么都熬过来了,这点疼痛也还真难不倒她。   玉冥辰不知何时又到了她的后方,将自己的内力缓慢的注入她身上,引导着她那不听话的气力。   窗口。无崖静静的站在那里,隐住了身形,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正是床上那两人。玉冥辰安静的引导着冉瑟瑟,一个五岁男孩,另一个不过是几月的女婴,但两人的气势却丝毫不比成人差。   再怎么说这两人也只是丁点大的小孩儿,修习内功之事,他自然放心不下。   但他却是缓缓勾起了欣慰的笑容。语儿,你的女儿虽然留着那个人的血液,但她却继承了你所有的优点啊……   半年后。   “师兄……还有多久?”   狂乱的北风下,一名小小的女孩穿着厚重的棉袄,此时正满头大汗的蹲着马步。   不远处,六岁男孩微微抬眼,面无表情道:“半个时辰。”   冉瑟瑟都要哭了,蹲马步这种事情前世是手到擒来,可是好歹体谅一下她现在的状况啊!“师兄……”   小人儿糯米般的声音传来,玉冥辰面上一本正经,但垂帘间不经意的抹去了眼底的笑意。很显然他很享受小人儿如此甜腻的声音。   “嗯?”   “我才一岁……”这般训练度会不会太大了啊……   “嗯。”他日日抱着她,自然知道她不过一岁。但自己一岁的时候,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他虽想保护她,但也未必不会有疏忽的时候。   “师兄……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   “不好。”面对冉瑟瑟的讨好,他的声音却无半点起伏。   哼哼,她就知道。每次都这样,偏偏她虽踩着众多尸骨,却还是胆寒他的那份从容不迫的凛冽。她狠,是因为她被磨去了所有的同情,怀湍着家仇,可以比谁都狠;可是他,却是冷情的狠,仿佛世上没有他在乎的东西,自然他也不必付出感情。   纵然他面上如此宠爱她,但能给她的情,又有多少分呢?   冉瑟瑟状似委屈的低头,却是掩去所有的心思。她很贪心,除了那份温暖,她还想得到他的心,虽然她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心。   心思千转百回,却又不得不为他心疼,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让他变成这样?   半时辰后。   “好了。”   玉冥辰短短两字却让冉瑟瑟欣喜不已,放下手扑向前。   玉冥辰伸手揽过她,将她抱入怀中,无奈道:“一身臭味又来我身上蹭,你这丫头当真是小气。”   他自然知道她是在报复自己如此严厉之仇,这丫头是他带大的,这点心思他岂会不知?   冉瑟瑟笑的得意,道:“你敢嫌弃?”   “先去吃东西吧。”   ☆、3.新世淹没旧回忆(三)   “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山玩啊?”冉瑟瑟窝在玉冥辰怀中,将嘴里的稀粥吞下,抬起下巴一脸期待。   玉冥辰抬眼看她,良久才道:“吃完饭便下去吧。”   冉瑟瑟闻言笑得开心,道:“师兄最好了。”便又往他身上蹭了蹭。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小姐一岁就能流畅的讲话,能跑能跳能学武,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了,至于这两人的腻歪,也是寻常事了。   冉瑟瑟看向兰姨,道:“兰姨,你去和师父说一声吧,别让他担心了。”   兰姨道:“谷主一早便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冉瑟瑟撇撇嘴,这死老头一天到晚呆在谷中打扰自己和师兄培养感情,关键时候又不见人影。算了,懒得管他。只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嫣然谷,所以她现在急切的需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状况。   午后。   “师兄,这个世界是怎样的?”   玉冥辰抱着她走在下山路上,闻言微微一顿,面无表情道:“紫荆,金铃,银羽三国鼎立,还有十来个小国。”   “那我们是在哪一个国?”   “嫣然谷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但你是银羽人。”   “师兄呢?”   “紫荆。”   他说紫荆的时候,冉瑟瑟分明感到了他的情绪波动。从容淡泊的他忽然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那是一种无人能抵抗的压迫,仿佛他一伸手,这个天下就能被他揽入怀中。纵使他此刻只有六岁,但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   冉瑟瑟垂帘,半响,缓缓勾起笑容。师兄,你既然想要这天下,我便助你一把。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说话,耳边只有这雪山北风呼啸的声音。   两人下了山,没多久便是一个不大却热闹的集市。   “师兄,这里是哪里?”   “银羽边界一个小城。这附近只有这一个城。”   冉瑟瑟笑了笑,忽见身旁有卖糖葫芦的,连忙扯了扯玉冥辰的衣袖,道:“师兄,我要吃糖葫芦!”   玉冥辰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掏钱拿了一串糖葫芦,一手抱着她,一手拨开那层透明的糖纸,递到她嘴边。   冉瑟瑟愉悦的咬了一口,然后夺过糖葫芦,也抵到玉冥辰嘴边,道:“师兄也吃。”   玉冥辰摇头,没有理她。   冉瑟瑟失落的缩回手,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也对,他怎么会吃这些东西。她果然还是太急了。   冉瑟瑟的失落之情毫无掩饰,玉冥辰自然是感觉到了,万分无奈的夺过糖葫芦,咬了一个,又塞回她手里。   冉瑟瑟愣住,渐渐漾开笑容,往玉冥辰怀中又缩了缩。   不远处只见许多人围在一起,嘈杂的声音传来,冉瑟瑟道:“师兄我们也去看看!”若她不提,师兄是绝对不会去凑着热闹的。   两个孩子自然而然的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只见一个气质非凡,面貌俊朗的男孩怀中抱着一个女婴,女婴虽然年幼,但能从那双丹凤眼和柳眉中看出倾城之姿。   男孩面无表情的扫过众人,状似漫不经心,但众人莫名只觉得一阵凌厉,无知觉的就给两人让出了一条道。   只见一个临时搭的简陋的台上跪满了孩子,其中不乏好看的,皆是四五岁的摸样,但却都是被捆绑起来的。   心下清明,这便是古代的奴隶市场了。她不是圣母玛利亚,自然不会去救人,但她确实需要培养几个心腹。   玉冥辰显然是不想给她看见这些东西的,正要转身离开。冉瑟瑟连忙扯住了他的衣袖,道:“师兄我要找人陪我玩。”   玉冥辰停下了步子,叹息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听她的话了,却也没再离开。   冉瑟瑟往台上仔细的打量着,眼睛微微一眯,微微转了视线,只见台上一名男童直盯盯的看着自己。不同于其他孩子害怕的低头,他却是扬着笑容,挑眼轻蔑的看着众人,而令人诧异的是他有一双红瞳。红瞳让他本就漂亮的脸蛋更显妖娆。   与师兄是两个风格,但冉瑟瑟却觉得他们很像,仿若整个世界都入不了他们的眼。   玉冥辰自然也注意到他,但更令他不满的是瑟瑟也在打量他,他只觉得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一般不舒服。   红月此时对那名小女孩很感兴趣。纵使自己被人下了药用不出武功他也无谓,反正他早就不想活了。但此时他却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有趣的,就像那个女孩。明明那么幼小,却又像懂得这世界的所有复杂。   没有像一些傻姑娘喊着要救这些孩子,却是在用她清澈的瞳孔仿佛在寻找着那些人有利用价值。   这种目光,却让他无比顺眼。于是他毫不掩饰的对这丫头放电,让她救自己。虽然她还小,但她身后的男子一定可以。   那是一种,上位者的尊贵和清冷。这男孩也必定不是凡人,救自己一人走绰绰有余。   打量了红瞳男孩这么久,冉瑟瑟不顾他不断的暗送秋波,而是自顾自的将眼神转开。剩下的一些也没什么好看的了,那些孩童瑟缩在一边,但冉瑟瑟还是又发现了一个女孩。   女孩是这台上最抢手的一个,只因那一张美貌的脸蛋,但她毫不在意,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兄,我要最中间那两个。”冉瑟瑟仰头,却只能看见玉冥辰下巴完美的弧度和白皙的肌肤。   玉冥辰无法理清自己的心思,自然也没空掩饰情绪。以至于冉瑟瑟很容易的感觉到,他在生气。   但他在生气什么呢?冉瑟瑟不解的盯着他,却一无所获。   玉冥辰没有理她,却将银子扔给了贩卖孩童的男人,男人聪明的将红月和那名女孩领了过来。并将捆绑两人的绳头递给了冉瑟瑟。   冉瑟瑟就窝在师兄怀中,当下就帮两人解开绳子。   ☆、4.新世淹没旧回忆(四)   回去的路上玉冥辰一言不发,虽然他本来就不多话,但冉瑟瑟还是觉得他在生气。   “师兄。你在生气?”不理会紧跟着的两人,冉瑟瑟扯了扯玉冥辰胸前的衣襟。   玉冥辰抱着她,面无表情。“没有。”   “肯定有。你在生什么气?”   玉冥辰越发清冷,道;“没有。”   两人便都沉默了,唯独身后两人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这对师兄妹奇怪的相处模式。   几人还未走到山底,便望见不远处黑压压一片人马围住了整座山。玉冥辰眯眼,脸色带点慎重,当下转身绕道。   冉瑟瑟不傻,这些当然是皇家的禁卫军了。身后紧跟着的两人也知趣的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不弄出任何声响。   两人从另一处隐秘的机关入了嫣然谷,远远只见兰姨在谷门口焦急的转来转去,便知是在等候他们。   “兰姨,什么事?”玉冥辰皱着眉,叫住了兜兜转转的兰姨。   兰姨见了他们,眉头一松,诧异的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两个孩子,但也顾不上许多,急急忙忙拉过玉冥辰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快来见谷主,大事不好了。”   玉冥辰没工夫听她絮絮叨叨,大步一迈入了谷内。大厅内,只见无崖眉头紧皱,坐在椅上紧握着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见声响,又见了他们身后两人,微微眯眼。   “这两个……”   玉冥辰漫不经心的开口:“找来陪瑟瑟玩的。”   无崖不语,定定的看着不凡的两人,仔细打量着。半响,缓缓叹了口气,道:“瑟瑟,只能离开了。”   玉冥辰刹那间抱紧了冉瑟瑟,深邃的双眸终于有了波动,浑身的气压被压低下来,冷冷开口道:“为什么。”   冉瑟瑟也不觉抓紧了玉冥辰的袖子,但原因,她也是清楚一两分的,必定和山底那些皇家侍卫有关。纵然她早知道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但没料到竟然那么快。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又怎么够?   无崖微微偏了偏头对玉冥辰身后两人道:“你们可愿认瑟瑟为主,不论将来什么立场,都绝不伤害她么?”   红月微微挑了挑嘴角,更显妖娆,看了一眼被玉冥辰紧紧搂在怀中的冉瑟瑟,点头笑道:“自然,我已经是她的人了。”   这话说得暧昧,冉瑟瑟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只觉得玉冥辰浑身的气场更强了。   无崖满意的点点头,转向女孩。   女孩抬起头,也用貌似纯真清澈的瞳孔看着冉瑟瑟,心中早已千转百回。扬了扬眉,这女娃好像身份挺贵重的,跟着她,凭自己的聪慧,将来肯定不会再吃苦了吧?   想到这,立马如鸡啄米般愉悦的点头,跪下诚恳道:“雪暗誓死效忠小姐。”想到今后的大鱼大肉,跪下这一点点自尊简直就是扯淡。这女娃看起来就很纯真,今后岂不是她的好日子来临了?   当然,不久后,雪暗姑娘捶胸顿足大叹识人不清悔不当初,感慨自己果然不是某女的对手啊!当日的情况本质就是一只自以为很聪明的小白兔欢脱的奔向大灰狼的口中瓦!   冉瑟瑟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姑娘,看来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寂寞啊……   “为什么。”玉冥辰再次冷冷开口。   无崖叹道:“既然如此,便告诉你们罢。瑟瑟的娘亲是冉语,正是银羽曾经的冉贵妃,也就是说,瑟瑟的爹正是夜逝晨。但夜逝晨最爱的是皇后,所以宠了语儿几月后便无了兴趣,放任她被皇后迫害。以至于语儿怀上瑟瑟那日就被皇后逼着服下了……双生毒。”无崖的话语间渐渐带上了无尽的恨意和咬牙切齿。   冉瑟瑟对这所谓的爹娘没有一丝感情,但还是感慨于冉语的痴情和夜逝晨的无情。   红月暗了暗眼眸,双生毒这种东西,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料,夜逝晨竟然如此狠心。他还记得,一年前银羽宣称冉妃病逝,据说夜逝晨悲痛不已,将冉语由嫔妃加封为贵妃,举国哀悼……但谁料,这就是所谓的明君。   无崖接着开口,却是红了眼眶:“双生毒,只对孕妇有效。服下此毒以后,孕妇生下孩子之日,便是她死的时候……语儿是我的师妹,她临终前将瑟瑟托付给我,只希望她一辈子不入皇家,也不希望我们去找夜逝晨的麻烦。但是冉语死后,皇家秘密追寻瑟瑟,你们今日出去,已经被注意到了。现在大军压界,让我们将瑟瑟交出去。”   玉冥辰深邃的眸子越发浑浊,唯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是有多么后悔。该死的,他就不该带她出去的。她才一岁,要如何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存活下来?他自己经历过,几乎是九死一生,所幸靠着运气勉强存活。可是瑟瑟……   一直不语的冉瑟瑟终于开口了,换去了甜腻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问道:“多少人?”   无崖狠狠道:“三万大军。”言语间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悔意。   这嫣然谷虽然全是武林中人,有一身武艺,但撑死也不过两千多人在本部,如何与三万大军对抗?想必无崖也想到了这一层。   “送我过去吧。”冉瑟瑟讽刺的笑笑,还真看得起她,用三万大军来迎接她。   无崖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道:“你跟我进来一趟。”满目凄凉与悲哀,仿佛一下子老了不少岁。   冉瑟瑟从玉冥辰手中挣脱开来,跳到地上,小小的身子跟着无崖进了内间。   玉冥辰顿时感到怀中空了,但似乎,空的不只是怀……眼中刹那迸裂出一股狠意,定定的站在那里。   红月和雪暗站在玉冥辰身后,感受到玉冥辰的威压,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红月还好,只是闭着眼睛硬撑着,而雪暗本就没有什么功底,此时几乎要跪下了。   红月捂着胸口,这就是尊者的威压么?他困难的抬头望向那六岁的人儿,那个单独的背影,但他只觉得,他生来便是要站在天下顶端的。连他自负的父皇,也绝没有他的气势。明明难受无比,但他却在微笑。   无崖进了屋,也没说什么话,只将一颗丹药拿出来,道:“这颗丹药,能让你在三月内形似男子。你若回了皇家,男孩的身份对你有很大帮助,但同时……你会有更多危险。我知你生性聪慧,只望你好好考虑。”   冉瑟瑟抬头,冷笑,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又干脆利落的拿过丹药,扔入口中。   无崖震慑于她突然不同以往的冷厉,然微微一笑。“看来我们瑟瑟也不是简单人物。”无崖的眸子暗了下来,道:“若有可能,我多想你为她报仇。不过,你只需要保全性命就好了,很快,待你师兄回了紫荆,便能替语儿报仇了。”   冉瑟瑟问道:“师兄,想要的是这个天下吧?”   无崖一惊,定定的看着她。良久问道:“你怎么……”玉冥辰正是用他温润如玉的外表骗过了众人,甚至皇宫中那些阴谋家,却未料被这个一岁的小女孩识破了。   当年他无意经过紫荆皇城时,便算到了这个男孩便是天下的王者。但同时也有可能在深宫中被害,于是他将他带回了嫣然谷。   冉瑟瑟微微一笑,道:“他若想要这天下,我便帮他。”   无崖愣在原地。那个小小的人儿甚至不到他膝盖高,但却是一身掩不住的风华绝世;明明她连相貌还没长开,但他就是看到了她从骨子里透出的妖娆与狠意。   或许,这个天下,就该由冥辰牵着她的手,共同欣赏。也只有她,配得上那天定的王者。   ☆、5.草包太子预备时(一)   良久,无崖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也罢,你去和你的师兄告别吧。”   冉瑟瑟点点头,离开内殿。师兄不在大厅,冉瑟瑟一路寻来,才在山顶看见他。此时的他肆无忌惮的放出一身冷意,正负手而立,俯视着那三万兵马。   “师兄。”   听到她软软的声音,玉冥辰收敛了气息,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她。本该在襁褓中接受家人疼爱的小女孩如今终究是要到了皇宫。而他,没有力量阻止。   “瑟瑟,”玉冥辰唤了一声,蹲下身子与她平视,道:“到了皇宫,万事小心,若有人想害你,不要心慈手软,想尽办法斩草除根,知道吗。”   冉瑟瑟勾起嘴角,道:“师兄,我喜欢你。”   玉冥辰愣在原地,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闪过迷茫。什么是喜欢他已经不懂了,但不可否认向来冷漠冰封的内心有一丝悸动。他怕的是,她也不懂。   玉冥辰几乎是落荒而逃,只是留下了一句“你还小”便匆匆离开了。   冉瑟瑟失笑,头一次见师兄慌张,喃喃道:“师兄,你个胆小鬼。”   红月与雪暗两人早早便收拾好包袱了,自然是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幕。雪暗以为她伤心了,看不过便奔过来道:“咳咳,可能你师兄是不好意思,不一定是不喜欢你啊。”   冉瑟瑟似笑非笑,缓缓才漫不经心道:“以师兄的性子,我自然没想过他会回应。我还这么小,就是他也喜欢我,我们也没办法做什么啊。”   红月听出了重点,笑着问:“你还想做什么?”   冉瑟瑟耸肩,道:“走吧。”便率先离开了。她对他师兄的心思,才不给这些外人听。难道她会说她?******??她家清冷的师兄么。   三人到了山底,三万兵马见了她,齐齐下马跪下道:“见过……”见过什么?只见冉瑟瑟挑着眉,似笑非笑。而白皙的脸蛋,微睁的丹凤眼,确实是一大美人。只是,一时间实在分不清雄雌。   所以,他们该唤皇子,还是公主?   红月笑了笑,与雪暗使了一个眼色,当下跪下道:“见过大皇子。”   于是三万人顿时跟道:“见过大皇子——”   带头那公公微微眯眼,率先起来扑向冉瑟瑟,道:“您终于来了,可不知皇上皇后在宫里头多思念你啊。”更是顺着将她抱了起来,手指有意无意的搭上她的脉搏。   很快,公公的手指一僵,连笑容都僵了,道:“咱家把大皇子抱上马车罢。”   红月很明显见了冉瑟瑟那不耐烦的表情,上前道:“大皇子不习惯被陌生人抱,还是我来吧。”   话说至此,公公只好将冉瑟瑟递给他。   红月抱着冉瑟瑟与雪暗上了马车。才坐稳,红月便调笑道:“这么安静的让人抱,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果然是自己人的怀抱比较温暖啊,冉瑟瑟往红月怀中挪了挪,道:“他刚刚是借机来把脉看我是不是真的男孩,我便留他一命,让他回宫给主子报告。迟些再寻他性命不迟。”   十日后。   一身华袍凤冠,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现在满是狠厉,狼狈的往地上摔着贵重花瓶,竭斯底里:“怎么回事?明明说是女子!”“冉语这个贱人!”   “怎么回事?”皇帝沉稳的声音传来,见了狼狈的皇后,心疼的奔上前道:“怜儿,别这样。”   李怜儿委屈的窝在他怀中,道:“明明御医说是女子我才留那贱人的孩子一命,如今可好,要来和我们的俊儿抢皇位了。”   皇帝也是措手不及,若那个孩子回来,俊儿确实就只能是二皇子了。储君无论如何还是大皇子做比较得民心的。   李怜儿见皇帝还在沉思,也安静下来,不再打扰。良久,皇帝笑道:“怜儿不用担心了,朕有办法。”   “什么法子?”李怜儿眼睛一亮。   “太子便由那孩子做吧。如今贤妃,德妃,花贵妃都有了身孕,等这些孩子长大了,便由他们争夺,我就不信那孩子还能全身而退。”   李怜儿闻言喜笑颜开道:“意思是让他先给我们俊儿做挡箭牌?那些皇子必定会将目光放在那孩子身上,待那孩子一死,我们俊儿就名正言顺了。”   怎知门外,红月抱着冉瑟瑟定定的站在那里。两人内功都不浅,只有那通报的小太监没有听到罢了。皇帝早已将所有人调出去了,也没料到会有人。   冉瑟瑟狠辣道:“既然如此,我便夺了你的皇位罢。”这狗皇帝倒是大胆,让自己去给那二皇子当挡箭牌。利用她?那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   红月自然是听清了她的话的,笑笑,不答。   ☆、6.草包太子预备时(二)   那太监对他们的窃窃私语不明所以,自顾自通报道:“皇上,大皇子觐见——”   夜逝晨微微一愣,挥手道:“宣。”   李怜儿立刻将僵硬的笑容换掉,喜笑颜开窝在夜逝晨怀中。笑意盈盈的看着被红月抱进来的冉瑟瑟。待看清那与冉语相差不多的容颜,咬紧了牙齿,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夜逝晨见了冉瑟瑟也是不由眼前一亮,孩子虽然小,但那三分柔媚,七分霸气,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不由勾了勾嘴角。   李怜儿见了夜逝晨的表情,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冉瑟瑟,在娇声道:“皇上,大皇子长期流落在外,看把你心疼的。”   这话在不动声色的暗中提醒他,事已至此,为了俊儿的将来,可不要心疼了。   夜逝晨收回了打量,道:“也是,我大儿辛苦了,明日将他带上朝廷。”   这话是对着红月说的,显然他不觉得一个一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意见。冉瑟瑟将两人打量了一番也算功成身退,装足一岁无知孩童的样子,并未应答,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天花板。   “带去东宫。”   小太监应声将三人带走了。   待众人都走了,夜逝晨满怀歉意的对李怜儿道:“怜儿,这段日子委屈俊儿了。待他成长起来,莫说东宫,整个银羽都是他的。”   李怜儿笑道:“皇上说什么呀。皇上如今正值壮年,臣妾还等着皇上统一了这个天下的捷报呢。”   夜逝晨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就为了爱妃这一句,他日朕定将这个天下送给我们俊儿。待那时,朕就可以与爱妃在民间逍遥自在了。”   民间?李怜儿微微眯眼,想到自己作为整个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那一日……“皇上,难道您忍心将天下这么个负担扔给俊儿然后我们做爹娘的去逍遥自在吗?臣妾自然是要陪着俊儿的。”   “好好好,朕都依你。”夜逝晨宠溺的抱紧李怜儿。   三人已经在东宫安顿好了,雪暗咬着甜点抱怨着:“这皇宫真可怕,看那皇后一脸恨不得吃了小姐你的表情。”   红月讽刺的挑挑嘴角,但眸中也不乏担忧之情。虽然知道怀中的女孩没有那么简单,但在这种深宫,若是一点差错都会万劫不复。   冉瑟瑟看着担忧的两人,心中一暖,道:“放心吧,他们一定会比我早死的。”   雪暗抽抽嘴角。小姐你这安慰真是无比嚣张……   深夜。   红月和雪暗睡在外殿,冉瑟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不禁扁了扁嘴,师兄才离开的第一个夜晚就睡不着了。   折腾到大半夜,总算是睡熟过去了。   第二日。   银羽仿若炸开了锅,百姓官员纷纷议论着这半路冒出来的大皇子,据说是一年前冉妃生下的,但后来流落民间,总算是找回来了。有些又不禁为六月大的二皇子可惜,若这大皇子永远回不来,这皇位就极可能是他的了。   “哎,丞相大人,这大皇子……皇上是什么态度?”几个大臣见了丞相,纷纷凑上去询问,也好断定自己待会在正殿上的态度。   丞相捋了捋胡子,道:“这……本相也是昨日才接到消息,如今还真不好说。”   虽说当年冉妃得宠,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皇上还有没有那份情意;反而是二皇子,是皇后所出,身后又有宰相府的势力。大皇子算是没有势力,如今这情况,还当真不好断定。   几人叹气,终究是齐齐走入正殿。   皇帝显然心情非常不错,脸上难得的带上笑意,未待众人发话,便指着赐坐一旁的冉瑟瑟道:“众位爱卿也是知道了,大皇子流落在外,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朕的大儿终于回来了。”   见众人脸色各异,继续道:“来人,宣旨。皇儿年少,就免礼了。”   只见皇帝身边的太监手里拿着圣旨走到惬意坐着的冉瑟瑟前方,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寻得皇儿,朕心甚喜。特赐名大皇子为语皇——”太监微微停顿了一下。   但下方的大臣都听出了深意,皇帝竟赐“皇”字给大皇子为名……   果然,只听太监继续念道:“——立为储君,入住东宫,钦此——”念完,太监双手将圣旨恭敬的递到冉瑟瑟面前。   冉瑟瑟漫不经心的伸出一只手接过,随意把玩。   雪暗在后方偷笑,也不知主子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明明是大不敬,但又因年幼而无法怪罪她。红月眼眸闪过一丝深意,微微勾了勾嘴角。   众人见冉瑟瑟如此,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皇上都装作没看见了,他们自然也不会傻到惹人嫌,况且这大皇子算是不同往日了。   下了朝,皇帝一连串贡品珍品往东宫送,可见对这太子的重视。除二皇子一派的大臣都琢磨着要怎么讨好年幼的太子。   回了东宫,遣退特赐的二十宫女以及上百侍卫,雪暗道:“这皇帝还真是为了让众人信服而不择手段啊,连皇字都赐给你了。夜语皇……夜语皇啊。”   冉瑟瑟毫不在意的笑笑,窝在红月怀中问道:“那二皇子叫什么名?”   红月笑道:“二皇子叫夜臻俊。”   雪暗大笑:“臻俊?真俊?怎么会起这种名字?”   冉瑟瑟收敛了笑意,挑眉看了一眼天真的雪暗,道:“臻俊?他们的意思是真君吧。真正的天子,我这个皇不过是糊弄人的而已。”   屋顶。黑衣人拿着被掀开的瓦片,眼底一抹慌乱。仔细的看了一遍冉瑟瑟充满冷意的沉稳表情,越发觉得这个太子不简单,轻而易举的就看清了主子的意图。不行,一定要赶快禀报娘娘,要小心这个太子。   他小心翼翼的将瓦片想要盖回去。   冉瑟瑟嘴角漾开笑容,但浑身的戾气却在加重。见了瓦片即将要被盖上,开口道:“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红月显然也是早就注意到他,抱紧了怀中的人儿,不语。唯独雪暗不明所以,见黑衣人慌乱的要离开,焦急道:“怎么办,他一定听到我们谈话了。说不定是皇后的人,主子,你怎么还这么镇定啊。”   雪暗的话语刚落,却见黑衣人生生的砸下来。黑衣人咬紧了唇,但却不敌手心的痛意,眼前一黑摔了下来。   冉瑟瑟示意红月将自己放下来,走到黑衣人面前,快速的点了几下,凉凉道:“在我眼皮底下还想自尽?放心,有你死的时候。”   伸手拿起他的大掌翻开一看,只见手心乌黑一片,且正在快速的蔓延。   雪暗吓了一跳,道:“这怎么回事?”   冉瑟瑟将他的手扔回去,满意的笑笑:“看来我的毒药效果不错。红月,雪暗,记得没事别跑屋顶上去,上面涂满了这种毒药。”   红月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是什么毒?”   冉瑟瑟耸肩,道:“前几日在谷中发明的,还未起名。这毒会从你沾到的地方开始蔓延,直到整个身体蔓延开了,就会尸骨无存,比化尸水效果好吧……恩,真是居家必备良药啊。”   雪暗嘴角抽搐,往后挪了挪脚步,吞了吞口水。当初她怎么就眼瞎了觉得这是一个天真纯洁的孩子呢……相比起来,自己才是那只单纯无辜的小白兔。   几人讲话的一会儿工夫,那黑衣人瞪着眼睛不甘的看着她,很快就因极度疼痛失去气息,而尸体也在迅速的被腐蚀。   场景确实有些血腥,但冉瑟瑟毫不在意,红月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也没什么不舒服,反而是雪暗令人惊讶。雪暗似乎挺有兴趣的,想要伸出手指戳一戳黑衣人的尸体。   冉瑟瑟笑笑,道;“你想给他陪葬?”   雪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回了手指。   ☆、7.草包太子预备时(三)   嫣然谷。   “我要回去。”玉冥辰站在山顶遥望着山下,背对着身后的无崖,似是自言自语。   无崖叹了口气,道:“也罢,你走吧。你的内力已经不错了,记得武功不要荒废了。你回去以后若能夺得大权,记得多照顾一下瑟瑟。”   玉冥辰点头。那丫头啊,没有自己抱着,不知睡不睡得着。反倒是自己,没有了那幼小的娇躯,心像是空了一块。   喜欢么?或许是有吧。冉瑟瑟,或许你年幼不懂事,但今后,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皇宫。   “主子,这人似乎是皇后的人啊,不见了会不会被皇后察觉?”雪暗疑惑的问,一边拿脚尖点了点地上毫无痕迹的地板。   冉瑟瑟无谓的道:“皇后就是知道他不见了也定料想不到是我们几个小孩子杀的。恩……很快等我长大了以后,她就没心思去顾别人了。”   “小小小姐……你是要对皇后下手么?你现在才一岁哎。”   冉瑟瑟耸肩;“现在不能要她的命,制造一点麻烦还是没问题的。”   三年以后。   夏日清晨温润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慵懒的小人儿身上,阳光刺了眼睛,小人儿万分不耐的眯了眯眼,唤道:“小红月儿,我要吃荔枝!”   周围的丫环们巧笑连连,红月抽抽嘴角,拿过一盘荔枝递到冉瑟瑟眼前。   “你剥开给我吃。”冉瑟瑟丝毫不懂客气为何物,眨巴着眼睛看着红月。红月咬咬牙齿,坐到躺椅旁边的椅子上,剥开荔枝递到她嘴边。   冉瑟瑟一口咬过荔枝,便塞满了整个嘴巴。   咬完了荔枝,对雪暗道:“我们待会出宫,又要委屈你了。”   雪暗闻言当下便挤出泪滴,楚楚可怜道:“太子殿下,你忍心每次出去玩都不带上我么?呜呜……奴家就是可怜命,也罢也罢,为了殿下的乐趣,奴家便待在房中假扮殿下吧。殿下出去千万不要念着奴家,奴家是见不得光的可怜人,不值得殿下惦记……”   周围的侍卫丫环们默,雪暗姑娘不愧是殿下的贴身丫鬟,这不要脸的程度……几乎赶上殿下了。   冉瑟瑟勾勾笑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越发灿烂,道:“我就知道雪暗最好了,你放心吧,小王绝对不会惦记你的。”   雪暗闻言,娇嫩清秀的脸上一阵抽搐,一口银牙几乎咬碎,面上还要陪着笑容。腹诽道,果然和冉瑟瑟这只千年腹黑狼相比,自己修为太嫩了啊!   雪暗正经下来,还想再说什么,只听外头一阵喧闹。   这是太监们掐着尖细嗓子的声音:“娘娘,这万万使不得啊——”;这是侍卫们刀剑阻拦和沉稳的语气:“娘娘,注意你的身份。”   冉瑟瑟笑笑,对院内好奇的众人道:“啧啧,我家一号的气场越来越强了,教导有方啊……”   皇后瞪大眼睛,满脸阴狠,不想也是有几分武功的,轻而易举的突破重围闯入了东宫后院。   一号漫不经心的收回了剑,暗暗对手下使了个手势,众人假装不敌皇后的蛮横,不再阻拦。   太子是可以配有类似禁卫军的私人卫队“太子诸率”,当然皇帝不会那么好心,配给她的全是最没用的士兵。但是一年以前冉瑟瑟已经将整个东宫的人全部换成了自己人,现在当然要装成没用的士兵。   皇后前些日子回娘家小住,顺便与宰相哥哥商量要怎么对付这自小便与自己作对的东宫太子;怎知昨夜刚回来,被子里一窝老鼠,惊得她四处躲,害她凤连宫下人捉了一晚上!她一晚没睡,天刚刚亮,便一脸怒气来算账了。   “夜语皇!给本宫滚出来!”皇后倾城的脸变得狰狞无比,指着悠闲吃着荔枝的冉瑟瑟怒吼。   周围的侍卫丫环分文不动,这种场面自殿下三岁那年起就常常经历了,一般情况下都是皇后不敌含恨而去。   果然,冉瑟瑟不负众望。绝美稚嫩的脸蛋由漫不经心变得疑惑不解,紧盯着这个雍容华贵又浑身狼狈的妇人。   正在众人猜测殿下这回又打什么主意的时候,冉瑟瑟把嘴里的荔枝核吐到地上,然后将两手垫在脑后躺在躺椅上,友好的问:“你哪位?”   “噗——”这是喝水中的雪暗呛到的声音。   “咳咳……咳咳……”这是红月狂咳不止的声音,妖娆的红瞳中满是佩服和无奈。   “碰!”这是殿里的十八号姑娘擦拭花瓶中花瓶摔落的声音。   十二到十八号皆是满脸鄙视的表情,腹诽,到底是谁大清早让人去捉老鼠啊?!他们费了很大的劲,几乎把皇宫里的老鼠捉完了,你说他们做杀手的捉老鼠容易么?   虽然冉瑟瑟确实看起来很嚣张,但这只是她的一个小毛病。东宫上到贴身丫鬟侍卫雪暗红月,下到其他宫殿不起眼的宫娥,都接受过太子殿下这友好的问候。   你只消五日之内不在殿下的视线范围,第六日殿下的奇异脑袋就会自动把关于你的长相清零,然后问候:“你哪位?”   所以,凡是被派出外办事的,都尽量控制在五日之内;就连东宫之人都要无事便出来摇晃。虽说只要第六日在殿下眼前晃一晃就会被记起,但是那句问候真的没人想听。因为,冉瑟瑟此时的表情,真的相当……欠打。   皇后娘娘是没享受过这个待遇的。这一年间几乎日日上来问候太子,偏巧这次刚好去了五日。所以这下听了这话几乎没咬碎一口尊贵的银牙。   “你你你……”皇后举起的芊芊玉指不断摇晃,一口气几乎没喘下来,“夜语皇,你不要得意!本宫……”   众人看向冉瑟瑟。   只见她坐起身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短小白嫩的手拍拍脑袋,漾出两个小酒窝,道:“小王道是谁呢,原来是皇后娘娘。怎么,回娘家商量完大事了?”   ☆、8.草包太子预备时(四)   “你…….哼!”李怜儿冷哼一声,挥袖离开。脸色颇有些苍白,咬着唇,细细思索着。这夜语皇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否则怎么会一年以前就开始处处和自己作对?还有几年前自己贴身暗影的消失是不是也和他有关?可是……他顶多就是一个四岁孩子,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哼,若不是那些贱人的孩子都还小,否则他怎会过的这般舒心?   待皇后走了以后,雪暗问道:“殿下,你这次出宫……”   冉瑟瑟道:“还有一月就是科举了,我可盼着离歌弄个官位;另外,蝶衣的青楼也准备开张了,我要去看看。”   “是,殿下路上小心。”雪暗微微点了点头,先行转身进了内殿。   冉瑟瑟站起身子,道:“五号,密切注意皇后,若有必要和她联系;其它配合好雪暗。红月,走。”   众人目送冉瑟瑟和红月离开以后,便又恢复了东宫懒散样子。   红月抱着冉瑟瑟在京都的大街上闲逛着,只听路边人们热闹的讨论着京都又有一家花楼诞生。   “听说了没有,这彩蝶阁今晚开张,据说里面很多美女……嘿嘿,兄弟今晚一起去看看?”一男子摇着扇子,笑得开心的侧头对身边另一男子道。   另一人闻言纠结道:“我也想去,可是我家那婆娘……”   冉瑟瑟冷笑,微微抬头对红月道:“红月,去彩蝶阁。”   红月颔首,没多久,便带着冉瑟瑟到了彩蝶阁。彩蝶阁还未开张,地属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且占了中央大面积位置,众人不禁议论纷纷,这彩蝶阁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占得这么好的位子。   牌匾被红绸盖住,四周也披上层层薄纱,众人甚至无法看清彩蝶阁这座建筑,也为它添了几分神秘色彩。红月抱着冉瑟瑟绕到彩蝶阁后院,直接翻墙进去。   蝶衣正在训练着那些个女子,见了冉瑟瑟,喜笑颜开,扑上前凑近红月揉了揉冉瑟瑟的脸蛋。笑道:“小殿下,你可来了。怎么,有没看中的姑娘,带两个回去当侍妾呗?”   冉瑟瑟伸手挑了挑蝶衣的下巴,道:“这些个胭脂俗粉哪有我家蝶衣出尘,不如蝶衣跟了小王,小王让你当个太子妃可好?”   蝶衣失笑:“噗嗤,你个小色鬼,才四岁呢就想着太子妃了”   除了红月和雪暗,其他人是不知道冉瑟瑟女子身份的。所以红月抽搐着眼角,抱着冉瑟瑟的手微微颤了颤,纠结的看着两个女人一大一小互相打趣。   “好了,蝶衣,安排的怎么样了。”说到正事,冉瑟瑟的脸习惯性的冷了下来。   蝶衣也敛了笑容,答道:“殿下教的舞已经学完,今晚定会让他们大开眼界。另外,络城近日连连洪水,官府未实行任何措施,天灾人难,我已经让十九带人赶去,是时候培养殿下的势力了。”   蝶衣说到这里,眼神也不禁有些迷茫。一年前不也是这样么?当年银羽国京都旁边的惠城遭遇地震,来势汹汹,偌大的一个城池顷刻间化为灰烬,家破人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几乎绝望的时候,太子殿下带着红月和雪暗,亲自从灰烬下救出自己,教他们武功,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说不感动是假的,当年太子殿下不过三岁而已,面对他们一群十多岁正哭哭啼啼的孩子,冷着脸,满身戾气,不耐道:“你们以为哭死了你们家人就能回来啊?要死就去死,在这里半死不活干什么?浪费本殿精力,亏得本殿辛辛苦苦将你们救起来。”   蝶衣至现在还记得,当年殿下用手扒开一块块大石,满手都是血,只需冷厉的看一眼他们,这一群便不再哭闹。   想到这里,蝶衣挥手让身后的女子下去,待门关上以后,问道:“殿下,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们?不要说什么你善良……你不是这种人。”明明只是四岁的孩子,但心思却比他们任何人都要深沉,她早便看出他不是那种善良天真的孩子。   说起当年,冉瑟瑟冰冷的笑容终于带了些温暖,笑道:“我在皇宫步步为营,需要自己的势力。还有,因为……你们的城主。”说起来当年确实是自己好运,惠城城主是一个极其有魄力的人,冉瑟瑟确实很佩服他,他将惠城管理的几乎不比皇城差。但再厉害也抵不过天灾……   一年前、“你撑住。”冉瑟瑟眼中满是血丝,此刻正盘腿坐在床上,两只细嫩的小手运功,源源不断的将内力输入深受重伤的男子身上。   该死的,她还是来晚了。她赶到的时候,黎殃已经被重重大石压在下面,只因护住一名怀孕的妇人。   黎殃苍白的扯了扯嘴角,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小人儿,挥手阻止了她传输内力。“你……不过三岁,内力有限,不必为我费心。”   冉瑟瑟咬唇,怒道:“你不是想要保护整个惠城吗?你怎么能死?!”   黎殃笑着摸了摸她稚嫩的脸蛋。道:“你这孩子……别费劲了,趁我还有力气,听我说。当初皇帝立你为储的时候遇见你,就觉得你这太子与众不同……”黎殃俊美清秀的脸带上笑意,当年听闻大皇子被寻回,他一个城主理应去拜访。却见了他一脸不耐,单手接过圣旨,面上漫不经心,但他就是觉得她骨子里透出一股冷意。后来一步步接触,这个孩子就是莫名其妙的让他心疼。才有了后来传授武功等种种行为。   “……皇帝不安好心,你今后定要小心。惠城百姓我怕是无法保护了,只望你能替我保护他们。拿着这个……”黎殃将一个铁制令牌放到她手上,微笑道:“惠城的兵力,还有暗卫……”   说到这里,二十个人影齐齐出现单膝跪在地上,对着冉瑟瑟道:“少主。”   他们大多十五六岁,本来见是个三岁孩子,还有些不服,但见他嘴角溢出血丝,却还要坚持着给城主疗伤,便坚定了决心。他们就是后来的一到二十号。   “他们今后听你差遣。转过来,我将我的内力传与你。”   冉瑟瑟一惊,层层冷意散出,厉声道:“我不需要!”   黎殃困难的伸手摸了摸她滑嫩的脸蛋,道:“我阳气已尽,莫要让我苦心学的武功白费了。”说罢,强行转过她,内力逼至双掌,打到她背上。   黎殃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直到褪尽所有血色,双掌才默默垂下,整个人倒在冉瑟瑟身上。冉瑟瑟抱住他,眼角滴落一滴泪,果真是天妒英才,黎殃不过二十五岁,只守了十年惠城。半响,戾气威压,脸上再没有脆弱之情,看着黎殃俊秀的脸,又仿若透过他看着什么,一字一句道:“黎殃,以后的日子,我为你守惠城。迟早有一日,我让这狗皇帝给你陪葬!”   二十暗卫诧异于他小小年纪睥睨天下的气势,整个江山掌握在手的冷漠和傲然,心底越发恭敬。   之后,她用千年玄冰封了他的尸体,在冰室里守了他三日。   “太子殿下,臣只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语皇,你真不可爱。”   “瑟瑟,你要小心皇帝,他对你不安好心。我知你懂武功,这样吧,我将我的武功也传与你,以后也多了一分保障。”   从他独自一人闯入东宫,再到两人相识相知,他带着年幼的她出宫游玩,谈天下大事,谈惠城百姓。二十五岁还未娶亲,只为守着惠城。   冉瑟瑟低叹,“黎殃,你是我此生唯一佩服的人。”   ☆、9.东宫太子嚣张范(一)   思绪慢慢被带回,冉瑟瑟眼眸透上一抹冷意。   蝶衣垂帘不语,她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对于那个神一般的男子也不太了解,但在印象中,他将惠城带领的很好,小时候总听家人夸他:都是城主的功劳,惠城才有今日。   见两人都沉默下来,红月只好打断道:“时候不早了,先去离歌那里吧。”   冉瑟瑟点点头,对蝶衣道;“你好好安排,我今晚再出来一趟。”说罢,红月又抱着她越墙而去。   蝶衣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遂又招手唤姑娘们过来重新排练。   两人从彩蝶阁后方的小路走,绕了好几个弯,才寻到了被丛丛杂草包围的小宅院。拨开几乎有一人高的杂草,红月毫不客气的踹开了本就摇摇欲坠松脱的大门。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袭华贵的蓝衣,翘脚坐在不高的房梁上,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薄唇上还含着一根杂草。而屋内随处可见乱扔着的书,床榻上还扔着好几件冉瑟瑟送来的华贵衣袍。   若不是抱着一本书,简直就活脱脱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   离歌正看着各国地图,忽见下方一双红瞳直盯盯的看着自己,再看向红月怀中的冉瑟瑟,面上一喜,吐掉杂草,扔开书本,从房梁上跃下。   从红月手里抢过冉瑟瑟,抱入自己怀中亲了又亲。一旁隐着的暗卫揉眉纠结着,这个……要不要禀报主子呢?   冉瑟瑟笑意盈盈,粉嫩的脸蛋上留下一滩口水,用稚气甜腻的声音道:“离歌,你是喜欢吃泻药还是毒药亦或者是…更猛烈的?”   离歌撇撇嘴,“真小气,亲一口而已,殿下你一点都不可爱。”   “小王不用可爱。还有一月就是科举了,准备得怎么样?你若是没考上,等着小王送你的贺礼吧。”   离歌刹那间觉得背脊发凉,连连点头自信道:“状元之位绝对是留给本公子的。”   冉瑟瑟掐了掐他俊美的脸蛋,道:“那就好。你要是考上了,小王挑十个八个美女去给你快活。”   离歌幽怨的瞪着红月,道:“你们怎么把殿下教成这副德行,长大是要去祸害姑娘们?”红月抽抽嘴角。   说罢又抱起怀中的冉瑟瑟道:“殿下你知道我看了那些女人就恶心的。虽然人家长得俊俏,但其实人家内心很纯洁的。”   “你再纯洁小王都有办法治你,怎么,想试试看?”   离歌顿感阴森,然又岔开话题问道:“我当上状元以后要干什么?”   冉瑟瑟诡异一笑:“勾搭大臣官员,我要不知不觉的吞食了整个银羽。”   离歌不解:“你都已经是太子了还要这么麻烦么?”   冉瑟瑟伸出短小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脸蛋,道:“乖,等你做了官就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亲眼看见就是真实的。”   离歌耸肩,捏了捏她的脸:“真不知道你四岁怎么就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好了,小王要走了。恩,记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说罢,红月将她从离歌怀中抱出来。   离歌也是那年从惠城回去的路上撞见的。据说曾是银羽一大商家之子,怎奈家道中落,家破人亡,只能苦读圣贤。但就连冉瑟瑟当年也几乎错过了这一颗……呃,蒙了不少尘的明珠。   当年他虽然身着布衣,但依旧好整以暇的晃着纸扇在街上闲逛。俊美的脸蛋上满是从容不迫。丝毫没有狼狈的样子,若不是那一身布衣,还真像那些个二世祖。   幸好冉瑟瑟来了兴致勾搭美男,交谈一番才知道他博学多才,认识不浅,当机立断将他带走。   两人回了东宫,只见众人见了他们都松了口气。   雪暗拍拍胸口道:“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刚刚皇帝下旨,我们说你还在睡觉,那公公现在还在门外等着呢。”说完又不禁笑道:“幸好殿下你平时都是那么嚣张,也没人怀疑。”   冉瑟瑟示意红月将自己放下来,走到东宫门口。   “找小王什么事?”   公公连忙过来道:“太子殿下,咱家是来传圣旨的。”说罢,似乎怕他不相信一般晃了晃手中的圣旨。   “恩,传吧。”冉瑟瑟挑眉。   见冉瑟瑟丝毫没有跪下接旨的意思,公公干咳了几声,却是毫无办法,只得照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今年满四岁,明日起至国子监学习,钦此——”   国子监?   真是看得起他,别国太子都是由太子少傅好好教导的,到他这里就要和那些半大的小屁孩一起学习了。   公公还双手捧着圣旨,见冉瑟瑟若有所思也不敢打断他。谁不知这太子殿下可是皇宫的宝贝,就连多次欺负皇后娘娘也没被圣上责骂过。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候着。   所幸冉瑟瑟还是拿过了圣旨,勾勾嘴角道:“小王知道了。”或许,这是个好机会。让他们对他放下戒心的好机会……   公公松了口气,行了个礼退下了。迈着小碎步跑得那叫一个快,仿若身后有人追他一般。   众人凑了上来,十八号姑娘摸摸圣旨,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圣旨哎,圣旨原来是这样的。”众人赞同的点点头,纷纷好奇的伸手。   冉瑟瑟扶额,黎殃你真是给我留了一群活宝啊。   “国子监?是私塾么?”雪暗疑问道。   红月与冉瑟瑟一般无奈,答道:“国子监是皇子皇孙,大臣儿女学习的地方。”   冉瑟瑟将圣旨往上一丢,道:“送你们玩了。”遂摇头叹气进屋睡觉了。这些个暗卫,有必要再培训培训,这样带出去还真是……丢脸啊。   ☆、10.东宫太子嚣张范(二)   国子监。   国子监祭酒大人曾任太子少傅,自当初太子即当今皇上登位以后封为国子监祭酒,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誉,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鞠躬喊一声“祭酒大人”,就连皇帝都对他客客气气,但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待遇!   冉瑟瑟将腿驾到桌子上,双臂交叉枕在脖颈下面,不顾其他好奇的小皇孙贵族,一脸笑意,指着祭酒那白花花的胡子,道:“大人,小王有问题!”   祭酒咽下满腹怒气,咬牙问道;“太子殿下又有什么问题?”   冉瑟瑟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小王有问题,是大人您有问题!”   祭酒看着一脸认真的他,深呼吸几口,迫使自己装出一脸慈祥摸样,道:“臣有什么问题?”   冉瑟瑟眨巴着深邃的瞳孔,好奇道:“大人为什么您的胡子会翘起来?莫非是亏心事做多了,上天给你的惩罚?可是怎么那么奇怪?”   红月身为太子的贴身侍卫,便也得了特许入国子监伴读,如今火红的瞳孔满是笑意,首先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本就妖娆的脸蛋笑得花枝乱颤,见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憋不住跟着大笑。   祭酒忍无可忍,偏偏眼前这是皇上最疼爱的太子,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一拍戒尺,将怒气发泄到其他大臣官员的儿女身上:“笑什么笑!继续读书!”   众人连忙拿起书本,继续摇头晃脑念起了“之乎者也”,但书本后面一张张小脸却是憋得通红。   红月将冉瑟瑟抱入自己怀中,笑道:“殿下,你怎么那么有才?”   本就嫌弃桌椅硬的冉瑟瑟安心的窝在他怀中,轻声道:“小王睡觉睡得好好地,这老匹夫非要弄醒我,不给点乐子都对不起自己。”   祭酒气得胡子乱颤,看着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他的观念受到了大大的冲击。这这这……成何体统!太子都已四岁却还是让那侍从抱着,那侍从长相妖娆不似男子……实在有辱国风!   “太子!”   看着祭酒终于忍不下去了,冉瑟瑟一脸无辜:“叫小王做什么?”   “成何体统!两个男人……还不快点坐好!”   看着二十多双好奇的瞳孔纷纷转过来看戏,冉瑟瑟勾勾嘴角,问道:“为什么两个男人不能抱在一起,一男一女就行了吗?”   冉瑟瑟说着,从红月怀中跳下来,奔到旁边将某稚嫩可爱的女童抱到了怀里。   女孩是林尚书的谪女林凌,虽是谪女,却从不受宠,就连爹娘都未曾抱过她,现在被太子殿下抱着,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却也顺从的呆在他怀中。   其他女生见了都有些害羞,却还有些羡慕。男生起哄着,纷纷寻身边的女孩要抱抱。   见了这个场面,祭酒握紧了戒尺,狠狠道:“也不行!”   冉瑟瑟闻言放开林凌,对着祭酒道:“大人难道从来不抱自己的娘子,或者女儿?”说罢啧啧感叹道:“当大人的娘子真可怜。以后娶亲我一定会天天抱我娘子的。”   其他小男生闻言赞同的点头,季将军之子季彦年方五岁,站起来道:“我也会的。”   见季彦说了,其他男孩异口同声连连承诺自己也会的。   祭酒浑身颤抖,一颗心被气得几乎停止跳动。他都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从“之乎者也”转移到“抱娘子”上来的。   “你们……你们……”祭酒指着这一群孩子,半响说不出话。   冉瑟瑟好心接过话头,道:“祭酒大人不要灰心,现在回家包娘子也不迟的。”   祭酒一口气憋得脸有红到青,由青到黑,一扔戒尺,“气死我了!”挥袖而去。   祭酒走了,红月放声大笑,指着冉瑟瑟喜笑颜开:“殿下……噗嗤——你怎么这么可爱!抱抱……”   隐在暗处的暗卫看着一波三折的场面,封了自己的笑穴才堪堪止住笑意,他们家主子是到底为什么要自己来保护这个活宝啊?看她的古灵精怪,她欺负别人就有。   一群孩子见祭酒走了,不明所以,国子监顿时就乱了。   冉瑟瑟作为太子,拍了一下红月的头便出来主持场面。走上讲台,“咳咳……”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专注的看着他。   “大家不要担心,大人是回去抱娘子了。既然大人走了,那么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   见他忽然停住,孩子们的好奇心纷纷被吊起,连忙问道:“接下来干什么?”   见他还是不说,下方便自顾自猜测起来。   季彦笑笑,一拍桌子:“抱娘子!”   季彦的姐姐季桐反对道:“弟弟你哪来的娘子?我看我们出去踢蹴鞠算了。”此举获得了大半女孩的同意。   “我们可以捉迷藏!”   冉瑟瑟闻言摇头,认真道:“你们这样是不对的。祭酒大人走了你们怎么就想着玩呢?我们接下来是要——睡觉!”   “……”   于是的于是,在祭酒恼怒的将皇帝好说歹说请过来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男孩们横七竖八歪倒在地上,女孩们规规矩矩趴在桌面,而罪魁祸首太子殿下依旧窝在那妖娆侍卫的怀中睡意正浓……   ☆、11.东宫太子嚣张范(三)   皇帝向来凛冽的嘴角微微抽了抽,揉了揉额上默默跳动的青筋,指着满屋乱七八糟的孩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祭酒也是恼羞成怒,踹了一下脚边的男孩子,怒道:“你们在干什么?”   不巧,睡在大门口也是祭酒脚边的正是季大将军之子,季彦同学。季彦揉了揉眼角,打了个哈欠,见了脸色发青的祭酒,迷茫道:“祭酒大人,您抱完娘子啦?”   ?!   祭酒听了这话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又飙升上来,直指着季彦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下巴那微翘的白胡子一颤一颤,他另一只手按着心脏,生怕一口气喘不下来就呜呼了。   皇帝见了好整以暇微微睁眼轻笑的夜语皇,深邃的眸子暗了暗。他当然知道这些好事是他的太子照成的,但这样对他,对俊儿也是好事。现下,只能放纵,不能管理。   皇帝勾了勾嘴角,扶了扶直打颤的祭酒,慈祥道:“这些孩子还小,不懂事,还请大人多担待着。难得见语皇这么开心,这次就放了他一回罢。”   这话是给了他极大地面子的。又是‘请’又是‘大人’的,祭酒两朝元老,怎么会听不懂皇帝言下之意:这太子,万万不能罚。他高兴了,你还得顺着他!   祭酒面上受宠若惊,但实际也是看懂了些什么的。心底微微摇头,他自皇帝幼时便成为他的太傅,就算当年的皇子成为了如今心思深沉的皇帝,他也是还能摸透一二的。心下清明,恐怕这太子,才是真正的可怜人。那二皇子,才是皇上心中的储君。   越想,心底便越发心悸。果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因为疼爱二子,竟推长子出去送死。想着,看向夜语皇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冉瑟瑟本是窝在红月怀里看戏的,突然发现祭酒很莫名其妙的拿一种“你很可怜,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表情慈爱的看着她。冉瑟瑟一个疙瘩,阿喂到底谁告诉她什么情况啊?   待皇帝和祭酒都离开以后,装睡的一班孩子终于打算起来了。   季彦摸了摸胳膊直呼“哎哟,祭酒大人太狠了。肯定是他娘子不给他抱把气都撒我身上了!”   “……”冉瑟瑟默。她发现季彦这傻小子已经习惯把“抱娘子”挂在嘴边了。她果然是太善良了,又为这个世界创造了一个绝世好男人。   季彦见冉瑟瑟终于肯从红月怀中出来了,连忙凑上去问道:“太子殿下,接下来我们干什么?不会又要睡觉吧?”   冉瑟瑟看着满屋期待的小脸蛋,转头看了看窗外,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褶皱的衣袖,高深莫测了一番。半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咳咳……天色不早了,各回各家各找阁娘吧。散会!”   “……”   众人默,所幸红月早已习惯了他的偶尔抽风,淡定的抱起她走了。留下一群孩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甚至一脸纠结崇拜。   坐上马车回了东宫,才下车便又是一群好奇的孩纸。   活泼的十八姑娘众望所归,开口问道:“殿下殿下,国子监是怎样的啊?好不好玩?”   冉瑟瑟忽然又觉得这群人让她万分丢脸。沉思着这阵子似乎对他们太过放肆了,以至于越来越活泼了。眼见着外头守着的一号哥哥也悄然挪步进来,冉瑟瑟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嘴边漾开万分愉悦的笑容,眼底划出一抹笑意,灿若星辰。白皙红润的脸颊边又显露出浅浅的两个酒窝。   红月和雪暗默默地退后。待到了安全距离,用看死人的目光同情着那一群不明所以,还在殿下身边好奇的暗卫。雪暗摸着下巴点头,心道,这些暗卫危机感确实太轻了,有必要好好锻炼。自己在殿下身边跟了这么多年,被整了那么多次,终于后继有人了。   “国子监无聊透了,本殿有更好玩的,你们要不要玩?”   虽说已有十五六岁,但出于孩子天性,依然好奇的连连点头。十八姑娘果真第一个举手,道:“殿下,我要玩!”   冉瑟瑟跳上十八姑娘的怀中,与众人平视,伸出白皙的手臂短小的手掌摸了摸十八的头,道:“真乖。”又转向众人,道:“既然你们都同意了。本殿下听说本国翼城中有一个势力叫做灵翼谷,遍布机关,里面的教众心狠手辣,乃江湖上有名的魔教之一。现在,我要你们踏平了灵翼谷,取了那头儿的项首回来。”   本还叽叽喳喳的众人刹那安静下来,四周一片寂静。   翼城离京都不远,就在惠城旁边。而翼城远近闻名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灵翼谷了。它是江湖上人人想要除之的魔教,尽管正派人士结伴闯了多次,但从未有人出来。因为里面遍布机关,教众更是心狠手辣,谷主年近四十,更是狠戾。况且灵翼谷位置极好,易守难攻也是一个原因。   十八弱弱的道:“……殿下,这个不好笑。”众人连连点头。   冉瑟瑟从她怀中跳下来,负手而立。看着还想安慰自己的众人,眼神越发冷了下来。她……果真是因为黎殃的关系,太宠他们了。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满眸深邃神秘,嘴角微挑,满身戾气随之散发,本是清纯可爱的四岁孩童突然变得妖冶冷漠。   “我要的不是一世安康,而是这半壁江山。你们若想追随我的,便只能服从!不想的,现在就离开。小王不想拿一群没用的人去打江山!”   四周越发的死寂。   十八眼圈红了红,站出来道:“殿下,我去。”   “我也去!”一号跨前一步。   “还有我们!”   “……”   众人纷纷站出来,见二十人全部站了出来,冉瑟瑟勾唇满意的轻笑。若是方才有一人离开,那么她必定不会手下留情。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们知道她的太多秘密,如若不能死忠,那么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见二十人斗志昂扬离开的背影,冉瑟瑟微微睁眼,道:“雪暗,你跟上。”   她所有人之中,最聪明的是她,最弱的也是她。   “是。”雪暗点头。虽然她向往平静生活,但殿下刚刚实在太恐怖了,她实在是没那个胆摇头拒绝啊。   见她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模样,冉瑟瑟轻笑,遂又正了脸色,吩咐道:“我知道你有些小聪明,但你武功最弱。此次前去好好锻炼。你带领他们,确保所有人平安回来。如果不能完全任务,也将他们带回来。”   “是,殿下。”雪暗坚定点头。   ☆、12.东宫太子嚣张范(四)   看着她冷漠又欣慰的脸色,红月抱怀倚靠在门边,薄唇轻启,问道:“你不心疼?若是出事了呢?”   冉瑟瑟的瞳孔黯了黯,面无表情道:“跟在我身边,若是没有本事,迟早也是死路一条。”遂又绽开笑容,扑入红月的怀中,娇声道:“哎呀,人家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现在没人保护了,人家的安全就交给你咯!”   弱不禁风?红月血红的瞳孔眯了眯,抱起她娇小玲珑的身子,直盯着她妖冶的丹凤眼,轻声喃喃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呢?”他实在是感兴趣的很,这个女孩从一岁起便心机深重,善于隐藏心事,还有那一身戾气,比自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女扮男装,假纯真可爱了那么多年,在这吃人的深宫竟无人发现。还有,那个谷中她绝世风华的师兄也不是正常人。   冉瑟瑟勾勾嘴角,搂住他脖子,道:“不管我是谁,我都是你的主子。”   红月失笑,抱着她回了房,笑道:“是啊,不管你是谁,都只是一个四岁的黄毛丫头。”   “你才八岁而已!”冉瑟瑟撇嘴提醒他。   “是是是,我的殿下,您最纯真可爱了。”   “那是。”   两人关上了房门。   门外的暗卫咬牙切齿着。这两人看似幼小,功力却皆深厚无比,自己有一次差点给发现,后来也不敢靠太近。只是……暗卫无奈的望天,主子您再不过来您的娘子就要跟别人跑了啊喂!!这么多年来天天派自己报告这姑奶奶的一举一动,但却从不敢过来看她一眼。   知道这几年他把这两人的暧昧瞒得多辛苦么?暗卫撑着下巴思考……或许是因为自己瞒了这些事所以主子没有危机感,不如全部告诉主子吧,这样就不信主子还能安分的在宫中等候了。   暗卫点点头,遂转身离开了。这两樽大神根本不用自己保护,他堂堂剑客就是过来跑腿的……他早就有这个觉悟了。   红月将冉瑟瑟放在了内间盖好被子,自己便到外间睡去了。   冉瑟瑟笑着看他走出去,眨眨眼:还敢怀疑我呢,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也不是正常的孩童呢?   忽然感觉到外间的呼吸声远去,冉瑟瑟笑了笑。那个笨蛋暗卫,自以为很聪明,实际上他两年前第一日来就给她发现了。只是,师兄,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她知道自己有多贪心,所以一直耿耿于怀他从未来看过她。只是现在,自己太小了,势力也不够强大,无法去见他。   一月后。   时间就在冉瑟瑟在国子监中怒气祭酒,调戏小女生中过去了。看似轻松,只有红月知道她是有多焦虑,她一个月前派去攻打灵翼谷的暗卫还没回来。   见她又躺在院子里沉思,红月走上前塞了一块糕点进她嘴里,道:“后悔了?”   冉瑟瑟将口中的糕点吞下,摇头道:“我从不后悔我做的事。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若是……”   “若是回不来,我便让整个灵翼谷给他们陪葬。”   红月挑挑嘴角,又道:“彩蝶阁那边已经上了道,可以渐渐回了利润了。还有,科举的金榜,也是今日出来,要去看看么?”   “科举?”这些日子几乎都忘了这回事,冉瑟瑟从躺椅上翻起来,拿过桌上放着的金羽扇,一敲桌子,道:“走,去看看我家离歌有没有上榜。”   但才走几步,冉瑟瑟又倒回来爬上红月的怀里,道:“你抱本殿去看看。”   “噗嗤——”红月失笑,无奈又宠溺的摇摇头:“你这丫头,我都抱了你这么多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自己走路?”   “才不要呢,你抱着多舒服。”冉瑟瑟嘴角还勾着笑容,眼神却黯淡了一些。只不过是她怀念那温润如玉的怀抱而已。   两人渐行渐远,无人注意的茂密的榕树上,九岁的男孩一身冷意,面无表情。直盯着已经走远了的两人。   暗卫嘴角抽搐着,好不容易把主子请来了,看到的竟是这一幕。暗卫却还是一边不断地添油加醋道:“殿下,夜姑娘这几年都是红月公子在照顾着……晚上同住一寝。”   ‘同住一寝’这个词令本就冷漠的男孩更加冷厉了几分。   冉瑟瑟,三年前还信誓旦旦的说喜欢我,如今便已经不需要他了么?从前的她除了自己从不让别人触碰,如今却是日日窝在别的男子怀中,还同睡?果然……那时是因为她年幼无知而已吗?   或者,从头到尾,记着这句话的人只有他一个吗?也只有他那么傻,把女孩一岁时的戏言放在了心上。   暗卫见玉冥辰的脸色越发不好看,浑身气压冻得跟冰块似的,顿时也不敢讲话了。   ☆、13.雪暗扬名灵翼谷(一)   暗卫唯唯诺诺的道:“殿下,小的这就去把他们抓过来?”   玉冥辰从树上悄无声息的纵身跃下,面无表情道:“回国。”   暗卫闻言大惊,赶忙阻止道:“殿下别啊!您可是好不容易一路舟车劳顿赶过来的,怎么能这样就走呢?再说您也没和小姐相见啊!”   玉冥辰一个冷眼瞟过来,暗卫一凛,顿时闭上了嘴巴,焉道:“好吧。殿下慢走。”   “你和我一起离开。”   “哦……啊?什么!”暗卫又是一跳,凑上前问道:“殿下不让我看着小姐了?可是……好好好,属下这就去备马。”   实在受不了玉冥辰的威压,暗卫沮丧的离开了。说实话的,与其回到那个犹如地狱般阴谋种种的深宫,还不如在这边看小小姐恶搞好呢。   玉冥辰回头看了一眼方才两人离开的院门,转身一纵便消失不见了。   银羽正殿。   随着公公尖细的声音,殿内近百个大臣齐齐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冉瑟瑟坐在上侧一边,小腿一晃一晃,好不逍遥。略微带些笑意看着老皇帝虚荣的表情,但知今日事情重要,便也安安分分坐在一旁。   几个大臣起身,恰巧又见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无奈摇头。但皇帝特许太子殿下不必行跪礼,他们也无话可说。   皇帝受够了众人的朝拜,这才点点头,威严又正经地道:“众爱卿平身。”余光瞟见一旁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不耐烦的晃脚,心底一抹厌恶。若不是为了他俊儿的将来,岂容你一小儿如此张狂?但脸上却依然是一副慈爱的表情看了眼冉瑟瑟,随即才正了脸色道:“科举结果已出,我银羽人才济济,让朕甚感欣慰。此次必定大大封赏!”   底下手里有些势力的大臣早已得知了消息,这次科举可以说是历年来最成功的一次。前三甲各有所长,当日殿试时皇帝御殿覆试时的表情他们可都还记得,想必是有人写了什么了不起的文章,使得皇上龙颜大悦了。   不一会儿,十余名榜上有名者上了正殿,齐齐跪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说这次科举异常成功,但也因水平差距明显,与这些人相比,其他的就黯然失色了,以至于金榜题名者比起往年还要少。   皇帝道了一声平身,身边的公公连忙打开圣旨,开始念起来:“状元离歌接旨——离歌满腹经纶,评论政事针针见血,今封为参政,官居三品,俸禄上千,赏参政府院一座,黄金千两,绸缎百匹——钦此!”   可见圣上对这离歌的喜爱程度,初中状元便官居三品,想当年谁再好也不是从六品起跳的?众人纷纷在那十余人身上寻找着哪位是离歌。心底自有一番打量。   冉瑟瑟满意的勾勾嘴角,这也算是意料之中了。离歌本就是个政治人才,加上自己有意无意暗中透露出去银羽国的重要消息,再经他自己一个分析,真是正中这皇帝下怀。   面若桃花的离歌站出来,掩去眼底的不屑,恭恭敬敬对皇帝拜道:“谢皇上!”   众人免不了又是一番“人不可貌相”的讨论。他们本以为这状元定是苦读寒窗十余载的穷苦书生,怎知他相貌堂堂,年纪甚至还未及冠,身着绫罗,发系金带……怎么看都是一个翩翩公子哥儿。   皇帝也是相当满意的。如此人才,待他百年之后这离歌还可以继续辅助俊儿,必定是俊儿的一大助力。   公公又继续念道:“榜眼黎落接旨——黎落乃惠城黎殃之弟,其文采不输其兄,特封为上卿,官居三品,赏府院一座,黄金百两,俸禄上千——钦此!”   下方犹如炸开了锅——这一次科举便出了两个三品大官,一文一政,还偏偏都深得皇帝喜爱,那这正殿哪里还有其他文官的位置?   “圣上,请三思!”丞相首先站出来阻止。“这一次两位三品官,不合礼数啊!”紧接着是一大片文官纷纷跪地附和。   宰相也站出来道:“臣认为此举可行,能者多劳,这二位皆是才华横溢之人,位居高官没什么不对,莫非丞相妒贤嫉能,连这些容人之量都没有?”笑话,这二位定然是留给他那皇后妹妹的人,以后可是辅助他侄子的,自然是官越大越好。   皇帝点头,皱眉怒道:“丞相,你是有些过了。”   丞相气红了脸,他扪心自问,他事事为国着想,怎奈皇帝因为偏爱皇后,便处处随着宰相打压他,令他实在冷了心。可想而知,自己以后的日子绝不好过。亦或是他应该早些告老回乡?只是,这满腹抱负未了,让他如何面对他先祖?   冉瑟瑟微微眯眼,看着丞相若有所思。半响心底冷笑一声,她还真不想承认这老皇帝是她爹,亲小人远贤臣,迟早败了这个泱泱大国!不过也没关系……你的一切,本姑娘接管了。   ☆、14.雪暗扬名灵翼谷(二)   见丞相被骂,一时也无人敢再开口,心底也是知道皇帝对宰相的偏爱,只好恹恹的站起身退回了原位。   这时,礼部尚书站出来作稽道:“圣上,臣有要事上秉。”   这礼部尚书也是皇后一手扶持上来的人,夜逝晨脸色缓了缓,一挥手道:“准。”   礼部尚书点点头道:“近日天灾频发,天道人怨,就连皇城周围的城池都被殃及,百姓更是人心惶惶,臣以为是该进行祭天大典,安抚上天,保佑银羽!”礼部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皇帝频频点头。   丞相皱眉,连忙又站出来道:“皇上不可!祭天一事损耗居多,届时又要加重赋税,再加上我国与凝满等国摩擦渐增,开仗时只怕军费不足!”   宰相见皇帝犹豫,站出来抑扬顿挫指着丞相道:“胡言乱语!我银羽百年盛世,又怎会国库不充?阻扰祭天,恐怕是你居心不良!”   夜逝晨一挥袖下令道:“这事交给礼部,莫要阻扰了。五日后启程!”   丞相寒了心,连连摇头叹气。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人沉默,正当准备退朝之际,只闻外面一阵慌张的脚步声。一个小兵踏进了大殿,跪下禀报道:“回禀圣上,凝满一月前集中兵力至我国边界,据悉已派人下达战书!”   众人又是默然。凝满虽是小国,但胜在军力强盛,就算胜了也是两败俱伤,只怕他国趁虚而入。但如今战事迫在眉睫,还要进行祭天大典…..黎落勾唇一笑,站出来道:“臣愿领兵出征!”   离歌微微瞄了一眼冉瑟瑟,见她不动声色的点头,也站出来道:“臣愿前往边塞参谋军事协助黎大人。”   祭天大典是需要朝廷大部分官员前往的,像将军这些功高权重者自然是不会放心留下在皇城的。夜逝晨正愁找不到人领兵打仗,便见这二人站出,自然是喜笑颜开。   “传令下去。封黎落上卿为此战将军,离歌参谋。边疆十万军力听从他二人吩咐。拨款二十万两充当军费,即日启程!”一番命令下达以后,夜逝晨走下来亲自扶起两人,又道:“你二人若打了胜战,朕大大嘉赏!”   “臣遵旨。臣等定不忘圣上厚托,凯旋归来!”   “好!朕竟收得你们二人为臣子是朕的福气,待你们凯旋归来朕定当设宴洗尘!”皇上龙颜大悦,满心满意觉得自己这次科举硕果丰收。   这次早朝算是一波三折,黎落离歌皆以疲惫为由推辞了上来巴结的官员,避开耳目到了东宫。   离歌一把将冉瑟瑟抱入怀中,问道:“殿下,这次为何要我参与啊?边疆没有美酒没有好日子,你怎么舍得让人家去受苦啊?”话语间幽怨至极,还伸手******冉瑟瑟白嫩的脸蛋。   黎落向来光明磊落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远离那些烦人的应酬。远远觉得还不如去打仗。   冉瑟瑟不满的拍开离歌的手,笑道:“因为我想去看看战场啊。”   离歌一僵,半响惊呼道:“什么?你你你……你也要去?!不对……你是太子啊,还那么小个,皇帝应该不会肯给你去的。   冉瑟瑟毫不在意的笑笑:“我可以偷偷去啊。”   院子内的榕树忽然一阵轻微的摆动,阳光洒下,满地的树影。冉瑟瑟一凛,释放满身的威压,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几根银针。冷声道:“谁?!”虽说这些人气息收敛得好,但她东宫一下子进来二十来人想让她感觉不到都难……二十来人?   冉瑟瑟刹那间收敛了所有气息,漾出两个可爱的酒窝。窝入离歌的怀里,笑道:“离歌,我那二十个暗卫会不会是太不中用了,都一个月还没回来,我要不要重新培养一批?”   离歌黎落也是聪明人,猜出了七八分。   离歌认真的点点头,道:“可能都死光了。”   ……只听得树上几声细微的磨牙声。   黎落热心道:“我惠城还有一批,比他们厉害多了。明日我就将他们送过来吧。”   ……只听得树上一人纵身一跃,扑到离歌面前,手快的将冉瑟瑟抢回自己怀中。离歌武功极烂,自然是抢不过这人。   冉瑟瑟只闻得一阵幽香的清茶味道,噗嗤一笑。果然,第一个按耐不住的真是十八姑娘。   十八紧紧地抱住冉瑟瑟,愉悦又不满道:“殿下我们回来了,你不准换人!”   “你要把我闷死了!”冉瑟瑟不满的推开她贴上来的怀抱,跳下来。   树上的其他人对视一眼无奈摇头。还说要给小殿下一个惊喜呢,十八这傻姑娘被言语刺激一下就忍不住了。果然他们和殿下想比还是太嫩了啊。   只得纷纷从树上跃下,一号带领着众人单膝跪在冉瑟瑟面前,道:“殿下。”   冉瑟瑟心情大好,二十人气息内敛,杀戮的气味也使得他们越发成熟沉稳。却惟独不见雪暗,一号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殿下,雪暗自告奋勇留在灵翼谷了。”   “嗯?”照理说最贪生怕死怕麻烦的就是这姑娘了啊,这样不符合逻辑啊……   众人想起雪暗又是一阵胆寒,鄙视的腹诽,这姑娘在灵翼谷谁见了不是绕道走就差把她当祖宗供起来三日一大拜了,每日好吃好喝着呢。   ☆、15.雪暗扬名灵翼谷(三)   冉瑟瑟来了兴趣,好奇追问。十八姑娘抱起她,扶额,万分无奈的回忆起当时的事。   话说几人一路跋山涉水等等心酸被跳过了,二十来人在离开京都十日后来到翼城。翼城几乎没有人没听过灵翼谷大名的,所以众人不付吹灰之力便来到了灵翼谷的门口。   灵翼谷地处森林内部,周围野兽毒草遍布,谷外更是毫不吝啬的布满了毒雾。一号便带领几人偷偷闯入了几分,但怎知谷院内部便是灵翼谷教众的训练场所,他们眼见着里面的人在互相残杀,半时辰以后存者出,死者便被毫不留情的丢进森林给野兽吞噬。或许是因为时时给野兽提供了货物,野兽便也索性不进攻他们,等着他们提供食物。这便是灵翼谷能在众多猛兽之中得以生存的原因。   而里面教众进攻手段之狠辣是他们望尘莫及的,他们为了生存可以使出任何手段,可想而知,他们这些只是单纯懂得正派武功的二十来人进去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于是一号带着几人默默退回商量对策。   雪暗姑娘便提议,擒贼先擒王:他们可以先把那四十来岁的谷主弄死先——此时众人都无视了雪暗姑娘兴奋的目光。   在雪暗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带着雪暗潜入内部。所幸当初黎殃传给他们的武功皆是上乘,其中以隐藏气息为最,以致于带上雪暗这个拖油瓶,虽然冒险,但也算有惊无险,一号,六号,七号加上一个雪暗便在谷主灵狞的房内潜行。   ——他们很快看到了更惊悚的事情。   灵狞虽说已经四十,但长相清秀所以显得年轻很多。肤色是惊人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从未照过太阳一般——但实际上也是如此。灵狞常年穿着黑色斗篷,还带着玄铁所制的面具,所以就连长老也不知他长什么样。   实际上长老也是畏惧着他的,与他讲话会浑身发抖却还要强装镇定,明明头皮发麻还要喊着“谷主英明”……只怕什么时候谷主一个不高兴就让他们成了他的盘中物。   一号特意带上六号七号的优点就在这时显现出来了……六号七号是一对双胞胎,自幼面瘫,无法快速的对外界刺激作出反应。   一号强忍着恶心,准备去捂上雪暗的嘴以免这姑娘尖叫出声,否则他们也会恶心的死在这里。但一转头,只发现雪暗姑娘一脸诡异至极的笑容,专心致志的直盯着灵狞。   灵狞有一个怪癖——啊他或许浑身都是怪癖,但惟独这一个是教众惧怕他的原因。每个星期要有一日,他食人肉。   经过膳房颤抖着手煎煮烹饪以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整个桌子摆满了这些特殊的材料,几乎媲美满汉全席。然后四人看着灵狞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吃相相当优雅。   待灵狞以及这些菜食撤下以后,一号干呕反胃了好几次,回头发现雪暗姑娘托着下巴思考。   “你在想什么?”一号难得的开口问道。   雪暗越发疑惑起来,道:“他吃这些怎么都没有染上疾病呢?况且,他到底是为什么喜欢吃呢?还有还有,这些味道怎么样啊?”   “……”一号以及六号七号默默退后了几步。   雪暗自顾自兴奋着,一拍脑袋凑到他们前面,道:“不如我们给他下药吧!”   “你以为灵狞是那么好中计的?当年武林正派人士混了几个进来妄图下药最后被发现拖出去分尸了。”一号皱眉否定。   雪暗不雅的翻了个白眼,道:“拜托别拿我和那些自以为是的笨蛋比。”说着从怀中摸出好几个小纸包,喜笑颜开在三人眼前晃了晃,道:“我收拾东西出来的时候顺手从殿下那里顺了几样。除了化尸水这个比较难带且无法保存没有拿以外,殿下亲自配置的毒药我几乎带了大部分。”   见三人不解的眼神,雪暗恍然记起殿下没有在这些暗卫面前用过毒药,便万分耐心的一一如数家珍起来:“这个?******??茶叶。味清色淡,味道媲美武陵剑兰,但喝下一点之后便会不省人事,内功越高者效果越甚。还有这一个,疯癫粉,服用后神志不清,处于癫狂状态,这时会自残至死……另外这一个叫冰魄,中毒后会在清醒状态被冰封,整个人即使在阳春六月也会变成冰块!还有还有……”   雪暗讲解的滋滋有味,一号越听越嘴角抽搐。   殿下不过小小年纪……果然应该珍爱生命,远离殿下。还有,殿下的贴身侍女这丫头也不是正常人。   雪暗说完,眨巴着眼睛问道:“我们要先弄哪一个给他吃呢?保证不会给发现哎!”   “咳咳……你决定吧。我先出去熟悉地形。”一号率先转身消失。六号七号虽然脸色如常,但看向雪暗的眸子中隐约带着几分复杂,跟着一号消失了。   雪暗气急跺脚:“什么啊!怎么留人家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在这变态的房里啊?”   六号七号脚先是一顿,后轻功使得更快了。实际上他们觉得雪暗这姑娘和那谷主挺有共同语言的……   ☆、16.雪暗扬名灵翼谷(四)   最后,得不到众人理解和支持的雪暗姑娘撇着嘴自己去下药了。   第二日。   一号躲在房梁上,看着灵狞斯文万分的吃肉,毫不信任的用眼神示意雪暗。   雪暗躲在他身后,瞪他:你不信任我难道还不信任殿下吗?你信不过殿下难道还信不过毒药吗?   雪暗自小对毒物这些事物万分虔诚,已经到了无法接受质疑的地步……一个气不过,便想伸手掐一号,怎知脚下一滑,几乎要从房梁上滑下来,而灵狞一身黑蓬,正在下方慢条斯理津津有味。   “啊啊啊——”   六号七号顿时想一巴掌拍死丫的。一号扶额,你不知道我们在暗杀么?你不知道下面这个是个变态么?所以这么欢脱的……是想摔下去当那盆菜吧。   灵狞脸色一变,筷子一顿。眼神刹那变得凛冽阴冷起来,浑身气压让人彷如来到地狱一般,嗜血的寒冷刺骨。   ……而上头的雪暗姑娘当真要摔到餐桌上了。却又深深地害怕着诡异的灵狞,只能在空中使劲挣扎着,碰见什么抓什么。   最终,她在灵狞头顶上方奇异的顿住了。一只手使劲抓着不明物体,另一只手环在一号的脖子上,双脚搂在一号腰间……而一号脸羞得通红,白皙的脸蛋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边支撑着雪暗,还要一边扯着自己的裤腰带以防被雪暗扯下去。   两人此时的姿势暧昧的很。于是六号很淡定的伸手将七号的眼睛捂住了。   虽然上方动静极大,但下方的灵狞却一直毫无声响。   雪暗似乎也发现此时状态诡异了,尴尬的扔开一号的腰带,双脚也放下来跳到餐桌上再踩回地上。一番动静毫不避纬神色可怕的灵狞。   一号一急,想要伸手抓她回来赶紧逃跑。   怎知雪暗伸手在灵狞没有焦距的眼前晃了晃。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我下??******?茶叶应该早就发作了啊……不对劲啊……”   灵狞突地举起手,雪暗赶忙往后一缩,被一号顺手扯入怀里。   但灵狞并未管他们,只开始跌跌撞撞的用手乱摸,碰到什么砸什么。甚至将自己身上的斗篷都扯下扔到一边,碗也打烂了好几个,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连续传来。   外头的长老疑惑着,刚想推门进来看看,恍然想到谷主此时正在吃特殊的菜色,脸一僵,连忙伸回了手。对另一人低声道:“谷主没有说话,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吧。”   另一人也连忙顿住了脚步。   一号六号七号齐齐看向雪暗,纠结着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雪暗万分迷茫的摇摇头,开始摸怀里的口袋,将那些个小药袋一个一个放在桌上清点,囔囔自语:“红色这个是疯癫粉……蓝色是冰魄,绿色……咦?绿色呢?恩,黑色怎么还在这里?!”   一号站在雪暗几步远,问道:“绿色是什么毒?”   雪暗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啊!我不小心把噬魂散当做******茶叶加进去了!难怪难怪……不过,药性应该差不多的吧,都有一个‘魂’字。”   “噬魂散?”   雪暗点点头,看了看还在一旁摔东西的灵狞,回忆着冉瑟瑟的话语背道:“噬魂散,服用后即时五觉尽失,即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除浑身无力外无其他副作用。”   六号僵硬的开口:“所以他变成这样是因为你下错药?”   雪暗尴尬的摸摸头,干笑:“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反正差不多了啦,你们现在可以杀他了。”   一边系好腰带调整好心情的一号恢复了正经,干脆利落的抽刀走近灵狞。   而灵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理解为何忽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慢着,等下等下!”雪暗忽然想起什么,拦住了一号。理所当然的又扑入他怀里。一号无奈的后退。   “又怎么了?”   “别别别……殿下有一些毒的药性不肯告诉我,刚好拿他试药呀!”   “……”一号默默的远离雪暗姑娘。   一个下午,一号六号七号守在门口。偶尔听着里头灵狞的嘶吼还有雪暗姑娘欢脱愉悦的笑声。众多教众长老面面相觑,但不敢靠前询问。   ……这些是谷主的朋友么?里面那个女声怎么那么恐怖?   ☆、17.雪暗扬名灵翼谷(五)   于是的于是,在夕阳初露的时候,灵翼谷教众无比疑惑的看着长老苍白的脸色被聚集到了正厅。   正厅只有下午守在门口的三人以及一个弱不禁风毫无武功的弱女子。雪暗姑娘坐在正位上,喝着长老战战磕磕端上来的茶。   下午在雪暗差不多试药完以后,这个长老不明所以闯了进来,见了向来神秘诡异阴阳怪气的谷主死状竟然这般……恶心,而这一切竟是这个坐在一边淡然清秀的姑娘干的,当下怀着比前谷主更加崇高的敬意小心翼翼伺候着。   人已经来齐了,所幸灵翼谷的人不多,毕竟互相残杀之后能存活下来的没有多少。雪暗看着众人质疑不解的目光瞬间不爽了起来。   “咳咳。”雪暗姑娘清了清嗓子,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实际上有点多余,所有人都在打量着她。   “你们谷主一不小心死了。”雪暗姑娘摊了摊手,一副无奈表情。   “什么?!”几位长老率先出声,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怀疑。当年灵翼谷曾经有几位长老不满谷主的残暴不羁,妄图联手杀他,但最后一个个被生吃入腹的事例众人还历历在目。这么一个毫无内力的小姑娘,怎么可能?   “敢问姑娘,谷主是如何……”大长老见了雪暗旁边战战磕磕的三长老,心底琢磨出了几分,小心翼翼问着。心道:莫非这姑娘的武功已经臻化至顶峰以至于看不出内力了?   雪暗更显无辜:“啊。一不小心就给我弄死了,谁知道他生命那么脆弱啊?”说罢,装模作样的挥挥手:“一号,把他尸体拖出来。”宛如指挥下人。   无意间瞥见一号清冷的目光,一个激灵,丫的,狐假虎威惯了,差点忘了这个铁石心肠的一号可不是她能指挥的主。果然,没有殿下的实力之前不能学殿下啊!看来……一辈子都没办法像殿下那么嚣张了。   雪暗连连干笑对一号道:“呵呵…..麻烦麻烦。”气场顿时诡异的变成狗腿了。   一号没理她,自顾自进了内殿。出来时一脸嫌弃,将尸体往雪暗旁边一踹,随手扯下旁边的帘帐擦拭修长白皙的手指。   雪暗弯腰用手将尸体上掩着的白布一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本就没人讲话的正殿更加寂静无声。只剩下雪暗饮茶的声音。   几位长老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他们谷主常年穿着的斗篷已经破破烂烂,从头发到脚趾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就连指甲都泛红,除了瞪着的眼睛以外几乎看不清他的样子。七窍流血,口吐白沫,而浑身还覆着一层薄冰——死状惨烈。   上百位教众齐齐后退了几步,看向雪暗的目光多了一分诡异的惧怕。   大长老单膝而跪,道:“见过谷主——”   上百位教众齐齐恭恭敬敬单膝跪下:“见过谷主——”   雪暗虽然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但她可没这本事当谷主。光是旁边一号六号七号的目光就够她受了,到时候回了京都只怕比这前任谷主死的还惨。   “别别别,我可不是谷主!”想到此,雪暗立马否认。   大长老疑惑:“那姑娘……谁还有能力打败前任谷主?”   雪暗一脸崇拜敬仰道:“我家殿下武功盖世,我这些不过是他的九牛一毛。殿下事忙没空过来,特派我带领二十人接手灵翼谷。”   “殿下?”   雪暗正经下来:“殿下如果有空会过来的,你们见了他记得三步一鞠躬,不管他长得多俊美可爱千万不要给迷惑了。若是他心情不好了,小心你的命。生不如死这都叫幸运了。”   “……”一号默。   “…..”六号七号默。原来你心目中的殿下是这样子的啊……   一干教众以及长老对于这位还未谋面的谷主产生了比前任还要高昂的敬仰。忽然有种刚出虎口又进狼窝的感觉……   “这……”三长老干笑着:“我们与谷主殿下素未蒙面,若是今后碰上了,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我们谷主呢?”   雪暗挥了挥手:“他会认出你们的。”   “这……”大长老搓了搓手,讨好问道:“殿下可有什么具体特征?”   雪暗想了想,道:“殿下??******?。”   “…??******??”大长老抽抽嘴角。眼前这丫头不过十岁,那么殿下岂不是……一个乳臭味干的黄毛小子?   雪暗见了他眼底的不屑,好心提醒道:“但是他手段很成熟。他若看你顺眼了,你能留个全尸,他若看你不顺眼了,你会死得比前任谷主还要凄凉。他满腹坏水,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雪暗。”一号开口。   “恩…..呃?”雪暗尴尬的摸摸鼻子。说殿下的坏话说顺口了,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三只殿下的忠实暗卫。   “是。属下记住了。”大长老连忙以表诚意。   “还有……殿下长相俊美可爱,行事乖张,不爱走路。”雪暗又补充道。   “不爱走路?”大长老又疑惑了。   “……就是走到哪里都有人抱着他。而且一定是个美男子抱着。”   “是。属下记得了。”   “嗯。”雪暗满意的点点头。道:“最后。殿下记人脸只能记五日,除非你日日在她眼前晃悠,不然第六日就会得到她的问候‘你哪位’。还有,他的戾气收放自如,手段狠辣。就先讲到这里了,你们……好自为之。啊不对,你们要怀着比天神还要崇高的敬意膜拜他。”   “……”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殿下比谷主还要难捉摸啊喂。   下方十二位长老一百六十位教众听着大长老与雪暗的对话,齐齐出了一额头冷汗。   ☆、18.深情最被无情伤(一)   于是在外守着灵翼谷的十多个暗卫被大摇大摆恭恭敬敬请了进来。   一个个不明所以,十八姑娘凑近一号悄声问道:“大哥,我们不是进来杀人的么?他们怎么那么……狗腿?”   是的,就是狗腿。   明明他们躲在外院看的时候一个个满身戾气,嗜血如命,现在却僵着笑容小心翼翼讨好着他们。明明他们这些个暗卫才是弱者好伐?所以你们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不为人知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号嘴角抽搐,恰巧急于找人分享雪暗姑娘的恶心事迹,便与十八姑娘细说了这件事。当然,在房梁上被扯裤腰带这种事被一号选择性跳过了。   十八与众暗卫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用复杂的眼光瞄一眼雪暗。顺便暗叹可惜没有见到前任谷主的尸体。   听完以后,十八姑娘摸着下巴,感叹:“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果然殿下身边的都不是正常人……好像只有红月公子相对正常一点了。”   雪暗正在不远处******着那些教众。瞥见一号与十八姑娘距离甚近,且周围一堆暗卫窃窃私语着……蓦然有些不爽。但具体在不爽什么,她也不知道。   于是,那一百六十人可怜了。最后,时间差不多要离开以后,雪暗姑娘坚持要为殿下守住灵翼谷,自告奋勇留了下来。那些教众及一干长老欲哭无泪。   --------------分割线-----------------冉瑟瑟听完这事,轻笑:“小王就知道这姑娘不是人。以后占地为王这种事就教给她一个人好了,不要浪费劳动力。”   “……”明明是跟你跟久了被带坏的好伐。   但之后,冉瑟瑟心里又有了一番计较。明明是让他们去磨练的,雪暗那死丫头这么一凑合,压根就是去享福的。难怪那时就觉得他们的气息有点奇怪,原来根本就不是杀人杀出来的,八成是跟灵翼谷那群嗜血教众切磋出来的才那么不纯净。不行啊……   见冉瑟瑟忽然无视了众人自个儿蹲在地上捏着白嫩的下巴默默思考,阳光洒在地上的小人儿身上,万分唯美可爱。红月轻笑,倚在门边好笑的看着那群笨蛋暗卫。   四日后。   祭天大典后备事宜已经准备完毕,就等明日启程。而当朝四岁小太子夜语皇因突染重病,留宫休息。祭天改为三岁的二皇子夜臻俊与皇后李怜儿一齐出行。另一方面,与凝满即将开战。由黎落领兵,离歌参谋,携带十万两军饷,五十车军粮前往边疆。   凤连宫。   皇后眉开眼笑,道:“这病的真及时。也省得我让人下毒了,届时我俊儿参加了祭奠,待到为君时,便是顺从天意,也不怕名不正言不顺了。”   夜逝晨微微皱眉,道:“怎么会这么巧合?用不用吩咐御医去瞧瞧?”   李怜儿眯眼,巧笑嫣然:“不论是不是巧合,宁御医都说了,那还有假?若是假的,那便是他自己贪玩,自己找借口不去。等他长大了后悔了可怪不得我们。再说,您御医可是您亲封的一品御医,为人正直,莫非你还信不得他?”   “也是。”夜逝晨点点头。搂过皇后的腰,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道:“俊儿的皇位不会给别人抢了的。放心吧。”   李怜儿体贴的接手替他揉太阳穴,眸中一抹狠辣,遂柔声道:“皇上,臣妾只是怕……这深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变化啊。”   皇帝点头,大手轻拍了拍李怜儿的腿,道:“放心吧。贤妃的孩子也有两岁半了,再加上德妃,花贵妃的,还怕届时夜语皇有那心力来抢皇位吗?”   夜逝晨闭着眼睛,无法看见李怜儿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手上力道轻柔,嘴角却是一抹浅薄的冷笑。   是啊。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变化。   当年你所深爱的李怜儿,就是这样被你骗进深宫,彻彻底底不再是那个纯洁天真的千金大小姐了。你许诺我一生一世,却惟独漏了一双人。你是合格的皇帝,为了权势你雨露均沾,不断纳妃,可曾想过单纯的她是怎么在这个深宫存活下来的?   你一定不知道,在生臻俊之前,还有一个我们的孩子被谋害了。你一定不知道,我是怎么耍心机害死了一个又一个你所宠爱过的女人。当时间飞逝,当年的情谊早已不剩多少,只留下满腹心计以及恨意。   冉语,不要怪我心狠,害死你还要害你的儿子。怪便怪眼前这个至尊男子无情罢。   东宫。   “殿下……”十八姑娘小心翼翼喂着莲子羹,一边问道:“真要去战场?你……”经过上次一事以后,暗卫自然不敢质疑他的决定,不敢再抱怨辛苦。但这次是真的担心他。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能去战场那种地方?   “嗯。”冉瑟瑟毫不在意,微微点头。   “殿下,我之前曾听过黎殃城主说,战场是很可怕的地方。几乎就是一个小型的地狱。不如……殿下不去了好不好。你要做什么我们一定帮你办到。”   红月坐在一旁,闻言揉了揉冉瑟瑟的头发,道:“我觉得十八姑娘说的在理。你想要势力,黎落离歌定会办好,你就不必去冒险了。”   “不。”冉瑟瑟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她当然知道他们都在担心他,但是,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莫名的想要坚持。或许,是想让自己这个在杀戮中生活下来的人见识一下真正的杀戮。更或许……挽救一下自己嗜血的心灵,体会一下…..死亡的悲哀。然后,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红月眯眼,他无法看透她复杂的眼神。到底是经历过什么呢?你到底才四岁啊......   ☆、19.深情最被无情伤(二)   清晨。天边不知何时仿若染上一层金黄,笼罩着整个京都,半轮圆日悠然挂在那头,光华万丈。如此美景,而忙碌的京都中无人顾及。   银羽大历夜怜七年夏,皇家祭典。为了向上天彰显诚意,所用及其奢华,礼部尚书在宰相的同意下挪用了大半国库,最后在皇帝不知的情况下加重百姓的农税商税,一时间百姓苦不堪言,却不敢声。   明黄色的金辂停留在皇宫门口,。四根黄段系带绑在车轸上。后树有大旗十二面,旗上各绣着金龙。而当朝圣上夜逝晨竟与皇后李怜儿共乘金辂,可见皇后的受宠程度。皇后抱着三岁的二皇子夜臻俊巧笑嫣然,从容不迫,雍容端庄。尽显皇家风范。   皇帝一手搂着皇后的腰,眉间忽的一抹异色,往后方金碧辉煌的皇宫望了望,心思暗沉。怎么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受自己控制了呢?恐怕是昨夜劳累过度了……想多了,一个四岁的小太子,领着一群没用的太子诸率,又能翻起什么浪呢?   而一旁,正是精简出行的黎落离歌。不同于皇上身后的几万大军,他们后边只有几千精兵。宽敞的马车上,冉瑟瑟靠在红月怀里,透过帘帐,讽刺的勾勾嘴角。   离歌黎殃在外头与皇帝告别,冉瑟瑟感叹道:“若是把这些银子这些士兵全用去战场,要打什么仗不能赢?”   红月也微微挑了挑嘴角。   离歌面若桃花,挑眉浅笑,掩去眼中的不耐烦,正与皇帝道别。黎落站在一边,低头不语。好一会儿,离歌黎落看着远行的大军,才露出一抹笑意。   回了马车,离歌看着悠闲的瑟瑟,笑问道:“你还真的要去战场啊?那可不是好玩的地方。”   冉瑟瑟轻笑,侧头望了望后边的皇宫大殿,道:“我可是一切都准备好了。放心吧,皇家祭奠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弄好的事。一路求神拜佛,奢侈铺张,没个半年回不来。打仗可就快多了。”   这皇宫主力跑掉了,剩下的就轮到她战场回来再慢慢蚕食了。   “好吧,随你了。”离歌无奈的耸肩,伸手扬起帘子,对外头的三号道:“出发吧。”三号一身布衣,笑得愉悦,道:“好。”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马夫这个位置的,总比在后头隐去行踪跟着好。   “驾——”随着鞭子落下,后边千名骑兵的马蹄声齐响,随着精致的马车渐行渐远。   夏日柔和的日光倾泻而下,跟随着两处不同方向的人马……   而另一边,暗卫无奈的跟在黑着脸的主子后边,一手扯着马鞭东敲一下西敲一下,而身下的马亦随着马鞭兜兜转转,嘴里叼着一根芦苇,百无聊赖。   玉冥辰抿着唇,无心赶路,也无心管辖不情不愿慢悠悠的暗卫,只暗暗问着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她不过四岁…….她不过是自己的师妹而已……   要成为强者,是不能有弱点的。而她,不能成为自己的弱点。   玉冥辰,你忘记母妃的死状了么?你忘了你生存的深宫了么?忘了所有深仇大恨了吗?感情,才是最奢侈的。你又有什么资格?   指尖覆在马背上,越发冰凉,十指连心,恰如他冰封的心。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火辣的阳光使人懒散起来,暗卫吐去嘴里嚼得没有味道的芦苇,望见前方的主子。感叹,天气明明这么热了,主子怎么还是让人觉得一片寒冷呢?怎么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忽的,一声巨响。朝东边望去,只见京都方向起了一个烟花,火红的烟火恰巧遮住了太阳,散在半空,隐约可见盛开的一朵蔷薇。   暗卫眯了眯眼,疑惑的喃喃道:“宁御医?京都……不会是小小姐出什么事了吧?”   指尖一僵,玉冥辰微微仰头,扯住了马缰,从腰间抽出一个竹管,冷声道:“等。”   暗卫从马上跳下来,蹲在地上一会儿扯草一会儿扔石子,担忧望天无奈道:“果然……本大爷一不在小姐旁边,小姐就遇到麻烦了!”   “……”   似乎也习惯了没人理他,继续幽怨道:“主子要是把我留在那里,或许就不用在这里干着急了……”   玉冥辰冷眼撇他:“恒翼……最近过的太悠闲了。”   恒翼无奈的撇嘴,“只晓得欺负我,要不是打不过你……我堂堂第一剑客早就……”   “恩?”   “好啦好啦。我不讲话了。”   说罢,恒翼便真的不讲话了。沉寂下来的气氛却让玉冥辰更加压抑,盯着久久还未散去的余烟。   约莫两刻钟后,才听见远方急切的马蹄声。   “宁御医宁御医!”恒翼跳起来慌忙挥手。   宁知悉闻言调转马头过来,看到恒翼恍然大悟,遂急切道:“原来你走了……我就说怎么会不阻止呢……”   这一番话说得分外含糊,恒翼连忙问道:“到底什么事?”   宁知悉摇头道:“小小姐已经启程跟着黎落离歌去打仗了!战场可不是好玩的地方,我本以为你们会阻止她,怎料到今早出发还未见到你们,真是急死老夫了。”   “什么?!打仗……不会是银羽和凝满那些莽夫的战吧?”恒翼抽搐。   “……调头!”玉冥辰眯眼,深眸中满是怒气。这丫头倒是越发长进了,四岁就想去战场?   ☆、20.深情最被无情伤(三)   看着飞快策马而奔的主子,恒翼撇撇嘴,囔囔道:“刚刚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罢也跳上马,对宁知悉道:“宫内就麻烦你继续照顾着了,现在小小姐跑掉了,你注意着别被人发现。好了,我也走了。唉,主子真是……”   宁知悉无奈的看着相继离去的两人,摇摇头,捋捋胡子,牵着马转身慢悠悠的走掉了。   唉,现在年轻人的事他也管不了啦,还是早些回去吃老婆子的膳食吧。这些个大佛走光了,倒是能省心一阵子了。   马车碾过碧绿的草地,无息的留下一道轨迹。宽大精致的马车并不颠簸,许是马车质量好,许是马夫技术好。看着车内昏昏欲睡的众人,冉瑟瑟自顾自爬出红月怀里,缩到窗边。   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眼眸却仿佛染上一层雾气,逐渐迷茫起来。两世生存,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上一世,为了家仇;这一世呢……   她似乎,越来越贪心了。她开始奢望…….感情。   而那个风华绝世的师兄的感情,更是奢侈。是上天的惩罚么?上一世手里太多血腥,注定她得不到想要的。   正在她沉思之际,一阵急切的马蹄声靠近,回过神,正欲张望,马车便忽的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使所有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   三号皱眉看着挡在马车前的两人,回道:“小姐,有两人挡住了路。似乎是……”找你的。   冉瑟瑟皱眉,掀开帘子走出去。站定的第一眼,便使她回不了神。   满头青丝随风飘扬,薄唇微抿,狭长的眸子中满是冰冷和怒意,脸上甚至没有一点表情。看向她的时候,仿若是透过她在看后头没有生命的景物。   这样的师兄,让她不安。   “……师兄。”不由自主的使她收敛了一切乖张不羁,不安的轻呼。   玉冥辰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似乎从正面直直的看她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人儿张开了容颜,纵使一身男装也掩不住的粉嫩倾城。此时正安静乖巧的站在马车上,稚嫩的脸颊满是不安和疑惑。   “冉瑟瑟,你倒是长进了。”清冷的声音自他喉咙溢出,不带感情。或许是有带着怒气的,只是,更像长辈在教训不听话的小辈。   不是这样的……记忆中的师兄对她很温柔的。他会亲吻她的额头,他会亲自喂她喝粥,他会咬她吃过的糖葫芦……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师兄……”除了不断的呼唤他的名字,她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立刻回皇宫呆着。若是不想,便回嫣然谷去。”   而原本安静的小人儿闻言,却是坚定的摇头:“我不会回去的。”   玉冥辰眼底怒意更甚,脸上一贯面无表情,但指节却开始泛白。就连声音也越发冰凉:“冉瑟瑟,不过是离开了几年,便不听话了么。”   听话……果然,只当她是小辈么。   “师兄,不要阻止我……”冉瑟瑟最后望了一眼他深邃的眸子。终是撇过头,对三号道:“三号,绕路走。”   三号轻微点头,正欲启程。   “你若是走了,就和嫣然谷没有关系,不再是我的师妹。”   冉瑟瑟忽的转头,恰巧撞上他没有感情的眸子。心底泛起一抹怒意,声音也冰冷起来:“既然如此,玉冥辰,你便不要挡我的路了。”   果真是自己太天真了。这个人根本无心无情,她还奢望什么感情。一见钟情这种东西,果真会迷了双眼,变笨了。他不过九岁,当初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活了两世让一个小孩动心没什么问题……却忘了,最难控制的便是感情。   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他的绝世风华,不是她能肖想的。   她扭头,漠然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他一愣,心底仿佛被冰冷的“玉冥辰”三个字砸在心上。或许在她生气那刻就后悔了,但他不过还是孩子,紧握着拳头没有拦住绕道而行的一队人马。   所以站在原地的他没有看到,她转身那刻一滴眼泪无息的打落在草地上。   ☆、21.深情最被无情伤(四)   冉瑟瑟面无表情,却在转身踏入帘内的时候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无视担忧着的红月,黎落离歌等人,抿唇缩回了自己的角落。   红月低叹。据说这丫头唯一一次哭是在出生那天,而且更像是婴儿的啼叫,几乎算不上是哭。而四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从前她虽然竭力表现得像个孩子,但她满腹心机,理智的不像是孩子。而这一次,却像是放下了所有包袱,撕去所有伪装,真正的伤心。   黎落可没见过这般的她,几乎想要将她抱入怀里好好安慰,但硬生生被离歌扯住了。   离歌看了一眼她,也是感叹至极。当年就鬼灵精怪误打误撞的当了一回自己的伯乐,事事顾虑周到,几乎要让人忘了他也只是个孩子。   冉瑟瑟倚在角落里,双手抱腿,将头埋入膝间。细长柔软的青丝披在肩后,使人看不清后边……狼狈的她。许是太久的麻木,以至于突然的伤心让她感到窒息。   炙热的金丝洒在她背上,明明大好晴天,却无故多出了几分忧伤气味。   离歌一手扯着黎落,与红月对望了一眼,便率先跃出马车。红月将自己的手帕解了放在她旁边,便也跟随跃了出去。   三人到了马车后方与那些精简士兵一起骑马,也刻意放缓了速度。   黎落被丢在一匹马上,毫无准备的摔得直咧牙轻呼。遂坐起来瞪着离歌,道:“跑出来干什么,没看到这孩子需要安慰吗?”   黎落与冉瑟瑟相处时间最短,对他的了解也不过是从兄长黎殃生前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一点。后来兄长过世,他便来投靠了他。他虽有些神经大条,但也不傻。黎殃是聪明人,却与这小太子交往密切,那么他虽然年少,肯定有什么过人本领。果真,认识以后发现,这四岁的小太子的心思比起兄长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孩子哭泣不都需要大人哄么?——虽然这孩子比较奇怪,心思比他这大人要深一点点。   离歌无奈的揉眉心,若不是武功不行,真想把这白痴送去回炉重造。   “殿下根本不需要安慰好吧?那些哄小女生的玩意不适用于殿下!哪个男人哭的时候会要别人安慰的?”   “噗——咳咳,咳咳!咳!”红月拍着胸口,手上的水壶掉落在地上,洒了满地的水。胸膛的红衣也沾上了些水,阳光反射下格外显眼。   黎落疑惑的看他:“虽说你也是个孩子,但也不至于拿不稳水壶吧?”   红月嘴角抽搐,心底暗骂:你才是孩子,你全家都是孩子!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火红的瞳孔颇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扫了两人一眼。道:“没事,只是被水呛到了。”   话说果然是殿下平时太威武了啊,明明长得都那么稚嫩可爱了,怎么都没人发觉她是个女孩呢?   ……虽然他也觉得不大像,但怎么就没人怀疑呢?   看着向来聪明奸诈的离歌也毫不质疑,知道真相的他真的是……无力吐槽。   离歌不明所以,也懒得理会。此时大军几乎是慢悠悠的赶路了,他干脆就一甩袖挥开金扇,倒头半躺在马背上,翘起二郎腿,好不逍遥。   宽敞的马车此时只剩下她一人,心口似乎才微微喘过气来,依旧缩在角落,却将头抬了起来,定定的盯着窗外。   这么多年来,仿佛从灭门以后就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了。几乎都要忘记,不管装的多成熟,她两世都只是一个孩子,她也有哭的权利。   为什么呢,每次都要留着她一个人。   明明上一刻爸爸还微笑着对她温柔说:“瑟瑟,你要是乖乖的呆在衣柜里不要哭闹,爸爸回来就给你买糖。”   明明上一刻妈妈眼里已经有了眼泪,却还要勉强微笑,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衣柜里:“乖,听爸爸的话。瑟瑟以后一定要平安长大,爸爸妈妈会一直祝福你。”   明明上一刻还会替她添衣拥她睡觉,温润如玉的唇畔抵在她额头……   然而,忽然又不见了。他们相继离开,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为什么又是她一个人……到最后,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她。所以,冉瑟瑟,你又犯什么傻。明明知道所有人都会离开,你在妄想什么。   听着里头的抽泣声越来越大,红月担忧的紧皱眉头。   ☆、22.妖孽降世祸害谁(一)   黎落听了也越发心疼,道:“不如……还是进去看看吧。这样也不是办法。话说那男孩到底是谁啊,殿下可是头一次失态。”   离歌难得点头赞同,遂从马上坐起来,一收羽扇,与黎落一齐直盯着红月。   离歌轻甩一下马鞭,将马凑到红月身边,挑眉道:“小红月啊,你自小跟在殿下身边,快说说那长得比我还俊美的小男孩是谁?”   “呃……”红月嘴角抽搐。虽说离歌长相不错,但你那纨绔少爷的小样和人家清冷淡漠的气质根本无法比好吗。“那是殿下的师兄。”   “师兄?”离歌眨眼,“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殿下的彩蝶阁还有黎殃留下来的势力他知道,至于这个什么师兄……难道是殿下流落在宫外时候认识的?   黎落微微皱眉,撑着下巴沉思道:“我怎么觉得这小师兄……不是简单人物。那身气质,倒是有点像……像什么呢……”   离歌咧嘴直笑,挑眉道:“不错啊,黎将军这脑袋也会思考问题了,还看到了重点。”   黎落顿时炸毛,瞪眼皱鼻:“我虽然笨,但是我不傻好吧!那一身气质那么明显,就跟君临天下似的……君临天下?”后方几个字越念越小声,以至于到“下”字时已经听不到声音。很快又一歪脑袋陷入沉思去了。   离歌并未注意,仍然调笑着:“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光是笨就够了,再来个傻可就真没药救了。”说罢一甩开金丝羽扇,得意洋洋的挥了挥。   黎落半响没有理他,忽的一拍脑袋,喊道:“就是君临天下!我从那孩子气质里看到了……皇帝的龙威。怎么可能啊……”   离歌闻言一收扇子,眯眼回忆起来。不一会儿便正了脸色,将扇子在下巴上轻轻敲了敲,点头道:“黎落,你确定没有感觉错?”   黎落翻了个白眼,道:“我自幼跟着兄长代替圣上拜访接待过各国的国君,绝对不会看错。何况那孩子还根本不掩饰,反倒令我觉得比那些君主还……更上一层。”   离歌抿唇不语,但对这些事情接触也不多,以至于半天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红月闻言垂帘,大脑却是一片混乱。刚刚一闪而过的信息令他措手不及,这个世界虽然乱,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与自己也算是有些许联系的。   九岁,紫荆。   紫荆国号申阳末年,六王爷冥志手持五十万兵力逼近皇宫,最终谋权篡位成功,当场赐死兄长,自立为王,改国号安逸。   安逸三年年末,皇帝冥志宠妃玉洁娅喜得一子,未待到大赦天下,便传生出了一个妖孽。婴儿长相俊美,但出生时神色呆滞。出生那日天昏地暗,太阳消失了近乎两个时辰,顿时人心惶惶。此时京都龙罗寺德高望重的圣僧法印拜见冥志,道:“妖孽降世,出生灭日,十五灭国。此乃天灾,亦是人祸。”   冥志大惊失色,将法印奉为上宾,急忙问道:“依圣僧之见,朕该如何领着我紫荆,避过这场劫难?”   法印微微一叹,点头道:“据老衲之见,此子不能留,但亦暂时不能除。应穷养五年,在他五岁生日那天,到龙落山上,老衲自会进行法式,将此妖孽祭天,保佑我紫荆国富民安,一统天下。”   皇帝有些犹豫,但看了看尚被遮掩去了的太阳,终是点头。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只要他紫荆强盛,还害怕没有子孙么?   自那以后,玉洁娅彻底失宠,以祸乱紫荆为由打入冷宫,其子冥辰为妖孽,不立太子,废为宫侍。玉洁娅伤心过度,重病无医,死于安逸四年初春。一代宠妃玉洁娅时代彻底结束,背后兄长将军势力逐渐瓦解。安逸四年秋,将军玉司旸以收买兵力,窝藏武器,妄图谋反罪名被擒,玉氏满门抄斩。   一个大家族的没落。而本该为太子的冥辰则变为了没有分毫势力任人欺负的宫侍,地位卑微到连宫女太监都可以指挥他。同一时间,尚书小女水诗得宠,尚书地位步步高升。在水诗成为皇后那日,他也登上了相爷的位置。   一个时代没落,另一个时代的兴起。   再后来的事红月也不是很清楚了,只是听过皇兄偶尔感叹此子可怜。一直到紫荆安逸八年年末,正是五年前那场灾难的延伸。   冥辰被押往龙落山,而他一路上好不言语,只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世人。沿途百姓颤于他似乎看透人心的目光,更加卖力的砸上鸡蛋和野菜,大呼“消灭妖孽,保我紫荆”。   最后,他被绑在木架上,待法式完了以后,他将被焚烧祭天。冥辰最后烧死在了龙落山上。   这个故事似乎就这么完结了。至于后续,红月当时自顾不暇,也没了途径,终日逃跑躲避,自然不知道后来怎样了。   冥辰……玉洁娅,冥志……玉冥辰。   他似乎听过殿下喊这个名字。那么,应该错不了,只是……他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呢?   离歌见红月久久不语,直直坐在马上发呆,而马没了指挥,便随意走了起来,眼见着就要偏离队伍。疑惑的将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怎么了?”   红月惊得抖了一下,连忙摇头道:“没事没事。”   离歌狐狸眼一眯,又凑近了两分,问道:“真的没事?你刚刚在想什么?”   这只狐狸果然不好骗呐。红月垂帘,掩去眼里的精光。扯出一抹苦笑,道:“我只是在担心殿下,他这样……确实让人心疼得很。”   说到正事,离歌也望了望马车,哀叹一声。本来以为这次战场定会很精彩,怎料现在什么心情都没了   ☆、23.妖孽降世祸害谁(二)   叹完气,离歌又仰头倒在马背上。他虽然很聪明没错,但眼前这种状况饶是他也不知怎么好了。一撇嘴,忽然瞧见不远处模糊的人影,离歌眯眼。透过后方千名骑兵的脚步,后面隐约能见白色的衣角。从马背上又翻腾起来,仔细看过后对红月道:“小红月,你看看后面跟着的是不是……殿下的师兄?”   红月闻言一惊,扭头望去。只见他们的千名骑兵后,一主一仆遥遥跟着。玉冥辰依旧抿着唇,神色冷然;而后方的恒翼则是一脸无奈。   黎落皱皱鼻子,满脸不耐的道:“他们跟着干嘛?”   红月无奈的道:“想必是担心殿下罢。别看这师兄面冷,实际上当年是很照顾主子的。”   黎落嗤之以鼻,道:“都过了那么多年了,再说他刚刚你们又不是没有看到。那眼神……啧啧。”   红月无奈,又是担忧的看向停了抽泣声的马车。   冉瑟瑟冷眼望向窗外,瞥见银白洁净的天空,恰似当年嫣然谷的满山映雪,又似荒无人烟的孤独。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秦淮河水凉,石桥墨竹晃,画眉雨中飞,静落他窗框。前生乌衣巷,月潮空城荡,素面望,北城墙,桂树已蔓火光。   也罢,冉瑟瑟,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失去的还少么?不断逝去的,才叫做时光。无法寻回的,才是青春。冉瑟瑟,你哪有那么脆弱。不管会不会失去,都要先争取。拿过红月留下的手帕,仔细擦拭了一遍满是泪痕的脸蛋。站起身拍拍有些褶皱的衣袖,抬步走出马车。   无法改变,那就重新开始罢。   几人正欲继续闲聊,却见冉瑟瑟面无表情走出了马车。见了百无聊赖的几人,微微一笑。有些红肿的眼睛在阳光下眯起来,一头青丝被微风吹得随风飘扬,煞是好看。   红月跃上马车,将瑟瑟抱在怀里,问道:“殿下,没事了吧。”   “嗯。”冉瑟瑟将头埋入他怀里。红月便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拍拍她的头。笑得有些欣慰,就知道这丫头没有那么脆弱啊。   离歌却是微微一愣。小人儿微红的眼圈,凌乱的发丝,粉嫩的脸颊……到底是有哪里不对呢,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又确实是平常的殿下啊。   冉瑟瑟见离歌愣在原地,眨巴眼睛,道:“离歌你在干嘛?”   离歌思路被打断,回过神来,道:“殿下,真的没事了吗?”   冉瑟瑟闻言心里一暖,再看了看一脸担忧的黎落,狠狠点头道:“没事啦,不就是一点小小的挫折么?师兄那边,一定可以解决的。”   难得见到这般一脸励志的殿下,黎落一愣,脱口而出道:“呃,殿下……你师兄已经跟过来了。”话语刚落,便恨不得一口咬下自己舌头。   红月额头的青筋抽了抽,恨不得一掌拍死这缺心眼的。殿下刚恢复过来,又提师兄干什么?   冉瑟瑟闻言偏头望了望马车后方,果真能见到大军后边显眼的月白色袍子以及师兄清冷精致的脸蛋。定定的看了数十秒,才回过神笑笑道:“那便由他跟着吧。”   说罢,不等几人回答,抬手掀开帘子又进了马车。   掩去了眼角那抹轻淡的笑意。师兄,这是妥协么?脸上僵硬的倔强仿佛又有了支撑下去的动力了呢。   恒翼在马背上细心擦拭着自己的剑,一边偷偷斜眼望向主子。看来还是在乎的吧,不然怎么会愣了那么久还要跟上去。偏偏还要摆着一张死人脸…..唉,现在的小孩啊。恒翼摇头感叹,正巧撞见玉冥辰转过来冷然的目光,浑身一颤,连忙又装出一副专心擦剑的模样。   哼哼,要不是打不过你……劳资会那么憋屈么?   “殿下……”终是抵不过寂静的气氛,恒翼小心翼翼的开口。   “主子?”恒翼又唤了一声。   “问。”玉冥辰并未转头,只是对着前方吐出一字。   恒翼如获大赦,笑意盈盈凑近问道:“殿下,我们现在跟上去是要帮小姐呢还是阻止她呢?”   玉冥辰神色一冷,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跟上。甚至不知该帮助抑或是阻止她,明明他应该乖乖回到紫荆装好他的三皇子;明明他自己说的断绝关系;明明说好了的不要弱点……明明可以扭头就走。可是为什么拉住缰绳的手指那么僵硬。   气氛顿时比先前还要黑暗诡异。恒翼欲哭无泪,他又说错了什么?好吧,他不说话了还不行么?这小主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哭,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跑掉了。   七月初。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但赶路已久的众人却丝毫不觉烦躁。即使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却依然满面春风似的看着好戏。   “师兄师兄!”   只见他们英明神武的小殿下又施展轻功奔到后方那辆马车去了。后边的骑兵们专心赶路,却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前方的也悄悄撇过脑袋注意着后方的动向。   “哎,师兄别看书了。你上次交给我的剑法还没有学完呢!”冉瑟瑟挑眉抢过了玉冥辰的书。   “我教完了,没学完是你的事。”玉冥辰并未抬眼,随手又拿起另一本书。   “师兄!”很快掩去了嘴角笑容的僵硬,冉瑟瑟依旧蹭上去扯他的袖子。   玉冥辰无息的皱眉。他不知为何他明明已经冷眼相待了,她却依然不知放弃。他的世界布满荆棘,不希望她的踏足。而他也发觉,不知不觉中,他在慢慢的心软。他开始享受她每日的娇嗔和耍赖,开始等待她。   玉冥辰一凛,垂帘。   默默的放下袖子,冉瑟瑟落寞的笑笑:“好吧,我明日再来。”为何她都已经放下尊严放下所有的刺来接近,他却连一个努力的机会都不给她呢。   真的只能,是师妹么?   ☆、24.妖孽降世祸害谁(三)   夜色正浓,正是月初,月亮只有一个小芽儿,微风吹过,拂过蝉虫鸣叫的声音,吹乱了人心。   恒翼正轻手轻脚的收拾着东西,满是不解,对着负手而立站在马车向外望的主子道:“殿下,我们为什么又要走啊。”   千名骑兵横七竖八各自寻了地方睡得正香,不远处那辆精致宽敞的马车安安静静。玉冥辰静静的看着,不语,丝毫没有搭理恒翼的意思。   恒翼撇嘴,又自顾自道:“就算要离开,直接把马车掉走就好了嘛,干嘛要偷偷走。”   玉冥辰垂帘,他不敢和她道别,是害怕她受伤不安的眸子么?偷偷离开啊……玉冥辰,什么都不在乎的你终于也有这样一日。   恒翼见他依旧不语,无奈的耸肩,利落的将手上的包袱打了一个结,道:“殿下,我收拾好了。”   玉冥辰闻言终究转过身来,面无表情,但眸中却似乎带了一抹惆怅。轻声道:“走吧。”   恒翼将包袱背在身上,看了一眼冷然的主子,轻叹一口气,便率先施展轻功,跃入林中,不见人影。玉冥辰微微撇头望向后方的马车,抿唇,又毅然转头,接着一抹亮丽的月白色也消失不见了。   待夜色重新寂静下来,却见一个小人儿从前方的马车走出来,跨过满地好梦的士兵,走到空车前,伸手轻抚正垂头吃草的马儿,轻声道:“我们都被抛弃了呢……”   马儿却依然安静的咀嚼着嫩草,无暇理会她。   青丝凌乱的随风舞起,粉嫩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水灵的眸中满是失落。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不会先让恒翼那个笨蛋走么……他的轻功那么烂,不知道我会发现么?明明要偷偷离开,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呢……”   她多想假装不知道。   垂帘,抬步走入林里。   寻了一处空地,拔出腰间的软剑,深眸一暗,凌冽的气势掩盖了她浓厚的不安。一剑一式及其认真,脑中不断回响他温润淡然的声音:“冉瑟瑟,力道再大一些,武功和跳舞是两个概念。”   “冉瑟瑟,手腕要向外翻转,气运丹田。”   “我教完了,没学完是你的事。”   “……”   大半个月的纠缠,他依旧是用那声不冷不热的“冉瑟瑟”来唤她;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   月色下小小的人影举剑飞舞着,剑式越发凛冽,神色也越发冰冷,紫色锦袍在清冷的光辉下显得更加严肃华贵。明明是夏夜,却比冬日还要凉。   紫帐一指一泣,相离难相忘。剑冢一式一伤,徒求心无妄。   清晨,半暖的日光伴着万丈光芒洒下,使人更显懒散。红月揉揉眼睛,却觉身旁除了那两只二货就没人了。有些疑惑的下了马车,在林里寻到了一身华袍舞剑的丫头。   “这么早就来练武,可不像你啊。”   微带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冉瑟瑟一愣,微微一笑,收剑瘫坐在地上,困难的揉了揉手腕,才惊觉手已然举不起来了。   红月见她一副累极了的样子,将水递给她。无意间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皱眉道:“你练了多久剑了?”   冉瑟瑟唇角一僵,收回了手,道:“没多久啊。”   恍然记起来林子时后边那座空的马车,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红月低叹,伸手将她拉起来,低声道:“笨蛋丫头。”   冉瑟瑟不满的撇嘴,整个人扑进他怀里,道:“我穿着男装呢,不要叫我丫头。你才是笨蛋。”   这种还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红月,谢谢你。”直视着他妖娆的红瞳,冉瑟瑟认真的道。   红瞳微凝,随即笑意漾开,红月轻笑:“现在才发现我好啊,以前干什么去了。”这个笨蛋丫头啊……真让人心疼。就像妹妹一样……有这么一个妹妹,感觉好像不赖。   冉瑟瑟勾起嘴角,道:“以前诋毁你去了。”   “……没良心的丫头。好了,别岔开话题,你舞了一晚上的剑?”   “额……好像是这样没错。”冉瑟瑟干笑。   红月无奈的空出一个手揉了揉眉心,道:“你这个笨蛋。他也是笨蛋,不懂珍惜你。”   冉瑟瑟僵了微笑,半响,揉揉他稚嫩的脸蛋:“没关系的,我才四岁,还有那么多青春挥阔。不努力一把,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是啊……差点都要忘了你才四岁。”是怎样的生活,才培养的出这么一个早熟的怪胎。幸好当初没有死掉,不然去哪里和这个笨蛋丫头相遇。明明那么小只,但又仿佛肩负了一个世界一样,这么多负担,没有人分担一定会很重。   “好了,回去吧。他们也差不多要醒了,赶多几日的路就能到边界了。”冉瑟瑟坐在他怀里,顺手拍了拍他脑袋。   “……不要拍我头。”   “为嘛?”   “会长不高。”   “……差点忘了你也是个孩子。”冉瑟瑟抽抽嘴角,干笑着把手放下。这一只明明比她更不像孩子好吗。难道古代的孩子都那么早熟?师兄是这样,红月也是这样……身边似乎就那一群笨蛋暗卫和雪暗这死丫头比较正常了。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此时树后走出一人。   直盯着被抱走的小人儿,离歌一副被雷劈的表情……原来……难怪……离歌抽抽嘴角,要不是无聊跟着红月跑出来,他要给蒙在鼓里多久啊。自己是白痴吗,那日她的师兄说的明明就是“你若是走了,便和嫣然谷没有关系,不再是我的师妹”,为什么他会自我安慰说听错了啊!那日她红着眼睛跑出来的时候难怪会觉得奇怪,因为那时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委屈的小姑娘好吧!还有她稚嫩可爱的脸蛋……   一直敬仰的小殿下突然变成了女人,他受的打击可想而知。   ☆、25.城主乖乖入瓮来(一)   回了马车这边,众人都起来了。黎落去帮忙弄早膳了,马车便只剩下好整以暇的冉瑟瑟,红月以及奇怪复杂神态的离歌。   离歌用诡异的目光看了冉瑟瑟一眼,又看了红月一眼。   “……问吧。”红月抽抽嘴角,看了一眼淡定的冉瑟瑟,终究开口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离歌这个笨狐狸终于发现了呐。还以为刚刚弄出声响的是只猫,没想到是只狐狸。   离歌咽咽口水,直盯着冉瑟瑟,道:“殿下……是女孩?”   冉瑟瑟终于有了些反应,一脸莫名其妙道:“咦?你不知道么?”   “你有告诉过我么?!”离歌抓狂。   “……我以为你知道啊。”冉瑟瑟眨巴眼睛,万分无辜。她从来没有掩饰啊,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啊!”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   “……好吧。”再讲下去真的会吐血,离歌抚了抚胸口,又皱眉道:“可是……你明明是大皇子啊。皇宫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随便一颗丹药就糊弄过去啦,再说我爹不疼娘不爱的,没人发现很奇怪么?”冉瑟瑟笑道,莫名带了一些自嘲。   “……还有谁知道?”离歌蹙眉,问道。   “我身边的应该都知道吧?”   红月揉揉眉心,无奈开口道:“殿下……目前只有我和雪暗还有离歌知道。”所以,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想多了。   “呃……他们都不知道么?”可是,在他们面前她真的从未掩饰过啊。   “确实不知道。”红月点头。满脸无奈。   离歌顿时平衡了。   五日后。   千余人到达银羽边界诀亦城,城主李斯域三十出头,长相清秀,白面书生状,见了来人,眼底一抹精光。恭敬道:“各位请先住下,千名士兵本城主自会安排住处好好款待。”   李斯域却在暗暗打量着带着面具换了黑衫的红月以及下方低着头的小孩子。   “将军……这两位是?”怎么没听说还有其他人过来?李斯域讨好的对着黎落问道。   还未待黎落作答,离歌便站出来道:“这是本参政的弟弟以及随从,带出来见见世面,怎么,有问题么?”   “不敢不敢,下官定会好好招待。”李斯域连连笑道,眸子却暗了暗。有些阴翳的眼神直盯着冉瑟瑟。   城主府可谓是金碧辉煌,名贵画卷古玩数不胜数,光是厅堂几把椅子便是价值连城的沉香木,可见这里是肥的流油。   冉瑟瑟躲在红月背后,扯着他的袖子,一副贪生怕人的模样。毫无反应的感受着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垂帘掩去了嘴角一抹冷笑。   李斯域是皇后的侄子,自然一手提拔上来。为人看似面善实则毒辣,喜好娈童,经常在诀亦城为所欲为,苦于他一手遮天,百姓敢怒不敢言。   那么,第一个,就拿你开刀好了。   李斯域打量着冉瑟瑟,越发满意。白嫩脸蛋粉红薄唇,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可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勾魂。与他一比,府内那些俊俏的小公子哥便是胭脂俗粉了。这个孩子,不管什么身份,都是他的。   “如今天色尚早,下官将各位安顿好各位便可出外游玩。诀亦虽称不上名城,但风景优美百姓更是安居乐业,相信不会让各位失望。”   离歌笑道:“定是李城主治理得好。”   李斯域明显受用这套,清秀的脸上笑容更深,微微点头,道:“那么,还请各位跟随林管家到前院了。至于这位小公子……”李斯域浅笑,伸手:“下官后院正巧有几个孩子,想必与他们一起会过得更加愉快。”   掌心就放在她眼前,红月微微眯了眯眼,侧身站前了半步,恰好挡住了冉瑟瑟娇小的身子。   冉瑟瑟看着白皙的掌心微微一愣,遂垂帘往后退了一步,怯懦的道:“我想……先出去玩。”眼眸抬头对上李斯域阴暗的深眸,心底冷笑,又低下了头。   李斯域微笑着收回右手,道:“也好,各位随意。需要下官派人带路吗?”   离歌挑眉客气道:“不用了,我们随便走一走就好。”说罢,微微点头示意便带着众人离开了城主府。   马车内。   离歌一扬扇子,皱眉道:“诀亦城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殿下,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冉瑟瑟勾起笑容,戾气漫出,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十万大军老皇帝也就给二十万两军饷,一人二两银子,他是给乞丐?既然他不肯,那只好找他的人要了。”   黎落闻言附和,撇嘴咧牙:“他们祭天耗资近千万,这么点银子还不够个零头,弟兄们撑不了多久的,他是要打什么仗?!”   离歌闻言点头,咬牙切齿:“特别是皇帝一脸歉疚的说国库近来虚空让我尽力就好……真想吐他一脸沫!前不久还赏赐了皇后两个琉璃杯子呢!”   见众人义愤填膺的样子,冉瑟瑟失笑,道:“不说这些了,难得出门一趟就好好放松吧。回头又要费尽心思去对付那只变态了。”   ☆、26.城主乖乖入瓮来(二)   前方驾车的三号闻言一手掀开帘子露出一张脸蛋,笑问道:“殿下,不如我们今晚就去偷那城主的宝库?里面那些个古董花瓶……啧啧亮瞎我的眼呐!”   冉瑟瑟闻言一笑,眉色一抹冷光,道:“是今晚,不过不是你们去。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说罢,几人正待劝她,只觉马车一个巨大的摇晃,三号大呼“不好!”但无奈已调不了头,马车与对面华贵的马车相撞。   几人是有武功的,破车而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反倒是华贵马车内狼狈的爬出一人。   这人身着华服,神色嚣张不满,相貌平凡,周围几个随身侍卫连忙扶起他,可见是些公子哥儿。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爬起来拍拍衣上的尘土,喊道:“谁这么大胆子,不知道你爷爷我是礼部尚书的侄儿孙书吗?还不快赔礼道歉!”   话语刚落,起身却看见一排站在一边风姿不同的各个美男子。尤其是在看见中央被红月抱着的冉瑟瑟时眼前一亮。粉雕玉琢,丹凤眼更是勾人心魄,孙书抽出腰间的金扇一晃,摇着扇子大摇大摆走到了几人前。身后的随从也万分配合列队跟在他身后壮胆作势。   三号见了孙书抽抽嘴角,眯眼道:“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人那么熟悉啊……”   黎落白眼回道:“因为这身气质就是翻版离歌嘛笨。”   离歌闻言瞪眼:“本少爷是这种人么是么?”看向三号,三号打了一个激灵,心道,这主也不是什么好人呐,连忙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黎落可不怕他,咧嘴笑道:“是有点不像……你这流氓公子哥气质可比他的做作好多了。”   冉瑟瑟听见几人说话,深深的打量了一遍离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勾唇笑:“离歌,这类人就你去对付吧。”   离歌撇嘴,见那人越凑越近,只好嘟哝了一句:“又压榨劳动力。”便站出去了。   孙书用金扇挑起冉瑟瑟的下巴,仔细打量着这张精致得完美的面容,万分满意,道:“小弟弟,可有兴趣跟哥哥回家玩?小爷家里可是什么都有啊。”   冉瑟瑟正想回,眼角瞥见墙角一抹黑色人影,到了嘴边的话便改了口。微微缩回了下巴垂帘不语。懦弱怕生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疼。   红月黑线,这丫头真的是跟戏子似的,说变脸就变脸,还不带预告的。   冉瑟瑟唇角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冷笑。这诀亦城当真是娈童成风,她改变主意了,要治,便一起治了吧。   孙书还欲说多什么,但扇子却被旁边过来的离歌打落。孙书怒道:“你是什么人?打断小爷的好事小心小爷要了你全家的脑袋!”瞥见离歌那张桃面春风的倜傥脸蛋,又笑道:“虽然小爷不大喜欢男子,但若是你……小爷可不介意破例。”   离歌笑的更加……荡漾。挑眉不屑,微微抬高下巴用眼角看他,一甩金丝檀木扇,优雅的晃了两下,才不紧不慢地道:“呵,礼部尚书都不过是给少爷提鞋的玩意,你是什么东西。”   孙书闻言大笑:“哈哈哈……就是这城主都要对我们家恭敬三分,你以为你唬得住我?小爷可是被吓大的!今个儿这个孩子,我还真势在必得了。”   离歌凑前了两步从容不迫,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孙书横行霸道那么久可是也有脑袋的,想来是踢到铁板,但对这勾人的孩子又不肯罢休,便想着速战速决。   便一挥手道:“小爷管你是谁!除了那小孩不准伤一分,那些个美男子你们喜欢就自己带回去享用哈哈!”   离歌闻言一抹怒意,就是冉瑟瑟平淡无波的眼眸也是微缩。见了离歌泛白的指尖,知他是真的生气了。当下掩嘴轻咳。   咳嗽的声音不大,却是一声声让人揪心。那些个侍卫没了命令也自发停了下来,离歌脸色一僵。当下明白是殿下让自己不要坏事。   众百姓围观了许久,见那个被争夺的俊俏男孩终于打算讲话,也各自停下了指指点点,一时间整条大街就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   冉瑟瑟咳了几下,才道:“阿离,让我跟他们走吧。远在京城不要惹事。反正我……咳咳,这条命也没有多久了。”   这幅病态看的周围些大婶阿姨们又是一阵纠结和心疼。这么俊俏的孩子居然这么可怜……难道临死前还要让他去孙家受辱吗?这孙书可不是好东西,各家各户多多少少也受过他欺负打压的。   离歌心底暗暗感叹殿下演技高超,面上不动声色,顿时眼眶红了道:“小弟……哥哥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你护着,否则怎么跟死去的爹娘交代!”   冉瑟瑟更是认真的看着离歌道:“离哥哥……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了。我们打不过他们,便让我生死有命吧。”   红月以及黎落还有三号面色复杂,众人只以为他们是同情和不舍什么的。实际上他们心底对两人演技的敬佩和赞叹不能表现出来,使得神色诡异。   这两人,是要逆天了啊……一对即将阴阳相隔手足情深的兄弟大戏演的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若不是他们早知演戏也怕给两人骗去了,何况这满街的老百姓?   孙书却是大笑天助我也,原来是家道中落死了爹娘的兄妹,就算这什么离再大来头也奈他不何啊!   孙书走前几步挡在离歌和冉瑟瑟中间,正经道:“在下深感同情,家里正巧有些小钱,想来是可以帮助令弟治病的。”   周围百姓冷笑。   离歌却是一副激动,道:“真的吗?若能治好小弟,我什么都能做!”   孙书阴谋得逞,暗笑。但依旧认真点头。“当然,感激就不必了。将令弟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27.城主乖乖入瓮来(三)   最终结局是孙书为了表现自己的热心在百姓一副“又要糟蹋人”的同情眼光下,八抬大轿把冉瑟瑟请去孙府了。   下了马车,冉瑟瑟装足了怕人羞涩的男孩,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孙府。又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宅院!直通大堂的路上名贵花卉数不胜数,金光闪闪的招牌上是龙飞凤舞的“孙府”字样,就差用金子铺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的富裕。   才进了厅堂,孙书便搓了搓手,想要拉冉瑟瑟。冉瑟瑟眼眸一暗,微退后了一步,低声道:“我……我自幼得了一种怪病,除了红月哥哥以外谁都不能碰我……”   孙书闻言哈哈大笑,将手指戳上她肩膊,道:“我孙书什么都不好,但这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老天都不敢收我。”   “是么?”冉瑟瑟勾唇轻笑,瞥见他发黑的手指,再看看毫无自觉的孙书,道:“看你的手指。貌似老天……不是那么眷顾你呢。”   孙书一低头,手指还搭在她的肩膀上没有放下,但那乌黑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蔓延。顺着青筋,实在是骇人。“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孙书推开她的肩,大怒道:“你做了什么?!”慌乱的伸手乱拍着,仿若这样可以拍去手臂上骇人的黑印。   冉瑟瑟轻笑,走近了两步,道:“不是说上天眷顾你么?只是……真是抱歉,我更喜欢支配上天。”   “你……你别过来!”孙书瞪着眼睛,不断往后退。似乎她就是那洪水猛兽一般,直到退到墙角,微微低头看比自己矮半个身子的冉瑟瑟。“我错了…….我让人送你离开!我让人给你治病!你别过来......”   “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离开?”冉瑟瑟咋了眨眼,万分无辜状。“你可是废了好大心思才把我带来的呢,况且也答应了离哥哥会好好照顾我的,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让我离开呢?”   “你,你……你要怎样才肯离开?我什么都答应!”孙书咬咬牙,只要这个浑身是毒的小孩先离开,还怕以后报不了仇么?届时解了毒,还哪里由得他一小孩蛮横。   冉瑟瑟闻言,笑意不达眼底的眸子总算是有了些波澜,微微勾了勾唇。道:“那么,我要你的房契和财产怎么样?就不贪心了,留一点也够你挥阔剩下半辈子了。”说着,更是环顾了一下房间。   “不可能!”孙书坚决摇头。没了这些钱他要怎么活,这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有点毒以为自己就会怕了?说着就要偏头喊人:“来——”   冉瑟瑟飞快的在他身上拍了几下,喊声戛然而止。孙书张着嘴拼命的想要发出一点声音,但不管怎么样发出的都只是沙哑的单音。腿也发软,就连挪开步子逃跑似乎也做不到。   见他不肯同意,冉瑟瑟浑身气息变得凌冽起来,也无视了他,独步走向窗前安静站在笼子里的鹦鹉。鹦鹉警觉地往后缩了缩,可惜笼子就这么丁点大。冉瑟瑟踮脚拉高了半边栏,将手指探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鹦鹉鲜艳的羽毛。   正当孙书不解之际,只见鹦鹉迅速的从头到脚一点点化黑,不过瞬间的光阴,便倒在笼子里,口吐白沫。冉瑟瑟面无表情,低声道:“小鹦鹉,既然你的主人不肯配合,就麻烦你来给他示范一些后果了。”   孙书咽了咽口水,微微低头瞄了一眼自己黑了的整条手臂。瞥见那小小的身子又要挪过来,咬牙一闭眼大呼:“我给!”   冉瑟瑟闻言微笑,稚嫩的童音显得越发可爱无敌:“这就对了嘛。”说罢,拍拍手掌。   三号从房梁上跳下来,将一叠厚厚的纸递给冉瑟瑟,道:“殿下,就是这些。”   冉瑟瑟接过,随手漫不经心的翻了一番,什么客栈青楼药铺一应俱全,还有钱商的凭证,粗略一看,光是现金就近乎百万。算上这些房契,不得不说还真是能随意挥阔一辈子了。   孙书瞪眼,这些他可都是分开藏起来的,这下倒好,人家一窝蜂全收刮了。“你到底是谁……你根本就是有目的的!”   冉瑟瑟又从书柜上拿了几本账本翻看,眼皮都没翻一下道:“现在才看出来,晚了。”将一张纸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冷声道:“签了它。”   孙书恨不得拍死自己,出门没看黄历,居然带了一匹阴狠的小狼回来。看了看一身黑衣的三号……这下真是栽了。“你说……给我留财产的。”眼神闪烁的看着门外,思虑着要怎样才能让门外的侍卫注意到里面。   只见冉瑟瑟从厚厚的一叠纸中随手抽了几张万两银票放到桌上。见了他的表情, 心下猜到几分。道:“不用看了,进来之前你不是把人都调走了么。签不签?”   孙书瞪眼一数:“七万!我的财产可是有九百七十四万两!”话语刚落,便见三号抽出利剑在面前细致的擦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我......签,签!”说着,颤抖着手拿过毛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   冉瑟瑟见状满意的点点头。无辜道:“贫穷人家五十两能养活一家三口一年,平常人家一年一百二十两,富贵人家也不过一千两,给你七万还不够么?”   “你……你……来人啊!来人啊!”孙书给气得不轻,开始大喊。   三号正想制止,忽然房外传来一阵噪杂的响声。冉瑟瑟将一大叠纸塞给三号,用口型道:“拿给一号,让他放好。”   三号点点头,拿着一叠纸从窗口跃了出去。   冉瑟瑟从袖里摸出一颗丹药塞入孙书嘴里,不过几秒,他手上的黑印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门外官兵的声音越靠越近,只闻李斯域在门外的声音:“孙书抢掳参谋的弟弟,更是一早触犯娈童之罪,府里一律带走!”   紧接着,便是沉重的红檀木被推开的声音:咿呀——   ☆、28.城主乖乖入瓮来(四)   李斯域大步跨进来,眼神有些阴霾。他可不像自己还未尝到的可人儿先给这些王八拆封了。瞥见冉瑟瑟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慌张惊怕的表情惹人怜惜,更看得李斯域又是心疼又是满腔怒火,却见孙书呆愣在一旁。手上拿着几张银票。   “孙书,诱童之罪,你可承认?”   诱童?他可是给这臭小子害死了!白白拿光了财产不说,现在又是这么大个罪名压下来。虽说诀亦城娈童成风,可若是正经算起来,这残害祖国的花朵可是大罪!   孙书走前两步,跟吃了黄连似的,道:“官爷明鉴呐!我……我可没有对他做什么!小子,你说句话!我亏待你了吗?”   孙书暗暗咬牙,银子没了,可这罪名要是压下来可是没了性命的。只盼望这小子看在收了这么多钱的份上,助他过了这一关。事后他也不介意报复时轻点下手。   怎知他不过走进了两步,冉瑟瑟便失声尖叫起来,眼泪直往下掉,几乎整个人贴在墙角。“你……你别过来!别,别过来——”   孙书一愣。李斯域眯眼,大手一推将孙书推在地上,道:“事到如今,你给参谋的弟弟照成了如此大的阴影,灭你九族也不为过!”   “参参参谋的弟弟?”孙书脸色一白,参谋……三品参政离歌?不是家道中落的兄弟?孙书恍悟过来,看向李斯域背后一脸笑意的冉瑟瑟,在傻也知道自己是一开始就掉入人家挖好的陷阱里去了。   “你!你陷害我?”孙书大怒,想走向冉瑟瑟,但怎奈被李斯域牢牢按住。孙书也就不顾一切了,正想将事实说给李斯域:“你…….”   却见门口一暗,只见面若桃花的离歌从门外进来,脸色阴沉。确实是有几分骇人气势,与几个时辰前懦弱的样子完全不能比。好一对阴险狡诈的兄弟!黎殃神色带怒,实是在心底佩服着这两人。戏子都没那么真呐!啧啧……看看角落那梨花带雨的殿下,他一个莽汉都要忍不住心疼。还有前面这个满脸盛怒的死小子,跟自家妹妹给玷污了似的……呸呸,还是不要诅咒他了。总而言之,这两人今后走投无路时确实可以考虑考虑戏子,保准是当红的花旦!   红月实在是哭不出来,便默默地退在后面当背景。   离歌看着孙书的眼神一凛,对李斯域道:“还请城主将此人教给我收拾。”   李斯域垂帘,叹息着到嘴的肥肉又跑了。这孙府现在不中用,但之前也是大家,想必钱财不会少了。但这三品大官他现在还不能明面上反驳,便恭敬道:“自然的,下官将此人先行压入大牢内。”说罢一挥手,两个侍卫走上前来押着他准备离开。   孙书咬牙,知今日一劫是逃不过了。喊道:“李斯域,我孙书就在地底下等着你很快来陪我了!好一个参谋的弟弟……哈哈——”   冉瑟瑟眼眸一暗,对黎殃使了个颜色。   黎殃也算聪明,很快醒悟过来。还未待孙书仰天大笑完,响起一声刀子划过衣料的声音,便应声倒下。腹部的血将刀子染红,慢慢浸出上好的丝绸,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冉瑟瑟面无表情,玷污了那么多孩子,那么轻易的死法,当真是便宜你了。   黎殃松了口气,幸好自己及时反应过来了。若是坏了殿下的大事,自己也讨不了好。   李斯域还在思虑着孙书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可不傻,黎将军那一手分明就是杀人灭口,莫非孙书想说的……是他不能知道的?亦或者真有古怪?   离歌瞄了一眼冉瑟瑟,只见她看向李斯域,对自己眨了眨眼。传音入密道:“李斯域开始怀疑了,你就小心的透露给他说,我自幼身上带毒,乃祸害之人,不可张扬。”   离歌眼睛一亮,微不可见的回了个“懂了”的眼神。忽然长叹一口气。   李斯域忙问道:“参谋怎么了?可是还在担心令弟的事情?放心吧,幸好下官来的及时,令弟还未受到伤害。”   离歌一挥手撤退了下人以及侍卫,道:“也不瞒城主了。舍弟自幼身患怪疾,除了我这个血缘至亲以及那个天生抗毒的侍卫以外,谁碰了都会中毒身亡。也因此,怕被世人说是不详之人,家里也是暗暗养着不敢明说。”   红月闻言很适时的走出来将冉瑟瑟抱入怀中安慰。   李斯域顿感不舒服,这么个可人儿却是有毒的。也难怪先前从未听说过这参政还有亲人,难怪这孩子不愿碰他了。只是,他想要的东西……岂是区区一点毒药可以阻挡的?   李斯域阴翳的眼神盯着冉瑟瑟半响,对离歌道:“参政大人不必当心,我诀亦人才济济,下官定当为令弟寻名医。”   离歌拱手谢道:“那么便谢过城主了,若是舍弟的事情得以解决,城主便是我的恩人了。”   李斯域微微一笑,嘴上却说着不敢不敢,又道:“那么……这段时间,令公子就委屈留在我府内了。如今凝满蠢蠢欲动,参政及将军放心去边界,我定会好好照顾令弟,以免参政后顾之忧。”   离歌见冉瑟瑟微微点头,便也应声搭下。   李斯域心情颇好率先离开了,离歌无奈的摇摇头。看了一眼脸上泪痕还未干的殿下,道:“殿下这回是想怎么做?”   冉瑟瑟忆起李斯域不怀好意的表情,冷冷道:“请君入瓮!”   真是一群笨蛋,惹上这么个阴狠狡诈的姑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红月摇摇头。   冉瑟瑟将十八叫出来,道:“十八,你与一号一起将银子全部送入军中充当军饷。至于这房契地契就教给彩蝶,让她带着手下的人先在京都开多几家客栈青楼,其他地方的留着待我回去细谈。”   “是,殿下。”十八姑娘轻笑,转身去追早就离开的三号去了。   冉瑟瑟无奈又宠溺的摇头,这么开心,是因为能和一号一起行动吧……   ☆、29.谁是真正的赢家(一)   紫荆。   恒翼抱着剑倚在门口,无奈的叹气。斜眼瞄向拿着茶杯发呆的主子,轻轻摇头。唉,这些年轻人就是……喜欢又不去追。哎呀,他瞧着那边的小姑奶奶身边可是有好多美男在身边呢。   正在此时,一名暗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房里。   玉冥辰放下杯子,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心口却是松了口气。   暗卫行了个礼,道:“殿下,小姐……早已到达诀亦城,参谋和将军带着精兵先行前往边界,小姐独自住在城主府。”   实际上,李斯域可谓是臭名远扬,就连他们这些个暗卫也知道小小姐去了那边肯定没什么好事。   “……李斯域?”玉冥辰面色平静,但唇齿之间的话语却是压抑不住的无可奈何。这个丫头……纵使知道她一定有计划,她有武功自保,但为什么还是放心不下呢。   暗卫点点头,问道:“殿下,属下要做什么?”   玉冥辰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半响,冷声道:“不用了,你留在这边罢。”既然说了不要弱点,那便彻底放下吧。不过是一个师妹而已。   暗卫一愣,道:“以后小小姐那边……”   “我说不用。”   冷漠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暗卫连忙点头,“是。”   银羽诀亦城。   冉瑟瑟百无聊赖的坐在房内。瞧不出来李斯域还是个惜命的,这几日虽没少用眼神打量她,或许是怕了她身上那毒,竟是不曾碰过,名医来了一拨又一拨。   忽听一声细微的响声,冉瑟瑟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终于按捺不住了么。从窗户跃出,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在这大白日竟也无人发现。   循着声源过去,冉瑟瑟闪身到了书房的窗沿底下,侧头过去,只见李斯域的手搭在一盏灯上,而他脚边是一个仅容一人下去的通道。这几日她翻遍了整个府衙,却怎么也找不到证据,原来是在这里。   李斯域早命了书房的人全部退出去,自己也是个没有武功的,所以便为冉瑟瑟创了条件。李斯域谨慎的一步步踏进去,然后伸手从下方合上门。冉瑟瑟耐心等着,不多久,地上一声轻响,门又被打开。李斯域许是没发现异常,嘴边带着一抹笑容。缓步走出来,自言自语道:“一样没少。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冉瑟瑟一字不差的听入,但尚且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且等他谨慎的离开后,纵身跃入书房内。她昨日来的时候还纳闷呢,一个书房放那么多盏灯,原来是掩人耳目。   冉瑟瑟轻轻扭动书桌上的灯,果真见下方的地道显现出来。冉瑟瑟轻手轻脚走了进去,进去以后顺手关上了门。里面的墙上挂着烛火,有些昏暗但勉强能看清路。夹道上铺满了灰尘,想来是李斯域太过谨慎不让人打扫。地道倒也不是很大,没多久便来到一个狭小的屋子里。屋摆着好几箱金银珠宝,但李斯域如此慎重的挖了个地道,绝对不止这些东西。冉瑟瑟沿着墙一路摸索,很快寻到一处空心,将砖头拿下,两本手掌大的小册子掉下来。冉瑟瑟蹲下,捡起一本随手翻了翻,只见上面记着他的收支,大部分是贿赂,什么王家给了他万两银票,一个男童……等等。   冉瑟瑟将这本放入怀中,拿起另一本。第一面便记载着……“皇后李氏于夜怜二年推宠妃雅贵妃入湖,溺亡。目证雅贵妃贴身丫环,今住于诀亦。夜怜二年末……”冉瑟瑟惊诧的又翻了几页,这李斯域……竟是想推李氏下位?可他们不是亲戚么?冉瑟瑟细细翻阅,手忽的一顿。   “夜怜三年夏,冉语得宠。李氏多次口头讽刺或借故打冉妃的丫环,同年秋,冉语怀孕,册封贵妃,李氏让丫环如意请来毒圣。得知冉贵妃怀得龙女,次日在其茶水内下了双生毒。十日后,冉贵妃消失。宫内为掩其事,道冉妃病逝,举国哀悼。事后李氏斩草除根杀了贴身丫鬟如意……投尸于井,今安葬于诀亦……”   冉瑟瑟指尖微颤,将册子一并塞入怀内。原路返回了房间。   ☆、30.谁是真正的赢家(二)   回了房后,冉瑟瑟盖紧门窗,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一口喝完,待冷静下来以后才从怀里拿出那两本小册子。直盯着册子,为什么李斯域会记录这些……他是想拉皇后下位?   狗咬狗,似乎也是一场不错的戏码。只是,军饷稀缺,这场戏可能等不到演下去了。不过没关系,她会帮忙的。   冉瑟瑟将三号唤来,道:“东西找到了,李斯域这边……”说着,冉瑟瑟勾起一抹笑意,“我不打算解决他了。”   看着主子稚嫩脸上那抹似纯真无邪的笑意,莫名一凛,他怎么老觉得背后有些凉意呢。   冉瑟瑟看着他一副胆小样子失笑,勾勾手指,道:“把耳朵凑过来,有事吩咐你做。”看着三号一步步挪过来,冉瑟瑟撇嘴,直接扑上他身上。三号吓了一跳,赶忙抱紧她。听得她在耳边一番话语,脸上也闪过邪恶的笑意,点点头将冉瑟瑟放下。   “殿下你才四岁就这般坏了长到十四岁还得了?啧啧,这一计真是不错……我先走了。”三号笑着离去。   冉瑟瑟目送三号离去,将手里的杯子倒过来放回桌上,渐渐敛起唇边的笑容,眸子漾起层层涟漪终又归为平静。今晚上,是该好好谋划了。   夜空零散的点缀着几颗星星,恰巧初一,今晚竟是没有月亮。本就寂静的夜晚染上了几抹危险感觉。而李斯域却是大悦,下午侍卫告诉他那个白嫩小子的毒解了,他激动得赏了那大夫千两银子。殊不知三号拿着那千两放入怀中转身又去将他地穴里的宝物清了个一干二净。   夜色渐浓,他便迫不及待的丢下公文回了府中。那般风华的稚童,味道想来定是……   大步来到冉瑟瑟房门前,阴翳的眼眸难得带上了几分兴奋与迫切。耐着性子在门口敲了敲,道:“小公子?下官听闻你的毒解了。”   里头的冉瑟瑟扬起嗜血的笑容,却是笑得眉眼弯弯,本就是幼龄的她更显可爱。心中腹诽着李斯域果真是爱惜小命,还要再三确认才敢进来。扬声答道:“李城主,瑟瑟的毒竟然解了!”话落,便抬眼对门边的三号眨了眨眼。   听着里头难掩的喜悦,想来毒是真的解开了,李斯域心喜,推开了门。瞧见那不过四岁的男孩身着单衣,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直盯着他,弯弯的丹凤眼微微挑起,眸中却是深邃幽暗。似乎有些不对劲……然未待深思便已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昏过去之前还看见冉瑟瑟眉眼弯弯的对着他眨了眨眼。中计了……   确实是不对劲,因为三号已经从后面一个手刀下来了。   见他倒在地上,三号毫不留情的踹了一脚,扬起笑容问道:“殿下,接下来我能先打他一顿么?”他本就看他极不顺眼,更何况今日去后院看了近乎三十个被虐待已久的孩子。   冉瑟瑟瞪他一眼,道:“不行,别坏了我的好事。快把小加喊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高体型与冉瑟瑟差不多的男孩走进来,腼腆的对着冉瑟瑟喊了一声:“殿下。”   冉瑟瑟看着他经过一番易容,与自己惊奇的相似,满意的点点头。小加是之前一番天灾以后赶过去救起的婴孩,但天生竟懂龟息一类的功夫,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像死人一样毫无气息。   几人一番布置以后,坐等天亮。   晨光透过窗纱照入房内,溅起一地光晕。冉瑟瑟扒开屋顶上的一块瓦,眯眼望进去,恰巧见李斯域动了根手指,对里头的小加行了个眼色。   李斯域是被一阵刺眼的光惊醒,只觉得一阵腰酸背痛,从床上坐起身子,一把匕首从床边掉落,紧接着便如同石子荡入河里,一阵唏嘘声。这才发现门口站了许多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而离歌正抱着那个男孩,红了眼眶瞪着他。   记忆回笼,忆起昨夜的事情,李斯域只知道中计了,但尚且不知道现在是在上演哪一出。很快平复了心情,穿起衣服从床上下来道:“离参谋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似乎不止府内的人,竟还混了一些百姓进来。当下纷纷扬扬议论起来,李斯域平时就有喜好娈童的美名,没想到侮辱了参谋的弟弟还这般理直气壮。   离歌阴沉沉道:“怎么回事?李城主不如过来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你就是这样解决本参谋的后顾之忧的?我弟弟不从你,你便杀了他!今日之事,本官定不会放过你!”   红月点点头,实际上是感叹着自从跟了殿下以后离歌演戏技巧倒是越提越快了。无奈自己修炼不到家,在一旁做出悲切之情已是极限。   李斯域一惊,眯了眯眼走上前,将离歌怀里的人脸扳过来,那副宛如天神精雕细琢的脸蛋却是一片苍白,确实是他不错。李斯域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缓缓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却是一丝微弱的气息都不曾有。人是真的死了。   饶是李斯域再老谋深算此刻也无法说出这是怎么回事。他觉得是自己入计了,但谁又会以生命来设计?此刻也不禁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莫非,是他真的杀了人?   但很快冷静下来,不论人是不是他杀的,这个大罪若是盖下来他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不管如何都不能认罪,且不说这本身就疑点重重。   “还请参谋相信下官,给下官几日时间,定会给参谋一个交代。”   离歌大怒,道:“交代?最好的交代便是你下去给我弟弟陪葬!你还想脱罪不成?来人,将他压下去!”   三日后。   夜怜七年夏末,李斯域谋害参谋之弟一事传入正前往香山祭奠的满朝文武以及皇帝皇后耳中。皇上大怒,责令秋后问斩。而诀亦城作为离歌黎落的封地,城主离歌。   虽说早已看出皇帝对这二人的重视,但这一圣旨下来依旧令许多人措手不及。诀亦位于边疆,是兵力最多的一个城。一直认为离歌是他们这边的宰相则沾沾自喜大呼圣上英明,仿佛这个城主是他做一般。虽说失了李斯域这一枚不是很乖的棋子,但为了讨好离歌黎落,莫说区区一个李斯域,便是十个他都不眨眼。   大牢。   李斯域安静的坐在牢内一个角落,始终无法将此事想出一个所以然。只恨大仇未报,便已先亡。忽然听闻一个轻微的脚步声,抬眸,只见一身红衣的男孩进来。李斯域认出他正是冉瑟瑟身旁的侍卫。   “你来做什么?”   红月低叹一声,道:“我发现此事有蹊跷,不想主子死的不明不白,便过来一趟。今日早晨我在房内一个角落发现了这个。”说着,红月从怀里拿出一支华丽的银色簪子。牢里的李斯域忽的瞪大眼睛,夺过去细细端详,半响大笑出声。但眸中满是恨意以及不甘。“李怜儿!你害了我姐姐,如今连我也不放过么!”   这一个银色簪子他怎会认不得!当年是姐姐的生辰,他凑了许久的钱才买来这样一支华贵之极的簪子送于长姐。李怜儿在得知姐姐即将也被送入宫后下毒谋害她,称其不想嫁入宫内而自杀。更是在瞧见姐姐头上的簪子以后随手抢走了。   红月掩去笑意,冷声道:“李怜儿?皇后与此事......”   李斯域却是满眸恨意,凑上来道:“若你们能答应我取了皇后项上人头,我便助你们一臂之力如何?你们的主子,确实是她所杀。这个簪子是她从家姐手中抢去的。”   “喔?你已自身难保,又要如何助我们?”红月讽刺的勾勾唇角,殿下猜的不错,李斯域还有后招。   李斯域冷然道:“我书房内有一个地穴,只要扭动书桌上的灯便可看到。下方有我收集的宝贝财物,以及皇后的罪证在墙上一块砖内。另外,还有这一个。“李斯域取下头上的冠玉,红月眯了眯眼。一个空心的冠玉......李斯域从里面拿出两块牌子递过来。   ☆、31.谁是真正的赢家(三)   红月接过两块牌子,道:“这是什么?”   李斯域道:“黑色的是诀亦城的兵符,可支配诀亦城的三万兵力。另外这一个……是我在京城的五千精兵。拿着这个牌子,到京城的云来客栈去,店家会听命于你们。”   红月眉眼一挑。“五千?”能在皇帝眼皮底下隐藏这五千精兵……这李斯域虽然爱好令人不齿,但本事却是不假的。东西拿到了,见李斯域也没什么要说的了,红月点点头道:“皇后和我们家主子向来不对盘,答应你的事,我们会做到的。”   李斯域眯了眯眼,“你们家主子是谁?”将事情一连窜起,腹中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红月正想回答,却听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微微一笑,道:“她来了。”   “是我。”小人儿招摇的扇着金羽扇,眉眼弯弯,显然心情大好。这一下子,威胁皇家的筹码又多了几分,她岂能不愉悦?   “你……”李斯域瞳孔缩了缩,随即哈哈大笑:“小公子好计谋!”看着那一身凛冽的气势,谁又知他与先前怯懦的小孩是同一人?眼眸里的阴翳不复存在,只是好奇道:“那么可否告知在下,小公子是什么身份,与皇后又有什么仇恨?”实在是他一日不亲眼见着皇后人头落地,便无法安心下地狱!本来想着寻个机会逃出去的,现下,他改变主意了。或许,那一日不远了。   这李斯域脑子确实好使,满腹经纶墨水……眼底那抹阴翳消失后,本就长得白面书生的他看起来舒服不少,让冉瑟瑟起了些许惜才之意。而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是李斯域不曾有过娈童这个喜好,他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告诉你也无妨。”冉瑟瑟轻笑,一收扇,依旧是眉眼弯弯,但眼神却凌厉几分:“本殿是当朝太子!”   李斯域一愣,他甚至想过他是敌国皇室——为了姐姐的仇,即便是通敌卖国他也在所不惜。怎料他竟是本朝太子!传闻太子自幼废材却极其受宠,祭天大典因病才禁足东宫。想来,这个年纪小小的太子不简单。   况且他可是手握证据,太子的亲娘冉妃就是被皇后下的双生毒害死的!   “哈哈哈——”李斯域哈哈大笑,笑声有些刺耳,却是带着些恨意的愉悦。这个太子越了不得他便越开心,有生之年终于复仇有望了。半响才止住笑,干脆隔着牢门坐下,好整以暇问道:“听说太子极受宠爱,皇后不过是下了一些毒害死你娘而已,你依旧是显赫尊贵的太子殿下呢。”   冉瑟瑟索性也坐在牢门外与他攀谈,挑眉笑道:“李城主不用对我使激将法了,母仇不共戴天,她自然是我仇人。况且……我要的可不是她一条命,我要的是整个国家!夜逝晨,李怜儿势必要一起下去给我娘陪葬的。”   李斯域眸中漾起浓厚兴趣与欣赏,凑前两分问道:“夜逝晨可是你亲爹,你也下得去手?”   “我娘的死怎么可能没有他的一份?他不是最喜欢李怜儿,最喜欢那个皇位了么?我自然要投其所好……夺了它。”   看着锋芒毕露的小人儿,李斯域唇边挂起笑意。躺在地上囔囔道:“真是期待这样的一日啊……真可惜了。”   若是早几年认识这个小娃儿,他便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了。李斯域忽的又想起什么,坐起身道:“我后院那三十三个男童,是我在诀亦城收集来培养的。他们精通易容和武功,你若需要,便全部带走罢。”   红月眯眼,开口道:“我那日去明明看见……”那些男孩见了他一副惊恐脆弱的样子,以及破烂的衣服……明明就是?******??过的样子。随即又释然开来,看向李斯域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   李斯域邪气一笑:“怎么?只许你主子装,就不准我这些孩子们演戏?当日这么想要你们家主子,不过是因为她筋骨其佳,定是练武的上好料子罢了。”   冉瑟瑟眼睛一亮,道:“你没碰过他们?”   “自然。我虽还未娶妻,但爱好一向正常,这些孩子……不过是想待皇后的爱子夜臻俊长大了,将他抓来,再派人易容进去刺杀皇后。”   冉瑟瑟忽的又眯眼,危险道:“既然你没那爱好,我来的那几日你那恶心眼神是怎么回事?”那样子,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李斯域知他生气了,干笑道:“嘿嘿……世人皆知我娈童,若你这么个小美人……咳咳,绝世风华的小公子在前面还不下毒手岂不太遭人怀疑了?况且,本身就是你长得……”   比演技,冉瑟瑟终于是甘拜下风。她自认两世为人细心至极,怎奈被这李斯域耍的团团转。还当真以为他十恶不赦,不想……这份谋略和胆色,丝毫不亚于她。   既然没有不良嗜好,这个人才……她自然要定了。   红月看着她望向李斯域的热切光芒,忽然记起离歌这货。当日她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类似富家公子的落魄离歌的。看着主子又要进行忽悠人才的大业,红月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默默的挪后几分。   “斯域哥哥啊……”   看着小人儿眨巴着大眼睛,用这称呼喊起来的娇滴滴的声音……李斯域莫名一抖。尴尬道:“太子殿下……在下是很正常的。”言外之意,我真没有那方面的爱好。   “咳咳……”冉瑟瑟正襟危坐。差点忘记自己演的是个男孩了,卖萌不可取。遂又扬了扬扇子,自认风度翩翩的正经道:“报仇这种重要事情怎可假借他人之手,你说是吧?”   李斯域阴翳的眸子一眯,似乎透过她看着皇后一般充满狠意。   好吧,李斯域这货一碰到报仇这事就黑化了。   冉瑟瑟也懒得说太多,直言道:“我帮你让皇后生不如死,你帮我打天下如何?”   李斯域回过神来,调笑道:“似乎是我比较吃亏。”   冉瑟瑟从容一笑,正经道:“自然不是,你想一想啊,让你打天下不过是靠着你的谋略,你动动脑袋就可以。不用你当前锋。可是本殿要让皇后生不如死,这可是又要脑力又费体力的事情。要堤防皇帝在旁边插一脚,又要堤防她儿子报仇,还要想尽办法折磨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看着冉瑟瑟滔滔不绝的……忽悠,红月汗颜。殿下的功力,又增强许多了。   李斯域点点头犹豫道:“似乎有理……”   冉瑟瑟见他还犹豫,沉下眸子道:“自然。况且为你姐姐报仇,你做这么一点点事都不愿意?你姐姐的地位在你心里就这么低?我当真是为她不值啊…….”   小样,你姐姐都给我搬出来了还敢不从?   李斯域终是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若能帮我报仇,我便是做牛做马也无所谓!”   “爽快!”冉瑟瑟狡猾一笑。   ☆、32.谁是真正的赢家(四)   李斯域眯眼看她,忽然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冉瑟瑟干脆利落的一挥手,红月便上前打开了牢门锁,又进去将李斯域的手镣脚镣都打开。李斯域还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这样就行了?”他怎么记得,要杀自己的圣旨是皇帝下的?   冉瑟瑟不在意的道:“离歌痛失弟弟,失手打死李斯域……恩,就这样吧。”   见他安排好了,李斯域便也不多说,拍拍囚衣上的草,道:“殿下,要我带你去密室拿皇后的罪证吗?”   冉瑟瑟大义凛然状,掩饰内心的心虚。半响才道:“咳咳……不用了我已经帮你清空了。”   李斯域抽抽嘴角。   在城主府混了差不多有半个月,与凝满也已无法和谈,即将开战。冉瑟瑟没有管离歌黎落甚至李斯域的劝说,最终还是和众人来到了边界城门口。   城墙之上,冉瑟瑟一头青丝被吹得拂起,负手而立。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兵马,本来空旷的草原几乎看不到绿的地方,站满了凝满兵力。看这阵势,就知道绝对不止银羽的十万。况且凝满本身武力就不是这边能比得上的。   看着那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一身华丽的蓝袍,众人竟生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纵使边疆许多老将士并不知道他是谁。但如今形势险峻,实在管不了这莫名其妙多出的一个人。   黎落精通兵法,但凝满二十万兵力,与自己这懒散的十万大兵……可谓是没有一丝胜算。众人也是紧皱眉头,离歌看着从容不迫的冉瑟瑟,本着“殿下没有什么不会”的认识,上前问道:“主子,我们应该怎么做?”   同在城上的十余名老将士大惊,这国家大事岂能问一个四岁小儿?还未待阻止,只听他波澜不惊,淡淡道:“以逸待劳。”   “以逸待劳?”众人一听,细细琢磨起来。黎落可没那么多耐心,道:“主子,怎么个以逸待劳?”   冉瑟瑟笑了笑,眉眼弯弯:“如今仗势,谁先出手谁落下风。我们便关了城门,好好整顿兵力;凝满露野在外,一边消耗粮食一边防着我们偷袭。而我们什么都不做,不出半月,凝满必定先攻。”   这确实是一个好计,将士看着他的目光微变。   李斯域已经换了一身衣袍,易了容。首先出声道:“以凝满的实力,就算先攻,也未必落下风。”   冉瑟瑟只道:“此事稍后再议。”   如今这十二名将士都不认识,若是混上一两个奸细进来,她可没这本事打胜仗了。身旁几人显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点头没再说话。   冉瑟瑟点点头,扫视了一遍十二将士,径直转身,在黎落面前顿了顿,勾唇笑道:“此事……我们今晚好好商谈。”说罢便离开了。   红月朝众人点点头,跟了上前。李斯域看了看两边人,最终无奈的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见几人离开,将士们凑上前,对着黎落离歌问道:“这小男孩是什么来头?”   见离歌一副讳莫若深的样子,又纷纷自行猜测起来。   “莫不是太子?”一人湍测着他不凡气度,道。   另一人瞪他一眼,道:“你莫不是糊涂了,太子明明因病被圣上禁足在了东宫。”随即看了看离歌,想着莫不是先前闹得厉害的被李斯域杀害的弟弟?紧接着又自己否认了。   众人议论良久也没谈出个所以然,只好又转身问黎落。黎落向来不懂这些花花肠子,求助的看向离歌。离歌无奈的摇摇头,颇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黎落一眼,才站出来忽悠众人。   “这小主子可是高人。我们不能说出他的身份,你们知道他是帮助我们的就好。”   “高人?莫不是练就了什么缩骨功?易容术?看起来竟是与四五岁孩童一般!”一名将士惊诧道。   离歌轻咳,隐去了眸中笑意。点点头正儿八经道:“看来是这样没错。只是这高人不爱名利,喜好低调,你们也切莫大加宣传。”说罢,大笑着拖了黎落离开。   众人只当他打仗心中有数,围在一团开始赞美着“高人”。   冉瑟瑟由着小短腿走了几步,终究是磨磨牙,低头看了看自己四岁的身材。顿下脚步,转身用手指朝红月勾了勾,道:“抱我!”   红月无奈的摇摇头,上前将她抱起。这小祖宗真是,走几步路都懒。   李斯域目瞪口呆。看着刚刚还一身凌厉气势的冉瑟瑟此刻如孩童一般撒娇耍赖。而红月也不过是九岁十岁的样子,抱起她来明显是熟练至极。敢情这孩子自小就是被红月抱大的?   这是诀亦前方一座处于边界的诚市,若要攻国,这莟城便相当于国门了。偏巧凝满便是靠近这个方向的一个小国,多年以来一直虎视眈眈。这也算是一个大城,只是街道上连一两个人影都见不到,只能偶尔见到三两个士兵端着酒一路喝。   本来住在边界之城的百姓就不多,听说要打仗,便都收拾了包袱去了旁近的诀亦城。   这银羽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看这些个士兵也知道没多久这个泱泱大国自然会没落。冉瑟瑟指了指街边一间客栈,红月会意的过去。   ☆、33.十面埋伏空城计(一)   这是一家门面很大的客栈,可惜店家似乎刚离开不久,店中找不到一个人。门匾上金碧辉煌的“第一云楼”实在是显眼。那些在这里呆了数十年的将士们一定认得这家店。   李斯域问道:“主子,来这里干嘛?”   冉瑟瑟笑道:“自然是设计抓奸细了。稍后去通知离歌黎落,我们今晚在这里谈大事。现在……先布置一番。”   于是李斯域看着冉瑟瑟从红月怀中跳下来,从怀里摸出几个小瓶子,倒了一些药粉在窗沿以及外户窗下的后院地板上。   不同于李斯域的目瞪口呆,红月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倒得这瓶是什么?”   冉瑟瑟从窗户跃出去,在后院又是布置了一番,抽空回答道:“化尸粉。”紧接着又万分自豪的道:“我思考许久觉得这化尸水实在是难以保存,所以临时研制了化尸粉。功效有些不同,这个是在一刻钟后才会开始化尸,比我涂在东宫屋顶上的可能还要好用一些。”   李斯域闻言顿时万分庆幸自己当日弃暗投明了。否则这些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吃不消啊。而且,谁告诉他,为什么一个四岁的小太子会懂这些东西?   见冉瑟瑟一番忙碌,红月偶尔打下手,而李斯域这个武功一窍不通的无奈的摇摇头,去通报那两人去了。   去到军营里,李斯域扫了一番四周,发觉所有人都在,勾勾嘴角,不动声色道:“黎将军,离歌参谋。主子请你们今晚去‘第一云楼’商量大事。”   他这话可是咬字清晰,还加大了音量,生怕一屋子的人听不清。也没有去瞧面色各异的众人,说完以后就自个儿到客房休息了。   忽然有些期待今晚了,比起那小太子,自己以前为了杀皇后所做的阴谋都不算什么了。太仁慈了,不过幸好,他还有机会。总有一日,定会亲自取了李怜儿的人头!   在众人的期待下夜色渐晚,清冷月光丝丝挥洒下来,笼罩着这座安静的城池。红月,冉瑟瑟,李斯域,离歌与黎落五人相围而坐,几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讨论着。   红月虽然平时一副老成淡定模样,但改变不了他是九岁小孩的事实,终究是兴致很高,难掩的兴奋之情。众人也是有些许期待的。   红月低声问道:“若是那奸细恰好没有踩到你抹的药粉怎么办?”   冉瑟瑟轻笑,低声道:“那就送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死法好了。”瞥见一圈人好奇的表情,眸子微微往下瞥一眼,示意他们看桌底下。   几人微不可查的俯视,只见自己脚边放着一把弓箭以及少数厉箭。只听冉瑟瑟笑道:“谁先射中奸细谁赢!”   黎落自幼练箭,自是信心满满。含笑问道:“若是赢了有什么嘉奖?”几人也好奇的盯着冉瑟瑟。   冉瑟瑟笑道:“输的人换上女装穿一日,如何?”这几人长得俊俏,让她嫉妒很久了。若是能换上女装,定是貌美如花!   四人神色各异。   离歌已然得知她的女孩身份,心想莫非殿下准备将自己的性别告诉给他们了?他可不觉得一个四岁的小孩能比得过他们。只是,自己这三脚猫功夫也比不过啊……好歹殿下是会武功的。   李斯域算是大惊失色。不管是谁赢,至少轮不到自己这个毫无武功的人身上,所以,若是真的这样赌,自己不是必定要穿女装了?   红月看着冉瑟瑟成长的,若是没把握,她定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但她若是有把握了,那自己不是非要穿女装了?   黎落心思利落,只想着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太子穿起女装来定是可爱的。   所以,只有黎落一人持赞同意见。   见几人明显不同意的模样,冉瑟瑟一瞪眼:“你们莫不是都怕了?”   但这几个都是成精了的聪明人,自然不吃她这一套。几人正想着怎么将这个赌注推了之际,只听黎落一拍桌子,道:“谁怕了谁不是男人!就这么决定了!”   冉瑟瑟满意一笑,心道不愧是黎殃的弟弟,真是越看越顺眼。虽然没有继承黎殃的聪慧严谨,但还是可爱的。   剩下三人口吐白沫,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货。这下子,将他们想要推脱的路都堵死了。   几人这边低声讨论的热烈,在旁人眼里可是在讨论怎么对付凝满。无奈他们讲话太小声,除了黎落那一句“就这么决定了”以外,几乎听不到其他有价值的。   冉瑟瑟低声道:“来了。”众人静下心来仔细听,果然听见好几个脚步声。   见他们又围成一圈,后院上方的人轻轻一跃,凑近窗户。恍然发现几个不同的方向竟然还有与自己一样的奸细都在靠近窗户。对视一眼,心道想不到平日正义凛然的也是他国奸细。默不作声,缓缓靠近窗户。   然而只听好几声“嘶——”的骇人声音,眼见着跑得快的奸细一个个倒在地上,意识到了什么不好,一脚踩在尸体上,想要跃过后墙逃跑。   冉瑟瑟站起来拉弓笑道:“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离歌以及李斯域两个没武功的竟是心思通透率先拿着弓到了窗边。心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况且这窗户都被这二人挡住了,后方那几人想要射箭也射不出去。到时候,就没有输赢一说了。大不了这事过后他们亲自去抓奸细好了。   黎落恨得牙痒痒,大吼:“你们两个不挡住窗户会死啊!”   红月连弓都没有拿起,看着身旁小人儿自信嚣张的笑容,无奈摇头。只有他一人才是聪明的,知道这女装是逃不过了。   冉瑟瑟看着前方不及掩耳之势堵住窗口的两人,轻笑。这两人,真是狡诈着呢。只是,她期待已久了,又岂会那么容易避过?   弓弦被拉成一个圆弧,小人儿跃上桌子,一眯眼,手一松——离歌只觉得脖子一凉。待反应过来,冉瑟瑟的箭已从自己发丝边穿过去。而后院刚跃上高墙的黑影便倒了下去,竟是命中心脏!   冉瑟瑟扔下弓,乖张的抬起下巴。踩了踩桌子,笑道:“今晚把女装送到你们房里,明日记得穿上!”   ☆、34.十面埋伏空城计(二)   说罢,冉瑟瑟便从桌上跳下来,跃出窗外,小心的避过自己涂的化尸粉,开始细数人数。越数便越是心惊,她无法想象这银羽已经蛀牙蛀到什么地步了,十二个将士里面竟有六个是他国间谍!   不过,倒是要感谢夜逝晨的昏庸无能了,正好给了她可乘之机。冉瑟瑟满不在乎的勾勾嘴角,相比起来,她倒是觉得身后这些人穿上女装让人感兴趣一些。   冉瑟瑟心情愉悦的由后墙跃走回了军营。   第二日,六个将士看着独身一人前来的冉瑟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犹豫半响,走上前给冉瑟瑟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问道:“敢问高人,这其他人去哪里了?”   听到“高人”,冉瑟瑟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装作老谋深算的样子,沉吟:“昨日我与黎将军,离歌参谋等人设计解决了军中的奸细。”   六人大惊,意思是说今日消失的六人竟然是奸细!他们相处这么久竟然丝毫没有发现,若是军中机密透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六人又问起离歌黎落今日怎么不见人影。   冉瑟瑟憋住笑容,定下心道:“他们几个昨日对付奸细时受了些伤。所幸是轻伤,明日就过来了。如此,就麻烦各位先行带领军队训练了。”   待几人点头应是离开以后,冉瑟瑟轻笑。今日她难得起了个大早,发现连平日寸步不离的红月都不见人影,去了一个个的军营,敢情是都换上了女装没脸出来,好不容易才哄了进自己军营。不过那一个个的身段……啧啧。   冉瑟瑟回了军营,里面四人顿时神色尴尬。冉瑟瑟倒是满目轻松,打量起众人来。   红月年纪最小,本就生的妖娆,一双红瞳波光流转,复杂暗晦,一袭红色长裙映着粉嫩的脸颊,几乎就看不出来是个男孩了。此时如往日一般抱着剑倚在墙上,只是颊边莫名的泛红。   黎落虽然挑了一条素色简单的衣裙,但无奈眉间英气太重,行事间潇洒利落,穿上女装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此时正故作正经的看着兵书。   李斯域的肌肤生来白皙,加上眉目清秀,换上一袭绿色褶裙,竟也是可人的美人儿,此时满是无奈的喝着茶。   而离歌这货似乎没有丝毫影响,挑了一件骚包的七彩涟漪锦罗裙,还特意放下长发,本来俊俏的脸蛋此时难辨雄雌,见了她一挑眉伸手将她抱入怀里,万分自然。空出一只手******她的粉嫩脸蛋,无奈道:“看够了?是不是小爷最好看?”   冉瑟瑟失笑,这离歌当真是个活宝。   只听离歌又嘟哝道:“什么时候能看殿下穿女装呢?”   闻言另外三人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她。冉瑟瑟两只手掐着离歌的脸蛋,得意道:“是你们输了,本殿为什么要穿女装?行了行了,你们去换回来吧,看着挺别扭。”人还是不要逼太紧了,会狗急跳墙的,什么时候合谋着反咬她一口就不好了。再说,若是给些士兵看到了,实在是有损军威。   话语刚落,连带着刚刚还抱着她的离歌也消失不见。主营里顿时空无一人。   小样,刚刚还以为离歌这货一点不尴尬呢,原来也是害羞的嘛。若不是他们穿起女装太奇怪了,她才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若是师兄……定是最好看的吧。   师兄……   即使许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但每每念起,都无法忽视心里的悸动与隐隐的疼痛。明明才九岁,却比她活了两世还要难猜透。她总以为是往事刻骨难以融化他的心,而忘了去探究他究竟有没有心。纵使他仅仅当她是小辈,她却不会轻易放弃。   紫荆六王府。   恒翼坐在房间门槛上,侧目看了看发了一早上呆的殿下。随即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从殿下与小小姐不告而别以后,便经常这样了。总一个人坐在房里看着窗外发呆,他知道殿下定是陷入了什么屏障中,而他虽然年纪十九,却未经历过情爱之事,也无法开解他。   但他以为,若是喜欢自然要抢过来好生护着,这样顾忌太多,将来定会后悔。而他也懂殿下如今的身份,要步步为营,实在是难以护她周全。   罢了罢了,皇宫的事情不是他想得透的,还是江湖快意,若不是打不过他……咳咳。   ……   冉瑟瑟站在城墙上,负手而立,眉眼弯弯。凝满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急切,不过是一小半月,便已经休息整顿好准备开战了。据前方探子来报,凝满准备三日后便攻打。   六位将士以及黎落等人站在冉瑟瑟身后,等着她指挥。六位将士最近常与冉瑟瑟讨论兵法,如今对她是敬仰至极,许多从未听闻的胜敌之术令他们大开眼界,就连黎落李斯域等人也是受益匪浅。   冉瑟瑟面不改色,气势内敛,吩咐道:“李斯域,带领两队人马在城内设下陷阱,布满整座城池,离歌带领一队人马跟着我,剩下的人由黎落和六位将士带领立刻出发,由后城绕路直攻凝满国内部。”   众人眼睛一亮,这意思是……他们不仅要防御,还要反攻?   一位年老的将士上前道:“此计虽好,但这城内只留这么一些人,莫非要放弃这座城池?”   冉瑟瑟摇摇头,解释道:“凝满只是一个小国,这二十万精兵定是掏空了国内所有人马孤注一掷,定料不到我们会打入内部。此时去攻打凝满算是不费吹灰之力,三日后我的这对人马会想办法解决凝满五万人,剩余十五万定会知道消息赶回凝满。我们在路上继续设下陷阱,再留下几万人马,此时凝满剩余兵力便与我们旗鼓相当了。”   众人有些许犹豫,虽说对她十分敬佩,但他们不认为这一队人马千余人能留下凝满五万人;担心着是不是高人设想太夸张了。   冉瑟瑟见了众人犹豫不决,轻笑,道:“届时你们挟持凝满皇帝,逼凝满军队投降。相信我,我有办法。”   她那一身气势竟是让众人施施然的同意了她的话。众人领命下去准备了。   李斯域在冉瑟瑟有意无意的提点下,所设下的陷阱越发阴险,不到三日,城内看起来如往常一样,只是空无一人,李斯域让士兵们分散隐藏,准备迎战。   第三日大早,冉瑟瑟便让人找了琴,上了城墙。她要上演的便是古今闻名的——空城计。   那千名士兵满是崇拜的在后方看着她悠然弹奏的背影。高人不愧是高人,即便城内只有千人,竟然不动声色的在二十万大军面前弹琴!   琴声悠扬传去下方,凝满主将阿哲迩命人擂鼓后嚣张大笑:“你银羽是无人了么?竟然派一个男童在城内迎战?这莫非便是你们的主将?”   凝满对这一战可是充满信心,以至于连银羽派谁出战都不去了解。现下看了更是好笑。   冉瑟瑟琴声不停,十指缓缓拨弄着琴弦,只是缓缓抬头,眼波流转,盯着阿哲迩的目光毫无波澜,仿佛看一个死人,及其轻蔑。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比她嚣张了。   随着她抬眸,下方士兵清清楚楚的看了她的面容,皆是倒吸一口气。不想银羽竟然有这般俊俏绝美的男童,五官轮廓分明而柔和,宛如天工,肌肤似有光泽流动,青丝随风飘扬,一身紫色华袍上绣着四爪之龙,若是那六位将士在此,定能注意到那分明就是太子的服饰!   而最令人惊异的,便是他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明明是勾唇轻笑,却让人分明感受到他的不屑与轻蔑,高高在上宛如神明降世,那是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那是一种坐拥江山的信心   ☆、35.十面埋伏空城计(三)   饶是阿哲迩也愣了许久,待反应过来,看着身后士兵宛如盯着神明的目光,不禁皱眉。他从未料到,不过一个男童出现,竟然就影响了士气!这个男童,绝对不能留!   阿哲迩大声调笑道:“银羽竟是派了一个小倌过来吗?乖乖投降,本将军会好好待你的!”   离歌眼眸一深,就连他身后的千名士兵也是怒气冲冲。他们的信仰,岂是一个将军能够诋毁的!届时开战,他们定要先取那将军的项上人头!   冉瑟瑟笑意渐浓,眸子幽暗。本来空灵悠扬的琴声忽的一断,原来是断了一根弦。随着琴声停顿,整个场面安静得听得见众人的呼吸。   冉瑟瑟站起身子,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旁的弓箭,一拉一放,众人还未反映过来,凝满站在最前的主将阿哲迩身形一顿,手握着胸前带毒的利剑,满目不干——为什么没有消息传出,银羽出了这么一个人物。然而不待他深思,便已经从马上摔了下来,死不瞑目。   凝满一片寂静,显然无法消化眼前的事实。   冉瑟瑟将桌上断了弦的琴一推,轻启菱唇:“换琴。”   身后的红月利落的又在她桌前放上另一把名琴。总算是理解殿下之前为什么要让他准备两把琴了。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要来个下马威。   凝满副将这才反应过来,大怒,道:“攻城!”如今主将死,军心大乱,必须先攻城解决了城墙上那个小子!   凝满士兵被这一吼回了神智,纷纷扬起武器,朝紧闭的城门逼近。数十个人托着大木头冲撞着城门,“咚咚咚”声越来越响。   冉瑟瑟勾唇轻笑,好看的丹凤眼一挑,手下一转,悠扬淡雅的琴曲竟变得凌厉又气势,宛如数十万士兵一起迎战——赫然是一曲十面埋伏。磅礴而又隐含着危险的音调响起,凝满竟缓缓停下了动作。   被她的气势一吓,闯城门的动作莫名一停。凝满的士兵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今天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那名男童的影响。   一片寂静,只有那曲大气磅礴的曲子丝毫不受影响,一扬一抑,荡气回肠。冉瑟瑟满意一笑,一眯眼道:“大开城门。”   离歌点点头,往后面做了个手势。后方两个士兵会意的往下跑。未待凝满人反应过来,只见前方一直费力冲撞着的城门居然自己莫名其妙的打开了。而更诡异的是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城门口的地上铺了一大片厚厚的杂草,看起来颇是萧索。   莫非银羽自觉打不过,所以弃城而逃了?——凝满所有士兵的想法。于是一股脑的冲了进去。   唯有副将为恐有诈,看着城墙上那风华绝代的男童,明显是胸有成竹,怎么可能会弃城?但他来不及吩咐,所有人已经冲进去了。   而第一批闯进去的欢呼声忽然一卡,然而来不及了,随着人一片片摔下去,被杂草掩盖着的坑显露出来了。深三米,与城门同宽。一个推一个,城门口那一个大坑,竟然摔进去了近千人!而几个未摔下去的士兵想要拉人上来,手刚刚一接触,一抹黑便迅速的顺着手心到心脏蔓延,紧接着人一瘫软,竟连血带肉在所有人面前消失不见。   冉瑟瑟轻笑,手下宛转悠扬,却一如眉眼深处暗藏的危机四伏。这个大坑可是花了她好大分量的化尸粉,她临时研制了许久的。生怕有人沾不到,她连杂草上都洒了一片。就当是送给他们的开门红了……   冉瑟瑟后方的千名士兵近乎膜拜的看着她悠然弹奏的背影。   “停下!全部后退!不准接触坑里的人——”副将大惊,然而他刚说完,再往里一看,大坑里已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是空气中混着的浓重血腥味久久不散。若不是众人亲眼见证,谁也不敢相信这个坑里死了近千人。   副将只觉得喉咙一甜,几乎一口闷血要喷出来。明明他们凝满兵力比银羽要强上许多,对方却是不费一兵一卒的杀了他们近千人!这样回去,他也只能在大王面前自刎谢罪了。   凝满也算聪明的,很快把撞击城门的那块木筒搭在坑上,打算一个个过独木桥。   然而木头是一根大圆柱体,稍不平衡就容易摔下去,于是在这过程中死亡人数竟一点没有减少。银羽几个弓兵躲在暗处,一箭一个,凝满倒是暂时没人能过得了坑。   冉瑟瑟漫不经心的弹奏,听着后方不断的报告,轻笑,道:“离歌,投石。”   凝满近二十万大兵,此时要过那个坑只能等着那个独木桥,团团围聚在门口,自然没有人注意城墙上的动作。   离歌奸诈着点头,指挥着千人把早已准备好的大石头由城墙上投下。一块大石头下去,密密麻麻的倒也能砸死许多人。   副将气得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怒吼一声:“你银羽泱泱大国,尽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有胆量派人出来正面较量一场。”   然上方十几块石头下去,无人回应他。   很快凝满从后方的树林里砍了许多树木绑在一起,搭到坑上,便能大片人过去了。总算是进了城门,但凝满的士气算是陷入低迷了。副将逼不得已,一挥手示意人又擂了一次鼓。   一曲毕,冉瑟瑟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走到城墙边上往下看,下面是被石头砸死的层层尸体。算起来,从开战到现在凝满死的几千人,都算是她杀的。而她预计这一天,会死五万人。这么滥杀无辜,死后会下地狱吧。   只是,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她会攻打凝满,想要坐上皇位,或许以后还会对其他国家开战,不过是因为…..他想要这个天下。而她,死有余辜。   冉瑟瑟轻笑,却是满眸苦涩。什么时候,师兄已经越来越重要了。即使他根本不需要她。   看着前方散发着浓重悲伤的小人儿,离歌一叹:“殿下,你其实可以不用来这一趟的。”   她不过四岁,还是一个女子。他不知道是怎样的环境才能使她变成如今这样固执淡漠,也不知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都是真心心疼着这个背负了许多的女孩的。   冉瑟瑟不语,良久,缓缓开口:“若是我死在战场,他会不会……”有一点点担心。只是,她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底。她早已没有了最初看上他的那种自信。   “恩?”下方的惨叫声以及呼喊声太大,离歌并未听清她的话语。站在她身旁的红月却是无奈的摇摇头。   冉瑟瑟摇摇头,转身笑道:“我们也去凑热闹吧。”   离歌连忙皱眉,摇头道:“殿下,所有已经准备好了。你不用下去,太危险了。”那几人走之前可是千叮嘱让他好好照看殿下的。   “红月在,没事的。”   待回过神来,红月以及冉瑟瑟已经走了。   凝满众士兵发誓,这是他们这一辈子以来最恐怖的一日。他们从前打过的所有仗都比今日要轻松,而现在敌方不断偷袭,根本就是一边倒的局势。   才过了大坑,却发现头上有数百名弓兵,密密麻麻的箭对上密度极大的凝满士兵有时是一箭两命。重重的掩护,而他们的弓箭手根本杀不死敌方一人。待护盾都顶在上方时却没注意到地上微小的铁钉。士兵简陋的草鞋对上铁钉根本是不堪一击,虽然不至于致命,但大都是一摔下去头上的护盾就掉了,紧接着就被上方的箭夺了命。   好不容易踩着自己人的尸体过了铁钉,上方的箭也没了。但敌方在暗,他们人数众多且都在明,这便是致命的。   副将憋着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想要寻找银羽的几万大军都藏在哪里,但他又怎么想得到,里面根本没有人。没过多久,数条巷子里突然蹿出几个人,抬着大油桶往他们身上一倒,待人过来追的时候将空油桶一推,跑掉了。上方也洋洋洒洒的倒下许多油,时不时砸下几个空油桶。四面八方,根本放不设防。   一个倒油的来不及跑,被副将抓住,众多凝满士兵围着,副将逼问:“你们的士兵到底在哪里?后面还有什么计谋?”   士兵忽的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往副将脸上撒,然后一抽旁边凝满士兵拿着的剑往自己脖子上抹,死掉了。   凝满士兵只见着副将忽然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主将副将都死了!凝满士兵一愣,呆在原地慌乱的不知怎么办。   ☆、36.十面埋伏空城计(四)   冉瑟瑟就坐在“第一云楼”的屋顶上,两条小腿一摇一晃好不自在,看着乱成一团的凝满士兵,面无表情,深邃幽暗的眸子不起一丝波澜,却是微微勾勾嘴角。这场她是幕后的大戏,快要结束了……   李斯域由后方出来,朝红月点点头,对着冉瑟瑟孤寂的背影一叹,道:“主子,油浇得差不多了。”这一次死的人数,应该比预算还要多。   冉瑟瑟闻言一愣,良久,喃喃道:“……那就放火了。”李斯域点头应是,正待转身下去吩咐时,只听得小人儿茫然而低迷的自言自语一般的问话。   “杀了这么多人,死后会下地狱吗……”似乎在问他们,又似乎在问自己。   脑海中似乎闪过前世许多画面——妈妈被他们杀死的时候还瞪大眸子柔和的看着她藏着的柜子,脸上是一抹温润的笑意;自己杀死那些仇人的时候,他们脸上是不甘和悔恨,谁也没有料到当年竟然还逃出了一个女孩,照成他们今日的灭顶之灾;最后……是队友那枪对着她的画面。   杀与被杀,这是她的前世,今生……也或许是前世的延续。   “瑟瑟……”红月低声喊道。似乎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语气中满是心疼。明明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却一点也不了解她。   冉瑟瑟一凛,恍然惊醒,扭头发现李斯域以及红月都是一副担忧的表情,轻声调笑道:“李斯域怎么还不走,若不点火,这场戏要怎么落幕?”   李斯域却并未因她的调笑而放心,蹙眉道:“主子,对付凝满是银羽皇帝才要考虑的问题,你可以不用背负这么多的……”   冉瑟瑟微愣,半响漾起一抹笑意:“我知道啊,我要的,就是他的皇位。我是在帮自己打天下。”   “哪有皇帝亲自上场指挥的。”李斯域听着她的理所当然,失笑离开了。   红月走上前,安静的坐到她旁边,也学着她晃着脚,却是不语。   知晓他在担心自己,冉瑟瑟伸手去捏他白嫩的脸蛋,笑道:“红月你才九岁哎,皱着眉头像是九十岁。”   妖艳的红瞳无奈的紧盯着她,一手拍开她的爪子。   李斯域已经让人将火折子点燃扔了下去,凝满士兵大部分身上扑了油,火苗迅速窜起,包围起众人,毫不留情的吞噬。惨叫声一时不绝于耳。   红月一双红瞳直盯着同样鲜红的火花,仿若是透过它回到许多年前的场景,一点一点忆起。   “我是金铃人——金铃的皇室。”   冉瑟瑟一怔,看着红月平淡无波的瞳孔,并未出声打断。   “只是我出生就是红色的眼睛,我母后生下我的时候很惊慌,想要让贴身丫环出宫将我丢弃,对外称是生下一个死婴。结果那丫环抱着我刚到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皇帝——我的父王看到了。他很生气,赐了母妃一杯毒酒。而我,成了金铃最不受宠的皇子,人人口中的妖孽。在那里,我唯一感到温暖的是我的三皇兄。”   冉瑟瑟发现在提到三皇兄的时候他眼里的复杂。   红月缓了缓,继续道:“他教我武功,打发那些欺负我的其他皇子,惩罚那些看不起我的宫女侍卫……于是,在五岁那年,我将母妃的势力都交给了他。然后他就开始不再理我。而我没了三皇兄的庇护,在宫里一日不如一日,差些被其他皇子打死,最后我逃出了皇宫。而三皇兄就派人来追杀我。再后来,被人下了药,被人贩子抓去卖了,然后就遇到你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她不知道这是要揭开多少次伤疤才得以练出来的。   “没关系,以后小王替你报仇。”冉瑟瑟笑道。   红月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回道:“那就麻烦你了。”实际上,报仇这些事,他已经放下了。他不怪三皇兄,生在皇家,重情重义就是死路一条。   冉瑟瑟率先站起来,顺手拉起红月,道:“走吧,我安排了最后一场精彩的谢幕戏。”   看着下方的大火渐熄,地上满是烧焦的尸体,大多数人都已经跃过火苗到了城后方。凝满一名颇有声望的老将士迅速站出来引领大局,而刚刚接到大王的消息:银羽攻打了皇宫,携二十万军速回救援。   原来银羽的人都去了凝满!难怪这里只有少数士兵,老将士一整治军队,又是一口血压下。他们过这座城竟然只剩下十四万人!也就是说,他们银羽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灭了他们凝满六万精兵呐!但眼下这个大亏只能硬吃了它,顾不上许多,连忙带人启程。   然而即将出城之际,只见城后门口铺着厚厚的杂草——所有士兵脚步一顿,根本不需要指挥。他们是亲眼见着同伴掉入坑内血肉不留的!   红月与冉瑟瑟站在后方城墙之上,红月抱起她看着下方,笑道:“同一招数他们又不笨,怎么会上当两次!”   冉瑟瑟神秘一笑,“你看着就是。”   只见凝满人有条不絮的砍下一旁的树木,搭在杂草上一个个过去。很幸运的是这里并未再有其他阴谋,虽然急着回去救援,但现下只能一个个过这个“大坑”了。两个时辰以后,十四万大军总算都站在了城外。   然而,待老将士准备启程离开这鬼地方的时候,眼见的发现后方出来几个银羽的士兵拿着扫把,有一下没一下懒散的在门口扫着地。而那些杂草底下,是整洁的地板——哪里有什么大坑!   老将士深呼吸几口气,一挥袖:“走!”满腔的怒火与后悔,若是他先前让人掀开看看,也不至于为这莫须有的浪费了整整两个时辰!   眼看着十四万大军走远,红月开怀的笑声久未停息。   红瞳眯起,眸子里满是敬佩和笑意。   “殿下,你太毒了……”   冉瑟瑟也是大笑起来。她算准了人的心理,这凝满还当真配合她,分毫不差的出戏,确实愉悦了她。原先因为满地尸体而压抑着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37.东宫逍遥水漓佩(一)   冉瑟瑟大义凛然的点点头,万分淡然的道:“不要太崇拜本殿,小王只是个传说。”   “……”红月抽抽嘴角。   “李斯域他们跟上去了吧?”冉瑟瑟问道,见红月点头,微微一笑。“小王一定会给凝满一个难忘的回忆。”   红月失笑,抱起冉瑟瑟,抬步走下城墙:“好了你累了几日,回军营休息吧。那边消息说离歌黎落已经控制了凝满国了。”   一路上红月跨过满地死状奇惨的尸体,冉瑟瑟眸光幽暗,一路无言。   午后灿烂的阳光洒下,照亮了满地的血,也挥洒尽边城里浓厚的死气。红月准备将小人儿放下的时候,才发现冉瑟瑟已经倚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无奈的摇摇头,将人抱上床盖好被子,这才出来吩咐千名士兵收拾尸体。   他看得出来,看着这些尸体,那丫头心情很不好。   凝满大军在两国之间的森林遇袭,损失五万兵力。待傍晚赶去都城之时,才发现京都已经被银羽军队控制,百姓人心惶惶,而皇室已经签下合约,不战而降。   而离歌是以太子的名义与凝满和谈的,而且一路上奸诈的给士兵洗脑,如今士兵们得知那位“高人”便是太子殿下,而且看了凝满剩下那九万兵力的时候,对太子是近乎膜拜之情。   他带领的千人竟然杀了凝满十一万人!   而与凝满的合约是无条件帮助太子,并不是当今皇帝夜逝晨。   三日后,黎落带领士兵凯旋而归!消息传到在泰山进行皇家祭典的皇帝耳中,皇上龙颜大悦,班师回朝。   十日以后,冉瑟瑟已经回到了皇宫,而祭典的皇室还在路上。   东宫。   离歌黎落才到辉煌的东宫门口,便见冉瑟瑟坐在摇椅上一晃一晃好不逍遥,红月在她跟前挥舞着剑,二十名暗卫懒散的收拾着院子,不时鼓下掌呼下好。李斯域一袭翩翩白衣,坐在摇椅旁弹奏古琴。   冉瑟瑟唇边一直挂着笑容,显然这久违的宁静令她十分愉悦。时而万分嚣张的喊一声:“红月!你是没吃饱早膳呢!怎么这么慢!”   红月黑线,只能又加快步伐手势,剑锋划下,周边的桃花树哗哗作响。   瞥见离歌和黎落进来,冉瑟瑟勾勾手指,道:“这次你们凯旋而归,那老皇帝一定很高兴,到时候赏了什么好东西,记得先送过来给本殿看看。”   离歌拍拍胸膛,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没问题,你喜欢什么,本公子去向他要!”   冉瑟瑟启唇轻笑:“是么?我要的你都拿来?”   “当然!你要什么?”离歌一副好奇模样,难道那皇帝有什么东西给这祖宗惦记上了不成?   冉瑟瑟晃着椅子,薄唇吐出二字:“女人。”   “……”离歌抽搐。这货不是女人吧不是吧!四岁的小丫头要什么女人!   李斯域的琴声莫名的降了一个调,半响才稳回来。红月手指一僵,不小心划断了边上桃花树的一根枝条。   黎落半响问出一句:“殿下,你要女人做什么?“见了众人的反应,冉瑟瑟哈哈大笑:“最近入秋了天气变寒,小王的床太冷了。”言下之意,当然是找女人暖床!   众人又是一番汗颜。   正在此时,冉瑟瑟眸光一暗,手一翻,一根银针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勾唇轻笑,谁的武功那么烂还来闯东宫?这轻功也只比走路好上一点,屋顶的瓦被踩的咔咔作响。   大早上的难得阳光灿烂,刚好那根闪闪发光的银针被太阳一反射,眼见着随时都会向自己这里刺来,姑娘再也忍不住了,一身华丽绿衣,一头柔软青丝,虽然尚显稚嫩,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可人儿。踩着那蹩脚的轻功摇摇晃晃的从屋顶上蹦下来。   口中还毫无形象的大喊:“小姐!别冲动啊!”   二十名暗卫最初微微一愣,紧接着又似乎见怪不怪,依旧慵懒的看着好戏,斜眼瞄向摇椅上略显疑惑不解的冉瑟瑟,齐齐抽抽嘴角。   啊,这真是久违的场面。   因为他们这二十人最近日日在殿下面前晃悠,几乎都要忘了他们可爱的殿下有这种毛病了。   冉瑟瑟盯着那张有些稚嫩的清秀脸蛋正往自己这边蹦的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嗯……这人到底是谁来着……她貌似没有印象啊。   看在这边的暗卫似乎认识的份上,她还是有必要问一问。于是,朱唇轻启,凉薄又淡漠的三字吐出:“——你哪位?”   见了冉瑟瑟一副陌生的表情不由被打击,姑娘喊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殿下,你这死没良心的——”   李斯域手一抖,琴声便断了,场面一时安静下来。连红月也停下了舞剑,见了那正忙着耍宝的绿衣丫头,不由得失笑。   只听李斯域开口问道:“殿下,莫非你在外面找了姑娘暖床?”   众人汗颜。   却只见冉瑟瑟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沉思着,半响才缓缓摇头,坚定道:“肯定不是,小王找人暖床也是些例如彩蝶一样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这前不凸后不翘的小丫头……怎么可能?”   此话一落,咳嗽以及憋笑声四起。然姑娘一个眼神过去,众人立马端端正正站好,十八姑娘还万分淡定的退后了几步。   于是她满意的点点头,又扑倒摇椅跟前哭诉:“殿下你真是太狠心了,把人家丢在灵翼谷那种可怕的地方,然后待人家完成任务回来了你居然不认识人家了!还说……还说什么前不凸后不翘,人家明明会发育的!人家现在才九岁,没关系,很快就长大了恩恩。”说罢,还很赞同的点点头。   ——这坑爹的口气,她似乎记起来这号人物了。冉瑟瑟扶额。   十八姑娘抽抽嘴角,灵翼谷和这货相比到底哪里可怕了。还有,敢情殿下说的“前不凸后不翘”这才是她纠结的重点。   紧接着姑娘凑上冉瑟瑟跟前,掐了掐自己的脸蛋,道:“再说了,这样漂亮的脸蛋,除了你家气质超群、无敌可爱、清秀可人的雪暗姑娘,还有谁?”   冉瑟瑟一掌拍开她凑上来的漂亮脸蛋,眉眼弯弯:“小雪暗,你不说我还不记得了,我们似乎有笔帐未算。”   雪暗一愣,连忙后退几步,摆出此生最狗腿最无辜最可爱的笑脸:“呵呵……哪有什么帐哟;殿下,奴婢好不容易独自解决了灵翼谷有些累了。哎哟——头疼病有犯了,奴婢先下去休息休息。殿下金安,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奴婢告退。”   雪暗大呼后悔,她不应该在灵翼谷作威作福惯了便忘了在殿下这只狐狸面前是不能反驳的!她和殿下这只万年大灰狼相比就是纯洁无暇的小白兔啊。   冉瑟瑟笑的越发危险:“好不容易?你偷了我的药去毒死了灵狞,害的我的人一番训练下来半点功夫都没练到,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呢?”   ☆、38.东宫逍遥水漓佩(二)   雪暗闻言立马凑到冉瑟瑟旁边,为她轻轻敲着背,一边笑得无比灿烂:“是奴婢错了,下次一定把他们全部丢到灵翼谷教众里面好好磨练,不见血不放人。殿下就别操心了,惩罚什么的……我们都那么熟了是不是?”   众人狠狠地抽了抽嘴角,斜眼瞄向只顾着狗腿的雪暗。什么叫丢到灵翼谷里面好好磨练?什么叫不见血不放人?   冉瑟瑟轻笑,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这个可以考虑考虑。”   “是吧是吧?”雪暗心里头一松,丝毫没有意识到已经犯了众怒,一个劲儿讨好着:“那我明日就把他们全部带走!”   “包括一号?”看着小丫头拍着胸脯豪气至极的样子,冉瑟瑟勾唇,不动声色的下套。   “当然——呃?”待意识过来自己应了什么,雪暗只觉得背脊有些凉。虽然一号是比殿下和善那么一点点啦,可是那一身冰冷的气息,可以冻僵她了。为什么她堂堂雪暗大小姐要在这两人中间夹缝生存啊!   冉瑟瑟瞥见一旁拿着扫帚的一号手上微微一顿,随即面无表情的扫着光洁的地板。然不知想起什么,耳边一抹可疑的红晕。待回过神来连忙定下心神,看了一眼雪暗,身上散发层层冷意。   雪暗感觉到一号浑身散发的冷意,急忙补救:“殿下啊……奴家武功那么烂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把一号丢……咳咳带进灵翼谷是吧。”   她那一副墙头草两边倒的狗腿模样极大地愉悦了冉瑟瑟,由一旁的桌子拿了一颗葡萄塞入口中,将葡萄籽吐在地上,万分悠闲潇洒。   “我和你开玩笑呢小雪暗。本殿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么?”   雪暗总算是放下心来,听了她的话尽管心中万分鄙视纠结,面上也只能巧笑着应道:“当然不是……殿下英明神武风度翩翩。”她回答的时候都觉得心虚。   冉瑟瑟颔首,算她识相,不与她计较了。看着冉瑟瑟从容点头的模样,雪暗咬碎了一口漂亮的银牙。   “好了,今日本殿出去玩玩。”冉瑟瑟抢过李斯域放在琴边的纸扇,一甩一晃,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东宫。   离歌黎落为了避嫌,也各自离开了。   雪暗连忙跟了上前;“殿下,等等我啊!”然前方那个嚣张的小人儿步伐丝毫未缓。雪暗一番牙痒痒,终究是快步跟了上去。   虽然还未晨鸣破晓,但皇宫却是一片秩序井然,丫环侍卫们恭恭敬敬的向这走路乖张的小人儿行礼。一个多月来,他们是第一次看太子殿下出了东宫,可见他这次确实得了重病。只是……这皇上还未下旨,太子就这般公然出来——雪暗垂眸,看着跟前一身华丽紫袍,拿着一把破扇子大摇大摆,不用想也知道脸上挂着邪肆的笑意,就是……个子矮了一些,不然那一身狂妄气势,定是迷得周围这些小丫环团团转。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金安——”   冉瑟瑟微微抬着下颔,由一众跪着的丫环身边走过。并未回复,那模样,要多嚣张有多嚣张——虽然他现在和那些跪着的丫环差不多高。   “啊——”一声娇柔的惊呼,只见他身边一个小丫环忽然往旁边倒,疑似扭到脚;虽然这丫环身边刚好是准备走过去的他。   冉瑟瑟一双眸子毫无波澜,唇边却是依旧笑意邪肆。这么好的一记英雄救美,他自然是要捧场的。   一手揽过摔到自己跟前的小丫环,虽然他年纪尚小,但那一身风华绝代让那些偷偷抬头的丫环看愣了眼。   “没事吧?”冉瑟瑟带着浅浅的笑意,见人站稳了,手在丫环腰上不轻不重的揉了一把。   那丫环十分伶俐,连忙跪在地上:“太子殿下饶命!奴婢不小心扭到脚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饶命!奴婢罪该万死,请殿下准许奴婢从今往后做牛做马报答殿下!”   闻言,冉瑟瑟轻笑。敢情是打着这个主意。一般情况下太子的贴身丫环,基本便是侍妾了;想着他如今年纪小容易哄,待他长大了,第一个侍妾自然是她。将来做了皇上,她再不济也能一跃变成妃子。   他恰巧需要迷惑那皇帝,如今便有人送上门来了。   “抬起头给小王看看。”   那丫环缓缓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流转间勾人心弦,红艳的朱唇,如雪的肌肤……难怪有这般胆色和自信,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然令人感兴趣的是,她那一身不卑不亢的高贵气质。纵使一直跪着自称“奴婢”,但那骨子里透出的高贵优雅丝毫不损。   “叫什么名字?”冉瑟瑟似乎来了兴致,停在原地,一手轻抚着她嫩滑的脸蛋。这个丫头,恐怕不简单。   “奴婢叫做水漓。”她的声音清脆空灵,有些微颤,如同羽毛抚过心上,令人心生疼惜。别说周边巡逻的侍卫,就连一旁跪着的宫女也无法嫉恨。   冉瑟瑟一笑,继续问道:“多少岁?”   “今年十周岁。”   “长得倒是挺俊俏。”冉瑟瑟用扇子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缓缓收手,抬步离开。正在众人错愕间,只听前方的小人儿笑道:“这么漂亮的手,可别干重活了。”   这一番话下来,那管事嬷嬷自然是伶俐的将水漓好生伺候着。看太子殿下如今不过四岁,便对她上了心,日后说不定能一举上位。   面对着众人的祝贺以及巴结,水漓却是不骄不躁,看着走远的背影,眼眸幽深。   ☆、39.东宫逍遥水漓佩(三)   看着冉瑟瑟的好心情,雪暗撇撇嘴,道:“殿下,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吧?”雪暗姑娘的心思一向直白通透,她就是看不惯人家长得比她漂亮。   “有何不可?”冉瑟瑟并未正面回答。   “嗯哼。不就是长得漂亮了一点点嘛…….”雪暗嘟囔着。“好啦,气质比我高贵一点点;举止比我优雅一点点……”正低头述说着,见冉瑟瑟久久未回答,恍然抬眸,只见他们不知何时走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他们站在路的尽头,两边是整齐幽香的梅花树,而正前方是一座辉煌的宅院,高大宏伟,那气势仅次于正殿。而周围守卫甚严,几队几队的人马紧紧包围着各个门窗,当真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而众人也见了他,纷纷行礼。   “这是什么地方?”冉瑟瑟随意拦住了一个侍卫。   侍卫恭恭敬敬的回答:“回太子殿下,这是御宝斋。”   雪暗翻了翻白眼,她自然知道这是御宝斋,门匾上那金碧辉煌的大字她也识得啊。“殿下问的是这御宝斋是做什么的。”   “这是国库,各国的贡品以及各地的进贡税收都在这里了。”   冉瑟瑟点点头,直盯着那金光闪闪的御宝斋。同一时刻,雪暗分明在她可亲可爱的主子眼里看到了一堆金子,上面还写着“阴谋”二字。   “开门。”   “啊?”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这国库可是皇后都不能进的,这太子……   侍卫还在犹豫不决之际,或许是这边声响太大,户部尚书闻声而来。见了冉瑟瑟连忙恭敬行礼,蹲下身子与他平行,讨好道:“恭喜太子殿下病愈。太子殿下这次来是……”   见户部尚书一副小人模样,冉瑟瑟轻笑:“本殿来国库看看。”   “这……殿下,皇上还未回来。待他回来了,我去向他请示一番再来可好?这宫内还有许多地方很好玩,臣带着小殿下去玩?”   冉瑟瑟闻言一拍在身前的脑袋,大怒:“小王就要看这里!父王这么疼爱小王,你若不开门,待他回来,本殿把你们全部拖下去斩了!”   这言语中狂妄嚣张以及蛮不讲理尽显。   料不到他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讲理。户部尚书闻言细细思索着,似乎也有些道理;虽然这太子殿下自小草包,但哪一回出了事皇上不是惯着的。想来皇上如此宠爱他,也不会不允他进入御宝斋。反而自己若是阻挡了他,惹得这小祖宗不高兴了——想到这里,连连擦汗,站起身子道:“是是是,臣现在就开门。”说罢一挥手吩咐宫侍散了,自个儿从怀里掏出钥匙上去开门。   雪暗两眼发光,俯身笑道:“我还从未见过国库里是什么样子的呢。”   冉瑟瑟闻言赞同的点点头:“小王抢了那么多东西,还未抢过国库。”   “……”雪暗就差给冉瑟瑟竖大拇指了。殿下你太嚣张了……   两人讲话毫不掩饰,正在开门的户部尚书手不住的抖。他还以为太子不过是觉得这边漂亮想要进来玩玩罢了,怎知竟是——来抢!但人家皇帝愿意宠着,他也不好说什么。   好不容易开了门,户部尚书侧身道:“殿下请进。”待雪暗和冉瑟瑟两个小小的身子进去以后,又派了两队人马守在门口,自己紧跟了上去。   跨入门槛,只见两旁是高高大大的暗红色檀木柜子,每个小柜子都上了锁,厚重的锁上还有铃铛。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偷盗,外头的人就会听到声响。幸好自己之前没有心血来潮想要偷盗国库。相比之下,如今这样光明正大的抢才舒心。   见冉瑟瑟一动不动的盯着柜子,户部尚书连忙凑上前:“前一阵子那些个小国又进贡了些好东西,臣带殿下看看如何?”   “好啊。”冉瑟瑟应的万分爽快。   户部尚书忍着心里头莫名的不好的预感,领着人拐进了里边。最新的一批贡品还未上锁,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有些是用贵重的宝盒装着,看起来就万分珍贵。   仔细一看,大多是些夜明珠、金银饰品什么的,冉瑟瑟撇嘴。打开一个长盒子,不由眼前一亮,一条紫色长鞭静静躺着,手柄处由暗红色的宝石点缀,然周边却莫名弥漫着戾气。细细摸上,鞭子滑腻如肤,不细查是无法发现尾部那些倒刺的。明明是死物,却无端给人压抑之感。   见她湍测着鞭子许久,户部尚书自顾自介绍着:“这是海国进贡的紫蟒鞭,由罕见的紫色百年巨蟒制成,传说这是妖物,一鞭下去能要人半条命。然这具体威力还未有人试过……”言语极其认真,也不管他一四岁小太子感不感兴趣。   雪暗瞄了一眼冉瑟瑟,见户部尚书在一旁碎碎念着,动了动唇,似想要说话。但半响还是吞了吞口水,没有说出来。她第一眼看这条鞭子便想到了自家殿下。具体说不出来,只是那压抑的戾气……真的很像。见冉瑟瑟认真打量的模样,便知道这条紫蟒鞭,她是势在必得的。   果真见冉瑟瑟盖好盒子,往雪暗怀中一塞,面对着户部尚书错愕的目光,挑眉:“这个东西,小王看上了。所以……带走了。”   “……”户部尚书愣着半响说不出话,这狂妄的语气这利落的动作——和劫匪的差别在哪里啊!拍拍胸口,心里默默念道:他是太子殿下,皇上最宠爱的太子,一条稀罕一些的鞭子而已,皇上会同意的……   饶是这样,户部尚书好久才接受了太子殿下将这鞭子抢走——呃,带走的事实。但待他反应过来,只见雪暗姑娘的怀里已经塞了许多东西了——能将吊一口气的人救回的天山雪莲;破天下所有毒的圣丹;宫中嫔妃最爱的雪蛤膏…….这摆明了就是抢劫啊!   “殿殿殿……殿下,这——”这最新的一批贡品因为皇室中人去了祭奠,所以还未上呈给皇上。这就被太子殿下……   冉瑟瑟早了许多好东西,心情颇好,眉眼弯弯,打断了一口气咽不下去的户部尚书:“有没有麻袋?”   户部尚书被她灿烂的笑脸晃了下神,恍恍惚惚的到角落寻了一个麻袋给他。心念这太子殿下堪称妖孽,不过四岁就笑得这么好看了……雪暗空出一只手从他手中接过麻袋,也笑得异常灿烂:“谢啦。”   “不用……不用,这是应该——呃?”话还未落,待看清雪暗将怀中一干宝贵的贡品都塞入麻袋以后差点血溅三尺。敢情这还是专业的劫匪!户部尚书心想,日后若是听见谁骂太子殿下是草包,他一定亲自上前揍人!看看殿下不过四岁,抢劫都是挑稀罕的挑。那些金银珠宝金钗玉镯什么的是看也不看,只将世上罕见的宝贝都拿了个遍!   ☆、40.东宫逍遥水漓佩(四)   冉瑟瑟以及雪暗挑得欢快,没搭理后方的尚书。桌上的拿的差不多了,冉瑟瑟望向地上。但地上摆着的都是些吃食,莲子、茶叶、时令水果等等。   没了兴趣,正打算满载而归,忽然瞥见桌脚后边露出一抹碧绿。被层层贡品挡住视线,上方似乎还掩盖了一层厚重的尘埃,不注意还真不能看见——这绝对不是贡品。   冉瑟瑟回头瞥了一眼雪暗,雪暗见她一直盯着一处,自己又瞧不见什么东西。但看懂了冉瑟瑟的眼神:支开户部尚书!   面对着户部尚书,雪暗咬唇,捧着麻袋轻轻跺脚。殿下真是的,这样重大的任务……户部尚书多年掌管着御宝斋,是两代朝臣,岂会是那么好蒙混的?看着自己脚边的一筐筐水果,狠下心趁户部尚书不注意用脚轻轻一勾,一筐柑橘往后方散落。所幸她不过九岁长得也不高,户部尚书不低头还真注意不到她。   “啊——”生怕自言自语中的户部尚书注意不到,雪暗还刻意尖叫了一番。“贡柑倒了!”颇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傻眼的户部尚书,怒道:“还不快捡!都要掉出门外了!”   户部尚书这才反应过来,匆忙捋了捋白胡子,跑到门口将贡柑一个个捡起。   见他背过身去,雪暗松了一口气。生怕他突然转回来,连忙跑上前。说是帮忙捡,却是有意无意挡住了后方。   冉瑟瑟看着雪暗一番动作,勾唇轻笑。这姑娘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俯下身子弯腰到桌底,摸索了好几遍,才用自己这小短手摸到了桌脚后面的物品。握在手中,原来是一块玉佩!来不及仔细打量,塞入袖中以后起身——“嘭!”   冉瑟瑟咬牙切齿……为什么自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啊啊啊!这么矮的身子也能撞到桌子!而且在这关键时刻把老得成精的户部尚书的注意力引过来了。   雪暗抽抽嘴角,想着殿下刚刚一直盯着桌子的情形,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随着户部尚书回头,还是第一反应挪位挡住了他的视线。但这老家伙果然不好糊弄,竟然还撇头想绕过她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快点捡!是想要小王用这紫蟒鞭赏你一鞭还是去父王那里告你一状?让父王知道你把贡品弄倒了你这官也不用做了哼!”   后方传来冉瑟瑟嚣张的吼声,雪暗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赞叹着殿下倒打一耙的本事。   户部尚书有些无辜,撇过头继续捡贡柑去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刚刚是怎么了?”   冉瑟瑟站直身子,揉了揉头,一抽鞭子,道:“小王刚刚在试这鞭子的威力呢,还是你也想试一下?”   户部尚书撇了撇嘴,缩了下身子。那一鞭子抽在身上,他一个七旬老人实在是吃不消。   见他终于老老实实的捡贡柑了,冉瑟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其他东西。桌上盒子里放着十几支钗子,冉瑟瑟由地上捡起麻袋,将盒子扔了进去。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品,但是拿来送人也不错。   见差不多了,雪暗站起身子揉了揉腰。“殿下,差不多了吧?我们要走了么?”   冉瑟瑟微微颔首,将麻袋塞入她怀里:“走吧。”两人径自离开了。到门口时,冉瑟瑟回头,对着目瞪口呆的户部尚书道:“老头,日后又有好东西记得找本殿。”   看着大摇大摆心满意足离开的两个小背影,户部尚书抽抽嘴角。再回头看凌乱的御宝斋,无奈的捋了捋胡子。不经意看了一眼空荡的桌脚后方,眼眸幽深。这两个娃子,他两代朝臣,之所以能从当年的宫变活下来还不是靠着他一身看透人心的本事?只是,他这样决定,也不知对不对。   也罢,他都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便赌一把在这太子的身上罢。当年的事情,也是该给个交代了……   正是入秋的季节,宫里种着的许多名贵花卉草木纷纷落叶凋零,倒也不失美景。深处,梅花初绽的清香幽幽传来,伴着些许窃窃私语。   “漓儿,你怎么那么傻呢?此时宫内尚未明确,你就这番急切的投靠了他……”一位妇人一身粗布素衣,掩住了几分姿色。一手抚着女孩白皙的脸蛋,低诉。   水漓出尘的脸蛋却是满布倔强,好生安慰着妇人:“娘,你难道不知,我们在宫中没有庇佑,我们的身份呆在宫里危险日益增长,若是给狗皇帝发现了——岂不是一切白费了?”   妇人低叹,说到狗皇帝,眼眸一片恨意。“娘也知道,只是娘是担心……你身份尊贵,若是那太子不是好人……你也听说了,他年纪小小,却没什么好名声。看样子,狗皇帝也不过是拿他做靶子,皇位轮不到他身上去的。”   水漓眼眸婉转,轻叹:“现下说什么身份尊贵,只求有生之日能报了大仇,颠覆了他们的皇位罢。况且,那小太子绝不像传闻说的那么简单。”   妇人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点头:“娘知你聪明,你便放手去做吧。如若失败,娘便带人与他拼了。”说着,又是长叹:“是娘的错,你本不该陷入这些肮脏事情里面的,这么重的担子……”   水漓轻轻摇头,道:“若不是他们那对狗男女,我们怎会家破人亡?”   ……   回了东宫,冉瑟瑟从袖中拿出玉佩,细细端详。小心的将上方的灰尘抹去,无暇的碧绿便显现出来。玉佩上有些许突出,冉瑟瑟一点点抚过,微微眯眼。上方赫然是一个“漓”字。   “漓……水漓,是凑巧么?”   ☆、41.东宫逍遥水漓佩(五)   雪暗凑上来,道:“殿下你当时就是捡这个东西啊?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啊。”撇头却见冉瑟瑟依旧深思着,似乎事情很重大的样子。   冉瑟瑟捏着玉佩,半响不语。良久,挑眉走出东宫。直觉,这块玉佩,和水漓有关系。随手拦了一个太监,下颔微抬,道:“带小王去找水漓!”   “啊……太太子……”太监错愕,似乎在思考宫中什么时候蹦出“水漓”这个人物。   冉瑟瑟长眸微挑,水漓都已经十岁了,生得那般相貌,竟在宫里头默默无闻?是当真做事低调呢,还是有意为之?   此时,旁边一位年长的宫女站出来行礼,怯懦道:“殿下,奴婢知道水漓在哪里。”   冉瑟瑟一拍那恭敬弯着腰的太监的头,怒道:“没用的东西。”随即点头示意宫女带路。   冉瑟瑟头次见识到了皇宫的庞大。她之前一直在东宫与正殿两处奔走,偶尔去一下凤连宫里寻一下乐子。倒是真没有好好观察过其他地方。宫女一路弯弯绕绕,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然这边虽然冷冷清清,但那些苑落却是华美异常。   “这里原先是什么地方?”   宫女愣了一下,看着不远处恢弘的苑落,牌匾已经被敲下,周围的野草都长得人高。似乎在回忆。冉瑟瑟也未出声打扰。   半响宫女缓过神来,回道:“这里……是前朝皇后居住的地方。后来当做了冷宫,这些年来宫里的妃子死的死,便连冷宫也闲置了。只剩下少许几个奴才打理着。水漓便在这边。”   前朝?   冉瑟瑟看着满脸沧桑漠然的宫女,眯眼不语。她对前朝的事情算是一无所知,现下忽然生了几分兴趣来。   “前朝的事情啊……”   听见身后的嘟哝,宫女连忙恐慌的跪下,道:“奴婢也不甚清楚……太子饶命。”   冉瑟瑟忽觉自己表现超过四岁娇蛮太子应有的了,见她不愿多讲的样子,道:“你起来吧,带路。”   宫女一路上不再言语,将冉瑟瑟领到了那座苑落后方。待两人置身于一片梅花林前,才道:“殿下,前面就是水漓与她娘的住处了。”   冉瑟瑟点头,挥手道:“知道了,你先离开罢。”   将宫女打发走,看着她快步离开状似落荒而逃的背影,冉瑟瑟挑眉。知道那么多事的,无非是前朝的宫女了。那么,水漓,又是什么身份呢?   阵阵梅花清香扑鼻而来,风一扬,花瓣便纷纷扬扬飘落。眼前悠然晃下一片花瓣,冉瑟瑟这才回了神。从袖中拿出玉佩,细细摸索,思索半刻,冉瑟瑟缓缓将玉佩招摇的佩戴在腰上。这才踏入梅华林。   林子并不大,沿着两旁高高的野草掩着的路去,很快便能见到一个破落的小院。水漓正拿着扫把轻轻扫着满地的落叶,见了她来,惊了些许,放下扫帚福身:“奴婢见过太子,太子千岁。”   冉瑟瑟慢慢悠悠的晃过去,调笑道:“都说了不要做粗活了。这么漂亮的小手啊。”   水漓腼腆的笑笑,轻声道:“奴婢一介下人,不做活要做什么呢。太子怎么来——”瞥见他腰间的一抹碧绿,脸色微变,话语便卡在喉咙。   冉瑟瑟眼眸幽深,不动声色解下了腰间的玉佩递到她手中,道:“小王在宫里头捡了块玉佩,上方刻着‘漓’字,想到你便叫水漓,想来送给你。”   水漓面有喜色,似乎从他的言语中确认了什么。手指捏玉佩捏的的泛白,唇齿蠕了蠕,轻声自言自语着:“……天意么…..果真是天意啊……”   冉瑟瑟内力高深,听了个一清二楚。不动声色的琢磨着她的意思。   水漓蹲下来,将玉佩放回她手里。道:“这枚玉佩千万不能在其他人面前露出来,特别是皇帝皇后,知道吗?”若是他们知道找了十年的玉佩竟然就在自家皇宫,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扶额。冉瑟瑟无奈于她哄小孩的语气,轻轻点头,问:“为什么?”   水漓愕然,似乎在思索该不该告诉他。虽说她觉得他不简单,但毕竟是太子,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若是转眼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皇帝……她们便是前功尽弃。   冉瑟瑟也猜出了几分,知晓她在担心什么,道:“我不会告诉他们。”   明明知道他只是个四岁孩童,但看着他认真的一字一句,便莫名的相信了。站起身将冉瑟瑟带到院内,慢慢述说起来。   院外,美貌妇人轻叹:“这般孤注一掷,也不知结局如何。那块玉佩,竟然给找出来了……”不经意间摸了摸怀里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一个赝品。   旁边的一位年老的嬷嬷安慰道:“小姐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   正午灿烂的阳光洒在满地的花瓣上,冉瑟瑟站在林子中央,揉了揉脸。捏着玉佩,她想过许多,却从没想过这是兵符——凝城十万兵力,只认符不认人;当年先皇送给皇后的聘礼。   不过,她手上的筹码又多了啊。   两日后。   祭典的众人纷纷回来了,据说皇帝知晓她打劫了东宫以后气得满脸通红,但因为面上要表现得她无比受宠,只能咬着牙说“随他去”。   知晓以后,冉瑟瑟笑的无比开怀。拿她做挡箭牌,那就先收点利息好了。   ☆、42.久别重逢心意通(一)   五年后。   “殿下殿下——”   摇椅上的冉瑟瑟微微睁眼,摇头看着雪暗毫无形象的奔来。以这笨丫头的冲力,到时候肯定刹不住脚。启唇轻呼:“一号,拦住她。”   身旁的一号一愣,也不敢拔刀剑,只好麻着头皮站到冉瑟瑟前方。果真雪暗停不下来,笑意僵在唇边,扑入了一号的怀抱。   见着两人动都不敢动,冉瑟瑟恶劣的扯了扯嘴角。她确实就是故意的。   水漓温婉的摇摇头,看着坏笑着欣赏的冉瑟瑟,银铃一般的轻笑。   半响雪暗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推开一号,跺了跺脚,绕过他,道:“哎呀,殿下我和你说正经的。”   难得看她认真的样子,冉瑟瑟佯装掏了掏耳朵,挑眉:“好啊,你说。”   见她嚣张的样子,雪暗磨了磨牙,但想到那件事,又冷静下来。“殿下,我要说的是,他要来了。”   “……谁?”冉瑟瑟指尖微僵。   雪暗深呼吸,道:“紫荆最不受宠的九王爷,被派遣来恭贺银羽这五年来打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胜战。他的身份,我确认了告诉过你的——你的师兄。”   冉瑟瑟双手紧抓着摇椅的扶手,指节泛白。她甚至无法维持脸上的任何一种表情,五年来不曾见过他,不曾念过他,唯一探知的消息便是他是紫荆九王爷。但唯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的执念丝毫未减。   水漓不知这九王爷是什么来头,自十岁见到殿下起,一直到如今她十五岁,都不曾见过他这般复杂的表情。   然她知道不该探究的便不去探究,微微侧身,拿起桌上的茶壶,道:“殿下,水漓去泡茶。”   被她的话语打断了思绪,冉瑟瑟僵硬的笑笑,道:“不用了,你留着。”   看着她脸色苍白,雪暗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怒道:“冉瑟瑟你是笨蛋吗?五年前你攻打凝满的路上日日缠着他,最后他还是丢下你一个人离开了;两年前你偷偷离开东宫去和桦落打仗受了重伤命都快没了,昏过去还念着他,结果呢?他来都没有来看一眼!你写过去的信,他回过一封么?他那样薄情的人,念着他干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心啊!”   水漓恍然想起两年前那一幕,红月抱着满身是血的他回来,肩胛上插着一支箭,他脸色苍白得仿若随时都会离去。最后是宁御医用了国库里打劫来的天山雪莲治疗了三日三夜,才吊回了一口气。最后也休养了近乎半年才恢复。   而梦魇中念着的师兄,原来便是他。   冉瑟瑟脸上几乎褪尽血色。她无法怪雪暗,将这个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她眼前。然而,她却依旧不甘心,不想放手啊……   一阵清风拂过,东宫院墙旁一棵大榕树微微摇了摇。男子俊朗清冷的脸满是苍白,紧紧按着心口,几乎要喘不过气。他刚来到银羽,便迫不及待抛下了慢悠悠的队伍,独自来到东宫。却未想…….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什么叫做重伤……命都快没了…….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他之前撤了所有保护她的人,不去听她的消息…….生怕她扰乱自己的心。   见了她的狼狈,雪暗软下心来,轻叹:“殿下,我只是看不过去他这样糟蹋你的心意啊。”   冉瑟瑟轻轻点头,良久,却又摇摇头,一字一句咬着唇:“不管怎样,我不会放手的。”   “你!唉……随你啦随你啦,真是没药救了。”雪暗无奈嘟嘴。   玉冥辰心想,若是一刀刺进心窝能让自己好受些,他会毫不犹豫的。在他第一次抱着她软软的身子的时候,就发誓要好好照顾她;在她离开嫣然谷向自己告白的时候,他就想,不论是不是童言无忌,都会让她爱上他……然而,深宫的残酷一次次令他害怕,他怕将她拖入了自己世界会害的她万劫不复……   然而,她对自己的执念原来已经那么深了。   玉冥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只见树枝轻微摇晃,再不见人影。同一时刻,冉瑟瑟偏头望向榕树,只能看见几只鸟儿栖息于上面。   果然是看错了啊……   太医院。   宁御医正一手捧着书,一手捣着药。房内凌乱的摆着众多药物,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子。放下书本捋捋胡子,自言自语道:“上回剩下的雪莲现在应该可以用来给她补补身子了。”   “两年前发生了什么?”   忽然听见一声清冷的质问,宁御医吓了一跳。放下捣药筒子,转过身来,看见玉冥辰,轻叹一口气,眸子中带有浅浅的谴责和无奈。   “殿下,这五年来小小姐每年生辰寄回去的信……你是不是根本没有看过?”   想起那些被保存得好好的信纸,玉冥辰迟疑的点点头。   果然啊……宁御医摇摇头,缓缓叙说:“这五年来,小小姐用着另一个身份在战场和附近的国家打仗,才成就了如今银羽一代战神之名。她每次回来,身上虽然大大小小带着伤,但也不算严重。直到……”   宁御医缓了缓,看着玉冥辰颇有些紧张的神色,道:“直到两年前,她和桦落国决战时,被对方将士一箭射到肩胛,但仍然拼命厮杀。但正巧冬日天寒,她本身就受了风寒,身子太弱,虽然打了胜战,但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的,最后晕在战场被红月带回。”   玉冥辰缓缓闭眼,仿若能想象当初小小的人儿满身戾气,浑身是血的摸样…….“我几乎都要断言她……”宁御医的声音莫名有些哽咽,继续道:“她却愣是在最危险的时刻清醒了过来,逼我拿来纸笔,当场写下了一封信说:若是她活不下来,就将信给你;若命大活下来,就让我将信烧了。”   “所幸她四岁那年到国库拿了不少好东西,我用着雪暗拿来的天山雪莲才保住了她的命。但我后来觉得,这信无论如何都该给你看看,便差人送了过去。”宁御医眼中谴责之意越发明显,对着玉冥辰道:“殿下,小小姐对你执念太深,你若不想伤她,要么好好护她,要么早日放手。”   “我……”玉冥辰蠕了蠕唇,终究没有说话。   ☆、43.久别重逢心意通(二)   皇宫正殿。   满殿朝臣皆是满面红光,只因皇帝龙心大悦。由最近各种大大小小的赏赐便可看出,武官们也是难得面带笑颜,心里暗暗崇拜着边疆的战神。   若不是这五年来在他的带领下,他们银羽又怎么会打破先前三国鼎立的局面,如今已然是三国之首了。   冉瑟瑟依然坐在上位,晃着脚丫好不逍遥。这一如既往的嚣张狂妄看得不少人暗暗摇头。   夜逝晨见了下方恭敬行礼的离歌和黎落,笑道:“这战神……还是没能回来接受赏赐吗?”   离歌站出来,答道:“回圣上,战神说已习惯了边疆的日子,不在乎这些名利,只想好好地保家卫国。”   冉瑟瑟瞄了一眼离歌,啧啧,离歌越来越厉害了,说个谎忽悠人是随手沾来啊。   夜逝晨听闻以后虽然嘴上说的遗憾,但心里不自觉的便放下少许介怀。大笑道:“若不是他,我银羽也不会有如今这般盛景!黎落将军,你跟朕说说,这战神年纪多大,朕好给他安排一门亲事,只可惜朕的公主年纪太小,否则朕定是毫不犹豫的!”   说来也奇特,这战神竟然连他堂堂一国之君都不曾见过他的容颜,甚至不知道年纪、家世、名字……这也是如今银羽上下纷纷猜测着的。而宫里的公主只有两位,一位五岁半,一位不过三岁。   黎落站出来,看着满殿好奇的臣子,摇摇头道:“战神一直带着面具,也不愿多讲自己的事情。但看起来,年纪并不大。”   “不大?”夜逝晨也露出好奇的神情:“具体呢?”   黎落点头道:“……还未及冠。”说着不动声色的斜眼瞄向挑眉浅笑的冉瑟瑟,他说的可是大实话,实际上这货根本连及冠的一半年龄都没有。   众人都认为战神定是个拥有十八般武艺的壮汉,不想却是还未及冠的青年!当下纷纷议论起来,大部分是质疑黎落是不是看错了。   离歌也点点头,道:“不错,战神确实未及冠。”   夜逝晨笑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有战神在,是国之大幸!”   闻言,冉瑟瑟难得配合的点点头,看向心情甚好的夜逝晨。嗯,你很快就能更深的感受到,我的存在……是国之大幸了。   殿里议论纷纷之时,外头忽然进来一个小兵,道:“启禀皇上,紫荆九王爷,金铃太子以及各国使臣皆以入了京城。”   龙颜大悦,一挥袖:“传令下去,今夜设宴,为各国使臣洗尘!”   小兵领命退出。冉瑟瑟眼眸深邃,晃着的脚缓缓停下,今夜……便能见到他了么。师兄,既然你这回自己送上门来,我便不客气了。   “对于此事,众位爱卿怎么看?”   见着上方的皇帝提问,下方朝臣纷纷站出发表自己的见解。   一文官道:“紫荆太无诚意了,谁不知这九王爷病入膏肓,本就没多少寿命了,一只脚跨入棺材的人……他们竟也敢送来!”   此话一出,得到众多人附和赞同。   这次说白了便是各国承认银羽在这世上的霸主地位,而各国派来的人,好听些说,便叫使臣。不好听的,便叫质子。而九王爷自从出生便带着一身病,自小没出过房门。如今被紫荆派来,便可知其诚意无几分。   皇帝点点头,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宰相,问道:“宰相,你怎么觉得?”   宰相笑道:“这紫荆恐怕是不打算示弱了,谁知那九王爷会不会不堪跋涉死在路上。”   离歌闻言看向冉瑟瑟,果真见她面色阴暗,直盯着宰相。日后若是宰相死无全尸了,他会帮忙告诉他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总的来说,银羽朝臣心情还是很好的。宫里的下人忙忙碌碌准备着晚宴,各家千金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众人的期待下,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未多久,天色便已入深。   冉瑟瑟站在东宫门口,负手而立,久久不语。丫环已经是第三次来催了,而晚宴也已经开始。觥筹交错的声音,隐约传来。   雪暗摇摇头,难得的安静呆在后方,没有讲话。   红月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服下,便见着他妖艳的红瞳颜色渐深,直到变成幽深的墨色。轻笑调侃道:“怎么,殿下莫不是近乡情更怯,不敢过去了?”   冉瑟瑟回过神来,无奈摇头,反驳道:“你呢,那金铃太子肯定没少欺负过你吧,要不要报仇?”   听了她明显的岔开话题,红月失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多年……莫说太子,三哥也认不出我了吧。”   冉瑟瑟轻叹,声音空灵细微,仿若由天边传来:“五年了,你说……他还记不记得我?”身后两人一片寂静,并不知怎么回答。冉瑟瑟轻笑,换上一副开怀的笑脸,转过身来对着红月道:“你抱我去吧。”   红月失笑,弯腰将她抱入怀里:“就不怕他看见?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连路都懒得走。”   冉瑟瑟满意的捏了捏他细腻的脸,漫不经心道:“他不会在意的。”天知道这话说出来心底是有多苦涩。   晚宴上人声鼎沸,皇帝皇后坐在上位一副恩爱派头,皇后身旁是面色阴沉的二皇子,接着是贤妃的三皇子夜锦然,其次是四皇子夜锦德,五皇子夜锦安,末尾是分别被德妃花贵妃抱着的两位小公主。而皇帝身旁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夜逝晨掩去眼里的不满,面上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身旁空着的座位。   同时,男子清冷的目光也不动声色的扫过唯一的空位上。心底轻叹,不自觉的瞥向被莺莺燕燕挡住的门口。   ☆、44.久别重逢心意通(三)   冉瑟瑟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小个子了,红月为了给她寻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只好将她打横抱起,虽然公主抱真的很让人想入非非。   后方的雪暗无奈摇头,深感“东宫只剩下我一个正常人了”,任她跟着殿下那么多年,也不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一腿。   由东宫到正殿,一路来的丫环侍卫们虽然惊诧,但太子殿下自幼男女通吃已经不是什么秘闻了……   随着太监尖声报的告:“太子殿下到——”打破了正殿的和谐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于是这半途来的几人便接受了众人的目光洗礼。   自从五年前祭典太子殿下病重以后,便很少出东宫了,连国子监也不去了,平日经过东宫只听见琴声、女人清脆的笑声……想也知道里面是在干什么。于是他们这班朝臣见太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见他们伟大的太子殿下披着一头青丝,一双丹凤眼微挑,薄唇边上净是邪肆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的一身狂妄风华,白皙如玉的皮肤以及娇小的身材使他略显阴柔,正好整以暇的躺在贴身侍卫的怀里。   而后方的红月一袭红袍,唇角带笑,俊俏的轮廓仿若鬼斧神工,一笔一划精心雕刻而成。   众人大悟——太子有这等姿色,难怪男女通吃啊。   众人恍然——若是有这么一个妖孽美男子放在身边,不断袖也奇怪了!   忽视一众千金的暗送秋波,红月弯腰将冉瑟瑟放下,还替她理了理发丝的衣衫,其温柔之意不言而喻,更是坐实了两人的关系。感觉自己身上某道凛冽的目光威压越来越大,红月轻扯嘴角,他确实就是故意的……   玉冥辰坐在下位,掩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指节泛白,只觉得这一幕刺眼的很。本就病态的面上更添苍白二分,拳头抵唇轻咳了几声。   这几声咳嗽硬是打断了众人的思绪,纷纷将目光从那两人身上收了回来。   夜逝晨见他来了,面上一喜,招呼道:“语皇,快些入座。平日也就罢了,今儿个怎么也迟到。”虽然话中带有些许责备,但那口气倒像是慈父对着儿子的溺爱。   冉瑟瑟微仰头,一甩扇子坐上位子,道:“难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不成?”口气中的狂妄听得众人直摇头。   夜逝晨被这样一呛,顿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堪堪对下方各国使臣笑道:“小儿顽劣,让大家见笑了。”紧接着便拍手招来舞女,舞女娉娉婷婷曼妙的姿影硬是岔开了话题让这件事告一段落。   冉瑟瑟往下望去,几乎不用寻找,她一进来便感觉到他的气息了。她要多大的自制力,才能不在众目睽睽之下看他。   玉冥辰如今十四岁,比起之前越发沉稳清冷,虽然假借了身份,但面貌并未做多大改变,收敛了他“生人勿近”的冷冽,浑身清幽苦涩的药香使他有一股病态美。薄唇微抿,而恰巧……他深邃的眼眸也在看向她。   两眼对视,一眼万年。   最后,是玉冥辰别开了眼。冉瑟瑟苦笑,在想师兄是因为害羞呢还是不想看到她呢……最后无奈而又现实的选了后者。是啊,五年前他们便已经断绝了关系,如今也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瞥见冉瑟瑟低下头,玉冥辰握紧了杯子。她似乎……又被他伤了。他只是,不知如何面对她。   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快要落幕了,夜逝晨才开始讨论起质子们住处问题。其他小国也就罢了,在宫外随意安在一处宅院;而金铃紫荆这两个大国可是要好好掂量……要怎么表示银羽的重视才不致于伤了各国的面子。   宰相道:“不如……先安放在宫内罢。”   夜逝晨点点头,正想说话,怎料一旁冉瑟瑟突然出声道:“住在东宫吧。”   下方恍惚的玉冥辰闻言一愣,抬头望她。金铃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正好小王缺个玩伴。”   红月轻叹,不用想都知道殿下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把一国质子放到东宫去这种事,就她做得出来了。   下方的众臣见了皇帝若有所思的样子连忙大呼“圣上三思”,这实在是不合礼数啊,哪有把别国的皇子放在太子住的东宫的,这光是兆头都不好。   宰相轻笑,这太子越顽劣,对他们便越有利。于是站出来,大义凛然道:“臣看没什么不好,这表明了我国重视与金铃、紫荆的感情!”   在殿上早已不怎么讲话的丞相一叹,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这实在是不合规矩!史无前例啊,恳请皇上三思!”   宰相眯眼,“规矩是人定的,况且……史上也没有说不准。”   夜逝晨看了一眼半倚在软椅上的冉瑟瑟,一拂袖道:“如此甚好。便住在东宫了,九王爷与太子觉得如何?”   玉冥辰掩唇轻咳,微微点头。   金铃太子眼波流转,看了一眼冉瑟瑟后方的红月,压下心底的疑惑,笑道:“自然没有意见。”   如此敲定下来,一场宴会总算是落幕了。   东宫房间众多,雪暗路上纠结许久,但还是将玉冥辰安排在了殿下隔壁房间。而金铃太子,自然是有多远走多远了。而自己也收拾了包袱拖着红月舍弃了殿下另一隔壁住了多年的房间,与二十暗卫一同住着去了。   好吧,虽然她确实不怎么喜欢那个殿下的师兄,但是谁让殿下死心眼,那她雪暗也只好帮忙了。   临走之前还蹲下来在冉瑟瑟耳边道:“殿下我就帮到这里了,要扑倒吃干抹净师兄请随意!”   “……”冉瑟瑟扶额。   待人都走远了,冉瑟瑟才回过神来。站在自己房门口,犹豫了半响,还是将脚步挪向隔壁。一狠心举起手来就要敲门,但愣是停住了手。似乎从来没有感受过那么复杂的感情,忐忑、不安……却又期待着。   然她冉瑟瑟什么时候是会果断不决的人了?大不了……便是被他拒绝然后死心了。缓缓闭上眼,手要落下之际只听“吱呀——”一声。   冉瑟瑟闭着眼,但是听得出来这是檀香木门打开的声音。   “进来。”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又隐隐带着无奈。   待她睁开眼睛,只见一袭白衣翩翩的背影。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师兄身上的悠悠药香,触手可及。然不知为何,双脚就似在地上生了根,不听使唤,无法移动半分。就连同脑子都像上了浆糊一般无法思考。   “师兄……”启唇轻呼,无论她平日多么嚣张狂妄甚至狠辣,在玉冥辰面前,永远都像是犯了错抬不起头的小女孩。   听了她怯懦的声音,玉冥辰忽的皱眉。   “不要喊我师兄。”在她付出了那么多以后,他无法心安理得的听她喊这一句“师兄”。   冉瑟瑟垂帘,苦涩的笑笑,捏紧了衣角,愣了良久,扯唇道:“我知道了。最后一次了,师兄……若是不喜欢这边,我让雪暗给你另外安排。我……不会过来烦你的。”   玉冥辰微愣,转过身走到她面前。冉瑟瑟甚至能感受到他炙热的鼻息洒在自己脸上。   “我说的是……喊我冥辰。”   “啊?”低着头的冉瑟瑟猛地抬头,生怕自己出了幻觉。“你说什么——”   玉冥辰皱眉,她已经这般没有安全感了么?低头瞥见她粉嫩的红唇……这样会真实一些么……   当玉冥辰弯腰将温润的唇畔覆在自己唇上时,冉瑟瑟依旧瞪大着眼睛,任由他在自己唇上肆虐,引诱自己张开口,认真侵袭着她的唇内。药香中伴着他冷冽清幽的气息扑鼻而来,舌头被迫与他纠缠舞动......天荒地老。   直到冉瑟瑟软了身子必须靠着他时,他才搂着她停下。茫然中似乎看见他轻笑调侃的表情——“接吻要闭眼的,笨丫头。”   (不要怀疑本文宠文的性质~虽然有一点点晚,已经过渡完了,后面是大宠哈哈)   ☆、45.久别重逢心意通(四)   冉瑟瑟看了他良久,双眼才恢复清明。眸中带上一抹笑意,唇角也不自禁高高扬起。似乎第一次从他的眼中看到“情意”这种东西。   “师兄,你喜欢我是不是?”   玉冥辰搂着她,并未正面回答,只是不满的道:“喊我冥辰。”   冉瑟瑟将双臂搭上他的脖子,固执的想要一个回答:“快说,你是不是喜欢我。”玉冥辰的下颔抵在她的肩膀上,她似乎感受到他轻轻点头。   “我喜欢你。”   冉瑟瑟心底的笑意漾开来,笑靥如花,眉眼弯弯。“师兄,那我们去睡觉吧。”紧接着便拖着玉冥辰到床榻上,自己先掀了被子钻进里边。   玉冥辰失笑,脱了鞋子和外衫,伸手将娇小的她揽入怀中。唇畔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终于把这个让操心的丫头拐入怀里了。冉瑟瑟枕着他的臂弯,侧身将双手搂上他的腰,直盯着他俊俏的脸。   寂静甜蜜的气息在两人间漫开。   一夜好眠。   屋顶上,恒翼抱着一把剑撑着下巴,唇角是一抹欣慰的笑意。旁边散乱放着好几封整整齐齐的信。   “真是讨厌……害我白白跑那么急,原来和好了嘛——啊,这样真好。”   望着对面忽然熄了灯的房间,恒翼叹了口气,放松的笑了笑,仰身倒在屋顶上,看着满天的星星,缓缓闭了眼。   ……   第二日,晨光透过薄纱帘子挥洒进来,床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蜷缩相拥,缱绻美好如同一幅画卷。   冉瑟瑟许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了,直到清醒,唇边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睁开眼,只见玉冥辰正温和的看着自己。偏生她的胳膊和大腿都挂在玉冥辰上了,两人几乎没有一丝缝隙。玉冥辰正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冉瑟瑟难得的羞涩,然瑟瑟姑娘是神马人物?只是短短的红晕转瞬即逝,随即面不改色的抬眸:“师兄,我要亲亲。”   玉冥辰只觉得被什么轻敲了一下心房,一阵久违了的悸动。低头盖上小人儿粉嫩香甜的唇瓣,只是一阵感叹……若是早几年便这样子,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时光了。   感受到师兄温润的唇贴了上来,冉瑟瑟得意的笑笑。手勾上玉冥辰的脖子,没有起身的意思,忽然一瘪嘴,委屈诉说:“师兄你好讨厌……让我等这么久。”   玉冥辰眸中一抹愧色,微微点点头:“嗯,我最讨厌。”   “师兄,两年前那次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玉冥辰只是用双手将她搂紧在怀里,道:“不会的。”这笃定的回答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师兄你要是再拿乔,我就不理你了。”   “不会了。”   “师兄。”冉瑟瑟满意的轻呼。   “恩?”   “那你要补偿我。”冉瑟瑟一挑眉毛,笑的得意又奸诈。   “恩。”玉冥辰进入了百依百顺状态……   “我要亲亲。”   “……”   红月从屋里出来,大老远便看见雪暗拿着盆水在玉冥辰屋外踌躇。走近一细听,只见雪暗一边晃悠一边自言自语着:“会不会撞破好事呢……要是有重口味怎么办啊……呀人家还是黄花大姑娘……会不会……”   “……”红月忧桑了。“雪暗啊。”   “恩?”雪暗疑惑回头。   “殿下才九岁,所以你想多了。”   “啊!”雪暗恍然大悟:“我忘记了。”都怪殿下平时太霸气了,忘记她的真实年龄这个真的不能怪自己啊。   随即雪暗敲了敲门,端着水盆进去了。那二人还在床上腻歪着,没有要起床的意思。瞥见冉瑟瑟幽幽的目光,雪暗一个激灵。殿下这目光明显在告诉她“你来太早了”,问题是现在快要用午膳了喂……   “罢了,起来便起来。”冉瑟瑟撇嘴,从床上蹦起来,然后自个儿穿衣服。虽然男装已经轻简很多了,雪暗眼见着冉瑟瑟打了个乱七八糟的结……抽抽嘴角。看向满脸无奈的玉冥辰,笑了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退了出去。   一功一过抵消掉了,这下殿下不会来寻她麻烦了罢。   玉冥辰眼看着冉瑟瑟一身凌乱,好好的太子华袍愣是被穿成了乞丐装。实在看不过眼,一扯将她扯到自己跟前。仔细的解开她乱七八糟的外衫重新系好,道:“都不知你平日是怎么出门的。”   “有红月啊。”冉瑟瑟大义凛然没有半分停顿。   玉冥辰不语,微微眯了眼。   ☆、46.各自安好生辰礼(一)   太子殿下将两位质子安排进了东宫……太子殿下将两位俊俏的质子带进了东宫……喜好男色的太子殿下将两位俊俏的他国质子抢进了东宫。   在众人的口传下,百姓们坚信并且正在八卦着最后一个版本。   彩蝶阁内,蝶衣正撑着二楼的栏杆好整以暇竖起耳朵听下方人热火朝天的讨论。   “太子殿下如今才九岁呢,就干出这种事情了,以后还得了?”某位书生状大义凛然。   “是啊是啊,太子自幼就行为乖张,六岁那年把我家小祖宗打掉了两颗门牙!”某位大官咬牙切齿。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若是这国家交到他的手上……败坏岂不是迟早的事情!”   听得下方的大官这样讲,蝶衣嗤笑。这儿一个个说得多正经似的,现下还不是左拥右抱?   这儿的姑娘都是太子殿下陆陆续续带回来的,哪里听得他们这样诋毁?在蝶衣的一个眼神下,纷纷开始死命儿灌酒。   蝶衣摇头轻叹,自言自语嘟哝着:“难怪那小家伙这么久没来,原来是醉卧美人膝去了。有红月这么个妖孽还不够……人家都没看过质子的模样!”   身后丫鬟无奈了,其实蝶衣你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午后,冉瑟瑟伸伸懒腰,独自走出了东宫。   雪暗好奇:“殿下你要去哪里?”   “国子监,小王好久没上过课了,怀念一下儿时生活。”   “……”祭酒大人岂不是又要哭了。   冉瑟瑟才出了东宫几步路,便瞧见一个粉粉嫩嫩的小正太蹦跳着过来,一直到自己面前才停下,恭恭敬敬道一声:“太子哥哥金安。”   这么可爱的娃子难道是她哪位弟弟?   “你叫什么名字?母妃是谁?”   正太立定站好,一脸正经回答:“我叫夜锦安,母妃是花贵妃。”   虽然少出东宫,也未见过那几位妃子,但多少还是有听闻的。花贵妃能在皇后丧心病狂的打压下还能混到这个位子,确实是玲珑剔透的人物。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教出来的儿子也讨喜得很。   八岁的夜锦安可谓是享誉盛名,待人接物斯文有礼,平日低调行事,声望仅次于二皇子夜臻俊。   夜锦安眨巴眼睛,笑问道:“太子哥哥这是要去国子监么?”   看着他一幅惊讶模样,冉瑟瑟理所当然的点头:“小王不过九岁,自然是要去上课的。”咦,怎么瞄见正太可爱的脸蛋抽了抽?   夜锦安心底腹诽了一遍这货无耻以后扬起笑容:“既然这样,那我和太子哥哥一起吧。”于是,很自来熟的勾着冉瑟瑟的手。   冉瑟瑟抽手大力拍了一下正太的头。   夜锦安吃痛,心底咬牙切齿,面上委屈无辜状:“太子哥哥干嘛打我?”要不是母妃三番四次叮嘱自己要和太子交好,他至于这么拉下脸皮么?   冉瑟瑟摊手:“你比我小……”   “比你小的都要挨打么?”正太磨牙。   “但是你长得比我高,我不高兴了。”冉瑟瑟心安理得,丝毫没有欺负幼小名声不好的顾忌。   “……”夜锦安才发现自己比他高了一小半个头。太子的狂妄是第二的话就没人敢认第一啊啊啊!   夜锦安面上仍然勉强维持他可爱无敌的笑容,“太子哥哥以后一定会长得比我高的——啊!干嘛又打我?”   冉瑟瑟收手,理所当然:“你这话我听起来像讽刺,我不高兴。”   “……”这到底是哪路的妖孽阿喂!夜锦安狠狠磨牙。   由东宫到国子监的路程,五皇子挨打的次数比他这辈子的次数还要多,每次的理由都是嚣张得理所当然的某人“不高兴了”。   冉瑟瑟心情颇好的进了国子监。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与师兄和好了,又送上一白痴给自己调节心情。   祭酒大人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捧着书本“之乎者也”得不亦乐乎,待发现下方越来越哄闹以后,无奈的发现……太子殿下只要来露个脸就能打破他辛辛苦苦培养的氛围。   “咳咳……肃静!肃静!”   冉瑟瑟兀自走到角落她的座位上,对着无奈的祭酒摊手,这次她可是什么都没干!   恰巧五皇子夜锦安座位就在冉瑟瑟旁边,一堂课下来看着冉瑟瑟调戏了林尚书嫡女林凌三次,与季将军之子季彦传纸条五次,与前方的季桐说话两回……偏偏在祭酒大人的眼皮底下相安无事。   夜锦安发现比起自己端端正正认认真真的听课,这太子过得挺潇洒的。   ☆、47.各自安好生辰礼(二)   好吧,他有那么一点点心动来着,但是他实在没有太子那样嚣张的资本。   好不容易待到傍晚下课了,冉瑟瑟满面笑容,祭酒方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小祖宗还真长大懂事了不成,一下午都没有闹腾。   冉瑟瑟难得一日都保持着心情颇好的状态,回了东宫,端了盘点心便打算到玉冥辰房里调戏调戏师兄。   正打算推门,忽然听闻里头传来玉冥辰和恒翼的对话,当下屏了呼吸,侧身躲到一旁。   玉冥辰独特的清冷声音传出:“都准备好了吗?”   恒翼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待你的生辰那日便可动手……年末,已经近了。”   玉冥辰颔首,良久才挥手让恒翼下去。长叹一口气,道:“瑟瑟,还不进来么。”   冉瑟瑟微愣,随即干笑着端着点心进去,无奈撇嘴道:“原来给发现了。”当下也不藏着掖着,道:“师兄你要谋权篡位啊?”   “恩。”   听得他爽快的回答,冉瑟瑟垂帘。师兄很快便要登上那个位置了,自己的动作也要加快些了。   “过几日我便回去,年末近了。”师兄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这么快啊……”冉瑟瑟撇嘴。她心知古代交通不便,确实要提前离开。只是和师兄和好以后只能温存这么几日……真是不甘心。   那日以后,冉瑟瑟便整日窝着玉冥辰,加上天气渐冷,便不再去国子监了。然越是舍不得,日子便越是过得快。   大清早恒翼便闯了进房间,道:“爷,该启程了。”   玉冥辰早便收拾好了,只待安抚冉瑟瑟的情绪了。   “师兄,我要亲亲。”   玉冥辰无奈回头,驮着包袱的恒翼汗颜。玉冥辰看着满脸不舍的小人儿,无奈轻笑着抿唇在她甜腻的唇上印下一吻。   “乖乖呆着,我尽快回来。”   “嗯。”冉瑟瑟在师兄面前一向温顺。看着两主仆相继离开的背影,冉瑟瑟轻叹。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师兄还未接受她的时候觉得一个人也没什么,如今倒觉得心像是空了一块。   ……   时光飞逝,天气越来越冷,临近年底,街上各家各户纷纷开始置备红绸子,路上的人们出行也要穿上棉袄了。   东宫院子里的摇椅被铺上了软垫搬进了大堂。厅堂内加了多个暖炉勉强御寒,冉瑟瑟穿得一身厚重棉袄,似个球一般躺在摇椅上。又被雪暗拿了一张毯子盖着,那张俊俏稚嫩的脸蛋竟是只能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冉瑟瑟也不在意,反倒缩在摇椅上自个儿暖和。扫视一眼大堂,发现只剩下雪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捧着壶热茶暖手,李斯域和红月在一旁对弈。   东宫难得的清净空荡了下来,显得屋内越发冷冽。   “咦?其他人都出去了啊……”   雪暗听了冉瑟瑟略带疑惑的音调,知晓这祖宗定是又忘记事情了。翻了个白眼,道:“殿下,离歌黎落回了边疆准备兵马;水漓拿着玉佩替你去隔壁城找那三十万大军响应了;前十个暗卫被你派到皇帝身边准备下手;后是个暗卫被赶去灵翼谷提升武功……然后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若不是殿下突然要提前逼宫,他们至于在寒冷的年底忙得脚不沾地么?雪暗咬牙腹诽。   “额……”冉瑟瑟心虚了一瞬,随即扬眉:“你们平日里养尊处优,若是不锻炼以后怎么成大事?”   雪暗磨牙——谋权篡位这还不算大事么?   正打算回话吐槽,忽然听闻外边传来细碎的敲门声。雪暗拢了拢身上暖和的披肩,起身走了出去。吃力的将厚重的红檀香门打开一条缝,只见一个清秀的丫鬟捧着羹汤,下巴微抬,眼眸尽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我们家二殿下吩咐我送莲子羹过来,让太子喝下。”   声音倒是好听,宛如黄鹂……只是这命令的口气——怪欠打的。雪暗坏笑,小小的丫环在我们家殿下面前那么嚣张,就别怪自己没有提醒了。   雪暗垂帘,侧身让了位置,道:“你快进去吧。”   雪暗的看似讨好更添加了丫环的气焰,秀儿将下巴仰得更高了,走进大堂的神态就如同女王阅兵。   雪暗在后边笑的得意,她就是故意的……很久没有看好戏了呢。   秀儿在看见屋内斯文阴柔的李斯域与红袍妖孽的红月之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在看见慵懒的冉瑟瑟以后换成了鄙视与不屑。   将莲子羹往桌上一放,高傲道:“我们二殿下吩咐让太子喝下。”说罢便利落的转身就要离开。   冉瑟瑟眼眸微转,幽暗的眸子毫无波澜,就连面上也没有几分表情,屋内确实莫名其妙的冷冽几分。随着她勾唇轻笑,那种压迫感便又无影无踪了。   “本殿果然还是最讨厌别人比我嚣张了啊——”   正在对弈的李斯域与红月微愣,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上的棋子,随即倒了茶在一旁准备看戏。   秀儿莫名觉得背后有些阴凉,听了冉瑟瑟的话停了脚步,转过身来依旧高傲:“太子有何吩咐?”   冉瑟瑟启唇调笑:“小王怎么不知道,一个小小的丫环都能踩到本王头上了?”   “我——”秀儿咬牙,她自幼跟在二皇子身边,因为手脚伶俐颇受宠爱,性子高傲,便越发看不起这草包太子。她只觉得这太子之位定是二殿下的,她以后做了二殿下的侍妾……便能脱了下人的身份做妃子。   况且二殿下万分厌恶这太子,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冉瑟瑟打断她的话,眯眼:“一个低贱的丫头都敢在本殿面前自称‘我’了。需要本殿教你规矩么?雪暗,掌嘴三十!”   “是,殿下。”倚在门口的雪暗闻言一乐,走到秀儿面前,干脆利落的挥掌。虽然她武功不济,但是欺负一个弱小的丫环还是绰绰有余的。   雪暗毫不留情,不过几下功夫,秀儿脸上便起了红印,正口齿不清的大骂:“你们——我……我是二皇子的贴身丫环……二殿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红月在一旁煽风点火:“竟然还说得出话,雪暗,往死里打啊。”   雪暗点点头,又加大了力度。一盏茶的功夫,这丫头的脸已经见不得人了,隐约见血。又坏心的不数数,早已不止三十巴掌了。   ☆、48.各自安好生辰礼(三)   待雪暗停下手时,秀儿原本清秀的脸蛋已经看不出原样了。雪暗拎起秀儿的衣领扔出了东宫。   她这一手干脆利落看呆了李斯域,雪暗在冉瑟瑟面前一向都是弱者,他还未看过她这般彪悍的模样。不由感叹:“没想到雪暗姑娘发起狠来那么恐怖啊。”   红月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抽搐回道:“还有更恐怖的,以后你会发现的。”   雪暗拍了拍手掌,心情舒爽,走到桌前捧起那碗莲子羹,放到鼻前嗅了嗅,独特的幽香扑鼻而来。雪暗眼睛一亮,道:“殿下,这是‘十亡’,啧啧这么明显的毒药也敢放出来害人。”   十亡,香味清幽独特,顾名思义,连服十日便能使人暴毙而亡。   李斯域点点头,道:“如今五皇子与殿下交好,四皇子自幼病弱,三皇子喜好风雅,四处云游……皇后与二皇子自然看不到他们想要的场面了。”   呆在东宫五年,虽然闭门不出,但李斯域依旧琢磨透了如今的情形。提起皇后,心底依旧是一抹激动。这么多年的仇恨……他很快便能回报与她了。   银羽后宫最初有百名妃子,不过半年,最激烈的斗争结束以后,竟然只剩下四人。皇后有着皇帝的庇佑,手上人命数不胜数。剩下的贤妃、德妃、花贵妃三人,能存活下来,都是些心思通透的狠角色。   皇后聪明,知道立个太子当自己儿子的挡箭牌,她们也不笨,自然不会让自己儿子跑上去当靶子。   红月有些许疑惑道:“照这么说皇子们都该明哲保身,聪明的都知道只要旁观太子和二皇子的斗争便好……五皇子却是公然站在太子这边,是为何呢?”   是夜锦安本人想要亲近殿下,还是花贵妃的受益?   冉瑟瑟不由想起了夜锦安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不禁失笑。那副样子明显是被逼的嘛……只是她也不知,为何花贵妃敢肯定的站在自己这边。明明印象中二人从未碰面。   “也罢……将那毒药倒了罢。如今离除夕还有几日?”冉瑟瑟懒得浪费脑力,索性不去细想。   “还有五日。”雪暗回答,顺手将莲子羹倒入了窗外的花盆。   忽然又听得敲门声音,雪暗郁闷的嘟哝:“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平日无人来的东宫,现在竟然都涌上了。这么冷的天还要跑来跑去……”   再一次推开红色檀木大门,只见外头是一身锦衣的美艳女子,虽然生的风华绝代,却略显疲惫和老态。雪暗并不认识,但想来定是哪位妃子了。   那女子也知晓雪暗不认得她,朝她点点头,道:“我是花贵妃,与太子殿下谈些事情。”   雪暗点头,将人带了进去。   她雍容华贵的派头,冉瑟瑟很快便猜出了她的身份。说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冉瑟瑟勾唇调笑:“花贵妃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小王的院子做客?”   花贵妃竟是知晓她不拘一格的性子,自个儿找了个位子坐下,雪暗伶俐的抢过红月旁边的那壶茶替她倒上。   “我是来与殿下谈些事情的。”眼睛瞥向对面正在对弈的李斯域与红月。   冉瑟瑟知晓她的顾忌,摆手:“他们是我的心腹。”   花贵妃点点头,道:“殿下最近动作颇大,若我未猜错……想必年前,要行那事吧。”   冉瑟瑟眸子微眯,坐直了身子,不复先前的懒散模样。她知道这花贵妃不简单,但未想她竟然还有势力。扬眉浅笑,也不否认,“花贵妃猜的不错,小王除夕逼宫。”   花贵妃不由感叹,能将逼宫一事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的……便只有太子这从小狂妄的孩子了。饶是她在深宫混迹多年,明知此处没有暗悄,也是委婉提起。   “殿下……我未有什么心思,若你大事成,我只求你一事。”   冉瑟瑟挑眉:“关于夜锦安?”   花贵妃点点头,脸上尽是恳求,道:“我只望你能护他平安一生。”   冉瑟瑟好奇道:“你怎知小王能事成?事实上……事到如今,本殿还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让你看出来了。”   花贵妃浅笑:“我知道的也不多,一是太子殿下不是草包;二是……银羽的战神便是你。”   闻言,冉瑟瑟一愣。眼眸幽深:“如何发现的?”   “我记得太子年幼刚刚接回宫不久,皇后便派了暗卫上屋顶……殿下可记得?我的人当中有一位懂得龟息之法,恰巧瞧见了。”   原来那么早便被发现了,冉瑟瑟勾唇,心下对这花贵妃更加赞赏。   “至于战神这事……殿下四岁攻打凝满时还未带上青铜面具,只要细查便能发现。”   这倒不是很意外,若不是众人都不会将草包太子与战神联想在一起,恐怕早便被发现了。她是在凝满那一仗以后才特意制定了一个青铜面具戴上的。   冉瑟瑟轻笑:“花贵妃势力如此之大,又何须小王来护着五弟呢?”   花贵妃轻叹,眸中一抹不干与愤恨。“本宫在深宫与皇后交手多年一直小心翼翼,但不想还是着了她的道。我中了一种毒……老化速度是正常人的十倍,也便是说一日被当成十日过……寿命大大缩短,寻遍神医也无法解毒。无法护着安儿长大了。”   雪暗闻言皱眉,利落的拉起花贵妃的手腕翻看,果真见三个如胭脂点上的红点印在上头。看向冉瑟瑟,点点头道:“这是……西域的毒,胭脂醉。”   花贵妃闻言大喜道:“姑娘可有办法解毒?”她的势力反复寻找,莫说解药,便连毒药名字都不知道,这些症状更是闻所未闻。   怎知雪暗幽怨的看着冉瑟瑟,道:“殿下……西域的毒药你未给我细说,我也只知道名字而已。这毒药怎么解?”   花贵妃惊诧,“原来殿下还懂毒?”本觉得这太子心思深沉,懂得领兵打仗已是厉害,原来还晓得用毒。   晃了晃摇椅,冉瑟瑟细说:“胭脂醉虽然原料众多复杂,但解药却是最容易的。只需将民间常用的艾草混上白芍赤芍碾碎成渣,抹在手腕的红点上,一直到红点消失……便能恢复原样了。”   ☆、49.各自安好生辰礼(四)   花贵妃细细记下,大喜,道:“这个人情本宫记下了,日后若有需要本宫的帮助尽管吩咐。”   冉瑟瑟含笑点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便收揽了一个人情,如此好事真要多谢那下毒的皇后了。   送走了花贵妃,雪暗皱眉道:“殿下,当年皇后下的双生毒也是西域的毒……一次巧合,胭脂醉……也是巧合么?”   冉瑟瑟用僵冷的指尖敲了敲摇椅一旁的扶手,沉思半响,道:“去查。”   雪暗犹豫了一瞬,道:“现在我们手上的人手都忙不过来,就算勉强分出去,也没那么快……可以事后让灵翼谷的人去查查。”   冉瑟瑟微微点头,道:“也好。”   两人便不再说话,冉瑟瑟便在摇椅上窝着,心思早已随着冷风飘远了。   明日……便是师兄的生辰了。他肯定很忙……忙着报仇,然后忘了这是他的日子。   雪暗看着冉瑟瑟望着天花板幽深的瞳孔,知晓她定是想到那人去了。不禁开口道:“殿下,你吩咐的都准备好了,明日一定会是完美的。”   “恩……”冉瑟瑟淡淡的应了声,唇角扬起,心底却是颇有些期待的。   待红月与李斯域一盘棋下来,已然是傍晚了。恍然发现屋内一直很安静,不约而同的侧脸看过去,敢情是殿下和雪暗都睡着了。   红月伸伸懒腰,道:“走吧,一人一个。”便率先走到摇椅旁将冉瑟瑟抱起回房。   李斯域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抽搐。看了看一旁椅子上睡得正香甜的雪暗,无奈的摇摇头,将雪暗打横抱起也送回了房。   “明明雪暗比较重嘛……你倒是会挑选。”   第二日。   冬日本就天亮得晚,加上东宫向来无所事事,待雪暗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也就是午膳前的这个点了。雪暗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大老远便看见冉瑟瑟又将摇椅搬到了院子,正看着天空发呆。   雪暗一阵抽搐。但很快想明白什么,无奈的摇摇头,回了房间拿了张大棉袄走过去给她盖上。   “我说殿下,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冉瑟瑟闻言想了想,道:“小王起来的时候……好像天还是黑的。”   雪暗汗颜——那得多早起来洗漱然后又把摇椅搬出来最后发呆?   “殿下,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但现在是大早上,师兄那边没那么快……有消息一定立刻传回来。现在,我帮你把摇椅搬进暖和的大堂里边好不好?”   瞧瞧……去哪里寻像她那么勤劳又为主人着想的贴身丫环?   “不好。”应得干脆。   可惜碰上了一个丝毫不配合不体谅的恶毒主子……她在外头说两句话的功夫都冷得打颤,浑身冰凉,遑论这个一大早就跑出来吹冷风的。   雪暗扶额,自顾自进了大堂。她一小丫环可没有殿下那么高深的内力御寒,但还是好心的搬出了几个暖炉放在摇椅旁边。   与其他国家温馨的节日气氛不同,紫荆天还未亮便陷入了血光漫天之中。   紫荆皇帝年老了,皇子们按捺不住先行逼宫也是意料之中,但令皇城都想不到的是——逼宫的居然是向来病弱的九爷!   满殿朝臣们皆被士兵们控制住在一旁,紫荆帝后相互搀扶,怒瞪着眼前清冷卓绝,犹如君临天下般的绝美男子。   “九儿!你是想造反么!   玉冥辰冷笑,道:“九儿?九王爷早就在十年前病死了……父王,不如猜猜我是谁?”话中讽刺,他却是用没有音调的声音冷淡说出。   朝臣闻言大惊,皆细细思索着他的身份。唯独皇帝恍然以后脸色逐渐苍白,指着玉冥辰说不出话来,半响吐出一口血——“你……孽子……你是那个妖孽!你,你居然没死!”   眼前这个绝代风华的男子竟然是那个五岁便被火烧祭祀的妖孽!紫荆的大皇子!   玉冥辰淡笑,转头对着一旁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的皇后冷声道:“出生灭日,十五灭国……水诗,你编造这个谎言的时候……可想过有这一日?”   水诗几乎脚软得跪在地上,幸亏一旁的皇帝扶住了她。   “我…….我……”她当初让法印说得,都不过是临时编造……不想竟然让这个妖孽活下来了!   皇帝看着玉冥辰和水诗,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怒道:“你们在说什么?!”   “妖孽降世,天灾人祸。出生灭日,十五灭国……既然皇后娘娘这么看得起我这个妖孽,如今我十五岁了,自然是要回来报答的。”   玉冥辰自顾自对着水诗说话,并未理会皇帝。许多年以前,他还在宫内受辱的时候,发誓一定要找到水诗的把柄,让高高在上的那人后悔。   然而现在他发现,他不需要别人的歉疚,有了她便足矣。所以他,不打算解释了。   “来人!快来人啊!裴将军!”皇后深知若落在这人手里绝对讨不了好,当下大喊着人。然而回应她的仍然是一片寂静。   待她喊得喉咙都沙哑的时候,玉冥辰轻笑,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皇后娘娘,裴将军是我的人。”   水诗一下子瘫软坐在地上。   玉冥辰抽出剑,眸中却是起了波澜,唇边漾起一个堪堪算是释然的笑意。他等这一日,已经太久了。若不是这女人时不时寻了空子便到冷宫欺辱母妃,她又怎会抑郁而终?   皇帝看出他浑身戾气,当下挡在水诗面前,怒吼:“孽子!你真要毁了这国不成?”   玉冥辰忽然心里有些涩,亦或者说……是替母妃不值的涩。到了这个时候,母妃最爱的男人还在护着这个女人。   然手下却是毫不留情,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皇帝惊慌的发现他身后的水诗吐出一大口血,捂着仍然不住流血的腹部,倒了下去。   反观杀了人的玉冥辰,却是依旧风华绝代,甚至那一身白衣翩翩未沾上一滴血。   “你……你……”皇帝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玉冥辰冷然转身,吩咐道:“人带上来。”   外头的裴将军押着一个长相俊秀,身着华服,然眉眼间尽是疑惑,明显不在状态的男子上来。朝臣们疑惑,五皇子向来以仁义著名,怎的也被带了上来?   冥离一大早便与其他皇子一样被玉冥辰控制起来,但本身也并未想多生事端,便窝在府内不出,怎知他好好地又被人押来了皇宫。他自知并未做过什么事,裴将军又缄口不言,他实在是不明所以。   “九弟……你这让我来是什么意思?”   玉冥辰并未看他,只对着裴将军道:“先皇旧疾复发,将皇位传于五皇子。水诗因陷害皇后玉洁娅,满门抄斩。来人,将先皇囚禁于偏院;即日安排储君冥离即位。”   什么?   众人惊诧。朝臣们面面相觑,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就连冥离也是满头雾水。言下之意,紫荆十三个皇子明里暗里抢了那么多年的皇位…..掉到他身边了?   敢情他花了那么多年计划逼宫,结果只为了推别人上去当皇帝?因为玉冥辰自小以病弱为由不曾出门,所以他对这九弟也不甚熟悉。更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好事。   裴将军点头应是,派人将皇帝带了下去。   而玉冥辰便在众目睽睽下挥袖离开了。   出了紫荆皇宫,玉冥辰没再回头看这个压抑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地方一眼。虽说还有些不甘心,但这样也算是一个了解了。母妃,你在天之灵也不希望孩儿怨恨太深罢。   忽然听见“砰砰——”的巨响,紫荆的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抬头。同一时刻,原本冬日有些阴沉黯淡的天空忽然间亮起来。百姓们的惊叹声不绝于耳。   玉冥辰缓缓抬头。   五光十色做工精湛的烟火映入眼帘,整片天空……几乎到处都是。那片色彩,空中掺杂着的硝石味道不知不觉中暖了他的心。   玉冥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里面似乎有什么似乎要跳出来。   这是他的生辰,原来世上还会有这么一个人记得。   恍惚间,玉冥辰似乎从那一朵朵闪亮盛开的烟花中看见日思夜想的小人儿的笑靥。若是她在自己身边,定是会扑上来,强行要自己亲她。然后眉眼弯弯,道:“师兄,生辰快乐。”   同一时间,冉瑟瑟抬起头,看着紫荆的方向,唇边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师兄,生辰快乐。”   ☆、50.弑父逆袭谋皇位(一)   四日后。   雪暗看了看还灰蒙蒙的天色,道:“殿下,还有半个时辰早朝。因为除夕的关系,这个时候皇城防守最薄弱了。”   冉瑟瑟终于慵懒的从摇椅上起身,道:“红月,从紫荆到这里,要多长的时间?”   红月知道她想的什么,失笑道:“半个月。”   “啊……这么久,真讨厌。”冉瑟瑟伸了个懒腰,小小的身子都缩在披肩下面,道:“准备得怎样了?”   雪暗道:“李斯域那五千名精兵都在皇宫附近了。其他也都准备好了。”   “恩……那就走吧。”几人正待离开东宫,忽然上方悠悠扬扬的开始飘下雪花,雪暗抬头惊喜道:“呀!下雪了!”   冉瑟瑟漫不经心道:“嫣然谷那座大雪山你还未看够?”   “啊……殿下你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走吧。”冉瑟瑟执了伞,自个儿先走了。雪暗与红月赶忙跟上。   不得不说那些个朝臣还是挺聪明的,隐约感觉到皇城的士兵多了起来,细心讨论起来。若不是银羽的皇子们都??******?,他们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谋权篡位了。   若是冉瑟瑟听到,定会走上前嚣张道:没错,小王要逼宫了。   本来除夕这日是不用上朝的,但皇帝也注意到了皇城突然冒出来的大批人马,心下慌张,派人去查又暂时查不出来,急忙召集了臣子们上殿。   冉瑟瑟三人进到正殿的时候,里面正人心惶惶,激烈讨论着这些人马可能是谁的。   而嫌疑最大的,莫过于向来神秘的战神大人了。   “圣上,这战神带着面具,我们竟是不知他的面貌,年龄,家世……这样的人,怎么能放心?”   被下方某个臣子这么一提醒,夜逝晨细想一阵,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先前因着对离歌黎落二人的信任,便也没再多想,如今…..夜逝晨看向下方今早才从边疆回来的两人,大怒:“离歌,黎落!可是你们向朕担保的!”   反正也是要谋反了,离歌颇不在意的笑笑,言语间竟是不似从前对着皇帝的恭敬,带着几分挑衅,那双桃花眼一挑:“圣上,如今也并没有证据不是么?”   夜逝晨一拍桌子,不论这次是不是那战神,都不能留着!岂能任由一个民间威望如此之高的人随意发展?从前竟是被离歌一番言语蒙了心智!   “莫非要等到他坐上了这个皇位才叫证据确凿?!荒唐!”   离歌依旧漫不经心:“未尝不可。”   这下子朝臣再笨也看出了些许疑端,战神当年可是离歌与黎落担保的,说不准……真是要造反?银羽的情况没有人比他们这些臣子更清楚了,国库被宰相那一方几乎搬空了,加重赋税,早便民怨极重。   若是早有准备,这确实是个大好时机。若是那人是战神,只怕百姓们会纷纷叫好。   现下局势未定,这些个人精当然缩着脑袋不说话。   皇帝怒瞪,掩去心下的恐慌:“离歌!你莫不是真要造反?来人——拿下这个逆臣!”   一下子众人默不作声,细细琢磨着眼前的情况,以至于外头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一步步缓慢的犹如踏到了众人的心上。   这似乎……不是锦衣卫的脚步声。   门口的亮光被挡住,低头垂帘的朝臣们不敢妄自抬头,仔细瞧着门口地上那三个影子。中间那个执了伞,幼小的身子……不是太子殿下么?   眼角余光偷偷撇过去——一身华袍,一袭狐裘披肩将小小的身子包裹在下方,使得身材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丹凤眼微挑,薄唇似笑非笑,手上执着用七彩锦缎制成的伞还未放下,在流光溢彩之下更显得那张雌雄莫辩的脸风情万种。   左侧站着身高近八尺,一身红衣飘飘的红月。红月与太子形影不离本就不奇怪,令人惊异的是那双幽深的黑瞳竟变成了妖娆的红眸!那双火红的瞳孔讳莫若深,白皙如玉的皮肤被一身红衣映得分外勾人。   然,一双红瞳,岂不就是妖孽?   右侧站着一位曼妙的女子,便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雪暗。身着大户人家闺女也穿不起的白色裘衣,下方着了一席嫩绿诱人的青衣,配着那张微微仰头的清秀出尘的脸蛋,竟是宛如贵女。   众人一时移不开目光,一方面不知这三人的目的。   皇帝开口,皱眉道:“语皇,怎么忽然来了?还有……你那侍卫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留有一个妖孽在皇宫本就是大忌,况且这个妖孽竟然在众人目光下存了那么多年。   冉瑟瑟轻笑,挑眉道:“这不是重点。夜逝晨,你有没有发现皇城的士兵莫名多了很多?”   听了他的话,夜逝晨也顾不得他直呼其名的小事了,当下眯眼道:“哦?莫非皇儿知道这是何人所为?”   冉瑟瑟颔首,摊手道:“小王当然知道啊,因为……他们都是本殿的人。小王当太子觉得不爽了,准备……逼宫。”   朝臣闻言一个激灵,谁也没料到平日本就狂妄的太子竟然大胆到了这个地步!况且,这么多的兵马,莫非是谋划了许多年?   雪暗揉了揉额头,殿下说要谋反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是这般光景。这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全身上下的气质就是用“狂妄”和“嚣张”堆彻起来的。   “你!你——”夜逝晨气急,指着他破口大骂:“你已经是太子了!你个孽子!朕……朕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一个孽子!黎将军,还不把这孽子拿下?”   见话题忽然烧到自己身上,黎落无辜的眨眼。   雪暗又是扶额,黎落这丫根本就是殿下的徒弟,皇帝这样问他明显是嫌命长想要被气得吐血嘛。果真,只见黎落抬头,万分无辜的挪步到了冉瑟瑟后方——“抱歉啊圣上,臣也是太子殿下的人。”   未等众人惊愕过来,只见离歌也大步跨到了冉瑟瑟后方,一边毫不留情的指责黎落:“你小子居然没等我吩咐就擅自行动!爷也是殿下的!”   雪暗无奈,看吧看吧,殿下的这些手下都是深喑落井下石的好手。所以说,像她这么规矩的丫环真的很稀罕了嘛。   “你们——你们——”夜逝晨差点当场血溅三尺。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宰相也慌了神,很快又镇定下来,心想着这夜语皇再怎么狂妄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不必惧怕,大喊道:“夜语皇!逼宫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锦衣卫人呢——”   冉瑟瑟无辜的打了个响指,道:“你说他们啊?”   众人只听一阵脚步声,往门外一看,只见那些个锦衣卫全被些黑衣人拿了刀子抵在颈上。   冉瑟瑟又道:“小王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快要打进来了。”   先前众人被冉瑟瑟的出现慌了心神,现在一定下来,便能听闻到外头的兵戈刀剑相碰撞的声音。   夜逝晨强自镇静下来,道:“孽子,你莫不是忘了我国还有个战神罢?”   冉瑟瑟嗤笑,从披风掩着的身侧拿出一个面具,往脸上一戴,笑道:“战神啊……你莫不是在说这个?怎么,小王带上去……像不像?”   她脸上的竟是战神的青铜雕花面具!   朝臣看向离歌黎落,恍然记起之前他们说的“战神还未及冠”,太子殿下不就是那位未及冠的战神么?!   他们心下惊惧,谁也未料到这个自幼草包的太子与战神竟然是同一人!伪装的也太好了罢?那么当初战神第一战攻打凝满的时候……才几岁?   “不可能!”夜逝晨咬牙,道:“你怎么会是战神?莫非他是你的手下?还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兵力?”   即使是战神,也没有办法调动边疆的兵马。   冉瑟瑟轻笑,道:“便让你……明白一些罢。”   雪暗扶额,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凉,她怎么会觉得殿下那句话中间缓和的地方,是想说“死的”呢?   便在这时,李斯域与水漓进来了。   “夜逝晨,这两人……你不陌生吧?”   ☆、51.弑父逆袭谋皇位(二)   门口进来的李斯域清清秀秀,颇显阴柔,眸中带着阴翳,直盯着皇帝。而当夜逝晨看到水漓的时候,更是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   水漓轻笑,眼眸婉转勾人,“夜逝晨,你可记得我娘?当年你心心念着兄长之妻,一日宫宴晚上喝了酒更是大胆上前调戏……怎料我娘的反抗引来了爹;东窗事发,你怕我爹对你忌讳堤防,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起兵谋反。篡位成功以后不料我娘带着那块兵符逃了……还记得吧?”   夜逝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见门口又进来一个美艳妇人,眉眼与水漓八分相似,更显成熟与高贵。   “水衾……”   水衾柳眉一挑,丝毫不掩眸中恨意:“夜逝晨,你个畜生!弑兄篡位……杀我夫君,杀我孩儿,怎会料到我回来报仇了?”   “不……不可能……”夜逝晨多年来布下天罗地网丝毫不见人影,便以为她已经死了。   这一大一小两个绝艳女子竟是前朝皇后及公主!朝臣在下方怯怯诺诺,尽量缩着身子,谁也没想到一起谋权篡位竟然勾起了那么多宫廷秘闻。细细一想,若是今日太子逼宫失败…….他们这些知道太多的人,只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冉瑟瑟颇为满意的笑道:“夜逝晨,如今这些恩恩怨怨你搞明白了吧?”之所以让水漓与水衾出来,便是为了让这些朝臣没有退路。   夜逝晨呆愣的坐在龙椅上,心里通透,今日他是坐不稳这个皇位了。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语皇,我这些年来带你不薄……”   冉瑟瑟闻言眼神一狠,手中执着的伞掉落地上,满身戾气毫不掩盖,即使一身白裘,也如同地狱里的魔鬼一般。众人只觉得连站稳都很困难。   “不薄?你纵容李怜儿给我娘下了双生毒,呵。本以为是个女子不会和你们的二皇子抢夺皇位……可知本太子恨了那么多年?你们越是看重皇位我便……越喜欢夺人所好!”   在此时,门口不声不响的出现了一号。他进门禀报道:“殿下,宫内已经打下,二皇子夜臻俊当场击杀,皇后……被人所救,逃。”   李斯域大怒:“皇后逃了?”本以为今日便可以报仇,怎料竟被逃了!   冉瑟瑟面不改色,眉间却是微蹙,道:“全面追击,不论什么方法不能让她活下来,只怕以后会是大患。”   “是。”一号领命离开。   “夜语皇……你是魔鬼……”夜逝晨闻言脸色苍白。   冉瑟瑟冷声道:“我本就不是好人。还有,记好了,我娘给我取名冉瑟瑟!怎么,心疼儿子了?不用怕……你们很快便会——一家团聚了!”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恍惚间只见冉瑟瑟犹如翩翩起舞的白衣仙子又似满身戾气的白无常执着剑毫不犹豫指向了夜逝晨。夜逝晨脸上血色渐失,喷出一口血,溅地三尺。直到脸色灰白;心脏中央不断地冒出血,染红了剑,染红了龙台,甚至连上方碧绿的玉玺也沾了些许。   冉瑟瑟小小的身子站在龙台之上,身上依旧白衣翩翩净洁如初。刹那间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神,使人不觉屈膝仰视。   满殿朝臣直到现在,才渐渐的将杀人不眨眼的战神与草包太子结合起来。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执着剑,剑尖朝地,还在不断滴着血。下颔微抬,站在龙台上俯视众人,白衣随着青丝逆风扬起,轻启朱唇,犹如君临天下!   殿外不知何时出现的六位将士率先朝他跪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雪暗、红月、李斯域与离歌黎落相视而笑,水漓与水衾四目相对,释然。齐齐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一愣,连忙拉起长袍跪下,生怕落了人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宫内的金钟被敲起,一声声犹如敲击在人心上,响彻整个皇城。然后便是宫内所有士兵放下武器,更加磅礴的声音:“吾皇万岁万万岁——”   若能站在城墙之上,放眼望去,便能见到皇宫之内无人站着。许多年以后,这里的满殿朝臣依然不能忘记这一幕所带给他们的震撼。谁若再说太子草包的话他们哪怕是文官也会抡起袖子上前给那人好好灌输一下常识。   哪个草包能多年隐忍为母报仇?   哪个草包能眨眼间杀了父亲?   哪个草包有如今君临天下的气势?.哪个草包能站在龙台之上执剑道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三日以后,九岁太子戴冠加冕,改国号崖语。大赦天下,免赋税三年,送回所有他国质子,成为史上最年幼的皇帝!史称战皇。   这位九岁的战神太子一下子名声大噪,众人一方面惊诧他韬光养晦,一方面又崇拜至极他顶着草包的名声成为战神守护银羽。大叹自己从前被猪油蒙了心智,竟然曾经辱骂这个明珠是银羽的污点。   头上戴着精致的紫玉长冠,明黄色华袍使人不敢直视,上方的五爪金龙耀武扬威,腰间系着黑绸长穗带,挂着一块剔透的羊脂白玉。即使面目尚显稚嫩阴柔,也无法忽视那双幽暗的眸子沉下时给人的锐利的压迫感。   众人不过一眼便不再敢抬头,生怕移不开眼光扰了圣颜。   雪暗身为皇帝的贴身丫头,地位虽未明确提拔,但实际上是水涨船高。看着前方慵懒的殿下半倚上龙椅,毫不避违的打量她。心里头摇头腹诽,没想到殿下穿了龙袍以后还当真人模人样,有些正人君子的味道。年龄很容易便被人忽略了。   冉瑟瑟上位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李斯域收集的皇后的证据,以及宰相搬空国库,私自加重赋税,接受贿赂等等罪名,将李氏一族满门抄斩。唯一令她忧心的是皇后至今无法找到人影。   一道道圣旨颁布,封花贵妃为义贞太后,贤妃德妃为太妃;认前朝公主水漓为义妹,水衾为义母,为与花贵妃同位的仁贞太后。   ☆、52.弑父逆袭谋皇位(三)   封五皇子夜锦安为太子,三皇子为风王,四皇子月王。六公主封号“雪儿公主”七公主封号“花儿公主”。   虽然朝臣觉得这不合常理而且辈分实在被弄得乱七八糟,况且从冉瑟瑟取名可以看出……她恶趣味太重了!风花雪月给她叫齐了。   当日她君临天下那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被朝臣们反复背诵,刻在心里,甚至有的刻了牌匾挂在自家府上的书房里。以至于每日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这尊大神。   只是……把自家兄弟立为太子这事,你想过以后你儿子的感受么?!就连曾经的花贵妃问询都坐不住了跑上殿里让他“收回成命”。   “圣上,您看中安儿是他的荣幸。只是这实在不合常理!日后您的长子才能担当太子之名!”   身为义贞太后的花贵妃实在是汗颜,虽然早知这殿下做事随心所欲……但未想过他不顾常理到了这种地步!   夜锦安在下方抹汗,也跪下道:“臣弟万万不敢担当,请皇兄收回成命。”   就连仁贞太后也匆匆赶来,大呼不合常理。   满殿朝臣们见两位太后都反对,便也跟着大呼“殿下三思”起来。唯有离歌与红月二人颇为无奈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冉瑟瑟颇为无辜,眨巴眼睛,道:“真的不行么?”   一见他有些许动摇,朝臣们擦了擦额上的汗,连连点头,生怕他不信。   就连丞相也都站出来道:“陛下,以后您的长子才能立为太子。况且陛下尚且年幼,此事可以待以后再议。”等以后这魔王长大了,应该就不会那么随心所欲了吧?   “我的长子啊……”冉瑟瑟颇为无奈。最后,冉瑟瑟挥了挥手,道:“也罢,以后再说!”   于是满殿人松了口气大呼“皇上英明”。   等到几日后银羽大概稳定了下来,冉瑟瑟便坐不住了。他们英明神武的小皇帝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拉着丫环雪暗……爬墙出宫了。   冉瑟瑟在墙外等了好一会儿,还是只能看见那头雪暗一个头而已,汗颜,道:“小雪暗啊,等到明日早朝你爬得下来不?”   雪暗在那头咬牙:“皇宫的墙怎么比东宫院子还要高了整整四尺!”   冉瑟瑟在那头拿着把扇子好不逍遥。正想着是不是要上去把雪暗捞下来的时候,只听她大吼一声:“啊啊啊!我卡在这里了——”紧接着墙头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可怜巴巴:“殿下怎么办?我过不去也下不来了!”   冉瑟瑟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勾唇轻笑:“既然如此,这里大概半个时辰以后就会有侍卫巡逻,让他们救你罢。本殿先走了。”   雪暗咬牙切齿含恨看着冉瑟瑟小小的身子大摇大摆心安理得晃着离开了……   “殿下我恨你啊!”半个时辰,只怕她双手撑到脱臼了!还是放手摔下去好了——这么高好像会很疼……还是算了吧。她果然不应该觉得殿下当了几天皇帝就变善良了,就算穿上龙袍骨子里还是一样狂妄的恶劣啊!   冉瑟瑟这些年来不断在东宫与战场上徘徊,如此悠闲的逛街倒是头一回。正值年初,街上寒风冷冽,但一点也不影响各家各户火热的节日气氛。   随便拐进了一家客栈,小二见了他满身名贵丝绸,利落的上来上了茶端了点心,掐媚道:“小公子,还要些什么呢?”   冉瑟瑟瞥了一眼他,看样子他倒是很想把客栈里的菜色都上一遍,再瞄了眼窗外的天色,冉瑟瑟无奈摇头道:“够了,这个点吃不了多少。”   小二闻言爽快的下去了。   外头隐约能瞧见柔和的夕阳,但客栈内人却是不少。这个点出来的,也都是些无所事事的,三两桌凑在一块儿讲些事情。这不,那头正如火中天。   “听说了没,我们的小皇上就是原先的太子殿下啊!”   “这事大家都知道了!自从小皇上修改了一系列政策以后,我们这些商家好做多了,我爹娘每日朝着皇城方向叩拜呢!”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一阵赞同。   “皇上真是难得一见的明君啊!比前朝好多了。”   “是啊是啊。”   “他还是战神呢!四岁入战场,默默保护了银羽这么多年,当时还顶着草包的名头啊……我们真是有眼无珠!”   “就是啊。”   这头的冉瑟瑟闻言轻轻挑眉,笑着摇摇头,继续悠闲的吃自己的点心。   未过多久,那头的话题又转了方向。   “听说紫荆的九王爷也在年末逼宫了,谁想那一个病秧子竟然是一头猛虎啊!”一个身着布衣的壮汉叹道。   周围的人甚少听过紫荆的消息,便又凑上前将那人围成一圈。   冉瑟瑟拿着点心的手顿了顿,她也并未刻意去打探师兄的消息,所以当日情况也不大清楚。   “你怎么知道这事?九王爷可是打娘胎就生病了,不是糊我们吧?”   那壮汉一拍桌子,显然不满他人的质疑,嚷嚷道:“我爹就在紫荆的京都做生意,今年传了信回来,那信上说的。”   “还说了什么?”众人好奇问道。   “那九王爷真是心胸宽广啊!他谋位成功以后竟然让五皇子坐了皇位,自己离开了紫荆。据说他刚出皇宫,整个紫荆天上都是漂亮的烟花!上天都在赞扬他啊!”   “有这么神奇?”   ……   那头讨论的十分热烈,冉瑟瑟却是无心再听。师兄竟然没有登位?为什么……   恍然又记起年幼时在嫣然谷的山顶,背景是满山银色雪花,师兄负手而立,遥望远处,眸中是对天下的势在必得。他对天下的执念这么深,怎么会将谋划多年的皇位推出去?   待回过神来,掩去满心的疑惑,只听那头又用全客栈都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我说啊,我们小皇上先前是个草包,那边九王爷先前是个病秧子,谋权篡位的时间都这么相像,说不定能凑一对儿!”   那边立马有人低声提醒他:“钱三啊,这边就是皇城,你光天化日下说这事,被抓到可不得了的!”   钱三也压低了声音,实际上依旧所有人都听得见:“谁有空来这小客栈抓人呢,我们皇上是草包时断袖,是战神时不近女色。那边九王爷也是出生就没碰过女人,贴身下人就一个侍卫而已!”   “这么说来,还真是有些许道理。”   “二人都是断袖,又是天之骄子,若凑一对了,岂不是伤了许多女子的心!”   “听说那九王爷一身风华,我们皇上也是俊美无比,说不定两人撞上了,还真能成!”   冉瑟瑟听得失笑,撇下半桌点心摇了扇子离开了客栈。   ☆、53.弑父逆袭谋皇位(四)   冉瑟瑟一面垂帘思索着,一面不忘悠闲摇着羽扇。若是这些谈论是真的话,师兄都不做皇帝了,她还打天下做什么?幸好,银羽还留有一个不错的待罪羔羊。思及此,冉瑟瑟勾唇轻笑,好看的丹凤眼中满是邪魅的算计。   与此同时,皇宫内忙着处理琐事的夜锦安忽然打了个喷嚏,思索着是不是天气太冷受了寒。才会莫名觉得背脊有些凉。   待冉瑟瑟回过神来,只听周围的百姓细碎的谈论声音传来。   “那个男人真俊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生的这般风华绝代。”   “是啊是啊,没听说皇城还有这号人物呢。也不知我家闺女有没有机会。”   “看那身衣裳,那般气质,哪是你那小家碧玉配的上的?”旁边一位妇女质疑,看着那男子也不由得心神荡漾。   汉子也不恼,只是赞同又干笑着摸摸脑袋,道:“也是。”   纵使是年初寒冷,冉瑟瑟却莫名的感到几分暖意。蓦地抬头,眼眸深处便映入了男子的绝世风华。   一头柔顺的青丝有些懒散凌乱,头上戴着白玉冠,薄唇微抿,一席白衣翩翩清冷卓绝,肩上还躺着些许雪花,显得风尘仆仆。胯下是一匹安静恭顺的马,踩着步子缓缓走向她。深邃幽黯的眸子混着血丝,难得的带着柔和,她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装的满满都是她。   她站在原地,失声低喃:“师兄……”   玉冥辰缓缓下了马,众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如此平常的一个动作也因为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显得格外优雅。   冉瑟瑟看着他下了马,一步步走向自己。然后启唇,道:“瑟瑟,我回来了。”   冉瑟瑟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唇边却是泛起心疼的笑意。不顾外人惊诧的目光,快步走前扑上玉冥辰怀里,笑道:“师兄,我要亲亲!”   玉冥辰失笑,心底却是泛滥的暖意。缓缓低头将温润的唇瓣印上她洁白的额头,流连辗转,半响才停下,道:“瑟瑟,我们回家。”   回家……   冉瑟瑟挑眉轻笑,只觉得由头至脚尖整个人都暖了。她不知道他是不眠不休多久才能在十天内从紫荆赶来银羽,将大半个月的路程缩短至此。这一句回家,是因为放下了所以负担了么?   冉瑟瑟眼眸深处漾开层层笑意,狠狠点头“恩,我们回家。”   待玉冥辰搂着冉瑟瑟骑马走出好远以后,街上才恍然炸开似得,热烈讨论起来。   “天啊,那两个男人……在亲吻?”   “他们都好俊美,可惜了。”   “那一个还那么小,看样子不过十岁而已,便是断袖了?”   “那一个小男孩……怎么瞧着那么像我们的小皇上?”   “啊,我也觉得有些像。我见过皇上,当年他还是个小太子的时候曾经在青楼门口打了强抢民女的尚书儿子。我虽然老了,却不会看错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一位老人望着两人一马远去的背影,满是震惊,絮絮叨叨的说着。   寒风灌入脖子,冉瑟瑟往玉冥辰怀里缩了缩。面对面抚上玉冥辰的脸,甚至能隐约摸到一点点胡渣。可想而知,师兄在一路上根本没有好好休息。   “师兄,你是不是决定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了?”   玉冥辰一手拉着马缰,骏马也十分识相的缓慢行走。另一手将冉瑟瑟的披肩系紧了,漫不经心道:“不是。”   冉瑟瑟一怔。   “是你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了。”玉冥辰看着她还未反应过来的俏脸,轻笑无奈着低头轻吻在她发丝上。   冉瑟瑟抱紧了玉冥辰,挑眉又道:“师兄为什么不当皇帝了?”   玉冥辰愣了愣,随即伸手搂紧了她,叹道:“……我很小的时候便受尽了欺负,母妃死后,我很恨他。当时我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找到证据,让他后悔。当时祭祀被师父救了出来,自认为看透世间凄冷,直到那年冉姨生了一个小笨蛋……”   察觉到冉瑟瑟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玉冥辰失笑,继续道:“她当时那么小丁点,好像戳一下都会碎。当时就想着我要好好保护她,直到我回了皇宫,里面交错复杂,步步为营,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玉冥辰长叹一声,“我很害怕,我怕我保护不了她,就尽可能的躲着她,不去探听她的消息。以为把她推离我的圈子,她就会安全了。”   冉瑟瑟撇嘴,将脑袋埋在他怀里,闷闷吐出二字:“笨蛋。”   玉冥辰拍拍她的脑袋,轻笑:“一直到后来我才发现,除了我,谁保护她我都不放心。而我父王那边,解不解释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有了她。她那么稚嫩可爱,要是我不在身边,被拐走了怎么办。”   冉瑟瑟咧嘴笑,眉眼弯弯,大惊小怪状:“师兄你第一次说那么多话哎!”   “……笨蛋。”这笨丫头到底有没有听出他话里面的重点?   皇宫那头。   雪暗坐在屋内狠狠磨牙,心想着等会殿下回来是要扒皮抽筋还是要扒皮抽筋呢……害她丢那么大一个脸,哼。   她在墙上趴了小半个时辰,恰巧一个宫女路过,见了她的屁股,大惊喊道:“刺客啊!有刺客!快来抓刺客!刺客要跑啦!”   “……”雪暗抽搐,差点口吐白沫陷入昏迷。   等到一众侍卫匆匆赶来,恰巧听到雪暗对那宫女大喊:“要是我是刺客第一个杀你!有那么貌美如花的刺客么!”   那宫女吓得一愣一愣,随即低声喃喃:“也对,哪有刺客那么笨会挂在墙上的……”   雪暗深呼吸,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童言无忌……姐不和你计较!   侍卫们有人认出了她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丫环,连忙把人救了下来,于是皇帝爬墙出宫的消息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54.弑父逆袭谋皇位(五)   待冉瑟瑟回来以后只见一众大臣们在皇宫门口万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待看清她身下骑着的白马以及身后俊俏的男人以后……一张张脸红了,青了,黑了。   宰相深叹一口气,太子殿下逼宫时那日太过于威武,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先前的断袖之名。从前是个草包太子便算了,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怎么还能……   雪暗万分怨念,殿下居然把人家丢在墙上,自个儿去找情人了。   众人在后头议论纷纷,盼望着一个人出来教导一下小皇帝,期盼把他拉回正轨。于是……夜锦安便是众望所归,被推出去了。   夜锦安一个跄踉,回头咬咬牙瞪了一眼满殿无辜笑着的朝臣,再干笑着回头,道:“欢迎殿下回宫……额,这位是?”   宰相抽搐,心里腹诽着夜锦安这个不靠谱的,明明是指望你出来指责一番殿下爬墙出宫的事,你倒是欢迎起来了。   夜锦安咬牙,还指责?谁敢惹这小皇帝呢?   冉瑟瑟跳下马,用折扇敲了敲夜锦安的头,瞧着他八面玲珑的模样甚是满意,回头看了一眼玉冥辰道:“恩……如果银羽有男后的前科的话,这个就是朕的皇后了。”   玉冥辰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   后方的朝臣一听便慌了,若是一男为后,岂不是被他国笑死?宰相更是恨铁不成钢的偷偷掐了一把夜锦安——让你好端端的问人家是谁!   夜锦安咬牙,抹了抹汗,弯腰干笑道:“咳咳,殿下……银羽并没有这个前例。立后之事,待你及冠再说罢。”   “……好吧。”冉瑟瑟潇洒又无辜的耸了耸肩。随即又问道:“咦,你们一堆人大早上跑出来干什么?”   大早上跑出来的到底是谁啊!众人咬牙。若不是你偷偷出宫害的大家上不了早朝,至于这样折腾自个儿么?   看戏看得够久的离歌这才站出来,道:“大家早上不见皇上,甚是思念。便都出了宫等待。”   众人算是见识了离歌瞎扯的本事了,难怪是小皇帝身边的红人啊……   冉瑟瑟闻言龙心大悦,理所当然的受了下来,浅笑道:“爱卿们的心思朕知道了,下一回便不用等候了,累坏了爱卿们谁替朕管理国家?朕实在是受之不起啊。”   雪暗汗颜,殿下你能不用当之无愧的表情说这番话么?   众人算是知道了离歌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小皇帝这瞎扯的本事明显就是无耻的始祖呢!当真是狂妄至极……狂妄至极!   正打算让大家回宫,便听远远传来马蹄声,冉瑟瑟回头望去,只见是十八姑娘英姿飒爽的骑着一匹俊俏的……白马。   十八下了马,到冉瑟瑟身边耳语:“殿下,江湖正派叫嚣着要除去灵翼谷呢,咱们上江湖混混呗,皇帝有什么好玩?”   若是让朝臣知道她在撺掇皇帝出逃,一定会先掐死她。   冉瑟瑟若有所思,半响点了点头,道:“也对。皇宫太无聊了。”   十八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就差跪下大呼三声殿下英明。   “咳咳。”冉瑟瑟清了清嗓子,众人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冉瑟瑟眨巴眼睛,眉眼弯弯:“既然大家都在,那朕宣布,将皇位传给五皇子夜锦安!”   她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打进湖里,掀起层层涟漪。众人议论纷纷,有赞同的,有反对的,一时也停不下来。夜锦安大惊,道:“皇兄,这怎么可以?”   冉瑟瑟咧嘴笑:“怎么不可以?”瞥见一干人热烈讨论,文官喊圣上英明,武官道不合规矩,大臣道未尝不可,小臣说于理不合……照他们这样下去,天黑也别想有个结果。   冉瑟瑟眯眼冷声道:“朕只是告诉你们结果,不是让你们决定。若这么有时间,不如你准备准备登基大典。”   众人面面相觑,便也都散了,唯独夜锦安跪着仍对着她道收回成命。   冉瑟瑟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锦安弟弟啊……”   夜锦安一个激灵,干笑应道:“臣在。”   “小爷现在思索着皇宫实在是无趣的很,想要在江湖玩玩,作为小爷可爱的皇弟,是不是要担起大任,满足皇兄的愿望呢?”   “这……”夜锦安低头不语。   这小子怎么那么精明,竟然糊弄不过去。   冉瑟瑟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和你仔细说说。爷现在无心朝政,人在皇宫心在江湖,若是一日两日便罢了,长久下去,国家必定荒败亏空,于是他国便会来攻打;小爷又不想上场打仗,那么便只能等着家破人亡,从此以后国将不国……所以说,为了银羽的将来,你一定要好好守护着它。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去当皇帝!”   玉冥辰在一旁看着冉瑟瑟双眸亮晶晶认真忽悠着人的模样,无奈摇摇头,失笑。十八姑娘磨牙腹诽,无耻啊无耻啊……   夜锦安抽搐,良久才反应过来,试图辩解:“可是——”   冉瑟瑟一敲他的头,打断他道:“没有可是!这是命令!这皇帝你肯也要做,不肯就绑着你也要登基!就这样决定了……”眯眼阴沉道:“你还有意见?”   夜锦安干笑:“没有……”   冉瑟瑟这才满意的笑笑,将他拉起来,踮脚拍拍他的肩膀,道:“做皇帝多好啊,你看,挥挥手数千个美女,甩甩手数千条人命,朝堂上数百个大臣给你忽悠,国内所有人都崇拜你……是不是很幸福?”   夜锦安腹诽,这么幸福你怎么不做?最后咬咬牙吞了下去,勉强扯了扯嘴角,干笑:“……是的。”   “恩,算你聪明。”   ☆、55.烟雨迷离江湖事(一)   当日晚上冉瑟瑟便拉着师兄以及红月雪暗离开了,甚至没有给两位太后赶来说服的时间。对与极力挽留的朝臣道心在江湖,迫不及待了;实际上......她会说是怕夜锦安反悔么?   冉瑟瑟伸了个懒腰,窝在玉冥辰怀里,慵懒道:“外面的空气真是新鲜啊……”说完,斜眼似笑非笑瞄了一眼郁闷的雪暗。   四人坐在宽敞的马车内,外头是做苦力的十八姑娘还有一号。隔着一块帘子,外面二人的说笑不时浅浅传入,刺激得雪暗那牙齿磨的……好吧冉瑟瑟就是故意的。   那两人别扭得她都看不下去了。   外头的一号和十八不知里面某女幽怨无比,自顾自聊得开心。   十八一边驾着马车,一边道:“小一大哥啊……你怎么还没搞定雪暗那小祖宗呢,快收了省的祸害人间,灵翼谷那群人知道她要过来了可是个个心惊胆颤呢。”   一号面上闪过些许无奈之色,却是冷声道:“胡说什么。”   十八不满的嘟囔:“哪有胡说,谁看不出来你们有关系啊……连殿下都和师兄好上了,你们怎么还没动静。”   一号摇摇头,不语。   十八还想再说什么,里头冉瑟瑟的声音传出来,“十八,仔细说说灵翼谷的事情。”   十八点点头,道:“我们接手灵翼谷以后,就没有再把人扔出去喂野兽了,那些野兽没有吃的,便时不时靠近咬人,我们也陆陆续续杀死了好多野兽……那些正派人士见灵翼谷野兽少了,便打起我们的主意来了。”   “喔?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冉瑟瑟来了兴趣,先前听他们的描述也知道灵翼谷里面的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正派人士这是真的打算下手了?   十八咧嘴笑到了耳根:“他们召开武林大会,开始选拔武林盟主,赢者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大家来灵翼谷呢。听说就在两个个月后的乾城举行。”   冉瑟瑟沉吟,忽然笑道:“十八、一号,绕路去乾城。”   十八疑惑:“咦?不回灵翼谷了么?”   冉瑟瑟轻轻勾起唇角,眸子满是笑意:“自然是去看看武林大会重要了。”   十八兴奋的点头,道:“说的也是,我们可以先混入敌军内部,然后里应外合,挑拨人心哈哈!殿下,我是不是很聪明?”   冉瑟瑟抽抽嘴角:“……小十八你最近研究兵法去了?”   “殿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十八瞪眼诧异道。   “……”冉瑟瑟垂帘沉思着,这么笨的暗卫带出来是不是自己错了。医治毒药大病什么的还好说,治低智商这个她还真没办法。   红月无奈扶额,看着二人说的起兴,只怕要忘记现下时间不早了。   “好了夜很深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一夜罢。”   冉瑟瑟事不关己的耸了耸肩,道:“一号,知道附近哪里有客栈什么的嘛?”   一号冷然道:“本来去灵翼谷的话是有小镇的,但现在改了路,要过一个大森林。只能露宿了。”   “森林晚上比较危险,我们明早再进去吧?”十八想起阴森森的林子,瑟缩道。   冉瑟瑟摇头,完蛋了……不仅智商低,连胆子都小,带出来真是丢脸。   自顾自生气很久的雪暗忽然双眼发亮,开口,“森林?夜探森林一定很刺激,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冉瑟瑟看了看雪暗,又瞄了一眼帘子外的十八,顿时有些恶劣的开口道:“一号,你决定吧。”   一号一愣,看了一眼表情无辜随意的冉瑟瑟,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尴尬了一会儿,道:“那便进去瞧瞧吧……”   十八抽搐,低声咬牙道:“小一你个重色轻友的!”   闹了许久才恍然发现玉冥辰都未讲过话,冉瑟瑟转过头去,只见他已经浅浅的睡了过去,满脸掩不住的疲惫之色,想来最近是累坏了。有些心疼的抚过他刚硬的轮廓,感觉到他身上冰凉,便往他怀里轻轻缩了缩,双手揽过他的腰。   红月摇头看着她细心的样子长叹,一副女大不中留的样子,低声道:“瑟瑟……我也很冷,你怎么不来暖和我?”   冉瑟瑟眨巴眼睛:“你自己找个娘子去暖和。”   红月失笑:“哟,这还没及笄就想当玉夫人了?”   冉瑟瑟毫不羞涩,点头理所当然道:“这迟早的事。”说罢,抱紧了玉冥辰,又道:“等到了小镇上要买多一架马车,我要和师兄过二人世界。你们太吵了。”   就连雪暗闻言也不由失笑,道:“殿下,你可真是……”这才叫标准的重色轻友嘛。   冉瑟瑟掀开一旁的帘子,外边黑乎乎的,连月亮也瞧不见,隐约可见的高大树木和满地人高的野草,可知是到了森林了。   一号沉稳的声音传进来,在幽深寂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冷静:“我们已经进了森林,说不准有野兽,大家注意点。”   十八嘟囔:“黑灯瞎火的……就算野兽扑上来也看不见啊。”说着一阵冷风灌来,十八擦了擦两边的手臂。“森林里特别冷,还是先找些柴火烧着吧。”   一号点点头,便停了马车,与十八去找柴火了。   冉瑟瑟回头见雪暗和红月也睡过去了,摇摇头,将马车上准备的狐裘给几人盖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玉冥辰的怀抱,跳下了马车。   在马车上坐了几个时辰,脚都麻了。刚下来便瞧见几条蛇,冉瑟瑟微微蹙眉,挥手在马车旁都洒了些毒粉,确保那些小生物不能靠近。   完成以后,便放心的走远了些散步。森林里的野草比她还要高上许多,冉瑟瑟正准备调头走回去,忽然脚踝被什么抓住了。   一惊,眯眼蹲下,只见是一个快死的女人,几乎满身是血,浑身狼狈不堪。冉瑟瑟反手摸了摸她的手腕,眯眼,流血过多,回天乏力。   那女子长相清秀,发丝散乱,腿上还爬着一条毒蛇,可见趴在这里有些时候了。紧紧抓着冉瑟瑟的脚踝,望了一眼掉落在一旁的簪子,困难地张口:“求……收着……不、不要……给……啊——”   话还未落,便又吐出一口血,停了鼻息,握着她脚踝的手也垂了下去,撒手人寰。   冉瑟瑟皱眉,捡起地上还沾有些许血的木簪子。她的意思是不要给谁……看她拼死保护这个簪子便知,这定是个烫手的东西。   “也罢,就当做一回好人了。”冉瑟瑟看着地上女子狼狈的身影,轻叹。从袖中洒出化尸粉,把女子从头到尾洒了个遍。不一会儿,地上便只剩下一滩血水。   这样死去,也好过被野兽虫蛇啃食吧。   “瑟瑟。”   清冷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冉瑟瑟惊觉回头,只见玉冥辰披着狐裘,唇角含笑。   冉瑟瑟扑上他怀里,感觉到他冰凉的身子,皱眉道:“师兄,怎么起来了?”   玉冥辰抱起她,揉了揉她的发丝,道:“你在森林里乱跑我怎么放心。”实际上,在她离开的时候便醒了。   “师兄,你刚刚看到了?”冉瑟瑟挪了挪屁股,在他手臂上寻了个好位置。   “恩。”   “那我会不会惹上麻烦?”   “会。”   “啊?”对于他的面不改色不满,还有些许懊恼。   看着她皱在一起的眉头,玉冥辰失笑,抱紧了她,慵懒道:“没关系,不怕麻烦。你喜欢就好。”   “师兄,我要亲亲。”   “……笨蛋。”   ☆、56.烟雨迷离江湖事(二)   玉冥辰终究是无奈又宠溺的在她唇上擦过,便打算抱着她回去,怎料不远处两个黑影举着火把正缓慢的朝这边过来。   “你确定在这个方向?”   “我没看错的,那女人是往这边。”   “那快一些,免得夜长梦多,那女人命太硬了。”   “是。”   玉冥辰站在原地,挑眉看向正干笑的冉瑟瑟,两人的对话清晰传来。玉冥辰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看吧,麻烦被惹来了。”   冉瑟瑟搂住他的脖子,讨好道:“师兄你不是不怕麻烦的嘛。”   玉冥辰运气挥手,地上一块石子应声飞到另一个方向,不轻不重的响声在森林里异常清晰。那两抹黑影闻言对视一眼。   “是在那边!”   “快追!”   两人便举着火把匆匆忙忙赶往另一个方向了,不久便没了声响。   玉冥辰便抱着冉瑟瑟回了马车,给她盖上棉被,对着还在研究簪子的她道:“快睡。”随即又看着那支精致的木簪蹙眉:“这东西可能很麻烦,若是威胁到你的安全,我定毁了它。”   冉瑟瑟将簪子收回袖内,看着清冷的玉冥辰微微一笑,道:“安啦安啦,我不会有事的。”   玉冥辰伸手拍拍她的头,无奈道:“别仗着黎殃给你的一身功力就嚣张。”   “咦?师兄你怎么知道黎殃?”   “……快睡觉。”   ……   第二日。   天刚刚亮,但在森林里众多高大树木的阻挡下,阳光只能偶尔透入一缕,以至于森林里有些阴暗。   十八倚在马车外边,手上还松松垮垮的捏着缰绳,伸了伸懒腰,待看清周围时,不由得背脊发凉——“啊啊啊——”   这一声凄惨尖利的惨叫,成功的将森林里的鸟儿惊得纷纷蒲扇翅膀,惶恐乱飞。众人也被惊醒,都迅速的睁眼查看情况。   冉瑟瑟掀开帘子,双眸有些好奇闪亮,对着一脸苍白的十八道:“小十八,你这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是为何?”   马车内的雪暗和红月也凑出头来,表示好奇。   十八深呼吸几口气,定神看向地上,又迅速的闭上眼睛。她一醒来,就发现除了马车三尺之内,周围几乎都是密密麻麻的生物尸体,什么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蛇啊,虫啊,一些她喊不出名字的小生物,甚至还有几头狼的尸体,仔细一看,她还能看到一头老虎!   “殿下!”十八转头咬牙切齿瞪着一脸无辜的冉瑟瑟:“都是你干的好事吧!”除了她,还有谁能那么嚣张的毒死半个森林的动物啊!   “嘿嘿……这个……”冉瑟瑟摊手耸肩,大义凛然道:“我这不是知道小十八你最怕蛇了嘛,所以把它们都弄死了,这样你就不怕了。”   她一时心血来潮这个理由当然不能说。   十八磨牙,指着马车前方一头僵硬的老虎尸体,道:“那么殿下,我们的马车要怎么走?让我从一干尸体中间碾过去么!”   “这个啊——你自己想办法吧。”冉瑟瑟依旧是对着十八无辜的眨眨眼睛,随后缩回了马车。独留十八在外抓狂。   “殿下你那么嚣张以后一定没有女人肯嫁给你!”   对于不明所以神经大条的十八姑娘,众人嗤笑。红月好笑的扭头看冉瑟瑟,满眸笑意。   冉瑟瑟得意洋洋,随手捡起一旁的扇子在大冷天扇了扇风,正打算装一下翩翩公子,岂料被旁边的玉冥辰将扇子抢走扔了外头去。   “冷。”对于冉瑟瑟的不满,玉冥辰随意吐出二字。   冉瑟瑟摸摸他的脸,赞同地点点头,将马车上塞着的好几条毯子都盖到玉冥辰身上。随即转身微抬下颔,摸了一把十八的脸,嗤笑道:“笑话,小爷风流倜傥俊俏无双,岂会没有姑娘喜欢?再说了——”冉瑟瑟转回身子抱住玉冥辰,道:“爷是断袖!”   对于她的理所当然嚣张狂妄众人已经麻木了。   雪暗抽抽嘴角,默默鄙视了一番冉瑟瑟,掀起一边帘子,将怀里的化尸粉递了出去,同情道:“十八,用这个。”   十八一番折腾以后,好歹是能勉强通行了,撒粉的时候还不忘碎碎念:早死早超生吧……这个真不是我害的,你们若有来世记得找里面的祸害报仇啊……   她自以为低声的自言自语其实被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去了,雪暗红月失笑,冉瑟瑟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森林倒也不算大,一号很快便将马车驶出了去。光亮一点点增强,渐渐到了官道,周边的人群也多了起来。   雪暗好奇的掀着帘子观望外头,虽然马车精致,外头的人也能看到里边人俊俏貌美,但其实说白了几人也不过是江湖上的新人,以至于并不引人注目。   一号牵着马缰,回头:“殿下,我们先去哪里?”   冉瑟瑟挑眉:“先去家客栈打听消息吧……还有,以后喊我公子。”   一号点头,将马车驶入了一旁热闹的客栈。   几人坐在了较为偏僻的位置,看着客栈中央那些背着硕大刀剑的中年人士侃侃而谈。   “你们觉得这次武林盟主会是花落谁家?”桌边一位身形瘦小,颇有些贼眉鼠眼的年轻男子问着那一群江湖人士。   “这还用说?陈盟主培养了他的义子陈希尘十余年,当然是要坐这个位子的!”   “难说难说……”一旁另一位摇头,道:“如今江湖人才辈出,虽说陈希尘武功高强年少有为,但还有日月公子,五毒娘子,还有江湖上有名的五大门派四大山庄……各个少掌门都是各有千秋,说不准啊。”   “也对,再说,当上武林盟主还要去攻打那灵翼谷,据说里面个个嗜血无比,岂不就是去送死?”   ☆、57.烟雨迷离江湖事(三)   “话可不是这么说,灵翼谷还能独霸武林不成?各派联手未必打不过。”   “也是也是。”   那边讨论得热闹,冉瑟瑟撑着下巴挑眉看向一号,道:“陈希尘?说来听听。”   一号点头,道:“现任盟主陈林爱武成痴,终身未娶,十年前带回一个七岁孩子养大成人。十余年来数次引领武林中人攻打灵翼谷未果。”   十八对江湖也了解颇多,挑挑眉低声道:“我总觉得这盟主很奇怪。虽说灵翼谷的人心狠手辣,但常年呆在谷中练武也并未出来害人,顶多是抓些孩子从小训练罢了。这种邪教都很常见,但陈盟主这么多年来只盯着一个灵翼谷不放……总觉得有什么隐情。”   说到隐情,冉瑟瑟蓦然想起袖中的簪子。勾唇轻笑,眸中涟漪婉转,撑着下颔盈盈轻笑道:“江湖还真是个好地方呢,有趣至极。”   雪暗眸子发亮,笑道:“真是期待接下来的事情呢,总觉得会很有趣。”   “你们真是……”红月无奈摇头,道:“别太自信了你们,江湖过于血腥,还是谨慎些好,免得出现死伤哭都来不及。”   彼时他虽是劝告,却不免有着调侃的成分,他们过于自大,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一语成谶。   窗外晨曦透入,映着六个俊俏人物温馨异常,犹如画中美景。   几人在客栈短暂逗留了一阵子以后,便又上了马车。   而在遥远的另一个方向——乾城。   “废物!一群饭桶——连个重伤的女人都抓不住!这下好了,什么都没找到!簪子呢!”布料上乘的青衣壮年男子满眸阴狠,怒气冲冲,抬脚便踹向跪在前方的黑衣人。   跪着的两人哆哆嗦嗦,一人被踹倒在地,另一人咬牙道:“我们快要抓到那个女人的时候被人引开了注意力……”   中年男子皱眉,停下脚,道:“是谁?”   黑衣人连连摇头,“我们事后回去的时候就只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滩血水,不远处的平地上还有一大滩血包围着一小块空地……应该是坐马车的人用化尸水毒了森林里的动物,说不定,带走那女人的就是坐马车的人。”   “那女人怕是活不久了——最后一次机会,查不出来就提头回来!还不滚!”   两个黑衣人抹了一把唇边的血,相互搀扶着快步走了出去。   待两人退了出去以后,男子阴狠的抓起一旁精致名贵的花瓶就往地上摔去。不过片刻功夫,地上便铺满了碎片,男子稍觉解气,才停下,狠声低笑道:“陈狞,迟早一日我会摧毁你的一切,你不是很厉害吗!哈哈哈哈——”   随即招手唤来影卫,男子神色晦暗不明,再没了之前的癫狂,沉声道:“尘儿到了哪里?”   影卫应道:“刚出了皇城,在前往招义镇的路上。”   “……甚好。”男子收敛神色,道:“多派几批人过去,伪装成灵翼谷之人。勿取性命。”   影卫面不改色,应声便消失了。   待看不见眼前的身影后,男子阴暗的眸中漾入浅浅一抹不明的快意。   ……   两日后。   雪暗撑着下巴坐在马车窗边,无奈道:“怎么整天都要坐马车啊啊啊……我觉得我屁股都平了。”   一旁假寐的红月闻言轻笑,微微睁眼,瞥向外头独自驾车的一号,回道:“若是无聊你可以出去驾车。”   雪暗将目光移向外头,顿时红了耳尖,别扭转头瞪了一眼红月,道:“要去你自己去。”   红月耸肩不语。   雪暗见没人搭理,又愤恨的将脑袋伸出外头去看向前方同样精致宽大的马车,“殿下这重色轻友的小孩子!”   居然还真的买多一辆马车和他们分开坐!想要和师兄过二人世界嫌弃他们也不要那么明显好吧!她现在无聊死了啊!   还在哀嚎的雪暗忽然一愣,侧身摇了摇红月,惊道:“红月红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好像听到刀剑交错的声音还有闻到血腥的味道!”   红月凝神静听,似乎是有那么一丁点清脆的声响……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红月抽抽嘴角。雪暗喜上眉梢。   不久便听外头的一号转过身道:“前面似乎有人被一群黑衣人围攻。”说着撇头看向前方不远的马车转向,一号无奈道:“看样子殿下是要去凑热闹了。”   冉瑟瑟实在是很无辜,她正好整以暇的谁在玉冥辰的腿上,至于马车——完全是十八姑娘自个儿高兴。   对于这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属下,不给他们凑热闹似乎说不过去。反正,他们也不怕麻烦。   ☆、58.烟雨迷离江湖事(四)   两辆马车缓缓停下,相继掀开帘子下来。一群少男少女便嚣张的铺了毯子在地上坐在一旁,其中以十八和雪暗最甚。   “雪暗雪暗!快把马车上的梅子拿下来!”   “哦好!”雪暗利落的小跑到一旁的马车上,将梅子拿出来,便又坐回了十八身旁,两人吃的津津有味。   红月抱着一把硕大的剑站在一旁观战,期间还不时指点之中被围殴的白衣青年:“他下盘不稳,攻下盘!”   冉瑟瑟抽抽嘴角,窝在玉冥辰怀里,汗颜道:“……师兄,我真不想承认这些人是我手下。太狂妄了!”   “……”玉冥辰失笑不语,将怀里的小笨蛋抱紧了一些。到底都是和谁学的?   “……”一号站在玉冥辰旁,看着周围或兴奋或好奇的众人,恍然有种作为唯一一个正常人,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定下神来仔细打量中间那白衣少年,气度不凡,眉间英气颇重,长相斯文儒雅,步伐沉稳,到底是比这边在场的年龄还是要大些,即便是玉冥辰清冷卓绝也比不上这青年男子的成熟。   武功虽属上乘,但招架眼前一群高深的黑衣人也颇有些吃力,男子额上略微渗出一些薄汗,仍然咬着唇毫不退缩。也无法顾及周边莫名其妙冒出来看戏的一群人。   雪暗直盯着那男子,心底有些许奇怪,囔囔道:“这男子长得很俊,我似乎见过似得……”   在场之人皆听了个清楚,十八浅笑戳穿道:“雪暗姐你对所有美男都很眼熟。”   雪暗撇嘴反驳:“才不是呢!”总觉得有什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便懊恼道:“奇怪,这么俊俏儒雅的男子我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一旁的一号莫名的绷紧了脸。   众人还想调侃几句,忽见一名黑衣人以极快的速度从后偷袭划伤了白衣男子的手臂,鲜血如同细丝一般飘洒出来,男子闷哼一声,狠声道:“你们灵翼谷之人三番四次加害于我,到底有何居心!”   “哼。”黑衣的头子不屑哼声,道:“我们灵翼谷做事还需理由么?”   白衣男子暗恨不已,厉声道:“总有一日,我会亲自取下你们谷主的脑袋!”   两方便又交战起来,并没人注意到一旁这几人愕然诡异的表情。   冉瑟瑟狐疑的看向雪暗,微微蹙眉。怎么看个好戏还和灵翼谷扯上了关系?   雪暗也是一阵疑惑,扫过那十余个满身戾气的黑衣人,细细打量,再看到他们眼底陌生的目光以后,雪暗对着冉瑟瑟摇了摇头,唇语道:“灵翼谷被人栽赃了。”   灵翼谷的教众本就不多,常年呆在谷里很少外出,所以到现在都未有人知道灵翼谷谷主已经换人,但她敢保证,灵翼谷中人就算不知道殿下,但都肯定认得她。   一号与十八也点点头,他们可是知道雪暗在灵翼谷中的威望的,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认识。   雪暗冷哼一声,不满的瞪着那些黑衣人,恨不得扒下他们的衣服和面具瞧瞧身份。然而当看见白衣男子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以后,惊呼一声:“天哪!”随即看向冉瑟瑟,道:“公子我们快救他好不好!”   雪暗看着男子满身伤,疑惑的想要弄明白自己心中的熟悉感觉。   莫说众人,就是冉瑟瑟也皆是一愣。   雪暗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姑娘,路过不插上两刀就不错了,主动救人这倒是够稀奇的。况且是如今这般急切的模样。先前她夸男子俊俏时候众人也只以为她是玩心大罢了。   “怎么,真瞧上人家了?”冉瑟瑟眨巴眼睛,但还是由玉冥辰怀里跳下来,道:“那把我的紫蟒鞭拿来。”   雪暗连忙从马车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长盒,打开将绕着盈盈红光的鞭子递给冉瑟瑟。   冉瑟瑟接过鞭子,好整以暇的往地上试了试手,这才一跃而上,略显幼小的身子一席紫色华袍,在黑衣人间穿梭颇是显眼。   见有人插入,黑衣头子眯了眯眼,晃身亲自招呼冉瑟瑟。   雪暗正松了口气,忽然又瞧见那白衣男子后方冒出一人,手中的剑直指着他的心脏——“小心后面!”   男子微愣,踩着树枝反应极快的侧身,然那剑依旧擦着他的腹部刺入。男子眼前一黑,捂着腹部便由树上摔下。   雪暗一惊,急切的便要奔上去。   一号急忙伸手想要拦住她:“危险!”雪暗武功那么差,若是被人误伤……   怎知雪暗似乎没有看到他的阻拦,绕过他急急忙忙奔上前扶住摔下来的男子,利落的从怀中掏出药瓶给他服下,又扯下裙摆一角给男子包扎。   一号一愣,阻拦的手仍然停在半空,直盯盯的看着雪暗清秀粉嫩的脸上满是对那男子的担忧。不知为何,心底莫名一涩,犹如压了重物,浑身一紧,使不出力气。   十八看着两人的互动,叹了口气,将一号的手拍下去,说:“别想太多了。”   不过片刻功夫,冉瑟瑟几乎是一鞭子一条命,地上躺着不少黑衣人的尸体,只剩下一个黑衣头子在与之纠缠。   黑衣人也未料到眼前这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孩童竟然武功高强,还握有紫蟒鞭,竟然不废吹灰之力便杀死了他的人,如此诡异的少年,定要回报给主子!不由心生退意,一面谨慎的与之纠缠,一面为自己寻好退路。   冉瑟瑟招招狠毒致命,男子一时无法逃脱,最后一咬牙虚晃一招硬是忍了冉瑟瑟一剑,洒下白粉。   冉瑟瑟抽回剑,避开白烟再看时,男子已经无了踪影。不由轻叹一声:“最近身子懒了,武功退了许多呢。”   白衣男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被上了药包扎好了,而周围则是先前那几个看戏的怪异男女。而自己依旧在原先的林子里,可见那头散着还未处理的尸体。   “哎!你醒了?”雪暗见躺在毯子上的男子睁眼,连忙兴奋的凑上前。   白衣男子挣扎着坐起来,朝几人抱拳道:“在下陈希尘,感谢各位救命之恩。日后若有需要,希尘定当全力相助!”   “咦,你便是陈希尘?”    (沐少:十万字了,鼓掌撒花!亲们别潜水快冒个泡刷存在感呗)   ☆、59.梨开半季处处迷(一)   陈希尘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向雪暗,害羞的摸摸脑袋,道:“呃,姑娘也认得在下?”   雪暗嗤之以鼻,道:“盟主之子嘛,绝世公子怎会不认得。”随即又热切的盯着陈希尘,好奇的眯眼,凑上前道:“陈公子,快看看,我们是不是见过?”   陈希尘有些尴尬,雪暗靠的太近以至于他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了,微微挪后了身子,闻言仔细打量起雪暗来。   雪暗也是直爽,毫不避讳。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回过神来的一号咬紧了唇,眯眼看着两人眉目传情,只觉心底泛酸。恨不得将两人扒开然后离得远远地。   然而实际上,这两人相当严肃且……认真。   “姑娘,在下似乎……并未见过姑娘。”   雪暗上翘的嘴角一僵,看着陈希尘越来越熟悉的眸子和清秀,越发不满这个答案,又凑上两分,皱皱鼻子:“你确定?”   “我……确定。”陈希尘一直彬彬有礼,所处的也是各家千金,倒还真未见过那么彪悍的姑娘。   “啊……好吧。”见他说得肯定,雪暗瘪嘴放弃了。“抱歉我认错人了。”   陈希尘不在意的笑笑,看向明显以冉瑟瑟为头儿的一行人,抱拳道:“各位这是打算上哪去?”   冉瑟瑟眨眨眼睛,牵着玉冥辰的手,与其他人对望一眼,这才道:“我们打算去看武林大会。”   陈希尘看着冉瑟瑟单纯可爱的样子有些晃神,若不是地上那一滩死尸,谁会认为是出于眼前这个华贵稚嫩的男童之手?   陈希尘微微颔首,对着冉瑟瑟微笑恳请道:“那么,介意捎带在下一起么?”   冉瑟瑟看着浑身正气的陈希尘,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面上做出大度状:“自然不介意的。”   一号点头,伸手拉开马车帘子,颔首恭敬道:“陈公子请。”   陈希尘颇为感激的看了一眼众人,率先上了马车。   十八皱皱鼻头,看向冉瑟瑟,低声道:“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冉瑟瑟望向马车,勾唇轻笑:“既然扯上我们的事了,也该将那群人带出来放放风了。毕竟……我们才是正主呢。”   雪暗立马伸手,兴奋道:“公子!我去带他们过来!”   冉瑟瑟点头,道:“一号和十八一起,我和师兄红月就够了。”   由于将几人打发走了,红月只能无奈莞尔担当了车夫这个重任。陈希尘倒也识趣的未问几人离去的原因。   冉瑟瑟回想起黑衣人的话语,双眸微深,浅笑问道:“方才听你们谈起灵翼谷,他们怎会来追杀你呢?”   陈希尘有些不解的盯着窝在玉冥辰怀里的冉瑟瑟,那一大一小同样俊美的两张脸,以及毫不避讳的动作……让他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具体在哪里又说不上来。被冉瑟瑟拉回了思路,儒雅的面上有些咬牙切齿了起来,忿忿道:“我也不知他们到底为何,自我七岁被义父收养以后,一旦外出便会被他们追杀,没有原因。”   冉瑟瑟眯眼,歪脑袋:“自从七岁被义父收养?”   陈希尘微微点头,偏头望向车外温和阳光,清明的眸子有些朦胧,似回忆轻声道:“我没有七岁以前的记忆,我只知道我一醒来便看到了义父,义父说,我的家人都被灵翼谷的人杀害了,我是唯一被义父救出来的幸存者。”   “义父啊……”冉瑟瑟勾唇呢喃,怎么总有一种掉进了编织复杂的阴谋中的感觉呢。这个人,还真要去见见了。   陈希尘收回了遥望的目光,轻笑:“都说灵翼谷很厉害,但我却在他们的追杀下平安的过了十年,总觉得——”太过幸运了。   陈希尘的眸子忽的一惊,将口边的话语及时收了回来。在心底暗暗惊诧,自己竟然在刚认识的人面前便毫无防备了吗?   冉瑟瑟却仿佛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个绝世公子,似乎当真是不简单。在义父的救命养育之恩以及强制灌输的仇恨之中还能保持清醒,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即使还不是绝对清醒。   陈希尘轻笑将话题带过,“还不知道恩人怎么称呼?”   “我叫瑟瑟,他是我的师兄。”冉瑟瑟指了指后头一直未说话的玉冥辰。   看向一直沉默的那人,纵使陈希尘跟着义父多年来见惯了翩翩公子,也不由多看了两眼。双眸清寒,如同上好白玉雕刻而来的完美相貌,浑身散发着傲视世人的气势,犹如王者,又似隐藏在幕后的帝君。   只便一眼,便知此人绝不简单。   再看向年少的冉瑟瑟,虽然稍显稚嫩,但也掩不住的绝世风华,就似只待岁月雕刻的璞玉,回想先前招招狠辣致命的武功……这一对师兄弟,不可否认,当真是人中之龙。   “前方便是招义镇,不用多久,我们就能到乾城了。”看到窗边渐增的人影,陈希尘朝冉瑟瑟道。   根据一号的说法,由招义镇到乾城还有五日的光阴——对于古人的耐心,冉瑟瑟当真是无语了。   ☆、60.梨开半季处处迷(二)   乾城。   “喔?出现了很厉害的一个男孩,将我们的人都杀光了……只留下你逃了回来?”壮年男子双目阴翳,掠过一丝危险,直盯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黑衣人低着头,并无察觉,只点点头:“是的,那个男孩的武功非常高深,救了少主,少主已与之结交,一同前往乾城。”   男子轻轻点头,笑的阴沉:“不错……不错,又多了一大助力。”   “恭贺主上。”   “既然如此,我们的人都死了,你就——下去陪葬吧!”男子忽然飞快的伸手,掐住下方人的脖子,嘴角是一抹残忍的快意。   “啊——你——”黑衣人的身体被吊起,脖子上的青筋都被勒出,眸中满是惊诧与恐惧,直到瞳孔紧缩,瞪出的双目含恨无力闭上。   见到黑衣人彻底没了气息,男子才丢下尸体,嫌恶的用手帕擦了擦手,转身出了屋子。唇边一抹笑意:“很快,就是你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了。”   ……   “招义镇是到乾城的必经之路,如今这个时候,想来定是人满为患的。”陈希尘善谈,一路上不断给三人讲解各种事情,使得众人对江湖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果真到了招义镇上,众人确实对人满为患这词有了深刻体会。   纵使这是个繁荣的小镇,然现在不论大街小巷皆是挤满了人,由于多是江湖人士,以至于一点磕磕碰碰便能打起来,喧嚣不已,而他们硕大的马车更是寸步难行。   冉瑟瑟掀了帘子,浅笑:“如今才发现我们国家还是人丁众多的。”   红月蹙眉,红瞳染上些苦恼:“这种情况,我们应该寻不到客栈吧。”红月早已没有掩饰红瞳,异色瞳孔在皇家是禁忌,但到了江湖也不过是让人有些怪异和忌惮罢了。   陈希尘轻叹,道:“各位不必担心,我知道有个地方。”   “喔?”冉瑟瑟惊讶,看这一条街就能想象整个小镇的情况了,即使一条街有四五家客栈但仍然挤不下江湖人,就连青楼都塞满了人,其他地方哪里还有得住处?   陈希尘也知几人的不解,缓缓道:“这个地方……有些特殊。”至于怎么个特殊法,却是闭口不答。   红月驾着马车随着陈希尘指的路而行,驶向马车的最西边,果真见人越来越少,随着周围参天的大树增加,天边却是越来越暗。本是正午,然雾色却是渐浓,似乎沾染上些许血色,昏暗阴沉,诡异至极。   红月微微皱眉,对于这个地方怀有极大的谨慎。冉瑟瑟却是不以为然的轻笑,道:“这个地方……果真是特殊。”   陈希尘望着血色的天空,长叹一声,道:“三年前,我初次一人来到招义镇,迷了路,恰巧发现几个黑衣人在追杀一个瞎眼老人,便杀了那些黑衣人将老人救了出来,老人便将我带入了他的住处——諾,便是那里。”   几人探头望过去,却见远方迷雾深处可以隐约见到一座硕大恢弘的宅院。宅院外面有不少怪异的花草,乱石林立,被层层血雾锁住似得宅院寂静无声,一片死寂。冷风吹过,只余树与石间的呼啸。   而细看之下,宅院的大门前是一个水池,而池里蹦跶着唯一的生物——食人鱼。食人鱼这种生物广为众人所知然而却并未有多少人见过,此刻在池里看到一群正跳跃着的,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玉冥辰抱紧了冉瑟瑟,一眼便看出这个地方不是什么好去处,不说那门口堪比狼虎的食人鱼,便是这随处摆放的花草乱石都是极为凛冽稀罕阴毒的阵法,再加上能干扰人心智的迷雾……若是随意踏入,便是九死一生。   “陈公子的意思,我们莫不是要住在这里?”   玉冥辰清冷的开口质疑,陈希尘连忙解释道:“这个地方虽然很危险,但有张老在,却是这个时候最好的去处了。”   红月点头,住在这种极度危险的地方里,确实是很安全的。况且现在也没得选择。“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更像是升级版的灵翼谷,灵翼谷不过是被毒雾和野兽包围着,便已经被认为是祸害武林的邪教了。他们涉及江湖的时候便已经打听过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怎么会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陈希尘摇头,道:“这个宅院里正厅的门匾上写着‘陈族世家’,我曾经暗中查过,却什么都查不到,好像被人刻意掩盖了一样。”   冉瑟瑟眯眼:“这个地方,你义父知道么?”   陈希尘微微一愣,随即摇头:“我未告诉义父。”   想来也是不知道的,若是一届武林盟主知道有这么个危险且自己无法管理的地方,当然是会一探究竟的。   “那么,我们要如何进去?”红月道。   陈希尘由怀中摸出一个玉造的哨子,朝着前方轻吹一声,众人静下来等待。   ☆、61.梨开半季处处迷(三)   “希尘,怎么——谁?你带了谁来!”   一个沙哑的声音蓦然从一旁传出,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人话语一顿,随即空洞的眼神漫起一层戾气,手上拄着的拐杖便凛冽的击向这边众人。   玉冥辰微微蹙眉,将冉瑟瑟掩到身后,挥袖迎上。那人满脸胡渣,双眼失明,但武功极高,下手狠辣,竟连玉冥辰都应付得有些吃力。   陈希尘见状连忙道:“张老!他们是我的恩人,今日救了我一命,手下留情!”   那张老轻哼一声,“好小子,倒是皮厚,竟还带人来。”虽然话中不满,但也收回了手。转身走入迷雾中,未听见脚步声,又是一声哼哼,并未转身,只顿了顿脚步,厉声道:“还不跟上,想要死在这里吗!”   “谢过张老了。”陈希尘大喜过望,道了谢后回头示意三人跟上。   玉冥辰点头,轻声道:“打扰前辈了。”遂抱起冉瑟瑟与红月一同跟着张老的脚步。果真是及其阴毒的阵法,几人几乎在外院兜了近两个时辰,才入了宅院的大门。   冉瑟瑟若有所思的看向原先的方向,随即轻笑,还真是个疑心重的神秘老人,出来不过眨眼时间,带人进去却要这般弯弯绕绕。也罢,这座宅院本身就是很耐人寻味的地方呢。   进了这座硕大的宅院,倒果真是安全许多,除去那些弥漫阴霾的雾气遮挡视线外,竟连一个机关也没有。然却不想地上随处可见的蜘蛛网与灰尘,可见无人打扫过这个地方。   前厅前面是一个宽阔的鲤鱼池,然而那清澈的池水上只漂浮着一些隐约见骨的鲤鱼尸体以及稀拉蔫了的几朵残荷枝。   几人跟着老人从池上的小桥过去,冉瑟瑟脚步一顿,忽的望去,只见桥边的扶手石上雕刻着诡异的图案,由毫无章法的线条组成,熟悉至极。冉瑟瑟右手骤然摸到袖中的簪子,眉毛微蹙,伸出另一只手抚上桥边的扶手。   玉冥辰瞥见冉瑟瑟逐渐落了队伍走到最后,停下脚步,侧头疑惑的看着她。   她的指尖刚刚碰上那冰冷的石块,却惊觉扶手迅速的断开,连同她脚下那一块大石也无声而迅速的陷下,而她便是在众人还未反应时便摔下了池中。   若不是那清脆的“扑通”一声落水响,只怕无人知道她掉下池塘。   迅雷不及掩耳,连她满身高深内力都无法自救。   冉瑟瑟感觉到四周冰冷的池水一拥而上,咬牙道这什么破地方。在桥上也只觉得这是一个池塘,掉下后才怒现这根本堪比海深!她不停的在缓缓下落,艰难的睁眼却发现看不到底。   几人惊慌,玉冥辰正想跳下救人,只听最前方那老人轻哼一声,甩手从衣袖中飞出长陵,及其精准的绕上冉瑟瑟的腰身,再一使力,她便停止了下沉。   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缓缓上升,冉瑟瑟松了口气,在水中微微睁眼,却发现桥底背后有一块狭窄阴暗的地方……就似一个通道。   还想看多几眼,却已经被老人甩回桥上。   玉冥辰将自己外衫脱下拥起她,摸着她的浑身冰凉又是一阵不满。   “小女娃这么个小机关都奈何不了,枉费那一身内力!”张老并未看她,只收回长陵,又拄着拐杖继续走。   “女……女女娃?”陈希尘看着冉瑟瑟散落的长发目瞪口呆。   张老又是一声轻哼,侧头看了眼陈希尘的表情,“真是个傻小子,不过穿了身男装,竟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陈希尘抽搐,倒也很快镇定下来,未再说话。只是看着后头冉瑟瑟的目光怪异许多。   总算是进了前厅,不同于外头的满地灰尘,这里竟是一尘不染,有了冉瑟瑟的前车之鉴,其他人倒是不敢再碰这里的东西了。   张老懒得管他们的拘谨,听闻身上还有滴水声的冉瑟瑟,轻叹,道:“女娃,跟我来,去换身衣服。”   冉瑟瑟轻点头,从玉冥辰怀中下来,跟上张老。   陈希尘感叹,“我来这里来了这么多次,竟是未见过张老关心人。是瑟瑟……呃,姑娘的魅力太大了吧。”陈希尘恍然想起桥上的事,默默将“公子”二字咽了下去。   红月打量着周围,问道:“陈公子,这座宅院一直只有这一个老人吗?”确实,几人从进来到现在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陈希尘闻言才惊觉不对,道:“我之前来时一直有一个二十余岁的姑娘,是她招待我的,怎么……”   玉冥辰轻声道:“二十余岁的姑娘啊……”   冉瑟瑟这头,跟着张老进了后院一个小房间,打扫得还算干净,桌上摆放着一些针线,还有一条未绣完的帕子,想来最近还有人住过。   “老爷爷,这里……有人住吗?”   张老眼神一暗,一抹恨意蹦出,随即厉声道:“问这么多做什么!”将一件衣服丢到她身上,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冉瑟瑟无所谓的耸耸肩,看向衣服,却又是一愣。   这是一件清秀的裙子,绿白相映,裙尾上绣着的,竟也是在扶手石上看到的图案。冉瑟瑟从怀中拿出木簪,细细思量。莫不是,真有那么巧不成?亦或者这个图案只是古代流行的一种图案罢了?   待冉瑟瑟穿好还有些宽大的裙子,便四处打量起这间房间。这似乎只是很简单的下人房,并没有什么精贵的东西,唯一值得探究的,便是那幅还未绣好的帕子。   同样的线条,同样的图案。   冉瑟瑟握紧了簪子,轻轻勾唇,抚着帕子上的图案。   冥冥中,木簪,池底的通道,陈族世家……似乎有什么逐渐而缓慢的浮出水面。   ☆、62.梨开半季处处迷(四)   张老只分配了几间满是灰尘的下人房给几人住,待众人收拾好满地的尘网时已是夕阳落幕,张老不见人影,几人不敢乱走,只好在屋内休息。   冉瑟瑟算是待遇最好的了,住在先前换衣的房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这个地方总让她觉得闷,呆不住多久,便推开房门,走到外面那座桥上去。这次却不敢贸然触碰,只细细看着那些花纹。   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冉瑟瑟轻轻蹙眉,忽然有些后悔。总觉得当初不该那么多事,莫名的揽了一堆麻烦事上身。而现在,冥冥中,却无法全身而退。   “瑟瑟。”   身后一声熟悉的轻唤,冉瑟瑟转头,果真是玉冥辰负手而立,定定看着自己。温润的唇瓣勾起细微的弧线,迈开脚步走到她身旁。   “师兄。”冉瑟瑟松眉,轻笑着抓起他的袖子,靠近蹭了蹭。“师兄,怎么会过来。”   玉冥辰握住她微凉的手,道:“没看见你。”——不习惯。   冉瑟瑟心暖,牵紧他的手。另一只手指着池底,道:“我当时掉下去的时候,看到底下有个洞穴。师兄……这个地方,我不喜欢。”   玉冥辰轻笑:“那我们明早就走。”   “张老面对我的时候感觉好奇怪。”想起那个神秘老人,冉瑟瑟又是蹙眉。   玉冥辰眯眼,道:“你的声音和当时那个女子的……很像。想必是你落水的时候被注意到的,张老才会救你。”张老武功十分高强,因为眼疾听力更是好,怎么会因为走在前面就注意不到后面的人碰了桥石。若不是冉瑟瑟掉落时惊呼了一声,只怕他会毫不在意。   当时并未注意,但仔细想来,确实是有七八分相似。冉瑟瑟轻叹:“果然还是有联系吗。那个女子,就是房间的主人,之前招待陈希尘的女子了。”将从袖中滑出的木簪握在手中,轻轻摊开手掌,精致的符文与桥石的一模一样,真是诡异的联系。“这根簪子,要还给张老吗,本殿真是一点都不想留着呐。”   “什么簪子!”   身后一声咆哮,在寂静如斯的宅院里犹如惊雷,两人回头,只见张老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深深捏着已然变形的树干,几乎要镶嵌其中。他的武功已经不知到了什么境界,竟然连玉冥辰都无法感知他的到来。   想必是在树后听了许久。索性两人也没有什么忌讳的。   老人剧烈颤抖着走上前来,步履艰难,与之前仿若老了数十岁。“簪子……女子,你们说的……是阿青吗?”   冉瑟瑟将木簪放入老人手中,道:“她给我的,是这根簪子,如果这是你的,那就是了。”   张老急切的摸索着那根细长的木簪,随后又是一阵颤抖,神色悲切,紧接着丢下拐杖,两手抚着木簪,很快竟是老泪纵横。紧紧握着簪子,开口:“她呢……”   果真是这样。   “在前往招义镇的那个森林里,我碰到她时重伤已久,回天乏术。不忍尸体受野兽毒蛇侵蚀,小辈擅自用了化尸粉。”冉瑟瑟低头轻声道。在张老面前,还真是不敢嚣张。   张老闻言双唇剧颤,几乎要合不拢。忽的朝着东苑方向跪下,如同孩童般哭喊:“阿陈,夫人,老张对不起你们啊。老天这是作孽唷,为什么要这样折腾我们!”   后头赶来的红月和陈希尘不知所以,但也悄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张老蓦地看向大门方向,满目恨意显得有些狰狞,吼道:“陈林!是老夫太心软了,从今往后,老夫和你个丧心病狂的你死我活!”   众人皆是一愣。   陈希尘喃喃道:“……陈林,不是义父的名讳吗。”   这句话虽然细微,但顺着那寂静呼啸的风声,在场人皆听了个清楚。张老猛地转身,转眼竟到了陈希尘面前,单手捏住他的脖子向上举,狠辣道:“你说他是你的什么?”   陈希尘也未料到此举,脸憋得通红泛白,无法通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冉瑟瑟连忙开口道:“他只是被陈林带回去收养的!没有血缘关系。”   “哼。”张老闻言才松了手,陈希尘摔倒在地上猛咳,一旁回不过神的红月才连忙上前给他顺气。张老哼声道:“老夫果真是瞎了眼,竟带了只狼回窝。”随即又阴沉对着陈希尘笑道:“你可知道,三年前追杀我的那些黑衣人,就是你义父派来的?”   “什——么?”陈希尘还没缓过气来,又是一阵猛的咳嗽。“……怎么可能、为——为什么?”他与义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感情也并未多深刻,但却是十分敬重他的正直的。“或许是名讳有重,前辈认错人了罢。”   “认错人?”张老冷笑,道:“你义父是不是国字脸,耳后有一颗黑痣?”   “……怎……怎么可能。”陈希尘单手撑在地上,再也无法出身反驳。陈盟主最为人所深刻的便是那个国字脸,满脸正气。   冉瑟瑟理清了一些思绪,记起遇到陈希尘的时候他被“灵翼谷”所追杀,恍然明白所有的死结都在陈希尘这个义父的身上。   看着陈希尘满目的不可置信,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样子,叹道:“陈公子,你是不是自从被义父收养以后一直被灵翼谷追杀。”   陈希尘不明所以,只轻轻点头。   “那些人,不是灵翼谷派的。灵翼谷之人从不出谷,与外界隔绝。”   “你又如何可以肯定?”   “就凭……六年以前,灵翼谷谷主就被我的手下杀死了,如今,我才是谷主。只不过消息没有外露罢了。”   “……怎么可能——”陈希尘哽住,看着冉瑟瑟坚定的眼神却无法怀疑,然而自己的世界却轰然崩塌。   恍然记起自从八岁那年第一次外出被追杀,侥幸逃回,义父慈祥的摸着他的脑袋——希尘,灵翼谷之人十分狠毒,今后你要好好学武,为民除害。   ——希尘,你受那么重的伤都是灵翼谷害的,一定要给自己报仇。   ……   义父,究竟为什么骗我?那些黑衣人,不论是害我的,还是害张老的,真的——都是你的人吗?   ☆、63.血魄决现风云起(一)   看着他的一番反应,众人多少看明白了些什么,纵使心上还萦绕着许多疑点,看着情绪同样激动的两人,却不敢多问。   “义父,究竟——为什么要害我。”陈希尘神色狼狈,白衣上沾满灰尘,许是谁也未见过这个享誉武林的翩翩公子有这样的时候。面色苍白,瘫坐在地上,不断地喃喃自语:“只是为了用我来对付灵翼谷吗,他对灵翼谷又有什么仇恨竟需如此!”   红月见惯亲人间的互相残杀,却也觉得心酸,走上前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张老依然怔怔的向着东苑,犹如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半响,才缓缓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唇,悲凉又愤怒的轻道:“林儿,你非要逼得自家走投无路才甘心吗?”   几人讶然,那声“林儿”……陈林,陈氏……同姓,之中又有什么关联?   张老转身面向众人,面无表情道:“你们先回去歇息罢,我独自待会。”   冉瑟瑟轻叹一口气,也是始料不及这种状况。闻言只能示意众人一同离去。待红月扶着陈希尘离开以后,冉瑟瑟勾住玉冥辰的手,也准备离去。   “慢着。”张老忽然又出声喊住他们二人。   “嗯?”冉瑟瑟回头,只见张老拄着拐杖走向自己,摊开手掌,那支精细的木簪便放至她的眼前。   “前辈,这是——何意?”冉瑟瑟蹙眉。   张老并未放下手,缓缓开口:“你那日去碰桥石,一定发现了吧,这里到处都是那个符号。就连这支木簪也是。”   “……是。”冉瑟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迟疑的点了点头应答。   “那么,你们听说过血魄决吧。江湖上人人追求的东西,人在练成后锁骨上所会显示的图案,就是这个图案。”张老依旧语气平淡清冷,似乎不知道这所说的是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饶是冉瑟瑟以及玉冥辰一般心智也不由得惊愕。血魄决是个什么东西,就连他们涉世未深的初出茅庐的江湖人士也知道,这是多令人疯狂的东西。   据说,练成后容颜不老,武功大成,独步武林轻而易举。练成后翻手云覆手雨,要一条人命比抬手还要简单,有了绝对的实力,别说江湖,就连朝廷,天下——皆是囊中之物。   任何一条都是人们所奢望着的,这几乎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感知到前面两人不过是惊诧,却没有任何其他心思,张老总算是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继而讽刺般笑笑,道:“你们所知的,是有不过三分真的传说。事实上,这个武功确实高深狠辣,独步天下不是难事,武功一共九层,每上一层,便损一分心智;待到九层练就以后,便是心脏衰竭而亡。若是悟性有限停留在同一层次中过久,也会血液逆流爆体而亡。只要接触上这个东西,寿命最长是五年。”   “也就是说,只要练了,便是注定死的结局?”冉瑟瑟感慨。   “而所谓的容颜不老,血魄决本是邪物,随意一点气息都足以维持容颜妖丽,何况只是短短五年。”   “那么为何江湖之人都不知道?”玉冥辰淡淡道。   张老轻笑:“开始练血魄决以后锁骨上会出现这个图案,只有在练成以后才会消失,也便是说,只要你开始练习,就会有人知道它的存在,烧杀抢掠……百余年来,未有人练成过。”   “与这根簪子有什么联系?你又为何要告诉我们?”冉瑟瑟眯眼,看向他的眼中满是防备与疏离。   张老将这根簪子放入她的手心,言辞卑微而悲凉:“算是缘分,也算我求你,这根东西由你保管,这根木簪便是打开装放血魄决的木匣的钥匙,而木匣,被主子和夫人藏在了这座宅院里。稍后我将这座宅院的所有机关告诉你,有朝一日,若再见不到我,便找到那个木匣,替我毁了血魄决。”   “你……要去哪里?连你也不知道这个木匣在哪里?”冉瑟瑟蹙眉,想要出言拒绝。毕竟,这不是什么好差事,若是走漏了风声,便是万劫不复。   张老点点头,道:“老夫要去报仇,替夫人,替主子,替阿青,还有……大少爷。那人丧心病狂,必要时刻只有同归于尽,想来是没有机会回来了。”老人又是轻叹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十年前的孽障,是要个了解了……”转头看向两人,道:“老夫虽看不清,也知你们二人必是人中龙凤,算老夫求你们了。”说着,竟丢下拐杖,提了提衣衫下摆,跪了下来。   冉瑟瑟一惊,想要扶起他,张老却执着不动的跪着。看着他满脸皱纹,拒绝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僵在那里半响。心底犹豫不决。   若是答应,这可能会让自己和师兄陷入危险;而不答应的话,却无法拒绝这么一个老人。冉瑟瑟蓦然有些自嘲,当真是做事越发越果断不决了。   忽然察觉手心一暖,冉瑟瑟蓦然抬头,只见玉冥辰注视着自己,目光温润而令人安心,轻声道:“瑟瑟,你随心意便好,不必忧心。”   冉瑟瑟心口一暖,右手牵紧了玉冥辰的手,同时又一次握紧了木簪,对着张老点点头,道:“前辈,我们会帮你的。”   张老总算等到了答案,竟是忍不住便老泪纵横了。缓缓从地上起来,就连那空洞的目光也泛起了笑意一般,“好——好!老夫就知道没有看错人!好啊……老夫总算能安心了。”   ☆、64.血魄决现风云起(二)   纵使这座大宅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却依旧渗透出层层凉意。冉瑟瑟站在桌前,手上轻轻抚过那层画满符号与箭头的轻薄的宣纸,不过片刻功夫,里头渲染的笔墨似乎都转移到了脑海中。   “看来是离开了。”心底轻叹一口气,手上也缓慢的将宣纸移到那摇曳着的烛火上。那红焰便一窜而上,吞噬的毫不留情。   果真是复仇心切,竟是半夜便离开了。   清晨的薄光无法抵达这个被遗弃的地方,几人即便正午才起的床,却依旧是暗的天。而摆在大堂桌上的稀粥也早已凉透,几人顿时明白了什么,对视无言。   红月率先坐到桌边,道:“那前辈离开了?”   冉瑟瑟点点头,并未多说:“我们吃过早膳便启程去乾城罢。”说着,瞥眼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陈希尘,却是不由得又是一番赞赏。   虽然神色疲惫,却再没了昨日的狼狈不堪,眼底深邃犹如沼泽一般,只觉得比先前沉稳了许多。果真打击才是最能让人瞬间成长起来的东西。   感受到她的注视,陈希尘浅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在下无事。”   冉瑟瑟挑眉,“那便好。”看来是理清楚关系了。   几人吃过早膳,便跟着冉瑟瑟进了东苑的主屋,主屋外面是满满的陷阱,几人走得很是小心翼翼。打开铺满灰尘的大门,只见里面的鲜红刺眼,众人都不由微微眯了眼。   “竟是……喜房?”红月蹙眉。   满目的大红丝绸映入眼帘,窗纸上贴着好几个双喜,原本该摆放在桌上的鲜果撒了一地,却早已发霉变黑,看不出原本模样,上方还爬着几只小虫。盛放交杯酒的酒壶酒杯也摔烂在地毯上,往内里看去,床上?******??得不成样子,床单上是已经干涸变暗的血迹,地上掉落着一根染血的簪子。   一片狼藉。不难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争执,甚至丢失了人命。   这间放置了十年未清理的喜房,沾了血气的喜房,委实让人莫名觉着阴寒。   “十年前的孽障,是要有个了解了……”冉瑟瑟恍然记起昨日张老的低语,心底明了几分。这个家族事变到没落,便是从十年前主屋里的人成亲这日开始的。   真是好奇,是什么原因才制造成这个悲剧,甚至牵连上了武林盟主。   冉瑟瑟走向角落,在地上轻敲了敲,果然听见几声清脆的响声,这便是出口了。将那块薄砖整块掀起,一个暗道便显现出来。   几人讶异之余也不由紧张,一直沉默寡言的玉冥辰将前面的冉瑟瑟拉到后方,自己率先下了暗道。冉瑟瑟微愣,随即无奈又甜蜜的勾唇。   暗道狭小得仅容一人通过,之中并无指明之物,因此昏暗阴沉,但所幸的是没有机关,恐怕这是这座宅院最安全的地方了。顺着暗道行走了不久,前方便突兀的接入一道道强光,刺得几人眼前一阵眩晕。   待一个个出了暗道,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血雾之中。暗道的出口便是在一颗并不显眼的大树后方。确实,处于这片四处是参天大树怪草纵生的地方,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冉瑟瑟从树后走出,看向前方那片小块的空地,还停放着一架宽敞精致的马车,赫然便是几人进去之前站的地方。   红月伸了伸懒腰,笑道:“总算是出了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   冉瑟瑟跃上马车,回头深深的看了眼似乎远在天边的宅院,道:“明日,便启程去乾城罢。”   提起乾城二字,陈希尘的指节不由一僵,轻叹口气,微微点头。深邃的眸子满是复杂,关于义父收养他的目的,谋害他的原因,甚至与这座神秘宅院的纠缠……似乎都需要个了结。   相比于招义镇挥之不去的阴霾,乾城的天空要晴朗许多,即便是冬日也依旧存在着火辣的阳光,洒入窗中,不知为何,却依然无法挥去屋内的冰冷。   “你是说,尘儿又去了那片森林?那个地方……他进去了吗?”壮年男子身子微颤,眼眸激动复杂。   黑衣人沉默半响,小心翼翼地回答:“因与公子同行之人武功高强,未敢靠近,但属下一直守在宅院门前,并未见公子进去。”   壮年男子有些失落又似乎是意料之中,并未多加怪罪,扫了一眼黑衣人,才缓缓道:“想来尘儿是嫌招义镇过于繁忙吵闹,去森林里寻个地方呆一晚罢。让人继续跟着,你下去吧。”   “是。”黑衣人如释重负,晃身便消失在房内。   男子仍然一动不动站着看着窗外,眸中是浑浊而深沉的光芒。窗前的梨花开得正灿烂而耀眼,在寒风中张牙舞爪,就似当年那个张狂善良而耀眼的天才般人物……   男子戾气一起,蓦地伸手挥袖向着窗外,凛冽的风利刃般削去,轰然撞上那美丽而闪耀的树,挥起漫天洁白纯洁的梨花;最终缓缓飘落,无力的垂落在那狼狈倒在地上的树干上。那曾经唯美的景色,如今只余那一丝半缕阳光的同情。   “太过美丽的事物,是会遭人摧残的——人,也是一样。”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噩梦般萦绕在满地的梨花之上。   ☆、65.血魄决现风云起(三)   五日后。   离武林大会的日子日益近了,乾城已经陆续涌入大批江湖人士。而此刻,偌大的陈府甚是热闹,厅堂挤满了各地门派知名人士。   陈林笑容满面,众星捧月般坐在上位,热情招待众位。正准备对在座敬茶时,门外一个家仆进来在他耳边轻语,陈林微愣,随即笑着点点头。   在座哪个不是武功高强之辈,那家仆细微的声音早已被听个清清楚楚,分明是——“盟主,少主以及瑟瑟公子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江湖什么时候出了一个“瑟瑟公子”,引得盟主这般重视?   所幸陈林本身也没有瞒他们的意思,微微点头示意,放下手中精致的白玉茶杯,起身挥了挥袖子,道:“犬儿久留在外,今日携了几位朋友回来,众位可是愿意和在下一同前去接待?”   五毒娘子为人泼辣直爽,看不得这些江湖人士明明心里好奇,但是为了面子婆婆妈妈,起身道:“自然是愿意的,我倒是想看看这瑟瑟公子如何。”   她的话倒是让其他人都顺着台阶下,众人也都站起来,道:“既然如此,便一起去看看罢。”   陈林轻笑,伸手示意:“众位请。”   “哪里的话,盟主先请才是。”   陈林也未推脱,走在众人前方。若不是众人心思都牵在前方那瑟瑟公子身上,也会被边上的一排排梨树迷了眼,此时正是冬日风清寒的日子,梨花被风一扬便纷纷洒落,独成一画。   那架精致宽敞的马车便停在陈府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前头架马的男子,一身张狂鲜艳的红衣与那双红瞳相得益彰,面上似笑非笑,五官似是精心雕刻,不过年少,便已经出落得这般妖娆。   来的这群江湖人士中,少不得些特殊癖好的,眼神逐渐炽热贪婪。   红月感受到,顿时厌恶的皱眉,却刹时换回先前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众人的打量很快被一声声惊呼收回。   只见不远处一匹快马朝着这边闯来,目标不正是那架装着贵人的马车?那妖娆弱小的人儿,莫非就要死在马下?   红月眼眸幽深,讽刺的轻哼一声,不过一拂袖的功夫,指尖四根银针迸出,竟是生生将那匹疯马钉死在原地,那四个马蹄上都插着一根闪闪发亮的银针。   众人讶然,看向这个少年的目光变了神色。这般狠毒又精准的功夫,可不是谁都学得来的。不过小小年纪……这般人物用来当车夫,那么里面那人呢?   “你竟敢杀我的马!”后方一个身着上好七彩雪锦的清秀女子怒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骑着骏马,下颔微抬,眸中神色骄傲狂妄。身后的披风轻扬,看向众人满目不屑。   众人轻叹,这不就是灵秀宫最受疼爱的大小姐灵素么?生性骄纵,不都是灵秀宫那上上下下给宠出来的,灵秀宫位于三宫之首,确实不是好惹的,偏偏唯一的逆鳞便是这唯一的女儿,便是武林盟主陈林见了她都不得不客客气气。   红月懒得理这些个千金小姐,径自下了马车。   紧接着马车微微掀起,陈希尘率先跳下了马车,看到那边众人,往陈林那头轻轻点头,道了声“义父”,随即候在马车一旁。   红月伸手掀起帘子,抱着一人下来。   众人不禁又是被迷了心去,那不过是个男童,偏偏青丝慵懒洒落,那双丹凤眼勾人心弦,白皙如玉的肌肤称上那华丽的紫袍更是尊贵儒雅,薄唇微挑,雌雄莫辩。   未待众人反应过来,里头又下来一人,不过顷刻功夫,原本在红月手上的冉瑟瑟竟是到了他怀里。   清冷的声音对着怀里那不自觉的人儿:“我在这里,还敢让别的男人抱?”   冉瑟瑟干笑着搂上他脖子,弱弱道:“师兄我错了……”这不是之前养成的习惯么。   后头这人神色清冷,白衣似雪,却犹如天神最完美之作,让人移不开目光。那身清寒而君临天下的气势浑然天成,深眸复杂流转,让人无意识陷入之中。   真正的君子如玉。   然而众人神色婉转朝着两人,心底感叹,这般精致的二人,却是断袖。那二人的对话在场的恐怕都听了个清楚。   另一头,却是炽热的目光迸射而来,在场的人不禁移了目光。   只见灵素定定的看着玉冥辰,眸中除了仰慕,便是——志在必得。   冉瑟瑟蹙眉,厌恶的撇撇嘴,抬手随意的挥出几根银针,众人愕然。只见那几根银针直射灵素,那刁钻的角度让人躲闪不及,陈林想要抬手救人也无法。而灵素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够使,更是被吓得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根银针朝着自己。   众人回想起先前红月手下那匹马,不禁都偏了头不敢看灵素的下场。只闻一声布锦破裂的声音,众人回了神,只见灵素那身披风,随着几根发丝缓缓掉落在地。   “若是管不好眼睛,就废了罢。”冉瑟瑟倚在玉冥辰怀里,面上依旧带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回神,都不禁脸色一僵,设身处地,他们却不敢保证面对那几根银针可以全身而退。   陈林总算是站出来,朝着冉瑟瑟道:“瑟瑟公子舟车劳顿,不如到寒舍歇息?”   这男童竟然便是那瑟瑟公子!那身功夫,倒也难怪让武林盟主客客气气了。   ☆、66.血魄决现风云起(四)   冉瑟瑟微微颔首,看着一派良善温和的陈林,挑了挑眉,意味不明。陈林松了口气,正待众人准备进堂时,只听后面一声娇斥:“慢着!”   只见那灵素直指着红月,高傲道:“他杀了我的马,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么?若不赔礼道歉,我便要惊扰我爹了!”   陈林看着她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眼底一抹厌恶,却是依旧笑着劝解:“灵姑娘,不过是一匹马而已,这些是在下的贵客,可否给些面子?”   灵素不屑的瞥了一眼陈林,直言:“你的贵客干本姑娘何事?”   这话可谓不留余地,丝毫不给这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一分面子,刺得陈林一阵心恼。衣袖下掩着的手紧握了握,又很快松开,看向旁边淡然看戏的几人,敛了眼皮,退了回去不再说话。   “哟,灵素姑娘这是一个人来么?敢这般徒生事端,想必你那小师弟不在身边吧。”五毒娘子清朗的声音传出,由后头缓缓走出来,笑的讽刺:“姑娘可要小心些,都说这夜路走多了,总有一日会出事的。姑娘不过三脚猫功夫,又口无遮拦,可知病从口入?”   冉瑟瑟等人的视线也移向了五毒娘子,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相貌秀丽可人,着了一身红衫,笑意盈盈讨喜得很。也难怪在江湖上是闻名一方的大美人。   先前那话儿还算说得喜人,听到后头众人不禁嗤笑,“病从口入”是这么用的?   红月也不禁挽了嘴角,轻声道:“江湖果真是个好地方,倒是能养出些可爱的姑娘。”   灵素岂会听不出她的讽刺之意,她与师弟本是出门采购,这种活自然是师弟干的,她便寻了空隙自己溜了出来。看着五毒娘子那得意的模样,气恼的咬牙,道:“你别得意,不过是凭着姿色随意勾引男人,否则你又怎能嚣张如此?武林大会以后我爹大寿,小心我将你送去当我爹的小妾!”   虽说是江湖人家,但这话说得是粗俗不堪,在场人几乎都皱了皱眉。便连陈希尘,也厌恶的道:“灵素好歹是个姑娘家,说话这般粗俗恶毒,倒也不怕寻不到好的媒嫁。”   智远方丈轻叹了口气,一声“阿弥陀佛”,便领着自己几个随行弟子离去。这般粗俗的女子,他少林寺还不屑交好。回头望了望那依然似笑非笑的男童,悠然一笑。   那孩子武功高深,这边必定吃不了亏,那灵素可要吃些苦头了。   怎知那五毒娘子也不恼,想来也是知道灵素的性子,只是笑的越发灿烂,摸了摸肚子道:“我年少的时候便被算过是个福泽深厚的,生一两个女儿应该不成问题,若是事成,灵素姑娘可得喊我姨娘了。”   这话一出,旁边不少江湖人士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谁不知道这灵素之所以受宠是因为灵秀宫主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两个女儿一出来,灵素的宠爱也就到头了。   “你!”灵素气得脸色泛白,看向一旁妖娆从容的红月,目光一狠:“哼!本姑娘改变主意了,杀了我的马,便跪着道歉,否则明日,便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这姑娘迁怒的本领挺强,但确实真不讨喜呢。   红月眼眸幽深,并未搭理灵素,只好笑地看向冉瑟瑟。那戏谑的眼神,摆明着说:这般狂妄的女人,不是应该由你这嚣张的废柴太子去摆平么?   冉瑟瑟感慨,若是离歌在便好了……这般货色,她可是半点想要应付的心思都没有。冉瑟瑟无奈的从玉冥辰温暖的怀抱下来,浅笑着看向灵素。   “我这侍从貌美如花,我怎舍得让他丢了脸面?我们便打个商量,换个方式可好?”   灵素将目光移去风华绝代的玉冥辰身上,那人却只看着冉瑟瑟,眼底没有半分他人的影子,心底一恼,抬手便指向玉冥辰——“让他娶我,我便既往不咎,从此你们便是我灵秀宫所庇护的人,好吃好喝招待着,如何?”说着问话,眼底却是那抹令人厌恶的志在必得。   在场刹那便寂静下来,众人心底想的不外乎是灵素不知廉耻,任性妄为。但碍于灵秀宫的势力,不敢说出口。   而更令人心悸的,便是站在众人中央那名男孩嗜血的威压。   紫色的衣袍似乎也沾上了血迹一般,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萦绕着浓厚血气的紫莽鞭,眸底幽暗狂暴,嗜血的神情令人发寒。明明比在场之人都要矮,却无端让人仰视,更甚者,无法直视。   那毫无遮掩的媲美数十年的内力压出,一些江湖小辈竟禁受不住,当场跪下吐出一大口血。那些门派之主以及名望武功稍重的,都不禁重新掂量起这个男孩。那名贵鞭子上这么浓重的血气,男孩满身人命堆彻而起的嗜血气息,就犹如战场上的鬼神,更似魔鬼。   明明一个十岁大的男孩,却像经历过了数十年战场一般。   冰冷的面颊忽的绽开一抹笑意,妖娆而绚丽,阴暗的声音在寂静的场面显得格外清幽:“本想着与你好好谈谈条件,怎料这般不识好歹,竟然如此舍不得这马,便下去陪它可好?”   说着,血色莹莹的紫莽鞭便顺着他幼小的身子,直直朝那头几乎跪趴在地的灵素脖子上缠绕去。直到越缠越紧——“且慢!”后头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握着扇子跃来,竟是用扇子挑开了她的紫莽鞭。挡住了她的攻势。   冉瑟瑟抬头。   那人执着扇,看向倒在一旁剧烈咳嗽的灵素满是不耐,随即收了扇子,整了整着装,面容精致,笑起来阳光灿烂,低头向冉瑟瑟道:“在下言阕,大小姐年幼不懂事,还请……小公子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个女子计较。”   饶是他如此心智,看见这名男童也不由晃不开眼。若不是气势逼人,倒真让人分不清是男童女童,那张可爱的脸蛋,沾上嗜血的气息——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况且好久没见有人将大小姐修理得这么惨的,好想结交,怎么办呢。   这番话明里暗里早不知将灵素贬到哪里去了,然而这人的出现确实让在场之人都松了口气。若是灵素真的死在这边,对谁都没有好处。   除了近乎癫狂的冉瑟瑟。   浑身气息越压越低,瞳孔泛红,显然早已失了理智,随着又是几声吐血声音,众人才发现了她的状况。掌门人纷纷将弟子们带远,避免被气压振断筋骨。   灵阕微微皱眉,刚想要伸手将冉瑟瑟体内暴乱的气息理顺,便听那头一声担忧的轻呼。   “瑟瑟。”明明清冷的声音却温润如风,似乎渐渐让这场风暴温和下来。   灵阕迅速收手,暗道幸好。因为正面对着冉瑟瑟,只见那本以失了理智的小人儿一怔,瞳孔渐渐恢复,随即忽的闭上眼睛,精疲力竭,倒了下去。   灵阕正巧抱住了小人儿那冰冷柔软的身子。只见他虽然已经昏迷过去,但眉头紧皱,脸色苍白,还咬着下唇,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他早在几人交谈的时候便出现在了后头,不过是故意等灵素被教训以后才出场。若没听错,灵素不过说了一句要嫁给那人,虽然会生气,但是没理由受那么大的刺激啊……   未待他细想,那冰冷的男子已经微抿着唇,将他手上的冉瑟瑟抱走了。几人不过眨眼便已都上了马车,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灵阕无辜的眨眨眼睛,低叹,为什么女人都喜欢那么冰冷的男人呢,女子也便罢了,这风华绝代难得瞧着顺眼的男童都这样;像他这样灿烂阳光的怎么就——“咳咳咳——他们!我要他们不得好死!”只听灵素尖锐的声音传来。   ……灵阕又是一声低叹,忘了现在不是阳光灿烂的时候了。随即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回头一板一眼的道:“大小姐,你这次得罪了很多人,若是让师父知道,即便再宠爱你也会关禁闭的。况且还会连累师母,可别忘了,你爹还有六个蠢蠢欲动的小妾。”   灵素愤恨道:“才不会才不会!爹爹这么宠爱我娘!”   灵阕面无表情,说出的话一阵见血:“你娘当初是怎么做上夫人的位置的?不过是因为生了你罢了。”那灵秀宫宫主不知什么病,成亲数年,纳了七房小妾,硬是无所出,所幸在第五年时生出一个女儿,那小妾地位便水涨船高,成了夫人。   是了,灵素之所以讨厌这个被灵秀宫所有人所赞美的师弟,是因为他除了做事一板一眼外总是能一语戳中人的心肝。   她也知道,她所受到宠爱不过是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其他几房有了消息,出了一个儿子……   ……   红月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回头掀开帘子问道:“公子,要去找大夫吗?”   玉冥辰看了看冉瑟瑟那张失力苍白的脸,长叹一声,摇摇头道:“不用了,找家客栈罢。”   “是。”   待马车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玉冥辰轻抚着冉瑟瑟稚嫩的脸蛋,低叹:“这般患得患失,都是我带给你的罢。”他生性清冷,即使他知道她在自己的心底地位极重,却无法表现出来。加上先前又对她那般不管不顾,也难怪她毫无安全感了。   本就是个脆弱的姑娘啊。   ☆、67.再遇仍是少年时(一)   马车行驶得飞快,玉冥辰只觉得自己的指尖越发冰凉,低头看着冉瑟瑟紧皱的眉头与发白的嘴唇,不由一惊。不顾内力消耗,将内力一股股输送到她体内,只为了维持她的体温。那般毫无声息,谁都会受不了的。   毕竟,十指连心啊。   他那鲜少悸动的冰冷的心,也会疼。   怎么能忍受这么温暖的小师妹变得这么没有生气。   红月担忧的驾着马车,刚刚将马车停下,准备掀起帘子喊里面的人。忽闻里面一声长叹,紧接着是犹如自言自语般清冷而迷茫的低语——“瑟瑟,师兄真有这般糟糕吗。”   他一直以为,她明白他接受了她就好。原来他所谓的接受,所给予她的宠爱,不过是让她在甜蜜中受伤。明明早就知道她对自己的执念那么深,怎么可以只给她如此浅显的“接受”二字。   于是害她一边装出很开心很幸福的模样,一边偷偷担心他哪日的随意消失。   ……原来他这么自私。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他又是在凭的什么来自私。   红月的手一顿,何时听过玉冥辰那般冷傲的人物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这二人是真的都陷入这情爱之中了。瑟瑟最终还是将这样清冷的人物都打动了,以后的日子……便不用这东宫上下操心了吧。   冉瑟瑟眼皮厚重,却是清清楚楚听见了这句近在咫尺的话。   嘴角费劲的扯出一抹沁人的笑容,眼角顺着白皙的皮肤划下一道浅浅的泪痕。就连那冰凉彻骨的体温也渐渐回暖。   终于,她和师兄之间没有隔着层层寒冰,没有隔着五年光阴,没有那些不平等的辈分,没有明明贴的很近却像是总会消失的感觉。不用担心他清冷的性子会随意决定抛弃她;更不用担心哪日便忘了她。   暖人先暖心啊。   小小的,温暖的手掌缓缓抚上他俊俏的脸,冉瑟瑟睁开还染着雾气的眼睛,轻笑——“多糟糕我也认了,谁让我只有一个你。”   他本就是清冷卓绝的人物,就似不属于这个世间,可以随意抛弃这个肮脏的尘世;可是那般优秀的脆弱的温暖的她,却可以为了他抛弃这个世间,因为——她只有一个他。   外头愣着许久的红月终于回了神,轻笑。总算是没事了啊。随即又忧心起来,想起方才小小的她那般恐怖的嗜血暴戾……   他们都知道,她只有一个他。若是哪天,她的他出了事,这世间,便不得安宁了吧。可是,谁又忍心怪她?   玉冥辰抱着她下了马车,正巧见了后方御马而来的陈希尘。陈希尘见了醒来的冉瑟瑟,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醒来也便是没事了。   “幸好,没事。”   冉瑟瑟挑眉,又恢复了之前的嚣张狂妄,笑道:“我怎会有事。还是回陈府吧,那儿比较有趣。”   陈希尘点点头,一挥马鞭扭了方向,道:“我带你们回去吧。”   几人重新回了陈府,那灵素听闻已被言阕带回了客栈,灵素大小姐头一次吃瘪败兴而归,气焰也弱了,没了心思去残害些平凡老百姓;冉瑟瑟便由此成为了江湖人眼中武功高强的侠客。   先前那恐怖的场面,不知是忘记了,还是刻意不提。倒是那些门派小弟子见了她便脸色苍白,绕着走。   陈林出来迎接,面上十分恭敬:“瑟瑟公子,初临鄙府便遇了这些事,确实是我的不是,今晚设宴为各位压惊。”   冉瑟瑟一手牵着玉冥辰,一手甩开扇子,笑容精致可人:“如此,便麻烦盟主了。”   陈林十分受用,现下那些个武功高强的,哪个不是狂妄至极,眼睛长了头顶上,仿佛武林没了他们不行一般。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如同天仙一样。”   几人刚进了陈府的梨花院,便听一生粗犷的调笑。陈林脸色顿时不好看,在贵客面前上演这种事,不是说明了他管理不好陈府么?正想出声挽回场面,怎料冉瑟瑟已经摇着羽扇过去了。   红月见了那头被调戏的美人,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轻语:“她怎会出现在这边?”   那貌似醉了的汉子的手眼看着就要摸上女子那滑嫩的面孔,女子慌乱的想要躲开,却怎么也无法逃离这武功不错的江湖人身边。眼见着急的就要哭出来。   “女人可是用来宠溺的,你这般粗鲁,也不怕唐突了美人。”   随着一声慵懒清脆的声音,那人的手硬生生被打落,再无法靠近美人。   那汉子一恼,头昏看不清前面人的脸,但那身高却是只到自己腰部,不由嗤笑一声:“哪来的奶娃娃,还未断奶便想学英雄救美?话本看多了罢?快去找娘,别耽误了你爷爷的好事!”   女子看了冉瑟瑟,先是一惊,随即面上惊喜不言而喻。眼底的泪花在眼眶转着,却是破涕为笑。   “太——夜哥哥。”女子瞥见一旁的陈林,聪明的转了口。将“太子哥哥”吞了下去。   冉瑟瑟无奈低叹一声,伸手拭去她的泪水,道:“怎跑来这种地方玩了?”   这弱不禁风的美貌少女,不正是林尚书府上那不受宠的谪女林凌么。她比冉瑟瑟大上三岁,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东方女子独有的柔弱韵味使人心动,低眉顺眼宛如画中仙。   也难怪一出门便遭人惦记了。   林凌紧抓着他的袖子,心底也是一阵害怕。但依旧很高兴:“我便知道会遇见你。是桐妹妹和彦儿带我来的。”   “果真是他们。”除了那两个光会闹腾的季家小祖宗外,谁敢带这柔弱的女子闯江湖?冉瑟瑟揉了揉眉心,道:“你家里人怎么放你出来。还有季家那两个小王八蛋,季家那两老也舍得?”季将军便罢了,那老将军可是爱孙如命啊。   林凌见了她无奈的样子,不由莞尔浅笑:“我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眼里只有那些哥哥们,我那姨娘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她亲娘死得早,那些个姨娘恨她恨得牙痒痒。“那对兄妹不知怎么说服了长辈说要出来找你当历练,听说季老还让他们托了信给你。”   看着冉瑟瑟风度翩翩的样子,陈林心底又是一番打算。先前还以为这孩子不喜女色,原来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也是,武功再高强也是个孩子,哪有不喜欢美人的。   红月看着二人温馨的场面,不禁坏心的想要看玉冥辰的脸色。殿下可真是好本事啊,男女通吃……那般柔和的样子他都没见过几次。   果真,美人是能得到所有大魔头的怜惜的。然而他失望了,玉冥辰何等人物,面上没有半分可供观赏的神色。   但是,玉冥辰内心确实是惆怅的。   最初,他只把冉瑟瑟当做普通的小师妹自己的所有物带大;后来两人断绝关系那以后,冉瑟瑟遇见他的时候,都像是犯了错抬不起头的孩子;他表明接受了她以后,更是像害怕被大人抛弃的孩子……二人一直不在平等的位置上,他知道她许多面,可是唯独没有她对他温柔宠溺的那一面。不知是年龄问题,还是性格差异。   师兄果真是很糟糕啊。   ☆、68.再遇仍是少年时(二)   “凌姐姐——凌姐姐——你在和谁——呃?”只见那边一挥着长剑的女子顺着梨花道一路大喊,面容姣好着装贵气却丝毫不顾形象。牵着一个帅气利落的少年,两人见了冉瑟瑟齐齐一愣。   “夜哥哥?”女子挑眉细看了几眼冉瑟瑟,随即笑意渐浓,咧嘴大笑,不停的拍着身后少年的肩膀:“啊哈哈!老弟我就说一定会遇上的嘛!我怎么这么聪明!”   季彦摸了摸头发,也笑的十分爽朗,一张双臂搂上冉瑟瑟,哥俩好般拍拍他的后背,就差乐得往他脸上来两口。随即稍微松了手,摸摸他的头顶,纳闷道:“是我长太高的关系吗?不过是被老爷子逼着关了两年苦读,怎么殿……呃你没长高?”确实,季彦只比冉瑟瑟大上那么两三岁而已,冉瑟瑟的个头却只到季彦胸膛。   季彦有些不知所措,以前习惯了喊他殿下,现在一时间不知道喊什么才好。总不能跟着那两个女孩喊夜哥哥吧。况且冉瑟瑟如今是什么身份——先皇啊!怎么能这么不恭敬。   “喊我瑟瑟吧,你们两个小王八蛋怎么跑出来了?”斜眼瞄见一旁的玉冥辰挑了挑眉,冉瑟瑟干笑着推开季彦。   陈林见几人认识,倒也十分识相,对冉瑟瑟道:“小公子你们叙旧罢,房间便在这条路的尽头,待晚些时候我捎下人喊你们入宴。”   冉瑟瑟笑得温和有礼,道:“倒是我的不是了,遇见熟人竟将盟主忘了。待迟些时候定与盟主把酒言欢!”   陈林笑笑作大度状:“那么我便先离开处理事情了,各位自便。”   待陈林离开,季桐有些诧异道:“夜哥哥,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有礼貌了。”   “就是啊,我可是奔着和你混的念头来的耶。”季彦挑眉,当初肯答应爷爷苦学兵法武术的时候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他当皇帝他当将军么。那日爷爷告诉自己他当上皇帝的时候虽然很大逆不道,可他就是不知道有多开心。就算知道他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战神,可更是有无穷的动力来提升自己。   结果这不让人省心的竟然跑了!   跑了他找谁做主子去?   冉瑟瑟勾唇轻笑,用扇子挨个敲了一遍他俩的头,笑的温润又邪魅:“本公子向来风度翩翩你们有意见吗?”   季桐拍拍胸口,被冉瑟瑟笑的怪可怕的,却是放松直言道:“夜哥哥这样笑我便放心了,还是正常的嘛。”   季彦见了冉瑟瑟嘴角僵了僵,用手肘推推季桐,低声道:“姐,你别直说啊;待会就该倒霉了。”   “……”冉瑟瑟纳闷地收了扇子扑回玉冥辰怀里。   几人这才注意到在后头无言的玉冥辰。季桐季彦先前听说过他师兄这号人物,但见面还是头一回,饶是二人见过大场面也不由一愣,以及奇异于二人和谐的气场。   季桐不由瞪直了眼睛囔囔:“这世上竟还有和夜哥哥一样好看的人。”论气场二人旗鼓相当,可论起容貌终究是玉冥辰的清冷如玉略胜一筹。   可待夜哥哥长大,面容长开了,二人可不知道要伤多少女子的心。   季彦见二人亲密也未多想,直爽道:“瑟瑟你的习惯还没改呢,还是喜欢让人抱着。记得当年便是因为日日让红月大哥抱着没少让夫子气得跳脚。”   红月面上温和带笑作怀念状,实际背脊有些凉。果真这两祖宗便是来找麻烦的。   “时间不早了,都各自回去歇息罢。迟些还有晚宴。”红月笑着打发人,然而这理由充分,季彦季桐无法,也只能各自回了房休息。   冉瑟瑟拉住季彦,指了指林凌,道:“你们出来混便罢了,竟还带她出来;好好照顾着,再让她有什么危险仔细你的皮!”   “嘿嘿先前是意外,这不是没事嘛。”季彦摸摸头,随即恍然记起什么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两封信递给冉瑟瑟,道:“一封是我爷爷让我一定要带到你手上的,还有一封是义贞太后偷偷遣人让我送来给你的。”随即低声有些奇怪道:“就连让我们来盟主这边等你也是义贞太后的意思,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花贵妃?”冉瑟瑟挑眉接过信,道:“我便说你们怎有这样脑子知道来这里,原来是姨娘。”   “就算没有太后告知,我们也会找到你的!不过可能比较迟罢了。”季彦坚定道。   冉瑟瑟踮脚摸摸这小子的头,心里不感动是假的。看着这混小子转眼由年幼孩童变为青涩的可以逐渐独当一面少年将军,依旧不弃自己。   对于冉瑟瑟突然的温柔,季彦不由一愣。随即咧嘴安静不语,甚至低头让她抚个尽兴。   “锦安呢,竟也让你过来?他还好吗。”   季彦道:“对了,皇上说银羽周围都被你打遍了,现下国泰民安,让你随意玩不用担心国事,他会处理好的,你玩累了随时可以回宫,两位太后还有几位公主都很惦记你。”   “那小子。”冉瑟瑟笑笑,收了手,拍拍他的头:“行了,你回去休息吧。”   待几人都离开,冉瑟瑟便牵着玉冥辰的手回房。   红月被几人抛弃,站在原地眨眨眼,血色瞳孔一丝促狭,也不介意,带着笑意往旁边一间房走去。   殿下将突然的温柔习惯性用在季彦身上了,可是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师兄在一旁罢。   冉瑟瑟扯着玉冥辰往前走,忽然觉得他指尖僵硬,有些怪异,停了脚步,回头看师兄竟在皱眉思索着什么。   “师兄,怎么了?”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师兄这般清冷不食烟火的人会有烦恼的事。   玉冥辰回了神,低头看冉瑟瑟疑惑的目光,低叹一声,道:“罢了,没事。”   ☆、69.再遇仍是少年时(三)   冉瑟瑟回了房间,拿出那两封信拆开。   第一封是季老的。冉瑟瑟随意扫下,不过是大意讲述了一遍国事,又叮嘱了一番让冉瑟瑟好好照顾他们季家的孙子,其将子女送来冉瑟瑟这边的目的不言而喻,不过是想让她来教导罢了。   季家上下老少个个正气凛然,先前她还是那个草包太子的时候季老未给过她好脸色,待水落石出,季老直呼年老眼瞎,对于冉瑟瑟的本事谋略万分佩服,将禁闭苦学两年的孙子放出来只为了能从她身边学的一点点东西。   罢了,教导便教导吧。   冉瑟瑟将这封信放下,拿起花贵妃的信,眉目由轻松随意转为凝重。花贵妃自从被赐封义贞太后以来与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反正老皇帝也过世了,又没了先前李怜儿的欺压,与两位太妃相处反倒是融洽起来。仁贞太后水衾也不时帮衬着,银羽勾心斗角多年的皇宫头一次这般宁静。   然而,若不是有什么要事义贞太后也不会费了心思撺掇季家小子来,派心腹难免被有心人拦截,让这个与自己无多交集又对冉瑟瑟忠心耿耿的朝廷贵子来却是万无一失。   信上娟娟笔迹清秀利落,下笔提划不紧不慢,可见其心态从容镇静。然而信上所说之事,却不是那么容易让人保持从容了。   吾儿瑟瑟:半月前哀家手下在西域发现李氏踪迹,差人细循,然西域位于中原以外,地势关系复杂,路途遥远,危险重重;哀家能力有限未能解决吾儿心头之患,然而却意外得知李氏原是西域君王之私生女,恰逢西域原圣女遇害身亡,此番回去竟由李氏接替了圣女之位。现下更是重重保护,要解决她难上加难。   然西域秘术纵多,一旦任她学成后果不堪设想。李氏对吾儿你满心恨意,需提防避免受害。姨娘势力有限,一旦她出了西域会立马通知吾儿。   冉瑟瑟眯眼将信连带着信封扔入房内一旁用于装饰的纸灯内,不过片刻功夫,那瞬间窜起的火苗便毫不留情地将信吞噬得只余一层厚重的灰。   “果真是个心腹大患呢……若不除你,怎对得起我可怜死去的娘亲,怎对得起信任我的李斯域?”冉瑟瑟看着那盏灯,静默半响低语。   调整罢心情,冉瑟瑟回床歇息,轻叹一声才闭了眼。   夕阳搁浅,天色渐暗,门外的小厮耐心至极,不轻不缓地敲着沉香红檀木,待手下忽然一空,恍然发现面前的门从内猛地推开,床上那人儿嘟哝一声:“什么事?”   那双脚丫子亮在了棉被外头,纯白如莲。小厮连忙低头不敢多看,恭敬道:“回公子,晚宴已经安排好,只待公子入宴。”   “……嗯。”里头的人似梦似醒,满头青丝洒下,慵懒至极。   小厮点点头,重新关上门离去。来之前盟主特意和他交代了一番,这个小公子人中龙凤武功高强,定要好好伺候着。本以为又是什么难伺候的主,怎料却似小孩子心性,好相处得很。   然而他却更不敢放肆,先前那道沉重的门,可不是里面那人儿用内力开的?   冉瑟瑟坐起身,却见眼前晃过一抹白,坐在床边的不正是玉冥辰?   “师兄?怎么来了?”   玉冥辰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替她穿了衣,才缓缓道:“一起去晚宴。”随即揉揉眉头,沉声道:“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冉瑟瑟微愣,看着越来越多情绪的玉冥辰,漾开嘴角安慰:“没事的,本殿武功高强!”心底欣慰,师兄真的离她越来越近了呢……   两人换好衣服,携手进的大堂。   渐渐入春,晚风微凉却不冷,这头二人却是暖意融融。一路悠闲温馨,就连身上也沾上少许清甜的梨花香。   冉瑟瑟只到玉冥辰腰间,两人牵手并肩,就似兄弟,又像情人一般和谐。大堂人很多,想来这陈林是花了心思的,齐聚了武林名门。这二人只需往门口一站,便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少部分人是认得他们的,对于冉瑟瑟更是印象深刻。   玉冥辰只牵着冉瑟瑟的手,淡淡看着众人。如墨发丝被白玉冠束起,一身白衣翩翩,宛如天神。冉瑟瑟挑眉轻笑,勾起唇角挑人心弦,若非年少,更似风度翩翩的温润贵族子弟,那袭青衣更添几分素雅。   两人一个目光,让大堂内不少些直爽的江湖儿女都红了脸颊。   那些当日在场的掌门人心思沉重,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也不会肯相信这个翩翩美少年是那日犹如魔鬼的存在。   冉瑟瑟挑眉扫视一圈,红月以及季家姐弟还有林凌早已寻了不惹人注目的角落入座,更是看见几张那日熟悉的脸。   灵阕看见冉瑟瑟,十分和善又阳光的扬起笑容算是招呼。   在他身后的灵素愤恨的看了一眼冉瑟瑟,似乎是被那日吓怕了,又似被灵阕叮嘱过一番,总之再没什么反应。冉瑟瑟眼眸幽深,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不经意般移开目光。   陈林见了两人,上前客气的招呼:“这一路颠簸疲惫,辛苦小公子了。今日算是为你们洗尘压惊,寒舍陋席,还望不要介意。”   这话自然是对冉瑟瑟说的,玉冥辰内力深厚古怪又刻意隐藏,陈林看不出他丝毫内力,加上这般风华绝世,竟将他看做京城的头牌小倌。面上客气恭敬,心底却是不齿的。   玉冥辰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自有打算,况且不相干的人任何想法,他没必要在意。   随着陈林这边发话,大堂逐渐安静下来,冉瑟瑟扬起笑容道:“哪里的话,盟主这般费心,瑟瑟可是感激不尽。”   陈林十分受用,笑着指了个方向,道:“那么,瑟瑟公子——请。”   其他不明所以的人一惊,那个盟主身边空着的上座,竟是留给这个小公子的。那些个少林寺智远方丈以及平日眼高于顶的名门正派掌门人竟是都在他的下方,况且……竟然没有一人异议。   所幸陈林知道这二人形影不离,那个上座一张长桌两个位,冉瑟瑟也没有异议。心道这盟主当真是心细识相,也不知是好是坏。   待众人依次入座,陈林首先站起举杯,说了一番场面话:“各位百忙之中不忘捧场在下感激不尽,今日设宴不设规矩,大家吃好喝好,养足精神,武林大会才能一添风采!”随即将酒杯举向冉瑟瑟的方向,道:“这位瑟瑟公子是犬儿的好友,武功高强为人和善,实乃武林后起之将的代表,今后的江湖和平便靠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了,来!先干为敬!”   陈林一举杯喝干了酒,下方众人也纷纷起身向冉瑟瑟敬酒。   冉瑟瑟拿起倒满的酒杯,笑得分外开怀,客气道:“盟主谬赞了,江湖是所有人的责任,在下自然不敢推脱,在盟主带领下自然更加繁华更盛!”   然而,就在她放下酒杯之时,袖中一物竟顺着划下,始料不及。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冉瑟瑟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玉冥辰以及红月的神情一凝。   陈林双目忽的变得猩红,直盯着地上那根精致的木簪。诡异的图案仿佛刻在他的心上,再无法掩饰心中的激动。   ☆、70.再遇仍是少年时(四)   大堂瞬时变得静谧,陈林沉重的呼吸声对于在场有些内力的都觉着不对,然不明所以,也跟着安静下来。   冉瑟瑟指节苍白,一面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陈林,心底仿佛确定了什么事。待确定陈林呼吸平稳一些的时候,这才装作漫不经心的捡起木簪,还未开口,便听陈林急不可耐的问话:“小公子,这木簪……是从何而来?”   冉瑟瑟随意的用木簪将脑后散着的发丝撩起,待三千墨丝固定,这才缓缓道:“喔,这根木簪是我来时见一个姑娘戴着的,瞧着精细好看,便回头自己刻了一个;怎么,这姑娘,对于盟主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陈林一下子哑了口,冉瑟瑟将话题引向姑娘,教他实在不知怎么回答。随即只能讪讪道:“这木簪,是我一位熟人的,但多年未联系了,瑟瑟公子,可知这姑娘在何处?”说罢,陈林直盯盯的看着冉瑟瑟,深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异样。   马车,化尸水,木簪……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法不怀疑眼前之人。但是,他仍然不肯撕破脸皮,他还是需要这人高深的武功助他……问鼎天下。   冉瑟瑟却不是他以为的一般少年,两世的心智岂会这般容易被看透?她无奈道:“我与那姑娘不过擦肩的缘分,又怎会知她现在何处?”   再逼问下去,倒是他的问题了。   陈林也不傻,洋装失望:“我与故人势必是没有缘分了,也罢,也罢!扰了大家的心情,来,再敬各位一杯!”   气氛又逐渐热闹开来,先前的事众人也不再提起,这段插曲就算过了。   从始至终,陈林都未注意过在令一旁的陈希尘眼神复杂而痛苦。衣袖内的指尖紧紧陷入掌心,事实如何,已经不需要再证明了。   这场晚宴看似热闹,然直到结束,有谁的心思还未归来又有谁知。   玉冥辰牵着冉瑟瑟的手出了大堂,冉瑟瑟扁着嘴,显得有些懊恼。玉冥辰知她心情,摸摸她头,示意不必在意。   走入寂静安宁的梨花院子,冉瑟瑟诺诺道:“今日,是我疏忽了。恐怕以后有大麻烦,陈林那老狐狸肯定起疑了……”   玉冥辰将她抱紧,这才缓缓道:“无事的,有师兄在。”   等到将大堂内人都送走,陈林紧紧抓住一旁的扶手,前面蹲着两个黑衣人,陈林难掩内心激动,道:“立刻查他们的马车,看来时有无经过那片森林;还有,派人跟着那小公子,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待人离开,偌大的大堂只剩下他一个,陈林这才轻浅近乎癫狂的笑出声:“呵……待我寻到那根木簪,待我练成……这便是我的天下了!”   陈林笑了半响,这才满意的离开。待大堂都空了,陈希尘才从堂外的梨花树背后走出,竟发现背襟都透出浅浅的冷汗。   那日以后冉瑟瑟并未瞒他,木簪关系着能令江湖大乱的血魄决。义父竟然想要血魄决,想要一统天下!   “我真是愚蠢,竟现在才看出你的狼子野心。”陈希尘低语,随即闪身离开了院子。   冉瑟瑟回了房,手指还搭在房门上,脚步微顿,随即低叹一声:“果真是惹了麻烦。”房内两个黑影微动,眼神满是不可置信,强制镇定下来,不相信自己竟被发现了。   “既然来了,便留下吧。”冉瑟瑟翻手握着紫莽鞭,并未抬头,随手便将房梁上两人打下。功夫诡异,两人竟然无法避开,摔落下地。紫莽鞭的倒刺更是在他们手臂留下长长的血痕。再一翻手,怀中一个纸包摊开,粉末向外散落,片刻以后,屋内恢复寂静。   虽然细微,但还是感觉屋内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冉瑟瑟蹙眉开了门窗,跨步离开了房间,走向另外一间。   正想踮脚乖巧的敲门,随即歪头想了想,便直接推门进去。屋内这么安静,说不定师兄房内也有监视的人,师兄出去解决他们了吧?那她自己先进去睡觉吧。   怎料开门以后竟是烟雾缭绕,层层热气上涌,眼前是师兄光滑如玉的背脊。瑟瑟微红了脸颊,随即大脑莫名其妙反应过来,迅速用内力关上身后的门。温暖幼小的掌心捂住自个儿眼睛,嘴里喊着:“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手指之间的细缝却悄悄张开,眨巴着眼睛。   玉冥辰青丝散在木桶以外,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身子,白皙的胸膛显露在她面前,走近再往下看,还能看见腹间刚毅的线条。自脖子往下每一寸肌肤,无不勾引着人的心弦,冉瑟瑟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木桶边沿滑下一粒水珠,轻轻溅落在地板上——嘀嗒!   待冉瑟瑟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已经不知不觉站在木桶边了。冉瑟瑟伸出另一只手一起紧紧的捂住眼睛,再不敢偷看。她刚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清澈的水上只浮着少许的泡沫。站在自己的角度,微微往下看,便能看到——“啊啊啊,色即是空……男子过美则妖……非礼勿视……”冉瑟瑟不断碎碎念着,似乎这样能让心不那么躁动。前世虽然见过太多身材脸蛋都很棒的裸男,但现在见师兄沐浴,竟像古代闺女一般羞涩了。果然,她对于师兄从来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她又怎么能料到,师兄这个时候竟然在屋内洗澡!   自她站在门外起,玉冥辰便知道是她了。看着她现在一连串可爱的反应,玉冥辰庆幸自己方才坏心的没有出声提醒。   俊美的脸上是宠溺的笑容,温和的抬手将面前冉瑟瑟的手拿下,还未开口,便听冉瑟瑟害羞急切的解释:“师兄我只是看下你房内有没有人监视而已……顺便……”   “一起睡?”见她说不出口,玉冥辰抬眸替她说出。他时刻注意着隔壁的动静,自然知道她受不了血腥味,便想过来与他睡。   一起睡……睡……冉瑟瑟脸颊莫名变得更红,一下子不知怎么反应。天哪,她感觉要流鼻血了……   “替师兄将衣服拿过来可好?”见这小丫头就要羞愧死的模样,玉冥辰莫名心情大好。   “啊?”瞥见一旁椅子放着的衣服,冉瑟瑟反应过来:“喔好。”走过去拿起白色那衣袍递给玉冥辰。   玉冥辰接过,竟是径自站起来。水滴自下巴滑落,沿着脖颈,到那宽敞强硬的胸膛……   “啊!”冉瑟瑟迅速转身。   这丫头。玉冥辰好笑的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里裤,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内力烘干,套上衣袍,又恢复了清冷尊贵的模样。   冉瑟瑟回头见他已经穿戴好,不禁又有些可惜。刚刚怎么反应那么快呢,什么都没看到啊……   “笨丫头,还不来睡觉?”见冉瑟瑟依旧站着发呆,玉冥辰无奈出声。   “啊好。”冉瑟瑟迅速麻利的爬上床,钻入玉冥辰怀里掩饰自己的羞涩。呀,师兄沐浴的场面太香艳了,若是来多几次,说不定她就心跳过度而身亡了。   ☆、71.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冉瑟瑟红着脸,埋在师兄怀里的耳朵静静听着玉冥辰稳定细微的心跳声,原先的燥热羞涩情绪渐渐褪去,缓缓入了梦乡。看着她甜美的睡颜,玉冥辰眸中满是满足,唇角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搂了她腰,也闭眼歇息。   春日夜晚偏凉,冷风将四处的梨花花瓣刮得哗哗作响,在清幽月光的照耀下更是将纯白的花瓣映得晶莹闪耀。   陈府马厩。   陈府贵客众多,于是当初建造时便将这马厩特意做得宽阔了,此时正密密麻麻的停放满了马车,月光下散养的骏马也困意连连,不论是围在马厩外圈厚重的干草亦或是地面日夜浇灌的嫩草也勾不起它们的兴趣,随着马斯喂食完离去以后,这里便彻底安静下来。   远远的梨花香飘来,淡雅怡人,使得夜晚悠闲而神秘。   月光下,一个白衣人影在黑夜中异常显眼;然脚步轻浅,在无人的马厩里连马都没有注意。修长的手指搭在上头生了少许铁锈的大锁上,稍一用力,便化作了细碎的粉末洒在草地上被掩盖了过去。   木质半人高的宽宽的门,便轻巧的开了。   翻手点燃一根火折子,火光之上是一张俊俏白皙的脸,五官清秀俊朗,表情复杂无奈而迷茫。弯腰将火苗对准一根干草,然后看着火光吞噬越来越多的干草,直到将整个马厩包围。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马儿们总算是醒起,慌乱的嘶鸣,踏起马蹄往外撞。所幸,那宽广的门被轻易碰开,在火势包围的地区逐渐缩小之际,马儿都已经寻了空隙跑了出去。   白衣男子看着,欣慰而又无助的轻叹一口气。随即脚轻点地面迅速消失在耀眼的火光中,梦幻如鬼魅。   待黑衣人赶来,脸色一变,冲向那火光之中,却发现原先的所有马车都受毁,只剩下一个痕迹斑斑的架子;有的就连车轮子也倒下,滚了几圈进了火光中,泛起刺鼻的味道。大火还在继续,遮掩了月光,照亮了一方。   浓烟掩盖了梨花香,马蹄声替代了虫鸣,惊醒了府中不少人。   “马厩走火了!走火了!快救火!”   随着一声声呼喊,陈府里的侍卫迅速的组织灭火,并由小厮通知各位不用紧张,其堪比军人的强悍的管理能力下显露的是无穷的野心。   “该死的。”主院一间宽敞的房内,陈林阴沉的看向窗外嘹亮的火光,不过瞬间便肯定了原因。不是他心疼那几个钱,而是他才刚吩咐要查,马厩便被毁。要么来人太过聪明亦或是武功高强偷听到,要么便是手下出了奸细。   “主子!”   一抹黑影突然闪现,面孔慌乱害怕,还未说话,便听陈林阴沉沙哑的声音问道:“查出来是谁了吗?”   “这……瑟瑟公子在晚宴结束后回房发现并杀了阿青,后来便离开房间去了玉公子房内,与他一起的同伴都未离开过房间。”   陈林眯眼:“也便是说,这不是他们搞的鬼了?”   这人算是陈林的心腹,深知他没有背叛的可能。若不是他们……岂不是出了奸细!陈林忽的握紧了手。   然而,大脑烦琐而杂乱,似乎隐隐告诉他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若是瑟瑟那小公子,武功高强,前来探听而未被发现也不是不可能——都怪他当时被那木簪的现身昏了头脑,大意了。就算不在房内,想来也不会被自己这般蠢蛋手下发现……直觉告诉他那小公子有问题,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阿青……阿青!   大脑闪过什么东西,陈林恍然瞪大眼睛,急切的问道:“阿青的尸体呢?可有寻到?”   黑衣人细思之下愕然,也发现了不对劲:“阿青的气息消失以后,奴才看到小公子的房内是空的……化尸水!”   他的轻功几乎能跟武功深不可测的主子媲美,却也不敢凑近,只隐藏在院子外头遥远的茂密的梨花树上,所以并未被发现。   而那次在森林里的发现,那些动物也是被下了化尸水……如此巧合,似乎可以简单拼凑出真相。   陈林冷笑了几声,回想起冉瑟瑟在木簪落地时完美的回答和反击,以及让人无法怀疑的神情……他从一开始就看错了,这是个心思深沉的男童——不过,比起他这个舔过血踩在刀尖上的,还是嫩了些。   如此,那支木簪,便是真的了。他一定会夺来的,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十余年过去了,这么一时,他忍得了;就如同当时步步算计,将那个绝代的……哥哥逼疯将那个耀眼的家族毁掉一样。   不属于他的,就都毁掉吧,本就不该存活的。   窗外的梨花似乎感觉到层层凉意,摇曳着满枝的花瓣。有几片轻轻飘落下一旁的鱼池,水面泛起轻微的涟漪。   ……   “母后,怎么了?”一席龙袍刚到义贞殿,便见花巧——义贞太后,即先前的花贵妃的名讳,揉着眉头,一副头疼的样子,便猜到大抵是为那不省心的皇兄担心了。   花巧姣好的面容满是无奈,撑着额头摇摇头道:“最近总有些心绪不宁,想来是关于李怜儿罢,李怜儿心狠手辣,她一日不除我便一日放不下心来。总觉着皇儿会有些什么事。”   夜锦安知晓母妃是当真将冉瑟瑟当做儿子来疼,无奈的笑笑,掩去眸中同等的担忧,安慰道:“无事的,皇兄心思玲珑,武功高强,定会收拾了那李怜儿。”   实际上,他手上的情报比母妃的还要多一些,确实不容乐观,况且还有令人震撼的,才使他大晚上的满腹心思,带着无数的不可思议与无奈。   他本是弱小的皇子,早就在母妃的指导下培养起自己的势力以自保;当上皇帝以后更是大力扩展势力,堂堂的一国皇帝,自然不能只管朝政和百姓——还有那最难管的江湖人。令他担忧的是,皇兄似乎卷入更危险的江湖秘辛之中了。   只是,这还不能讲于母妃。   纵使只是是当了不久的皇帝,夜锦安却也渐渐沉稳起来,原先隐藏在那个曾经弱小安静的皇子背后的强大,也逐渐显露出来。   银羽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堪比先皇,便可看出他的能力。   “这样吧,安儿,你将那些还在东宫训练的瑟瑟的暗卫,都派去江湖,人多些我才能放心。”花巧依旧揉着眉头强制镇定。   “朕将离歌黎落以及李斯域一起派去吧,有他们在,便没多大问题了。”夜锦安想了想,点头道。   花巧诧异抬头,担心道:“朝中一下损失这么多大将无事吗?”若是可以的话她自然想,但比起冉瑟瑟,她知道——更重要的是国家,是百姓。   “无事的,那几个家伙反正留着也无心朝政。虽然都是大才之人,但如今银羽盛世安好,留着也没什么用,倒是需要给最近几年的科举及第之人一些发展的机会。朕应付得来,倒是皇兄会比较需要。”   本来今日来便是打算说这事的,既然母妃忧心,便顺势推了出来。   “如此,倒是真的能放些心。那几个孩子脑袋通透,对瑟瑟又忠心,想来能帮得上忙。”花巧说着,也渐渐松了眉头。   “是啊……”这些人放走,这朝廷是和平安静了,江湖可就不一定了。   夜锦安无奈的轻笑——只是,有些人,或许天生就该被无数人才围绕,光芒闪耀,傲视天下。比如那个行事诡异女扮男装的皇兄,比如那个清冷卓绝温润如玉的九王爷。   ☆、72.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是了,天知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自小母妃教育他锋芒毕露单纯好强的人在皇宫是死的最快的,可他当时确实无法破坏他无与伦比的震惊表情。   “你说……这是真的?这种玩笑可别和朕开。”   看着要摔回龙椅的皇帝,暗卫头子洛奇无奈道:“主上,这确实是真的。当时我虽然无法进入陈氏宅院,但我在树上看得清清楚楚,小公子……呃,无意触碰到扶手落水。”至于被救以后透明衣服的那个曲线,就不细说了吧。   幸好他是最优秀的暗卫,否则定要摔下树。再三确认以后,才急切的赶回来亲自报告消息。那个弑弟弑父,狂妄至极的战皇竟然是个女人!   夜锦安依旧难以相信,可也知道这个被母妃带来从小与自己为伴的暗卫兼好友确实不会说谎。若不是确切消息,也不会随意来报。   “那混蛋……先前欺负我可惨了,竟然是个——女的。”夜锦安咬牙,一幕幕回忆涌上脑海。   ……   “你比我小……但长得比我高,我不高兴了。”   “你这话听起来像讽刺,我不高兴。”   “恩……如果银羽有男后的前科的话,这个就是朕的皇后了。”   “爱卿们的心思朕知道了,下一回便不用等候了,累坏了爱卿们谁替朕管理国家?朕实在是受之不起啊。”   “既然大家都在,那朕宣布,将皇位传给五皇子夜锦安!”   “朕只是告诉你们结果,不是让你们决定。若这么有时间,不如你们准备准备登基大典。”   夜锦安忽觉有些凉,陡然清醒了过来。从前他还是个太子的时候,夜锦安坚定的安慰自己:太子哥哥身为东宫太子,自然是要这种能欺遍天下人的气势。但是——既然是个女的话……   这丫头根本从小就是问题孩子!   看看从小到大都干了些什么!气夫子,包青楼,上战场!抢皇位!现在倒好,竟跑去那危险的江湖去了!真以为那是女子人家好玩的地方吗?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看着夜锦安越想越要气吐血的表情,洛奇掩去幸灾乐祸的表情,好言劝慰。   夜锦安拍拍胸口,眯眼细想。忽然又有些心疼,在皇宫里从小女扮男装的目的他不是不能理解,李怜儿宠霸后宫那阵子,就连母妃都要避其锋芒,更何况她一个爹不疼娘不爱没有任何势力的孩子。   “洛奇,你去查查先前冉贵妃的事情。”   洛奇诧异抬头:“主上,冉贵妃怎么了?”   “冉贵妃原先的身份没有任何记载,只道原先是江湖女子;但夜逝晨的性格我知道,虽然偏袒李怜儿,但也不是完全丧心病狂的,不至于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对他们几个皇子虽然不大宠爱,但也未苛刻过,然而——对于皇兄,似乎过于无情了。   “主上,你是怀疑……可是,有可能吗?”   “你先去查着试试看。”   “是。”   ……   “安儿?安儿?”花巧见夜锦安许久没反应,喊了几声。   “啊?母妃怎么了?”夜锦安回神,尴尬的揉了揉眉心:“抱歉,方才走神了。”   花巧慈爱的拉过他的手拍了拍,笑道:“国事辛苦,皇儿上心之余也要注意身体。”随即道:“我和贤太妃商量过了,你去寻寻然儿这孩子,虽然不希望他派上什么用场……但候着也才能放心。”   “三皇兄?”夜锦安蹙眉,随即点头道:“也是,我这就派人去寻他。”   想起那个自幼四处云游未见过几次面的皇兄,夜锦安无奈的摇摇头,在皇宫生存的人,哪个是简单的呢。   夜色沉寂,百兽沉眠,那头熊熊火光如同收了獠牙受困的野兽,逐渐安静。然后有条不紊地收拾,撤退,如同一切安好的从前,只余缕缕细烟飘摇,证明着这个曾经。   玉冥辰搂着睡得香甜的冉瑟瑟,睁眼看向窗外。低头看了眼安详宁静的睡颜,长叹一口气。“这笨丫头。”   第二日。   “昨夜马厩起火给各位造成困扰,在下这里先行罚酒三杯以表歉意!”陈林拿起酒杯,在上位朝着众人一举,便一杯杯下肚。   马厩起火?   冉瑟瑟眯眼。昨夜睡太熟了,竟然不知还有这事。马厩……马车,冉瑟瑟恍然抬眸,看向陈林旁边白衣翩翩的沉稳少年,终究还是她太过大意了吗。陈林果然已经起疑了,她安乐太久,以至于被危险凑上了身。   陈希尘注意到冉瑟瑟一直看着他,带着笑意朝着她点了点头。   冉瑟瑟漾起唇角,无声的表达谢意。若不是这个少年,恐怕事情还会更加麻烦。这样看来,陈希尘果真是成熟了许多。   “另外,武林大会剩下不足一月时间,位于乾城的各个训练场地也开放提供各位训练。无论最后有无坐上我这个位置,都该为武林尽一分心力……如今邪教肆横,各位更是应该提高自身能力!”   冉瑟瑟看向陈林,他激昂正义,确实似是一个为江湖着想的武林盟主。只可惜,他眼里的邪教——只有一个灵翼谷而已。   他那么在意那支木簪,果真是知道血魄决的事情么。抬手随意的摸了摸头上精致的发簪,冉瑟瑟笑意轻浅,另一只手携上后方玉冥辰冰冷的指尖。   陈林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眸深沉,不动声色,依旧与他人客气敬酒。   ☆、73.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这边的梨花是早开的,自然也早早落了。一晃大半个月过去,武林大会迫在眉睫,准备得有条不紊,各家子弟忙着提升,乾城也达到了最繁荣的状态。   客栈茶楼早已人满为患,大街上满是佩着刀剑的江湖壮士。   当选盟主有年岁限制,况且那些掌门人早已无了雄心壮志,便将希望寄托在小辈身上。前任盟主可对后任继承人立下一个条件,而陈林的条件便是——灭了灵翼谷。   乾城最大的训练场便在陈府附近一块宽阔的空地上,据说武林大会便在这个场地进行。一望过去见不到边际,自然足以容纳四处闻名而来的江湖人。   江湖三宫并立,灵秀宫为首,言轻宫、烈焰宫其后。药医谷神秘难寻踪迹,灵翼谷凶残嗜血如命,各大门派诸如峨眉少林名望高深却早已不问世事,不过是出来维持个公道。四大山庄少庄主各有千秋,剩余的还有隐士以及在江湖已有名望的少侠了——日月公子,五毒娘子,陈希尘以及……后起之秀瑟瑟公子。   以年幼温润风度翩翩怜香惜玉闻名的瑟瑟公子。据传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身后美男美女环绕,是盟主的座上之宾。   若说在这忙碌的时段里总有这么一人惹人艳羡,那么这人必定是悠闲自在的冉瑟瑟了。   “季彦看着,这人虽然内力高深但下盘不稳,动作尚不连贯以至于出招前都有停顿,想来是寻了偏僻法子提升的内力,所以——”   “我知道!所以要寻这个空隙出手,攻他下盘,压他动作便能得胜!”季彦笑咧了嘴,盯着下方正在练习打斗的壮汉。   冉瑟瑟勾起嘴角,点点头:“孺子可教。”   一方人坐在训练场上方的观望台好不逍遥。茶水点心一应俱全,梨花茶香飘十里,甚至还有不知哪里寻来的贵妃躺椅。   冉瑟瑟靠在躺椅上,偶尔伸伸手指点一旁如狼似虎的季彦和季桐二人,或咬一口林凌递来的糕点,与红月玉冥辰说笑,羡煞下方众人。   “那华衣书生练的剑法高明,使得却华而不实,招招媲美花拳绣腿,然而这般功夫能抵挡对面那人逼近,要么是好运,要么是存心逗人玩……可我从不认为打打杀杀这事有好运可言。”冉瑟瑟眯眼,瞧着不远处一个训练台上游刃有余的华袍男子。   季彦顺着她指尖看过去,皱眉道:“也便是说,这男子是在……捉弄他人?不像啊……”确实看那人打得吃力,额上略有薄汗,似是勉强应付。   然而待季彦话语一落,那华袍男子剑锋一转,不过眨眼便扭转了局势,剑尖直指对面愕然尚未反应过来的对手。   “承让了。”华袍男子笑得和善,放下了剑朝冉瑟瑟这边看来。却见那男童只看着自己,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无奈耸耸肩,看向他身后的玉冥辰,轻笑:“果真是很有趣呢。”   这男子一双狐狸眼满是精明算计,笑得妖娆灿烂,青丝慵懒披散,俊颜笑得莫名。第一眼便能引得人移不开目光,除去冉瑟瑟与玉冥辰。   玉冥辰冷眼瞧了一眼,也未搭理。   男子无奈道:“真是和从前一样无趣。”收了剑便转身离去了。临走以前,意味深长的看向面色苍白的红月,欣慰一笑。   “还会见面的。”淡雅的声音随着凋零的梨花香悠扬飘来,不知是对着谁说。   冉瑟瑟挑眉看了看淡定的师兄,又撇头看了看面色复杂脚步跄踉的红月。“你们都认识?”   红月唇瓣微颤,捂着抽痛的心口苍白无力的吐字:“三皇兄……”有多少年未见过他已经数不清了吧,那个温暖疼爱他的三皇兄,那个冷漠无情的三皇兄。   冉瑟瑟微僵,用内力托着红月以防他摔倒,却是盯着那人的背影良久。那人竟是……金铃三皇子?   对于红月的感情她早便猜测到了,不过是一段不被世俗所赞同??******?断袖之恋罢了。年幼受过伤害太多,只要有这么一缕阳光,便会紧紧扒着不放。而三皇子,便是红月那缕阳光,只不过这缕阳光又将他推入了黑暗罢了。   “师兄?”   玉冥辰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向红月,缓缓道:“曾经与他有过一场交易。三年前,让我派人护着金铃五皇子——金红月。”   红月一跄,后退了两步,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明明,明明一直就是他——”在追杀他啊。   玉冥辰依旧接着道:“三年前金铃皇帝病死,朝廷动荡,三皇子雷霆手段控制朝廷,这几年来利用各种手段灭了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半年前扶持七皇子坐上皇位,成了金铃摄政王;直到半月前金铃稳定,他留下大批门客发下毒誓忠心扶持年幼帝王,自己离开了金铃。”   “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红月喃喃着几人,眼神茫然。   当初用石头掷他推他入河的是六皇弟,口口声声说妖孽不配吃东西而克扣他所有物品的是四皇兄,每当仕途不顺对他拳打脚踢的是二皇兄,暗中纵容太监宫女欺负他的是太子。   “据我所知,金铃皇帝不是病死的。而是三皇子金以彻连下了十日的蛊王毒将他活活痛死的。”   “皇上……呵呵——是了,还有那个百般折磨我的父皇。”红月似乎又一次将心头结痂的伤口撕开,说着那人满是恨意。   那个心情不好将他吊起来鞭打的父皇。那个丧心病狂喊着母妃的名字撕扯着他衣服的父皇。那个一遍遍喊着他孽种的父皇……终于死了吗。   呵呵,总算是死了。   冉瑟瑟站起身抱住了红月。他所有的过往她都知道,倒还不如不知道,连她知道后都想将所有金铃人五马分尸,他那年幼的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玉冥辰将柔和的目光移到冉瑟瑟身上,轻叹。   三年前是她与烨落国打仗生命垂危,可他不知道。他答应了金以彻的条件派人保护了红月毫发无损,而他心尖上的她却满身伤痕差点……   他只让金以彻欠了一个人情。   玉冥辰捂着几乎要窒息到不能跳动的胸口,眼眸苦涩。   ☆、74.山雨欲来风满楼(四)   林凌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见红月脸色不好,便也担忧的放下手中清香的雅茶。她虽比红月小上一岁,但从小见着红月与冉瑟瑟长大,自然而然将两人都当成弟弟照顾。   提了提裙角站起,扶过站不稳的红月,道:“我带他回去歇息吧。”   季桐见了林凌吃力的模样,也自告奋勇扶起另一边,大义凛然:“我也一起吧。”   冉瑟瑟松开环着红月的手,点了点头:“嗯,麻烦你们了。”   待几人离去,冉瑟瑟兴致缺缺,慵懒的靠在椅上。季彦也不再打扰她,倒是自个儿瞧着开心。不时还伸手在原地比划上几招。   “咦那人功夫好生精辟!”   冉瑟瑟挑眉,望向季彦指的方向,正巧见那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先前金以彻的那个台上,瞥见冉瑟瑟望过来,还好整以暇的眨了眨眼。   依旧是一身刺眼白衣,手上一把朴素的纸扇,面上笑意浅漾,却轻而易举的使得对面那人无了还手之力。   冉瑟瑟眯眼。   是了,先前这人也是靠着一身奇异的功夫挡下了她暴怒时那一鞭。她向来出手狠辣刁钻,加上紫莽鞭的倒刺嗜血,可不是常人挡得下来的。最近事儿多,冉瑟瑟倒是差点忘了。   “季彦听着,迟些你去报上这武林大会的名。”冉瑟瑟依旧盯着灵阕打斗,却是对着季彦讲话。   “啊?殿……瑟瑟,我又不当武林盟主,报这个做什么?”季彦摸了摸脑袋,表示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练得那些功夫战场上派不上用场的。”冉瑟瑟莞尔,有些无奈的垂眸。“战场上,没有你的那些道义,没有规矩……没有人性。不论老弱病残,不论好坏,一招毙命,能杀一个是一个;若死的不是他们,就是我们。而你除了那些理论兵法,没有一点可以用的东西。”   “……瑟瑟。”季彦一愣,直直看向他。那么,从四岁起,你就是这样过来的吗……一步步打下这个战皇之名,用这个小小的身体。   冉瑟瑟双眸迷茫,看向台上游刃有余的灵阕,又似乎在透过他看向哪里。“满眼乌云和鲜血,满地黄沙和尸体。真正不能战胜的,是意志才对……也罢,现在和你说这些太早了。总之就当作实践吧。”   黄沙漫天迷了眼,想要伸手擦拭却发现满手的血。   “你的意志……”季彦喃喃,随即岔了话点头:“是,我会参加的。”   谁却也没注意到,身后清冷如玉的玉冥辰手指泛白。做功精致的九转琉璃杯上绕着淡光,却是微微变了形。那颗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在一遍遍的重复——乌云,鲜血,黄沙,尸体。   她就是一直在这种地方成长。为了他。究竟她为了他付出了多少。   “我的意志……”冉瑟瑟浅笑,举杯仰头便是一大口的梨花茶。杯中清茶映得杯里倩影卓绝,顾盼流光。她的意志,还好终于在她身旁了。   灵阕收了扇子跃下场,看向那眸中坚定的男童。双眸迷蒙幽深,似乎与记忆中另一个人重叠。那人也是这般神采飞扬,也是这般令人心疼。   无怪有那种嗜血的恐怖气息,是因为经历过战场厮杀吗……可他,不是才十岁吗。   十岁……十岁。   年仅十岁就上过战场的,还能有谁呢。   冉瑟瑟忽又轻笑出声:“季彦,倘若你在场上遇见下面那家伙,就怎么阴险怎么来好了。不论什么方法,你如果打不过他——”凤眼一眯,笑意愈浓,却是话语冷淡:“就没有资格当将军。”   灵阕一甩纸扇,无奈的摇摇头。明知道他听得到还要这样说,不知是对他毫无防备还是直接威胁,这话,是要他一定上场的意思。   可他,确实是对这小家伙毫无防备的。   因为那种第一眼见就莫名的熟悉感——是了,他与他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何会有熟悉感?   梨花被凉风吹散了气息,刀剑相碰的声音也随之而散,寂静到他只能听见自己毫不规律的心跳声。   你如果打不过他,就没有资格当将军。   那人明明躺在贵妃椅上慵懒若无骨,却是这样光芒万丈让人只能仰望。四岁上战场,十岁当战皇,这就是站在顶端的光芒么?这就是……距离吗?   那么,他也可以的。   握紧了拳头,那句不浅不淡而又坚定生硬的承诺像是被风吹离,又像是被梨花香遗留在了原地旋转。   “我会成为将军的。”   ——我会成为将军的。是的,无论那人有多强大,他会不择手段,他会成为将军。   时节如流,岁月不居。唯有那个承诺随着时光流逝沉淀发酵,沾染梨花香,带着一切纯洁美好;多年以后拂去尘埃依旧无暇诱人。   那个少年会谱写自己的传奇。   温和轻柔的阳光覆下,冉瑟瑟不知何时闭了眼迎向阳光,唇角微扬。这个温暖的少年,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恩,我信你。”   ☆、75.公子绝世倾天下(一)   哪怕后来他在战场出生入死得皇上亲封一人之下,哪怕多得是爱慕他的女子甜言蜜语立下山盟海誓,也再没听过如这般动听的话。   我信你。   就算日后那人影在他心头模糊只剩清幽淡雅的苦涩与怀念,也忘不了这句话。季彦沉默良久,忽然轻笑,烈焰照耀下如同得了糖吃的孩童。   灵阕深深的看了一眼冉瑟瑟,随即又看似乎刹那间成长的季彦。他再也不敢如上一刻那般轻视,因为意志坚定的人永远猜不到结局。   而三言两语在他心里建立起一个坚固的城墙的人,更是可怕。   “阕对盟主之位也无兴趣,不若三日之后你我二人切磋便罢如何?”灵阕看向高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如此也好。季彦觉着呢?”冉瑟瑟笑着应下。毕竟她要培养的是个将军,可不是什么武林盟主。   “那最好不过,三日以后,多多指教。”   见在场不少人都关注着这头,灵阕便干脆向前一步拱手,朗声道:“阕于三日后与季小兄弟先行比武,各位若有兴趣也可到这场上旁观。”   ……   入夜凉风冷冽,陈府却是再一次亮起了盏盏花灯。临近武林大会,愈发多的人涌入乾城,就连偌大的陈府都已人满为患,一场场洗尘宴的大方客气留了不少江湖侠士的心。   因为人数过多,这最后一场洗尘宴安排在院子。纵使梨花半落褪去雅香,也残留了不少若隐若无的清幽。   季彦红月等厌恶了这些宴会,便躲了房间未出。连带着几个女子始终不是江湖女子心性也不好频频露面,玉冥辰本就心性高冷,冉瑟瑟也未勉强他。   如此,便只剩了她一人。依旧是一身绛紫华袍雍容华贵,面上那抹笑意却使得身上的尊贵压下不少,徒留温润翩翩似乎平易近人,在无数年龄算自己几倍的人群中饶是好整以暇。   另几人不出席于陈林无任何干系,从始至终他的目标便只有冉瑟瑟罢了。   这个高深莫测的少年,与那簪子绝对脱不了干系,但这人若是为他所用……   “盟主自在位以来一直打压灵翼谷,可知这灵翼谷的真正实力?我们先行打探,大家也好有个底。”   冉瑟瑟正举着杯子轻吮,忽闻此言,顿了一顿,面上笑容不减。   这侠士语出,引得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对于灵翼谷他们真的是知道的少之又少,关于他们如何凶残如何欺凌百姓,也大多是从陈林这儿听来。   加上前去的人都被杀,也就坐实了灵翼谷的凶恶之名。可这多年来确实未见灵翼谷之人直接出现,倒是近几年来越发神秘了。   陈林眼眸笑意轻浅,似乎这话题正得他意,一派欣慰道:“各位如此关心邪派之事,实在是江湖之大幸。”话语停了半响,摇头道:“这十年来我从未成功灭了灵翼谷实在羞愧,可那谷主灵狞身有神功护体,教众又心狠手辣,加上谷外凶狠的野兽与迷雾……更是难上加难。”陈林见了众人各异的表情,微笑着又道:“然而,最近野兽开始袭击灵翼谷,灵翼谷也杀死了大部分的野兽;这般算是自相残杀的局面于我们最好不过。十年已过,我即将退位之时,希望号召各位有能之士为民除害!那神功——陈某双手奉上!”   为民除害这理由冠冕堂皇正义凛然,令人敬佩;可怎么也不如这绝世神功这般——让人心动。   一个足够躲过江湖十年围剿的武功,不亚于传说中独步武林的境界。不禁暗恼自己心思榆木,否则怎么将近十年才知道这事;若是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时候……   冉瑟瑟眯眼,混迹在野心勃勃的众人之间,指尖微凉。眼眸深沉,这陈林当真是好计谋,给她灵翼谷整了个好大的麻烦!   好毒的心思!他陈林最后捧着神功脱身的方法多了去了,她冉瑟瑟可要吃这苦果收拾这烂摊子!   可仔细想想……大半个月过去,她灵翼谷的教众,也该到了吧。   勾勾嘴角,眸中波光暗沉,一如既往云淡风轻,却是暗含几分薄怒。   “瑟瑟公子,陈某知小公子师从隐士武功高强,届时不论有无取得盟主之位,还望能多多帮衬。”   陈林见冉瑟瑟沉默,因着今日没人抱着她,身高差异使得他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琢磨不透她现在的心思,只好出言试探。当真武林绝大多数的江湖人士面前,这承诺若是许下,可不是那么好收回的了。   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在中央这个幼小的孩童身上。   冉瑟瑟轻笑仰头,举杯道:“瑟瑟本就不是钓名沽誉之辈,这盟主之位从未想过要当,自然也不参加比试;可这与灵翼谷这一仗,我势必为大家开路!至于神功,我无统领天下之心,自然也不会要!”   ——可站在哪一边开路,她可就不知道了。   这话加了内力,众人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一番话荡气回肠,众人听得心动。这盟主之位,神功都少了一个极强的竞争对手,还负责替众人开路,他们这些人也少了几分凶险。   ……   短暂的寂静以后——“瑟瑟公子不愧是江湖贤士之表,如此为江湖着想实在是令我们惭愧。”   “是啊,这份心思,绝对是当得上盟主之名的,这般放弃真是可惜。”   “瑟瑟少侠的存在确实是武林之幸!”   “如此不贪名利,又面如冠玉,年少有为,堪比天神下凡呐!”   瞧瞧,她一番话放弃了盟主和神功,他们立刻就把她捧到天上去了。等她话放完了才来夸她有盟主风范才来可惜……指不定心里怎么乐呵呢!   陈林直盯着被捧在众人手心的冉瑟瑟,心里几番辗转猜测,却更加摸不透这人心思。莫非当真是那些隐世家族的小公子,出世不过是图一番经历?……若是如此,便好了。   “瑟瑟公子当真是胸怀天下,我陈某在此便尊你为江湖绝世公子,地位仅次于本盟主!哪怕陈某离了这个位子,也定保无人欺你!”   这话,便等于给了他一个江湖之中一人之下的位子。   “我等也定照盟主的意思,尊少侠为江湖绝世公子!”瞬间沉寂以后众人又一次更高的捧起她。   “绝世公子?”冉瑟瑟笑意更浓。   呐呐,真没想到她有再一次受众人膜拜的时候。可一如当初,她依旧践行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原则,依旧是阴狠毒辣的性格,这回却怕你们承受不住。   夜光洒落在这小小的人儿身上,垂帘看着脚下溅起浅浅的影子。明明身高都只到众人腰身,却硬是光芒万丈刺眼……定是今夜月光太耀眼了罢。   唯有灵阕笑意也深,独自在角落看着那被众人当作天神的男童。分明就是一个恶魔妖孽般的人物,偏偏欺得众人捧在手心还觉着委屈了他。   耳边是那句话荡气回肠:“至于神功,我无统领天下之心,自然也不会要!”   待日后你们抢那神功之时,可就要苦恼怎么寻个理由证明自己无“统领天下之心”了。这么小便一步三算计,日后天下还不被搅得天翻地覆?   可在他看来,绝世妖孽倒是更衬他名头。心思深沉手段利落,待容颜长开又是一个妖娆阴柔的公子,小小年纪便令人移不开目光。   倾国倾城倾天下的男子,不是妖孽是什么?   ☆、76.公子绝世倾天下(二)   绝世公子呐……她喜欢。冉瑟瑟眸色柔和漾唇浅笑,眼中讽刺之意甚浓。月光幽暗,夜色渐浓,男童眼中顾盼流光,眉如远黛。   “那么……剿灭灵翼谷,便安排在五日后,众人意下如何?”陈林垂帘掩去眸中阴狠。   剿灭。   在场众人纷纷一愣。陈林十余年来指责、针对、打压灵翼谷不曾停歇,唯独没有用过“剿灭”这词。那么,这次可是来真的了?   陈林缓了缓,声音莫名压低了几分,沉重沙哑,本是初春,风拂繁花过,花香四溢;众人却莫名感到背脊阴凉——“届时,本盟主将请五位长老出山,务必确保灵翼谷不再……为祸人间。”宁弟,勿怪我心狠,只是我被你逼急了。   四下刹那间一片寂静。一下子院中花瓣纷飞扑朔的声音有些繁杂,却勾起了人们的回忆。是了,他们几乎要忘记……武林还有这五位武功高深莫测的长老在守护着。一任死,一任替;他们世世代代听命于武林盟主。   众人忽然隐约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灵翼谷究竟犯了什么滔天禁忌,竟然需要五位长老出山以及若干江湖贤士辅佐。这般阵仗,即便谷主灵狞仗有一身神功,也难以抵挡。灭一个灵翼谷,绰绰有余。   更何况,今夜神功一事恐怕很快传遍江湖,大批能人将士涌入,更可怕的是那多年避世的那些家族。   隐世家族潜心武学,本就武功高深,又为了巩固家族地位,怎么可能放着神功不管不顾。乾城早已不堪人口重负,如今即便是大街上都能见着打地铺的江湖人;以及部分在城门口坐等事态发展的人。   武林大会开始渐渐变了质。   灵阕低头正巧瞧着冉瑟瑟晦暗不明的神色,细白的手指来回抚摸着扇柄,若有所思。   “灵翼谷虽是江湖邪教之首,但五位长老出山,也太过了罢。这不是不相信我们大家的能力么?况且,这不就是告诉天下我们江湖正派欺他一个灵翼谷?”   冉瑟瑟闻言看向灵阕,只见后者偷偷对她眨了眨眼,人前正经冷然荡然无存。冉瑟瑟从容移开眼眸,不再看他。   这话给陈林施压,却是无声息的帮了自己。如今情况早已不容她有一丝一毫差错,她自问没有打败五位老不死的能力。   只怕灵阕这成精了的,早已看出什么。不知是不是先前认识,总之她对他毫无防备。她也懒得费心想,顺意而行——虽然前世她便是吃的这个亏……说起来,脸盲症许久未犯过了。   陈林微顿,微不可查的皱皱眉。   灵阕本就是以为人正直名动天下,甚至有人说这是灵秀宫唯一识事的人。灵秀宫上下无不捧着那大小姐,倘若没有灵阕这一胆敢打骂大小姐的存在,这江湖说不定乱成什么样子……是以,这番话他说出来再正常不过。   “是啊,我们齐聚莫非还怕他灵翼谷不成?何必要劳烦长老们出山。”   “就是!这让我们面子搁哪儿?”   眼见众人一下附和起来,陈林也是有急智的,洋装无奈,长叹一口气,国字脸一副难言之隐。直到众人逐渐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本是应该如此的,可惜这灵狞武功实在高强,陈林自认没有败他之能,本盟主一个前去探底的属下重伤吊着一口气告诉我——灵翼谷主神功已经大成,无人能敌。”   “作为江湖之主,即便要灭邪,也不能拿各位的性命开玩笑!”   江湖正派只有他一人关注灵翼谷各种动态,指鹿为马,黑白颠倒,还不是他张张口的事。冉瑟瑟挑挑眉,却不开口,好整以暇看着两只狐狸无声厮杀。   “这……还是盟主思虑周到,我等自愧不如!”   “倘若五位长老出力,定是能将灵翼谷剿灭!”   打脸打脸,果然打着打着就习惯了。面子比上小命,孰轻孰重他们心里都清楚。   灵阕眯眼,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些面皮极厚的江湖正派。   最终是陈林稍稍让步,一锤定音:“那五日后便派出三位长老罢。”   陈希尘一直在陈林后方沉默不语,近来瑟瑟公子早已将他这个盟主之子的风光压了下去,索性也没多少人注意起他。   唯有在听罢陈林的话时微微抬头看向前方那个敬佩了近十年的人的后脑勺。早几日前,他便收到消息,五位长老已经……都下山了。   分明是早有准备,如今竟是冠冕堂皇为国为民的嘴脸。   冉瑟瑟注意到陈希尘的异样,抬眼看他复杂的眼神,心下也明白了什么。   陈林分明决定逼灵翼谷上死路。而如今状况,一旦她身份暴露,不论是木簪,陈氏家族,亦或是灵翼谷……这些联系,早已不是她能随意抛却的——却会置她于死地。   神功,家族秘辛,邪派头子;陈林,隐世家族,五位长老……她确实没把握全身而退。外加上一个巫族圣女李怜儿寻不到踪迹,不知何时来下绊子。   她总归是后悔了。一根木簪,揽了个大麻烦。乱入江湖,不过占着前世的小聪明与一身高深武功……恃才自傲了。   可如今,这条路才刚开始,已没了回头路。   既然如此,她又有何怕?只要没有触及她底线,便陪他们玩玩。   ☆、77.公子绝世倾天下(三)   初春繁华拂花过,流年渐减;笙歌一剑尽挽破,执念千铅。   乾城俨然齐聚四方子弟,其繁荣不输京都。三日光阴,神功于灵翼谷谷主手上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各方依旧源源不断的派人入城,乾城已然几近崩溃。   此事早已不是往常的武林大会可以比拟,瞧着皇城派兵驻守,若不是官府将邻城的粮食以及日常用品送来,乾城便是根本支撑不了这些日子。   三日已过。   冉瑟瑟独居高台,撤下了茶水点心,唯独留有一把普通的木琴。玉冥辰坐在她身后,雍容闲雅,衣袂飘摇。   男子一袭白衣纷飞,眸色如墨,意气自如,那张此时慵懒靠着的躺椅犹如龙椅一般,生生将众人的气势踩在脚下。清冷卓绝,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一人的存在。   这样风华的他吸引了多少目光毫不自知,亦或是根本不在意。   滴墨般幽暗清明的双瞳唯独那一人的身影。   他似乎从来就缺乏那一点认知,这个少女纵使无他保护,也可一世长安。还在襁褓时便聪慧过人,多少回练武时候受伤却轻笑道无事,四岁入战场九岁得天下……他从不觉得一个正常的孩童能做到这样。   可——即便是妖孽,那又如何?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妖孽不是吗。   那双小小的肩膀,已经撑起了许多负担;那挺直的背,分明在告诉他——她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倘若他仍然想要争这天下,她已经达到了帝后的条件。只因他年少流露出的这么一丝夺天下的意思,害她混着血泪踩着白骨上位。   男子垂眸扫下微颤的睫毛,长帘掩去了里头的无奈与怜惜。   若不是对他执念这么深,这个少女定是活得潇洒自由。这般女子,小小一个银羽困不住她。   男童随意撩拨琴弦,悠扬空灵的琴声惊醒不少人的思绪。纷纷将目光从他身后那男子收回来。   高台下一个身着五华长裙,清丽冷傲的女子恋恋不舍的收回痴念,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向男童,不由握紧了帕子,双目含恨。只可惜被淹没在人群中,一旁的白衣男子若有所思,也未注意她。   神功一事出,她爹已经启身率人亲自前往乾城,什么瑟瑟公子,武功高强又如何?灵秀宫一到,她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该是她的东西,迟早会到她手里。   左边侧台上,陈林紧握双拳,面色含怒。他算漏了,这般风华的男子,怎会是一个小倌!挥手招来身边亲信,咬牙低声蹦出一个字:“查!”   再看一眼那男子,气息未敛,绛紫贵气袭人。白玉冠,和田佩,倾人城。   淡看江山如画,却犹如君临天下。   灵阕直盯着玉冥辰,暗暗吃惊。这样的男子,即便是他也不禁想要膜拜。   冉瑟瑟手舞得飞快,一曲婉转悠然的曲子倾泻而出,瞥见陈林气歪了的嘴脸,嘲讽勾唇。今早收到的消息,灵翼谷随后便到;夜锦安那小子,竟将李斯域以及离歌黎落等人都派来了。   真是……合她心意。   陈林回首,恰巧见她唇边未收的嘲讽,以及似笑非笑的目光;微愣,面上不动声色,暗暗思索着他今日的意思。   见冉瑟瑟兀自弹曲,丝毫没有要插手比武的意思,陈林只好起身朝下方众人拱手,道:“今日是灵秀宫灵阕大人及季小公子比武切磋,众位名望高深,也可做个评判。”   声音十里传播,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顷刻功夫,季彦与灵阕已经站到了看台上。看着季彦不过三日不见,却明显沉稳了许多的气态,灵阕微微叹息。   季彦抬眸看向上方,只见那男童自顾自弹奏,丹凤眼狭长微敛,青丝飘扬,意气风发,从容淡漠。紫莽鞭别在腰间,嗜血妖娆。连带着男童温润形象倾塌,琴声惹上血气,也有隐隐凛冽之势。   战皇大名鼎鼎的凝满一仗,即他四岁那年,在决亦城外边疆城池上,是否也是这般光华,淡雅从容的谱下那曲嗜血的十面埋伏?   浅笑颠覆容华,覆手血染江山画。   这一次,他一定会赢。为了他,抛却信义正气,不择手段。只为那一句“我信你”。季彦摸了摸还在跳动的胸口,不去细想满心装的情意是什么,收回了视线。   “开始罢。”灵阕甩手收了扇子,眉间染上一抹正色。   季彦抽出佩剑,二人气息相碰撞,塞了不下千人的场面瞬息安静下来。   自知内力比不上灵阕,季彦也未耽搁,抽剑袭身,先发制人。然而灵阕终究不是他平日在将军府练得靶子或木人,闪身回招,一把羽扇愣是打得他手忙脚乱,没有回手之力。   春日凉意不减,他却是被逼的额上薄汗尽出。   不过片刻,胜负已然众人了然。如此一来,也无了先前的兴趣,众人面色懒散。灵阕公子能得灵秀宫主赏识,两年内名满天下,启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比拟的?   细碎的讨论随风漾入耳尖,季彦内心烦躁。步步后退,被压着打,奈何他也只能强压下满心的烦躁躲避。   灵阕手上不停,轻叹,虽然有所进步,但到底还是个缺少实战的孩子。   一阵轻声的脚步声靠近,只见先前那个离去的陈林亲信回来,面上隐隐有几分慌张。场面热闹嘈杂无人注意,除却一心二用的冉瑟瑟。   纵使琴声早已被人声鼎沸淹没,她依旧好整以暇,仿若只为了弹奏给自己听。   “大人不好了,两位长老的尸体在山下被发现——二人死状可怖,尸体处于不同地方,想来是被调虎离山计分开的。另三位长老知道后十分气愤,说要去寻找凶手。”   陈林捏紧了椅子扶手,咬唇不敢说出一个字生怕惊动他人。竟是莫名其妙的死了两个长老!那五个长老是他最后最有力的底牌,如今已经大打折扣。   好半响才压下胸口一口几乎要吐出的闷血,靠近那人耳边张唇细微的吩咐了几句,那亲信领命又退去了。   冉瑟瑟有些疑惑的挑眉,坦然接受了这个好消息。思索着谁有这般能力,竟能不动声色的灭了两个老不死……然心头唯独剩下那一人。   下手残忍,武功强到她与师兄都要尊称一声前辈的,对于复仇一事执念深厚——分明是陈氏那张老!   心头微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放下心来。连张老那般人物对付五位长老都要使计分开,她对上剩下三人根本没有胜算。   这头事掀过,冉瑟瑟回首看季彦,却是暗暗长叹。虽然他每次都堪堪避开,但浑身上下也不少伤,如此下去必败。   眼见着季桐以及林凌二人在右侧看台上都急的要哭出来了,梨花带雨惹人心疼。也罢,看不得美人哭是她唯一的优点。   冉瑟瑟缓了口气,停了抚琴。正准备招手让下人上茶,眼前便递来一杯花茶。淡绿长裙盖脚,绿意雅然,纤手如玉,青丝及腰,声如黄鹂。   “嘿嘿殿下,有没有想人家?”   纵使未抬头看脸,便听这悠然跳跃的小语调,一口一个“人家”,便也知道是谁了。   伸手接过花茶,面上一抹真实的笑意。仰头饮茶,正巧见了她熟悉又陌生的清秀面容,眸中隐含的关心暖意。   清眸流盼,刹那芳华。笑意仿若隐没在江南烟雨雾后的红莲乍开,染上轻快的眼角勾得雪暗回不过心神,温润宠溺的话语接踵而来。   “嗯,我的小雪暗回来了。”   ☆、78.笙歌一剑尽挽破(一)   嗯,我的小雪暗回来了。   雪暗愣是回不过神来。   好半响才红着脸回神便是恼羞成怒。殿下这还让不让人活啊,仗着一张俊脸四处勾搭!随即掩面泪奔,这是第几次被殿下这女扮男装的小不点色诱了啊啊啊!   她的喜好明明是正常的!……可是殿下刚刚——真的很让人心动哎怎么办怎么办。   玉冥辰眯眼,看着雪暗在一旁脸红心跳。男童俊俏抚琴,女子含羞倒茶……恍若金童玉女,犹如画卷人物,惹人眼热。   所以说日后小雪暗被玉冥辰找了机会就折磨或是调离冉瑟瑟身边真的不能怪别人。这对主仆放一起危险性太大了。   谁让她从来没有对他这么温柔宠溺。   角落里的一号点点头,日后帮着玉冥辰作恶拆散主仆这两人似乎也是基于这个也原因。   感觉到背脊有些凉,雪暗悄悄往后一瞥,恰巧见玉冥辰面无表情……立马转回头继续咬牙切齿:“瑟瑟我怎么觉着你就是故意的呢!”   将茶杯塞回雪暗手上,将唇边的青丝扯开,用手指挑起琴弦,慵懒惬意:“对啊,故意的。”   “……你狠。”雪暗面上狰狞好一会儿才拍着胸脯缓了气,微笑岔了话题:“他们也都来了,在人群中,不看看么?”   她倒要看看殿下凭着脸盲症如何在数千人中寻得那几人。   心知雪暗的小心思,冉瑟瑟兀自抚琴,低眉顺眼从容至极:“看到了。”那样炽热的眼神,想不注意到也难。   雪暗顺着下方看去,果真见李斯域几人隐在比武台一排兵器的后面,恰巧是对着冉瑟瑟。   也罢,对着殿下从来就没有她雪暗赢的时候……   “殿下,灵翼谷总四千七百教众,此次带了一千精英前来。五百在这里,另外五百人已经寻到殿下所说的世家大宅安顿好了,黎落在照看着,这边待会起事便靠这一茶杯了。”雪暗玩转着手上刚刚递给冉瑟瑟喝过花茶的琉璃杯子。   下方不少人忽的抬头,戾气一闪而过,直盯着她手里精致小巧的茶杯。   琴声幽幽,冉瑟瑟依然安顺抚琴,却是微微挑眉:“败家。”   雪暗咬牙怒吼:“殿下我比你还心疼呢。白瓷杯摔了声音小,银杯铁杯摔不碎不够气势。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易碎的琉璃。”   “小声些。”冉瑟瑟依旧好整以暇。   雪暗看着她未停过的飞舞的指尖,悠悠道:“殿下我以为你有办法掩盖我的声音。”琴声婉转悠扬笼罩着这个看台,空灵而复杂。   运了内力加注在琴声上,声音又怎会传出这个看台?而这里,也不过只有她与殿下,玉公子三人罢了。   “倒是眼尖了不少。”手一顿,琴声便停了。幽幽一叹:“我的小雪暗长大了,不好糊弄了。”   “……”磨牙。敢情我自小给你糊弄着呢。   外头的嘈杂又纷纷传入,却见向来坚强的季桐眼泪都出来了,咬着唇着急的朝着她大喊:“瑟瑟,快救救彦弟,他快死了啊!”   冉瑟瑟蹙眉,听着季桐有些沙哑的声音,想来是方才喊了她许久。琴声相护,外头的声音自然也未传入,她也未注意外头。   再看向季彦,虽然偶尔能还手一二,却抵不过用了心思存心磨练他的灵阕,身上一袭青衣被染得血红。体力不支,若不是凭着一口硬气早便倒下去了。   反观灵阕,白衣翩翩,手握羽扇,从容不迫。   “季彦,我所说的,抛却你的正义,都忘了么?”   季彦一凛,被嘈杂掩盖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至耳边。再一细听,却闻一直无声无息的木琴忽然“铮——”一声压下了场面的喧闹。   众人注意力渐渐转移到看台上去,却见男童气势凛冽,凉风起,青丝飞扬乖张;红尘辗,长歌倚楼飘。唇边冷笑缱绻如画,周身血气透骨生香。流光似的如玉肌肤在腰间紫莽鞭莹莹映衬下,似雾白皙迷茫。   便连灵阕与季彦二人都被迷了眼去,停下脚步。   呼吸放缓,生怕惊动画中仙。   漫天黄沙血色滚滚浓烟,雾醒尘散千军万马践踏,龙飞凤舞在她指尖下勾勒而出。曲调高低仿若踩着森森白骨上下。清澈的瞳孔泛红,指尖过力泛了血。   这哪是什么画中仙,分明是地狱走出的魔鬼!那些弟子们恍惚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白,捂着胸口急剧后退。那日的内伤还未好,今日若是再来一次便是死路一条了。   季彦微愣,看了一眼她。随即咬牙撑起身子,举剑便往还未反应过来的灵阕划去。灵阕一顿迅速闪身,但身上还是留了个口子。   玉冥辰眸中从容尽数散去,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恒翼递上一把玉箫。接过玉箫,和缓宁静的清萧便从唇边溢出。   清耳悦心,宁静了世人,平静了她。   箫声抚平了琴声,血色染上琴弦,却是渐渐平缓了天籁。   这头两人打得火热,没空理那边冉瑟瑟与玉冥辰琴瑟和鸣。季彦咬牙将怀中父亲给他收藏的匕首自背后打出,灵阕早有预料往身侧一偏。   怎知季彦虚晃一下似要倒下了,却是红了眼算准了他偏离的角度,闪身举剑便是架在他脖子之上。   恰巧冉瑟瑟琴声一断,看着深红的指尖无奈一笑:“本想要给季彦打气的,不料心神不定。”   玉冥辰蹙眉丢了价值连城的玉箫便拂袖将冉瑟瑟往怀中一带,冉瑟瑟堪堪倒在他怀中。唇色苍白,满身冰凉。   恒翼抽搐着将玉箫捡回,又伶俐的递上白布让玉冥辰包扎。   层层包扎,直到看不见令他烦躁的血色以后玉冥辰才停手。面色淡漠冷静,看向冉瑟瑟,将欲挣扎起身的她往怀中一按,道:“歇息。”   众人这才缓了一口气,看着灵动安静的男童,面色复杂。   ☆、79.笙歌一剑尽挽破(二)   却是不禁有些不安,这般性情不定的男童,真的适合当武林绝世公子么?这样喜好男色为天下所不齿的男童,真的适合当绝世公子么?这样武功高强的男童,一旦误入歧途化身为魔,他们又如何抵挡?   先前的一腔热血与现在的怀疑恰恰成了最大的笑话。   陈林压着满腹的心思看着右侧现下安静阖了眼的俊颜,掩在袖中的拳头泛白,心中杀意渐起,方才他的异样,总算是让自己看明白了,这般男童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说不定,阻挡他一统天下的最大阻碍便是这个武功心思都深不可测的男童。   雪暗守候在一旁,柔顺安静确实如同普通丫环。眼角却是注意着陈林又唤来一个亲信,吩咐了几句后那人退了下去。   不必那两位还在温存的主子吩咐,雪暗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那人,指尖微动,下方便有几人会意离去。   看着竭力的冉瑟瑟,雪暗轻叹。   如今局势因为她一场失控,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掌握的了。陈林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武功高强还不受他控制的人存在。   众人将目光从这边身上移开,却恍然发现那头才是今日主场的比武已经分了胜负。地上洒落着几把黑色飞镖和一把精致华贵的匕首,而满身鲜血的季彦却是手持长剑架在了灵阕脖子旁边。   发生了什么,细想便知。   面对众人或鄙视或不耻的目光,季彦放下长剑撑在地板上,艰难的扯出一个由衷的笑容,甚至顾不上擦唇边的血,眸光晶莹:“承让。我……赢了。”   “是,你赢了。”灵阕苦笑一声,却是微笑点头承认了眼前少年的努力。每一枚暗器的角度都十分犀利准确,为了掩饰他最后的一剑,这些暗器确实是功不可没。想来这人这三日果真去折腾这些被正派所不耻的道路上去了。   不论是不是因为他被那男童分了心,总归是输了。   季彦眼前忽然有些发白,手下撑着的剑摇摇欲坠,他想要看那人的神情,却在转头之际倒了地……所幸,他似乎恍惚看见了他欣慰又心疼的表情。   还好,他终究是有那个资格站在他身边。   她不知何时睁的眼,却正好瞧见那个少年倒下。风华褪尽,眉间轻蹙,万千情绪只余长叹一声:“还是个孩子啊……”她这般逼着成长,又是对是错。   季桐再也忍不住,一抹泪水就冲了下去。林凌担忧的轻呼一声,也追了上去。   待几人离开,冉瑟瑟对着雪暗道:“让一号带多几个人将他们护送回京,对那老头子说一声——季彦这堂课,上完了。”如今的局势她看的清楚,他们都远离这里也好。   雪暗闻言有些诧异,担忧的道:“季公子……就这般让他回去么?”   冉瑟瑟闭了眼轻声略显无奈:“他做到了,他适合当一个将军。他生在季家,只能是一位将军……可我,不需要将军。”他的心思她何尝看不出来,可这便是宿命。   “你……”雪暗瞳孔有些涣散,手心薄汗尽出,莫名有些心凉。看着十岁的她发丝飞扬,面上冷然从容。她怎么可以……这样理智而漠然的摧毁一个对她满心信任的少年的希望。那一句我信你,不过是为了培养一个优秀的将军;那一抹不经意的笑容,不过是为了诱他上这一堂课。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才是她亲身所教。   至始至终,她根本就没有要让季彦追随的意思。那么凉薄,即便是她也不由心寒,是因为她的暖已经尽数给了那一人罢。   冉瑟瑟,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呢。明明,才十岁啊。   “他会——”   “恨我的。我知道。”冉瑟瑟笑意浅显,闭上的眼帘掩去了里头万种复杂情怀。   雪暗抬眸看向冉瑟瑟背后的玉冥辰,闭眼歇息仿若不问事世,可她们的谈话又怎会听不见。他却只是握紧了冉瑟瑟的手,依旧清冷如玉。   “你的脸盲症……是因为对于其他人的不在意吧。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对着玉公子,哪怕是五年未见你也未曾忘记,可寻常人在你眼里不过是五日光景。”雪暗唇边溢出一缕叹息死无奈似欣慰,“一如对于我们,你已经渐渐记着了。”   冉瑟瑟一愣。指尖微颤,划过玉冥辰手心。   是因为——在乎么?   “或许吧。”她真的从未细想。前世,她只记住了双亲的面容;今生,却莫名的记住了很多张脸。   一如季彦一事,明明是担忧他安危,却偏偏用那么极端的方式令他成长。这样凉薄的她,让人心疼。   雪暗还想说什么,却猛地听见后头一声刀剑相撞,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玉冥辰忽的也睁了眼,挥袖将欲起的冉瑟瑟拦回怀中护着,看向空中两道人影,低声呵斥道:“好好看着,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握鞭的手闻言松了下来,蹙眉看向上方不分上下的陈林与浑身煞气的张老。   “他怎么这时候来了?”   ☆、80.笙歌一剑尽挽破(三)   半空上尽是兵刃相接的刺耳声,浮光掠影,若不是内力深厚恐怕影子也寻不见。   冉瑟瑟抬眸仔细瞧去,却见张老满头青丝沾了不少鲜血,那双空洞的瞳孔更是泛红,显然是杀入了魔障。手挥三尺白绫竟比掌风还强劲,步步紧逼。   陈林只是本能的躲过了攻击,正暗恼着谁让自己在武林面前落了面子,却在瞧见张老面容的时候满目惊诧、心虚,脚步一顿。   “啊——你!”便是这一顿,让张老白绫打上肩膀,很快便从内衫透了血出来,可见力道之深。内息不稳从空中摔落,在比武台边的木桩上勉强站稳了脚。陈林一张国字脸满是狰狞,捂着肩膀怒瞪上方气势凶猛的张老。   下方惊呼四起,随即便是细琐的兵器声音,显然是都握紧了各自手中的兵器。陈林终究是武林盟主,他们于情于理也不能瞧着他受伤。   “定是哪名隐士想来寻盟主切磋来了,瑟瑟瞧着盟主久居高位,不知对于武功有无懈怠。众位便且瞧着先,别落了盟主的面子。”   冉瑟瑟挑眉带笑倚在玉冥辰怀里,从容温润,似乎对于陈林胜券在握。此话一出倒是合情合理,众人也私心里想看看陈林这十年武功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各大门派主持便按捺住本门弟子,逐渐停了声息。   唯独灵阕静静站在台下瞧着她身侧泛光的紫蟒鞭,轻幽一叹。分明认识不过半月时间,怎么自己总能看透这个伪装得很好的男童的心思呢?   不就是偏向那双目失明的老人,阻止众人去帮忙么,偏偏总能寻到这么正经的理由不由得人不信服。   陈林捂着肩膀暗沉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忽的落在她发上显眼精致的木簪子上。随即再看向张老之时,面上没了先前的心虚,扬袖笑道:“呵!果真是你……那两位长老,也是你下的手吧。可惜了一身好武功,今日——既然来了,便留着吧!”   话语未落,陈林身形一闪,带着极重的杀意与势在必得,便一剑及其凌厉指向张老去。   这个老家伙已经没有价值了,那个东西……他想,他已经寻到了。相比那个空有一身深厚内力、初出茅庐的男童,这个对自己满心恨意且武功高深的老不死才是阻碍!   “陈林,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孽障!弑兄弑妹逼死爹娘,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活活掐死你!竟然……你竟然还敢……哼,我张某今日不除了你,便无颜下去面对老爷夫人!”   张老越说越怒,下手更是狠辣。手中那条白绫比刀剑还要锋利,轻轻一划便划穿衣服直逼皮肉。   陈林面色不变,吃力回击:“哼,胡言乱语!”随即扬眉大笑:“果真你还是露了马脚,这般急切的想要报仇么?你可知,只要再除了你一个——”   “我命大得很,你以为我死了,你那些肮脏的事情便能暗藏天日吗?做梦!呵,你以为那三个老贼能困住我么?他们如今个个重伤,我且看你还有什么屏障!”   陈林闻言不过瞬息暗沉,然后很快又扬起阴沉的笑意:“重伤罢了,我府中多得是灵丹妙药,倒是你……内脉错乱,心肺受损,如今还强撑着与我一搏——只怕不用我亲手相送,你也活不过今日!”   “老夫不过将死之人,但今日定要拖你下坟!”   陈林不怒反笑,甩袖指向冉瑟瑟:“拖我下坟?只怕要连累这傻小子了!我早该想到,那日他们入了森林定是进了那个地方,他头上那根簪子,便是夺得——”   “义父!你当真要一错再错下去么!这十年间你处处针对灵翼谷,收养我又刺杀我,引导我将恨意对着灵翼谷,为的是什么!”   陈林怒急冲心,本是准备一石二鸟毁了陈林与冉瑟瑟,岂料后来赶来的陈希尘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看向陈希尘一席白衣风尘仆仆,握剑质问他的清高模样,真是像极了那人。陈林握紧了长剑,眸中恨意渐显,却是忽的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数千人的场面一派寂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目狰狞的陈林,那些个掌门人也在心里细细斟酌几人话语间的意思,心里也大致有了些底。   雪暗后退一步,褶皱绿纱裙随之一颤。看着陈希尘清秀白皙的风华,美目一瞪,竟是一声惊呼脱口而出:“灵狞!”   冉瑟瑟指尖一僵,从玉冥辰怀中站起,问道:“你说什么?”隐约间,似乎找到了关键的线索。   雪暗认真又打量了几番,最终才不可置信的轻声道:“我自第一次见到陈公子时,便隐约有几分熟识之感……”   是了,那日在树林救下陈希尘的时候,她便再三询问陈希尘是否曾经见过,当日他们都以为她是胡言乱语。   “我在毒杀灵狞的时候,也曾见过他的面容……这两人,九分相似!”   两人对话在这寂静的场面清清楚楚传入众人耳里,传回不同的反响。   “什么?竟是这样……”冉瑟瑟蹙眉,她着实是怎么也没料到陈希尘竟是灵狞的亲子。只是,陈林这手段真是阴毒!   “哈哈哈没错!我为的,不过是看这一番父子相残的场景!”   陈希尘红了眼眶,额上青筋暴出,紧握双拳满目恨意:“为什么!你究竟是怎么当上的盟主,如此就不怕为天下之谴责么!”   他真的差点……就要去杀自己的亲父了。   陈希尘恍惚间一懵,白衣一颤。脑海中恍然记起当日那一幕——“那些人,不是灵翼谷派的。灵翼谷之人从不出谷,与外界隔绝。”   “你又如何可以肯定?”   “就凭……六年以前,灵翼谷谷主就被我的手下杀死了,如今,我才是谷主。只不过消息没有外露罢了。”   灵翼谷谷主……早在六年前被我的手下杀死了。   那抹白影踉跄的走前几步,瞳孔灰白,缓缓仰头看向上方雅韵翩然的少年。薄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冉瑟瑟垂帘,心下一叹。事故变迁,时世不再,她打心底欣赏这个清净安然的男人,可惜却亲眼一次次见证他被打击崩溃。   古人最重孝义,她与这个白衣男人,算是杀父之仇了。真不想看那身风华,那双清澈的眼睛被蒙上仇恨的灰霾。更不希望他从此堕落,风华不再。   陈希尘看着上方少年复杂的目光,指尖泛白,闭了眼不知如何面对。心内颤抖,更确切的说——他无法对着这个少女报仇。脚步不稳,腰间佩剑缓缓脱落,陈希尘微惊,揽了五指,却偏偏让那精致的剑掉落在地,在心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竟然连剑都握不住,要怎么指向她呢……   场内充斥着陈林毫无顾忌的狂笑,诡异至极。半响才停下面对众人:“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再次挥袖一指,直对着冉瑟瑟,几人心惊,却来不及阻止他脱口而出的话。   “血魄决的线索就在他身上!只要杀了他,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   陈林的话一遍遍在众人心中回响。   血魄决……无怪这个少年武功高深,竟是血魄决!容颜不老,独步天下的血魄决!   “消失百年的血魄决啊!说不定这瑟瑟公子是练就了才会有如此年轻的容貌与高深的内力!”   “倘若为我门派所得……”   面对众人愈发炽热疯狂的目光,冉瑟瑟眯眼绷紧身子防备。呵,竟是又给这陈林摆了一道。她如今确实就像是传说中练习血魄决一般,谁相信一个十岁的孩子体内有近半百的内力。而倾尽天下,从一个十岁孩子里抢一个东西……多么简单的事情。   他们甚至不会问明前因后果,只不过是一句话,矛头便都对准了她。   玉冥辰皱眉,发丝飘扬,伸手将冉瑟瑟护回怀中,身上怒气渐显。   雪暗微愣,随即狠狠蹙眉,凉风起,一个激灵。环视一圈跃跃欲试的众人——似乎只要一个契机,便会前仆后继。   雪暗轻哼一声,一袭绿意后退了半步,翻转手腕,一咬牙便是指尖用力——“啪——”琉璃独有的清脆碎声洒下,满地的碎片被阳光一照,九色婉转,刺了众人的眼睛。   紧接着便是兵刃与衣物的摩擦声,戾气猛发,刺得人心凉。冲天的喊声盖过九重云彩,嗜血阴暗——猛地抬头,看向那名被护在他人怀中的少年。   “见过谷主——”   ☆、81.浮生若梦硝烟起(一)   本就是混着嗜血气息的教众纷纷单膝半跪暴露人前,低头不再直视上方。绝对的寂静,绝对的恭敬,扰乱了众人的心绪。   凝目望向看台,绛紫锦衣男子从容掩去眼底的不悦,冷眼扫视众人,白玉雕琢浑然天成一般的面容无法忽视,漠然清幽的气息一如天神。   只此一眼,便忍不住想要跪拜。   灵翼谷的谷主,怎么可能是这神仙般的男子?   台下华衣女子硬是将他的面容生生刻在了脑海,捏紧了指尖告诉自己:她灵素一定会得到他。很快了……这样风华的男子,不论是什么身份,都只能是属于她的。   “怎么,还起着那些龌龊心思?死心吧,这样的男人不是你能糟蹋的。”淡淡的女声传来,灵素猛地转头,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看清了来人,灵素冷哼一声,随即看向上方的男童,笑得有些狰狞,又有些满足:“那个孩子如今自身不保,纵使是血魄决,未练成前也抵挡不过江湖的掠夺;只要他死,血魄决是我灵秀宫的,他,也是我灵素的!五毒娘子,你可知惹怒我,你绝对讨不了好?”   五毒娘子清雅的笑意微敛,眼底讽刺却是未收:“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看你的样子,灵秀宫要到了吧?”   谈起这个,灵素面容一喜,毫不避讳的点头:“是,所以——他只能是我的。”   五毒娘子蹙眉,眼角拂过上方从容的男童,忽而轻笑:“灵素,你赢在了家世上,你如今有多高,摔下来的时候……就有多惨。”   “你——”灵素怒极,却见五毒娘子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看着那抹背影怒骂:“你的嘴还是一样恶心。”   转过身来,五毒娘子却是无法抑制的轻叹一声。相比起灵素这般恃宠而骄草芥人命的贵女,她本身就更欣赏那个风华绝代的男童;只是,如今江湖险恶,她一个不入流的江湖女子,连一点微薄的帮助都给不了。   血魄决现,灵秀宫灵翼谷出——利欲熏心,红尘缭乱,一笔笔涂抹出风潇雨晦的江湖画卷。   瞬息间几道气息忽现,却见四名白衣人出现在看台上。气息极轻,年纪略重,分落在四角,围绕着中心的三人。   蠢蠢欲动的家族之主以及门派掌门强自压抑了欲念,静待事情发展。   见了这几人,雪暗满脸笑意以表明对他们及时救场的满意。这四个长老用不低的武功暂时压下了场面。   四位长老在看到雪暗时一凛,抽搐着收回了目光,看向中心那个男童,也不禁一愣。面面相觑,很快便低头齐声道:“见过谷主!”   冉瑟瑟颇为满意的看了一眼几人,跨前一步,算是认了这谷主之名:“辛苦了。”   看着男童唇边温润的笑意,几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也不由感激淋涕。这谷主哪有雪暗姑娘说得这么恐怖?这般体贴下属,风度翩翩的主子他们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福气啊!   雪暗看了几人眼泪盈盈的样子,暗自冷哼一声。又是一群被殿下骗上了贼船的,恐怕早将她当初的警告忘至脑后了。   雪暗轻叹,看向下方不可置信的众人,微微展眉轻笑,就在冉瑟瑟面前跪下,恭敬道:“报告谷主,灵翼谷十二位长老尽数出谷,闭关以后武功大成,教众分批出谷,三年来皆有所成……恭喜谷主,贺喜谷主!”   冉瑟瑟下颔微仰,高高束起的青丝飘扬,敛去那抹温润,拂袖扶起雪暗,微微点头,高不可攀。   这一番对话,坐实了他的地位。   “怎么可能!邪教谷主不是灵狞吗——莫非,这瑟瑟公子就是灵狞?”   “难道是血魄决……”说者双目猩红,欲念强烈:“是血魄决将四十的灵狞变成现在的小孩模样!”   “他竟是邪教头子!可笑我们先前竟还尊他为绝世公子,真是瞎了眼!”   显然最后一句直白的话将陈林从呆愣中刺激回来了,放弃了进一步逼迫张老,而是缓缓走近看台:“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绝不会是灵狞。”   这个少年,远比当年的他更出色,更令人兴奋地想要……摧毁。   冉瑟瑟清眸流盼,浅浅应下:“自然,我不是他,他早便死了。夺幼童,食人肉……不论如何,都该死啊。”   这句浅淡的解释,不知是说给谁听。   陈林微愣,随即长笑,身上不少伤口都崩裂,不断兹兹的冒血,他却浑然不觉。   “呵!你终究还是死了!你半生自恃清高,最终还不是毁了一世英名!不过是一点刺激罢了,竟然沦落至此!”陈林越发笑得狠绝,已然癫狂。   冉瑟瑟眯眼警惕,雪暗会意,指尖翻转,又是一番外行莫名的指示。   “既然他死了,那么——血魄决,就一定在你身上了!来人,活捉男童,其他人……生死不论!”陈林一挥手,众多黑衣下属便飞身扑向看台。   然而,众多高深莫测的隐世家族在场,自然不会落了后头,胆小怕事的都缩去了后方静待发展,有野心的也早已运了内力妄想拼死一搏。   那么多人互相残杀,指不定一个运气好,就落在自己手上了呢?哪怕有可能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谁让那是——血魄决呢。   然而,不知何处发起的迷烟蒙了眼,悄无声息迅速占领了这广阔的场地,浓香袭人,白雾张牙舞爪,一如那个男童的张狂与那个男子的卓绝。   待烟尘散去,众人定神一看,无论是看台上的三人,亦或是原本隐于下方的教众,甚至是陈希尘,都不见了踪影。   ☆、82.浮生若梦硝烟起(二)   “殿下,如今这个场面该如何是好?”雪暗扯着裙带,蹙眉。她可没摇椅上那人那么乐观,人的欲望是最恐怖的东西,如今又扯上消失百年的血魄决,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   “嗯,我也不知道啊。”   雪暗咬牙扯紧了裙带,生怕一个没忍住干下什么灭主的大事。随即走到冉瑟瑟跟前,居高临下的怒骂:“你说你皇宫当皇帝当得好好的,没事跑来江湖混什么?混也就算了,又是怎么跟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扯上关系的?现在好了,外面的人巴不得扒干你喝血看喝不喝得出个血魄决来!”   倘若不是玉冥辰早有吩咐准备,用上什么迷雾弹之类的东西,否则连那比武场都出不来,遑论如今安好的待在这陈氏大宅。   缓了口气,雪暗见没有反驳,低头却只见小人儿眼巴巴的抬头。   “我错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没处使的感觉,让雪暗感觉更闷了。   “师兄?”冉瑟瑟抬眸,看向在一旁饮茶的玉冥辰。嗯……如今的场面可比打仗难多了,她暂时想不出个什么好法子。   “恩。”玉冥辰顿了顿,放下茶盏,看着她满脸纠结,便知晓她的意思,冥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早该知道不能带你出来的。”   不论是当初从嫣然谷带她下山,亦或是如今任她江湖逍遥。   一辈子藏在嫣然谷,便好了。   “……”冉瑟瑟瘪了瘪嘴,言下之意,如今师兄也没辙了。   怎么能这样呢,师兄不是应该什么时候都掌握大局的么。如今竟也措手无策,看起来……好像更亲近了。   “呃,那怎么办?躲在这里一直不出去?我会闷死的。”冉瑟瑟坐了起来,将下巴抵在旁边的茶桌上,眼巴巴看着玉冥辰。   玉冥辰无视她的恳求,淡淡道:“至少近段日子不能出去。我都安排好了,这里粮食充足,又开垦了田地,三两年内饿不了你。”   冉瑟瑟愕然,随即疑问道:“我记得我灵翼谷一千精兵都在这,往后还要不断转移人过来,哪来那么多粮食够养几千人?”   陈氏宅院可比灵翼谷大多了也安全多了,她打算将那边的人都转移过来,将这边作为总部。虽然说鸠占鹊巢不好,可张老自己亲口说的这座大宅让她自己安排。   玉冥辰面前沸水滚烟,茶烟弥漫,置身于迷雾之中,一身白衣丝尘不染,就像天上的仙人。他泡茶动作未停,见冉瑟瑟依旧盯着他,才缓缓开口解释:“他们干我何事。”   一片长久的寂静。“……师兄,这样不好吧。”   一旁坐着歇息的雪暗等人狠狠一个抽搐。看着玉冥辰那么淡定还以为他早有准备……如今……   “快吩咐下去,不想饿死的现在全部拿出杀人的本事种菜去!怎么种?自己琢磨!立刻!”雪暗惊慌的招手将门外的一位弟子唤进来吩咐。   弟子为难的领命正待下去,又听雪暗道:“还有,让正在路上过来的教众想办法筹备粮食,越多越好。”   “是。”   一番决策下来,雪暗总算是松了口气。   冉瑟瑟无奈的挑眉叹气。让一群杀人的去下地种菜……还真是难为了。   京城。   “皇儿,不好了!”   夜锦安一愣,看着向来沉稳的生母花巧任人搀扶着,一路跌跌撞撞跑进御书房。急忙放下手中的奏折前去搀扶,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花巧气喘得厉害却也不敢停顿,道:“哀家今日才得了消息,那李怜儿练成出了西域了,她如今恐怕已经尽得上任圣女真传。她离开有好些日子了,身形隐秘,否则哀家的手下也不至于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如今怕是去寻瑟瑟了!”   夜锦安一愣,惶惶道:“怎么会那么快……平常人习武都要几年光阴,离宫变至今才半年啊。”如今江湖什么状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一直没敢告诉花巧。冉瑟瑟本来这时候就处于很危险之中,偏偏还有个西域圣女来下绊子——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花巧紧紧蹙眉解释道:“西域最强大的就是蛊虫,只需上届圣女将蛊王植入李怜儿体内,她便拥有了控制所有蛊虫的力量;反正全都是什么阴鸷东西,靠着邪门歪道,根本不需花费太多时间。”   夜锦安扶额,掩去内心的担忧,对着暗卫吩咐道:“派多点人手暗中保护她,另外,尽快找到李怜儿下落,倘若可以,先解决她。将消息传给瑟瑟,让她自己多加小心。”   皇姐,你可真是够让人不省心的。只希望,如今局势,不要晚了才好。   清风拍打枝叶响,掩去了深宫内一声长叹。   季府。   “怎么可能,不会是他送我回来的,我不信!”季彦双眼泛红,不顾一身好不容易包扎好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想要下床离开。   季桐和林凌连忙上前扶住他,却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季彦想要追随冉瑟瑟的心思谁都知道,他明明达到了那人的要求,却竟还是被遣送回来。   不,或者是,达到了做将军的要求,可从不是那人的要求。那个孩子的心思,便连坐在这房里的季将军与季老也无法琢磨透彻,遑论是他们这些后辈。   自从回到季府以后,季彦每日都要闹腾,不肯,亦或是不敢接受现实。他自幼将冉瑟瑟作为追逐的对象,满心敬佩与爱戴,又怎么能相信……他反悔抛弃了自己!   季老冷哼一声,有些许怒气与不耐烦,道:“你以为这天下,还有谁能吩咐战皇的暗卫长一号?不中用的小子,除了年少轻狂还会什么?我若是他,身边贤才如何多,又怎需要你!”这话气急,句句戳人心肝。   是啊,细数离歌,黎落,李斯域,红月,都是陪她在战场一步步走过来;雪暗,她的二十暗卫,可以夺得人人害怕的灵翼谷;而那个华贵清冷的师兄玉冥辰,一根手指都能碾死他。   季彦好不容易挣脱开季桐和林凌的身子猛地一颤,然后跌坐在地上。   “我不信……呵呵呵,我要如何不信!”季彦朦胧的双眸浅浅透出一丝恨意。他可知道,他为了打败灵阕,那三日丝毫不敢歇息,整日琢磨如何提升武功?他可知,他打败灵阕那刻有多欢喜,如今便有多恨多绝望!   前不久才被建立起的信念,如今却被那人亲手推倒崩塌。   “我会让他后悔的。”   “你——”季老看了他眼中的恨意,也不由心惊。与季将军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江湖上的消息他们多少能知道些,冉瑟瑟这时候把季彦他们送回来,明显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卷入危险。可手段太狠绝,丝毫不顾及这傻小子的感受。   可他们依旧是感激的。若是早知江湖生变,先前是怎么也不敢放这几个小祖宗出去。毕竟,战皇武功高强足以自保,可他们去了只是拖累。   季将军浅浅一叹:“战皇是为你好,你日后便能明白了。”   季彦垂眸坐在地上不打不闹,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83.浮生若梦硝烟起(三)   那头的冉瑟瑟正准备歇息,却听一位弟子匆忙冲了进来,连声道不好,甚至来不及行礼,慌乱道:“我们今日打算去上药的时候,再找不到张老的踪迹,怕是已经出了陈氏宅院了!”   自那日回来正好第二日,他们用了许多珍贵名药才吊活了心肺损伤严重的张老的一口气。   “什么?”冉瑟瑟心一紧,道:“他的伤那么严重,就算吊回了气,也不可能起的来!会不会是被人掠走?”   “这……房间没有打斗痕迹,而且还留了一封书信。”弟子忽然想起怀中的信,连忙拿出来递给冉瑟瑟。   冉瑟瑟急忙接过,刚拆开,便又听外面一人来报。   “谷主,医药房丢失了一颗回魂丹。属下领罚!”   “什么!他竟吃了回魂丹……难怪了。”冉瑟瑟口气缓慢,心却是纠在了一起。回魂丹是陈氏宅院存有的东西,若是对他的伤有用,她怎会不给他。   那是透支生命的东西,有限时间内增长大量功力,然时间一到便会暴毙身亡。   这是先前从宅院找到的东西,也是师兄恰好听过这东西,才让人好好存了在前几日临时设好的简陋医药房内。也是,张老在这里生活伺候了半辈子,怎会不知这东西有什么用。   “罢了,你下去吧,他若是执意,谁也留不住他。”   相处的日子虽少,鲜少享受过亲情的她早已从内心里将张老当做了长辈来爱戴,如今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冉瑟瑟眼睛有些酸涩,忙低头摊开信。   是一大段的陈氏纠葛,她如今没有心思,便翻了页跳过这一段。   最后只有寥寥几句:倘若老夫未能报得大仇,便是命该如此,小女娃不要牵扯在内。若是有幸与陈林同归于尽,便请每年这时候对着老爷夫人的卧室插上两支香算是悼念罢。安好,保重。   一滴眼泪终究是忍不住,掉落在纸上。   玉冥辰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轻淡却无奈地安慰:“人各有命,且看开些。”   冉瑟瑟一抹眼泪,坚定道:“我要出去,就算是尸体,我也要找回来。陈林那人心狠手辣,张老此去也是穷途之末,说不定便入了陷阱,我怎能这样不管不顾!”   玉冥辰的声音冷了几分:“知道是陷阱你还去?”   “我不管。”冉瑟瑟嗓音带颤,难得的任性了一回。难怪张老前日清醒时让人传话给她,这座大宅以后归她打理……原来竟是又一次存了这种心思!   “你……”玉冥辰清冷的声音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奈。随即道:“我去。我会把他带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不行不行!”冉瑟瑟一愣,忙拉住他转身欲走的衣袖。脸上泪痕未干,眼眸满是复杂且犹豫。   玉冥辰转身靠近她,低头道:“我的武功可比你高多了,让你去我不放心,别担心我,嗯?”随即转头看向有些手足无措的李斯域,离歌,黎落,红月,一号,雪暗甚至陈希尘,沉声道:“看好瑟瑟,不要让她踏出这宅院一步。如今的局势你们清楚,不要心软反倒害了她。若是少了一根发丝,我且回来唯你们是问。”   面对玉冥辰强大的威压,几人愣愣的点头。   玉冥辰这才放宽了心,弯腰往冉瑟瑟沾了些许泪水的唇瓣印下一个吻,反复辗转摩擦留恋,直到她唇边都是他的气息。她粉嫩柔软的唇甚至留了他浅浅的齿痕。   “乖乖等我回来。”   待众人反应过来,那白衣男子早已消失在原地,徒留一群人心思各异。   雪暗看着冉瑟瑟被肆虐的唇畔,暗自吐槽。师兄不愧是师兄,对着十岁的殿下还真下得了口……可是殿下现在迷茫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那两人刚才,分明差了半截的身高,却无一点违和感。   就像是,命中注定。   冉瑟瑟抬手,指尖抚上唇,上方还留有他的气息,明明是温热的唇,可是……她的心,怎么会那么慌那么凉呢。好像,她日后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看着冉瑟瑟突然痛苦的捂住胸口蹲在地上,眼泪比方才要汹涌几倍,吓坏了众人。在一旁的一号和红月首先反应过来,连忙去扶她,可是冉瑟瑟竟然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李斯域皱眉:“莫非是中毒?还是受了内伤?”这几日分明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这样。   红月反手搭在她撑在地上的细小的手腕上,反复确认,最终蹙眉道:“没有内伤,也不是中毒的迹象,脉象正常,只是有些乱。倒像是心乱造成的。”   心乱。   是了,她的心很慌很慌,就像要窒息死掉一样,比什么时候都要无助害怕。那种渐渐停止跳动的感觉,让她恨慌。   “殿下,究竟怎么了?”竟是心乱……雪暗出口,究竟是什么让向来不可一世的她这般慌乱痛苦。她在乎的东西,除了玉冥辰以外……玉冥辰……“你在担心玉公子?”   提起玉冥辰,冉瑟瑟似乎更加痛苦。胡乱的点头,困难的想要爬起来,哭着道:“我要去找他。”然而手腕根本没有丝毫力气,才抬手,便又摔了下去。   竟是想要爬着去。   看着冉瑟瑟失态,雪暗心里也涌起什么不好的预感。她深知,若是玉冥辰出了事,殿下是完全有可能疯掉的。   “可是——”离歌伸手将冉瑟瑟搂入怀里好言安慰。“你师兄武功高强一定没事的,他可是刚才吩咐让你好好待着的。”   然而看冉瑟瑟泛起血丝的眼眸,众人内心都深知根本无法阻止她。   “就算要去,也要将身体调养好了再说,如今站都站不稳,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陈希尘站在一旁,终于寻了机会开口。他与玉冥辰并不熟,也不能理解红月这些人如此听从他的原因,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话。   雪暗明知阻止不了她,闻言却也点了点头:“是啊殿下,等你身子好了我们一起出去。”看着冉瑟瑟安安静静的撑在地上,想来是听进了他们的话,心底一松,扶住她的手也松了一些。   怎料冉瑟瑟不知怎么突然有了力气,挣脱他们便离去老远了。   雪暗一急,恨自己武功太弱,狠狠推了一把未反应过来的一号和红月等人:“还不快追!”   ☆、84.为他血染江山画(一)   “快来人!”见几人都追了出去,雪暗仍然不放心,道:“把所有精英以及暗卫全部叫出来,随我去陈府!快点!”   属下领命去准备了,雪暗咬牙看着空空的厅堂,有些无奈。好好的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非真有什么事发生不成?   ……   “殿下!”黎落轻功算是几人中最好的,很快便见着前方的冉瑟瑟,然而冉瑟瑟恍若未闻,只不要命般施展轻功急奔。   红月随后追上,朝着大大咧咧的黎落轻声道:“小声点,如今殿下正是江湖的香饽饽,你如今还大喊!怕别人不知么?”   “呃——是在下的错。”   红月看了一眼在错落的枝上奔走的冉瑟瑟,有些欣慰:“殿下的身子似乎好了很多。”若是方才那种状况,他说什么也不会肯让她走。   几人跟着冉瑟瑟一路来到比武场,然而大清早,这里只有少数人在练武,甚少人注意到她。满院剑锋打落的梨花瓣飘散,一瓣随意地顺着冉瑟瑟束起的发丝飘落在她肩上,她咬唇气急,按着胸口换了个方向离去。   “糟糕。”随着衣抉飘摇,红月伸手接住从她身上被吹起的花瓣。紧紧捏着那梨花,红月忧心道:“殿下这是要直接去陈府了,那里恐怕是摆好陷阱,快抓殿下回来从长计议!”   不知何时被划破了衣袍划伤了皮肤,衣角染血如朵朵红莲绽放。   已然接近陈府,她更加心慌,却渐渐慢下了脚步。艰难的拖着脚踝,擦过路面。束起的发丝间的木簪摇摇欲坠,一张稚嫩的容颜雌雄莫辩。   “殿下……”红月以及离歌忧心的走在她身后,随后赶来的一号以及李斯域、离歌等人也停住了脚步。   陈府门口空无一人,里头更是寂静得让人窒息。然而从气息上看,里头有近千名内力高深的武林人士,隐在暗处看戏的也有不少……里面会发生什么,想想便知。   “红月,我怕。”   看着前面小人儿突如其来的一句,引得后方几人莫名想要落泪。玉冥辰对她的意义谁不知道,他们——也是怕的。   一滴眼泪顺着她泛红的眼眶滑下,掉落在地面,很快便消失无踪。小腿上的鲜血流至脚踝,染红了地面。她就这样拖着血,一步一步走近挤满了人的院子,在身后带出一条血路。   不知是谁先看到了她,带起一片切切私语,她恍若未闻,只顺着人群让出来的方向看去。   那一瞬,成刹那。   背对着她的男子僵了身子,缓缓转身。青丝散落,血衬白衣,明明狼狈不堪,却依然犹如君临天下般高傲。唇角透出血丝,右手握着就要胸口没入的一柄长剑。   他眉目如画,她却忽然泪如雨下。   “师兄……”她停在原地,无论如何也不敢上前。   玉冥辰轻扯嘴角,涌出更多鲜血,却仍然艰难的开口:“别怕……别哭。”他想要抬手,然而右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满手的血——只会擦脏她的脸啊。   “他们……该死。”她的心几近窒息,腰间的紫莽鞭蠢蠢欲动。   边上一个黑衣女子伸手将黑色的面纱拿下,清冷的面孔满是狰狞。看着二人情深,看出了些什么,却忽然笑得猖狂。   “李怜儿!”李斯域咬牙认出了她。   李怜儿笑着伸手指向冉瑟瑟:“枉我一生自负,终究是看走了眼,竟被你一个女娃儿欺得团团转!哈哈哈哈——如今看着情郎死在自己身前可有什么感受?”   冉瑟瑟微愣。   众人惊诧,眯眼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倘若她是个女子的话,那便不可能是那灵狞了。   李怜儿抬手露出手上歇息着的一颗鸽子蛋大的黑乎乎的蛊虫,另一只手的指尖轻抚着,笑意癫狂:“为了杀你,我可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自成为圣女来,每日以血喂养,这青菌蛊可娇嫩地很,只咬童男,一刻内浑身无力,然后长睡不醒……我道我宝贝儿怎么对你没有反应——我的双生蛊本无差错,怪你太过狡猾!倒害你情郎替你受了一罪。”   “不过也没有关系了,你与你的情郎……今日都走不出去了。”   紫蟒鞭眨眼间便落在她手心,泛着盈盈血光,她满身戾气,走向李怜儿:“你该死,这里所有人……都该死。”   看着她凶狠的样子,在场许多人莫名打了个寒掺。   “慢着!瑟瑟……姑娘,我们的帐可还未算。我耐心不多,倘若你再拖下去,便别怪我这剑不认人了!”   冉瑟瑟一惊,果真见玉冥辰摇摇欲坠,而陈林手握的剑又进了一分。师兄如今浑身无力,根本就是任人鱼肉。更何况陈林身后还站着三位长老。   见她停了下来,陈林满意一笑。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乱我的计划……害我重新废了那么多心思,更是损害了两名长老,该怎么办呢?”   冉瑟瑟泛红的眼睛毫无波澜,只看着他淡淡的说:“你想要如何。”   李怜儿见她受制,笑得开怀:“自然是跪下来——赔礼认错了!”   她瞳孔一缩,戾气更甚。随即敛了心思,面上又毫无波澜了。回望她这一生,乃至前世,她被砍被伤多次,却从未有人这么羞辱她。   然而,古人看重的面子,与她的师兄相比,能算什么。这一跪,她怕他们承受不起。   陈林顺着李怜儿的话道:“如此,我也不为难,只要你跪下,将那木簪交出来,我便放了你师兄,如何?”   “殿下不可!”红月几人也是怒极,却怎么也无法看着她被羞辱。离歌看着陈林直盯着冉瑟瑟头上的木簪,眼神一凝。   “谷主,不论如何,这木簪不能交出去啊!”离歌佯作焦急。   看着他们几人焦急的样子,这根木簪联系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如此,跪——还是不跪?”陈林手中的剑又进了一分,已经划破玉冥辰染血的外衫。   “……我跪。”冉瑟瑟垂眸,缓缓闭了眼。   红月等人闭了眼睛别过头,无法看那名脊背挺直的少女被迫压弯腰的模样。从未如此恨自己……武功弱小。   她眼里只有缓缓倒下的玉冥辰,握紧的拳头松了松,转而拉起衣抉,缓缓屈膝——“砰——”渐起一地的灰尘眯了眼。   纵使她挺直了脊背,在这些人面前,也是矮了几分。本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在真正跪下去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就有多恨。   她好恨!   恨他们害得师兄生死不明,恨他们苦苦相逼,更恨自己无能为力!面上泪痕犹在,却缓缓勾起了笑容。   是她多管闲事惹祸上身,是她任性妄为害师兄陷入绝境……是她让他倒在地上还受人威胁,往后,她还有什么资格陪伴在他身边?可是没有他——她宁愿毁了这世间!   “哈哈哈——你也有今日!你可知我想看这一刻有多久了么?我想将你踩在脚底,想让你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本是明亮的阳光似乎被冻结,初春的季节却凉心。地上那名少女敛去眸底的癫狂与绝望,浑身透着蚀骨的凉意。   “倘若他有事,便待我杀尽天下人,血染这片土地。”她的话语平淡,似乎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85.为他血染江山画(二)   稚嫩的脸蛋上毫无表情,可站在不远处观望的灵阕生生从她眼底看见了血染天下的狠意。他要多压抑自己才能忍着不上前帮忙。   纵使他与这雌雄莫辩的战皇没有半分关系与人情,可那小人儿如今跪着的身影与当初那幕多么相似……挺直的背影,曲下的膝盖。   当初那个女子,不也是这么离开的吗,打了那所谓的大家族一个狠狠的嘴巴。   可他也理智的知道,这里满是高手,不宜暴露实力。   冉瑟瑟冷眼扫视了一圈,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在她跪下的自尊上,不在她倒下的师兄身上,却都集中在了她发间随意插着的木簪上。   呵,这便是世人!   “好大的口气——杀尽天下人?我偏偏不让他好过,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地板凉着呢,可小心些身子,莫要……一辈子起不来,那不是更抬不起头了?”   李怜儿不知何时出现在昏倒的玉冥辰身边,笑容阴翳昏沉,一股复仇快意油然而生,抬手便放下一个蛊虫,不过片刻功夫,待那蛊虫重新回到她手上时,玉冥辰手臂上的衣袖断了半截,鲜血染上那半截摊在地上的衣袖……不知红了谁的眼。   似乎痛极,昏迷的犹如天神的他,被瞬间拉回了人间,眼眸未睁,唇边又是狠狠溢出一口闷血。脸色苍白,唇色透明。   暗下不少人感叹,这般如玉儒雅的男子,竟是英年早逝。空有一副好皮相,却是命短的。   凉风似刀,一下下划在她心上。几近窒息,咬破皮的唇角传来抽丝般的疼意,这才不至于昏阙过去。哪怕他们将她千刀万剐也好……偏偏不该伤了她师兄一分一毫!   都是他们逼她的。   本以为前世纵然被伙伴杀死,可好歹报了血海深仇——她不怨。此生父亲拿她给另一个孩子做挡箭牌,可她并无亲情之奢望——她不怨。他们偏偏不该伤她师兄至此!   恨至极处反倒安静下来。   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指甲划破了掌心,别过头不敢再看浑身是血的玉冥辰。只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神色恍然。   “你们不是要这木簪么?我给。”使力拔了头上的簪子,三千青丝飘然散落。   刹那间的芳华,众人才可确定几分她是女子。滑落的发丝如海,显得那身华袍有些宽大了,仿若可以想象下头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弱质纤纤,一时间竟跟平常贵家小姑娘没什么不同。   然而她随手将那意义沉重的木簪抛起几丈高,一双血瞳浅淡的瞥了一眼罢,便缓缓站起来。陈林一恼,一瞬间便有数十人前来争夺。那染了些许血的木簪在空中翻了数百回,在掌风间来回,轻易落不到人手上。   冉瑟瑟毫不在意,却见灵秀宫的人不知何时凑了近,此时已经在灵素的指挥下将玉冥辰搬起准备带走。甚至备了上好的止血药物,抬了轿子,着手间小心翼翼,恍若珍宝。   红月等人大怒。殿下为了玉公子可是当众下跪,怎能忍受被另一个女人带走?正要去追回,却见冉瑟瑟抬手阻了。   垂帘隐去血丝猩红,指甲几欲生生折断。   “……罢了,放他们走。”   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自己拿着刀子在心上划。一笔一划的,将那个刻在自己内心的男子剜出去。   几人一愣。   那个小人儿泪中掺血,脚踝上的伤似乎一点没有影响,就这样一步步的前进。一身华袍狼狈不堪,深红的唇角勾起一丝诡异而冷漠的笑意。   “师兄走了,这世间……还剩什么可以阻挡我。”   ——是啊,还有什么能阻挡她。   “走吧。”   看着冉瑟瑟一步步走出院子,一号愕然:“殿下?”他可不信殿下不报今日之仇,他们几人本都已做好拼死准备了。哪怕同归于尽,今日这口恶气也要为殿下出了!   冉瑟瑟冷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她缓缓闭眼,遮去了内心的恍惚脆弱。“技不如人,寡不敌众,此事需好好谋划。”   若不是她不顾满手的血依旧握拳,只怕他人都觉着她冷静无常。若不是她先前鲁莽,又怎会害师兄至此!   同样的错误,她不敢犯第二次。她没有那么多在乎的人命和自己赌。   满院子的人都在抢夺那根簪子,李怜儿却没那等心思。脚步一晃,以及其诡异的步伐到了她身后,手上直直的刺出一柄长剑。   黎落等人都在身后护着,怎会让她得逞?是以冉瑟瑟连头也未回,就快要出了院子。   李怜儿却不傻,对着上方争夺的人大喊道:“你们以为夺了那根簪子便能得到血魄决了么?你们可知它藏于何处?可知如何用木簪开启?”   一语惊醒梦中人。   冉瑟瑟等人猛地停住脚步。终究还是算漏了李怜儿这一人!   木簪是死物,就算在他人手里,也有夺来的机会。可冉瑟瑟可是个大活人,她知道血魄决在何处,若是她另有办法开启,这里所有欺她之人,在神功下可是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相反,若是能控制她,便等于得到了血魄决。   不过片刻功夫,所有人心里都惦念清楚了,竟有近百位高手转而对付冉瑟瑟。   人一多,将冉瑟瑟包围在中间的圈子很快冲散,黎落一号等人根本腾不出手保护她。看着身边的人身上的伤一道道增多,冉瑟瑟咬牙红了眼眶。   抽出腰间紫蟒鞭,出手狠辣无常,一时竟无人近得了身。   ☆、86.为他血染江山画(三)   师兄生死未明,即便痊愈,她又如何再敢去见他。   所以,即便今日死在这里了,又如何。   哪怕他们让她死也好,可偏偏不能伤她身边人一毫。她已经失去了师兄,怎么再让这些担心自己的人受伤。   发丝恍惚间眯了眼,她手腕酸疼,紫蟒鞭上沾满的血甚至掩盖了原本的颜色。她后背被一剑划过火辣辣的疼,及腰的发丝甚至被削短了一截。林凌先前亲手给她缝制的鞋染血已掉落在一旁,连脸颊都给划了一道。   活了两世,这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冉瑟瑟突然就很想哭。可她不能,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比所有人都狼狈。若不是每次堪堪躲过致命地方,她恐怕早已倒在地上。   她哭,只能早点送命。   “殿下!”雪暗召集好人匆匆赶来,看着冉瑟瑟以及红月一干人等满身是伤,突然就红了眼眶。声音有些颤抖,招手骂向愣着的身后人:“还不快点把他们救下来!倘若出了什么事——你们看着办!”   “快,把他们带回去!”大长老见情况危急,有序地指挥人。很快自己与另外几位长老也上前护住了冉瑟瑟。   恰巧冉瑟瑟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流血过多,受伤过重,长时间没有得到有效治疗……结果会是怎样,昏迷前的她是清楚的。敛了戾气的她如同一个破旧的洋娃娃,纵使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却再也没有力气睁眼。   温热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不知何时飘来的一片残破的花瓣落在她锁骨上。余香袭人,却终究是败了的花。   就这样吧,不要再拖累别人了冉瑟瑟。   跟老天偷来十年的时光,已经很划算了。倘若一开始,就不妄想那么多,是不是就不会害了这么多人……   晶莹如玉的眼泪终究从禁闭的眼角滑出,干裂的唇瓣艰难的张了张。哑声说了一句什么,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师兄……   感受到她越来越弱的气息,众人不禁缓了缓停了动作。东西都还没有拿到,怎么能让她就这样死了。恢复了理智,却被眼前的景象一惊。   浓重的血腥味刺鼻,在众多高手围攻中,光是死于她鞭下的就有十余个。死状凄惨,可见她手段狠辣。这样的实力,着实让人心惊。   雪暗咬牙撑着不让情绪崩溃,强硬指挥道:“四位长老,立刻将殿下带回去医治。一千精兵为红月黎落等人掩饰先行离开。这些人,挡一个,杀一个。二号到二十……”   “我们留在这里给殿下报仇!”十八早已满面泪痕,握紧了剑杀意腾腾。“他们敢欺殿下至此,我发誓,这辈子与天下人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十九位暗卫齐发的凛冽让人胆颤。他们怎么能忍受,每一次自己安然无恙,可主子离他们远去。一如当年的黎殃,一如今日冉瑟瑟。   是他们无能。   “你们!不行——”雪暗张口想要阻止。   “不用多说了,雪暗姐,你扶着一号离开,我们自会琢磨局势。”熬不过他们相逼,又见一号重伤昏迷,雪暗咬咬牙含泪点头。   见冉瑟瑟被护送着离开,又是一起风云暗涌。瞬息间又是刀光剑影,血洒梨花。十九个人将后院围得严严实实,不让人追出。一个个不要命般的打法,竟是令人一时找不到缺口。   灵阕站在墙边的树枝上,回头遥望被大长老抱在怀中的浑身血的冉瑟瑟,有些心慌。那女孩披着发,双眸紧闭,面上写满了绝望与不甘。   恍惚间喃喃道:“难道是她……”灵阕顿时惊醒,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来人!调查战皇在宫中所有事情,无论巨细;另外,将医治重伤的药材全部送去陈氏家族……不行,将阿莫也带过去!务必保她安然无恙!”   “……是。”不知何处突然冒出的黑衣人有些疑惑,依然领命应道。主上究竟为什么对那个战皇这般上心?三番两次相助不说,竟将那边来的鬼医都派过去。   “瑟瑟……”独留灵阕站在原地,轻声琢磨着这二字。随即又道:“还有,将房内张前辈的尸体好生带出来,小心些别也中了机关。一起送到陈氏去。”   “是。”黑衣人领命离开。   “终究是太粗心了些。”灵阕负手轻叹。若是早知如此,他方才怎会容忍这片大陆的人如此欺她。如此一联想,心中已有结果,调查不过是了解下过程罢了。   “那丫头……不愧是她的女儿,但终究也太乱来了。如今只求不要晚了才好……”   ☆、87.莫失莫忘莫笙箫(一)   春意阑珊,日和风暖。灰尘与血色渐渐淡去,退却了足迹,却无法浅淡出脑海。一声声练武的吼声传来,荒落的陈氏大宅总算是入了些人气。   “莫公子,殿下怎么样了,醒了么?”   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雪暗急忙凑上前担忧问道。绞着衣裙的手几乎满是汗,心底有些颤抖;久久等不到回答,却又不敢抬头看眼前之人。只能直盯着眼底青色长袍暗自紧张。   不止是气质凛人,单是他的背景,连雪暗心高气傲之辈也无法在他面前张狂……竟然来自那片大陆。   青衣男子径直离去,并未看她,却淡淡道:“稍后便可醒。”   雪暗闻言缓缓勾唇一叹,垂帘下泪意晶莹,分明是喜极而泣。“大半个月,总算是无碍了。”也不枉……那么多人的牺牲。   这半个月来雪暗费尽心思,一边忧心冉瑟瑟等人,一边将陈氏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由后院至前厅布置上许多名贵花卉,正值春季,一路百花芳香袭人。   “她怎么样了?”   莫笙箫面无表情,浅淡道:“说了今日醒自然无错,如今这里最后一个也醒了,第一个人情还清了。”   灵阕缓了口气,笑意漾上面容,随即道:“那么,最后一个人情。在她身边贴身保护一年。”见他神色淡然,又解释道:“她是我寻了八年的人,你不用时刻陪在她身边,只要保她性命便可。如此,你便自由了。”   看着眼前负手而立的青衣男子,恍然间竟与那玉冥辰的气质如出一辙。灵阕定定站着,倘若那玉冥辰死了,这个与他不相上下的人也是足以托付终身的。   男子蹙眉半响,随即点点头:“好。”   灵阕总算缓了口气。莫笙箫是那片大陆享誉盛名的鬼医,与这边的邪医齐名,有他护着瑟瑟,也没什么好担忧了。另外,他也有另一层用意的。   这一次为了护她出来,死了那么多对她那么重要的人,以她的性子……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灵阕公子!谷主醒了!”门口一阵脚步声,却见大长老欣喜的面容,甚至连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太好了......真是......竟然果真醒了!”   “快领我前去!”灵阕喜上眉梢,临走前感激地看了一眼在一旁饮茶的莫笙箫。“阿莫要一同前去么?”   莫笙箫放了茶盏,敛了神色,道:“也罢。”便撩了青袍起身。   灵阕实在是情切,便也顾不上后方缓缓而行的莫笙箫,与大长老等人赶去。莫笙箫从容不迫,脚步轻缓,看不出丝毫急切。   待灵阕赶到,正巧见雪暗扶着冉瑟瑟起身喝水,一头长发散落掩了侧脸,面色苍白而倔强。忽而便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都怪自己粗心,这丫头分明与娘亲的样子八分相似,不过一身男装骗了世人,才使他没认出来。总算找到了......真好。   他的,妹妹。   里头雪暗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殿下你怎么那么冲动,知道我多怕吗?你浑身是血比你先前打仗那次更恐怖——”   “我......昏迷了多久?”冉瑟瑟声音有些沙哑,加上喉咙受了点轻伤,一时很难发声。   “大半个月,若不是莫公子——喔,他是灵阕公子请来的大夫,是那边传说的鬼医,否则只怕殿下凶多吉少。”   “灵阕?”冉瑟瑟蹙眉抬头,也看见了门口面色复杂的灵阕。“他怎么在这里?不该是在灵秀宫待着么?”听口气像是问雪暗,可冉瑟瑟的眼神便是直盯着他。   灵阕张唇想说什么,看了她没有血色的脸,叹了口气道:“以后再说这事罢,你先养好身子。”   冉瑟瑟也没有多问。一时便安静了下来。环视偌大的屋子,竟然只有他们三人以及四位在门口守候的长老。   冉瑟瑟的心猛地一缩。   “雪暗......人呢?”   雪暗一愣,随即咬唇低头避过了冉瑟瑟恐慌的目光。眼角也染上了泪意,喏喏道:“红月在那一日就被金以澈带走了,黎落七日以前也养好了伤醒了过来,现下在练武呢。”   见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冉瑟瑟布满血丝的双眼有些空洞而慌张,艰难的她抬手抓住雪暗的袖子,激动道:“离歌呢?李斯域呢?二十暗卫呢?!他们在哪里?还未醒吗?怎么还不醒......太弱了,以后我一定要好好训练他们——还是他们出去了......竟然在我醒了的时候没在,以后悔死他们,怎么能不在呢——”   “殿下!别说了......别说了啊!求你......”雪暗竟是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握住冉瑟瑟的手。   “你告诉我啊!他们在哪里?”冉瑟瑟忽然疯了一般嘶喊着,慌乱中咬破了嘴唇,血丝溢出到了下巴。随即缓了缓,轻声而茫然地问道:“他们还在的,是不是?”   她眼底的脆弱毫不掩饰,似乎只要一点点刺激,就能打破轻薄的一层坚强。明明是阳春三月,额上竟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一些发丝凌乱的黏在上面,浑身还在颤抖着。   “殿下......不要这样——”雪暗泣不成声,手背掩着唇发不出一点声音。   冉瑟瑟忽而冷静下来,一只手按着几乎不会跳动的心脏,轻声笑道:“他们都......离开我了吗?”   “......是。”雪暗轻轻点头,心底又是一阵酸:“离歌与李斯域武功稍弱,带回来后不治身亡;二十暗卫那日在城墙上发誓与他们同归于尽......最终我们只救回了一号。殿下,你要振作起来啊,他们......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这样的。”   冉瑟瑟缓缓闭眼,手垂下紧紧抓着盖在身上的棉被:“我知道了。”   雪暗在一旁狠狠地抽泣,冉瑟瑟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才更可怕——更另人担心。   “......师兄呢?”   “他......仍然昏迷不醒,不过灵秀宫的人已经找到了邪医。邪医专治蛊毒怪病,你放心罢。灵秀宫搜罗尽了名医名药——”   “那就好。”手指忽然无了力气,捏着的棉被露出里面一层棉花,压着手心出了汗。   雪暗担忧道:“殿下,我们好好待在这宅院不要再出去了。外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地方都想闯进来,所幸宅院本身的毒雾八卦,加上灵阙公子带人设了机关,才挡住了人。我们根本......敌不过这个江湖的。”   “是吗......”冉瑟瑟启唇,这二字却没发出声音。看着雪暗担忧的模样,垂眸半响:“我懂了。”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好好休息。”   雪暗轻叹:“是。”便与灵阙一同离开了。   ☆、88.莫失莫忘莫笙箫(二)   雪暗走时神情恍惚,竟忘了关门。厚重的檀香萦绕,外头的金光透过层层薄雾洒入,迎面照耀。冉瑟瑟仍然浑身冰冷。   那日,也是这种阳光。灿烂刺骨。   二十暗卫年少时誓死效忠,他们在东宫嬉闹的样子还在脑海。离歌放浪不羁,吊儿郎当,甚至穿上女装的骚包样子无可替代。李斯域的狠辣温柔,对于李怜儿的执着近在眼前。   是她任性,她怎么对得起他们。   指甲划穿掌心,深红的血液染上被絮那层棉花。   师兄、暗卫、李斯域、离歌……都离开她了;甚至红月,以金以彻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把她的红月还给她了。   没有他们,她还剩什么?   冉瑟瑟在心里问着自己,忽而又是一声轻笑,按着抽丝般疼的胸口。他们死了,却不会疼了……留下她自己一个人,心在腐烂,然后等待死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她才是最该死的,为什么没有死!是她害死了那么多人……罪该万死的,是她啊。这辈子,就不该奢望拥有救赎。   师兄……   她为了师兄,弑兄弑父,以登高位;她为了师兄,踩着白骨,成为战神——最后,她害死了他。   癫狂的笑声使前来的脚步顿了顿,随即依旧淡然从容的靠近。青色的背影逐渐遮住凉心的阳光。   却见冉瑟瑟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木簪,地上那宝贵的盒子已摔烂裂成两半,孤零零地躺在毯子上。   诡异的图案映入眼帘,精致的木簪并未掀起来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纵使他有多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哪怕是在那边,也是足以令整片大陆疯狂的。   然而,那根木簪反手被右手握住,尖端在左手腕上细腻的皮肤流连摩擦。莫笙箫的眼角挑了挑,微微蹙眉。   站在门口,抬眼仔细打量这戏弄天下人的传奇女子。   刚刚过肩长发颤微滑落,褪去男装,只着一件白色单衣。这般瘦弱的女孩,眉间、眼中,全是逼人的狠戾与毒辣。那双丹凤眼含着复杂错乱的情绪,甚至有让他一眼看穿的茫然无助……和绝望。   脸上的血迹早已洗清,白嫩的皮肤上还留有伤痕。即便如今狼狈,却依然绝代风华。   看着她的右手使了力气泛白了指尖,莫笙箫总算淡淡出声道:“李怜儿,陈林……这江湖,你都不管了吗。”   冉瑟瑟的手忽的一顿。木簪围起的半截弧度停在手腕上一点点的距离。紧接着,他从她眼中看见了更多东西。   那是用脆弱构建起的坚强,那是她眼中仅剩的一点动力……依靠仇恨来维持生命。   少女用舌头润了润苍白的唇瓣,缓缓放下木簪,抬头看向他。身子虚弱一时使不上力,手竟忽然撑不住侧向床边的身子。   木簪摔落在地,连带着她自己。   莫笙箫好整以暇站在门口,也仅仅是挑眉看着她从床上摔下。   显然冉瑟瑟自己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纵使她身上的伤口一下子裂开了几处。然后她抬手撑着床边缓缓站起来,面对面看向他。   她脚踝上的伤最严重,莫笙箫最清楚。强行站起来所需承受怎样的疼,他也清楚。冉瑟瑟却跟没事人一样,似乎踩在刀尖上的,不是她。   一个十岁女孩有这样的心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果真是天下的劫。   “……莫公子?”雪暗方才提起的,就是这个来自海那边大陆的神医吧。逆光看向他,冉瑟瑟微眯了眯眼适应,随即微愣。   妖娆的容貌已然在她眼前模糊,她惊诧的是那身比她所熟悉的更成熟更风华的气质。   “师兄……”   她恍然喊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她多清楚,这人不是她的师兄。然而,真的很像。超脱了外貌,是内里的气质。莫笙箫恰巧也是一双比她勾人的丹凤眼,容颜不似玉冥辰的俊美,却另有风情。眉眼一挑恍若调情,实际上里面带着无尽的疏离清高。   那种时光沉淀出的气度,却是玉冥辰无可比拟的。总算知道雪暗为什么提起他都那么恭敬,这身风华,没有多少人敢直视。   他缓步走入,青衣带起一阵细微的风。薄唇抿了抿,顷刻间勾起笑容,迷惑人心。   “是我,莫笙箫。”   ☆、89.莫失莫忘莫笙箫(三)   “莫笙箫。”冉瑟瑟自顾自念了一遍,随即坦然掀眼看他:“久仰。”   莫笙箫面色不变,心底却有些好笑。果真是奇女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天下一绝。转眼便如此淡定,仿若方才要拿着那支木簪割脉的……不是她一样。   真正勾起他的好奇了。这份气度,是那边自诩尚武开放的女子都不可比拟的。   她的脸色八分苍白,几乎看不见血色,身子的虚弱却丝毫盖不住骨子里的高傲。脚踝忍受着如刀割的痛苦,却连一丝异样都看不出来。   “真难想象,这份气度,是怎么跪在天下面前的。”   莫笙箫清淡的声音传来,空灵的话语字字珠玑,直戳人心脉。   冉瑟瑟蓦地一狠眯眼,袖中的手紧了又松,忽而灿然一笑:“哪里的话,一介弱女子,被形势所逼,只是一跪罢了。”说着,又有些可惜的一叹:“若不是年龄尚小,好歹还可以使个美人计呢。”   “……冉姑娘真是心胸宽广。”   “没办法,胸还小,就剩下一颗心让本姑娘装一下宽广了。”   饶是莫笙箫也被逼的说不出话来。他看不下去自己好不容易救好的病人轻生,只是言语刺激起她的仇恨罢了,这丫头竟是不饶人的主。   “莫笙箫,你多少岁了?”见他故意不搭话,冉瑟瑟无趣的耸肩,换了个话题。   “双十。”   “……真老。想看我这份气度怎么跪在天下人面前吗?需要我再示范一次?我一向尊老爱幼的。”冉瑟瑟眯眼看他。   “不必。”   “那我累了想休息。”她突然一副懒得敷衍的表情。   莫笙箫闻言忽然记起什么,看了看她那已经从白布里渗出血丝的脚踝。转身便离去,青衣又是一阵风,竟将厚重的房门带上了。   “再逞强站着,那双脚便废了。”   人一消失,冉瑟瑟也顾不上许多,重重的摔回床上。背脊早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脚踝钻心的疼。看着自己的手腕,莫名一凉。   若不是莫笙箫突然打断,只怕——眼角湿润,冉瑟瑟自嘲一笑。“离歌,李斯域,还有小十八你们……等我报仇。”   别贪嘴喝多了孟婆汤,至少要等她见他们一面,她才能放心的下地狱。在没有陈林,李怜儿……所有伤了他们的人下去陪葬之前,她不会再做傻事了。   听得身后的重响,青影没有丝毫停顿,妖娆的眸子挑了挑,似笑非笑。在这姑娘身上花费一年时间,挺有意思的,算起来也不亏。   冉瑟瑟缓缓闭眼,她不是不疼,只是不习惯将疼痛暴露给别人看。   细微的雨声在耳边敲落,春雨绵绵,柳絮飘落,一时清凉又凄冷。窗外早已暗下,迷蒙烟雨中还能看见星辰错乱。   似乎人早已歇息下了,一派寂静。夜凉如水,她似乎远离了尘嚣。   她这一睡,竟直接睡至了午夜,瘫软在床上,有些害怕的闭了眼。似乎这阵子昏迷久了,再想睡也睡不着了。一闭眼,却满满是那日的不堪。   甚至尽是那个她不敢面对的那人的面容。   “——乖乖等我回来。”   眼前似乎出现那人的身影,他唇瓣温润的弧度她还能记起,心却窒息得她快要无力呼吸。午夜梦回,她才敢忍着疼想一下心里那个求而不得的他。她以为她可以放手,她以为她已经麻木。   她强撑着坐起,眉目如画,却泪如雨下。   原来回首盛世繁华,终究不过一场烟花。   窗外骤雨初歇,世间早已入梦,她纵容自己一次次撕开伤疤大哭一场,一次次忍痛想起他。抽泣着爬下床踉踉跄跄的靠近窗,任由屋檐滑落的雨水溅上脸,混淆了眼泪。春风像刀子刮过脸庞,眼中视线早已模糊,她却定定的看着那个方向。   她知道灵秀宫在那边。   “师兄……”   谁让她只有一个他,可是她亲手弄丢了他。   ☆、90.无他谁还奈我何(一)   第二日雪暗是在窗前地上找到浑身发烫的她。   冉瑟瑟全身湿透,面上分不清是泪痕还是雨水。昏迷中喃喃自语不知喊着谁的名字,却是感觉到疼而微微蹙眉。   身上被白布包扎的伤口全都进了水泡了一晚上,加上昨晚跌跌撞撞又裂开了许多,整个人狼狈不堪。   “殿下!殿下……”雪暗哭着将她扶起,艰难地带回床上,又急急忙忙的奔去寻莫笙箫。   “行了,一点小伤。”莫笙箫淡淡的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的雪暗,甚至把脉也不用,只草草扫了几眼,便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下去把先前的药熬好端过来。”   “是。”听他说无大碍,雪暗略微松了口气,心底却压抑着一阵酸。   莫笙箫看着她越发没有血色的样子,微微挑眉。昨日见她情绪好转,还以为压抑住了,怎知他一走便奔溃了。   真是越发看不懂她了。莫笙箫熟练的拆开她原本的绷带,上药,包扎,动作间毫无怜惜之意;哪怕冉瑟瑟被疼的皱眉,也不过挑了挑眉,面无表情的继续。   她这一折腾,又是十日。   就连一号也早已养好了伤,帮着雪暗照看冉瑟瑟,而黎落沉默起来,每日发狠的训练教众。   “一号,外面怎么样了。”   一号看了看若无其事的她,心底一叹,随即道:“因为这次江湖损伤惨重,陈林依然担任盟主之位,新一任盟主要四年以后才选。外头不乏许多隐士家族来报仇的,亦或是对血魄决虎视眈眈的……陈林已经发现你当日给的木簪是假的了,想来不久便会召集众人来剿灭这里。”   冉瑟瑟冷笑。江湖损失惨重?总有一日,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惨重。   “不急,他们需要休养生息的时间。这一两年威胁不到我们。而我们……也需要这个时间。”顿了一会儿,又道:“将那日张老留下的信取来。”   “是。”一号退出去,很快将保存完好的几页纸拿了过来。待她接了那信,便退至一旁守着。   冉瑟瑟看得很认真,神色晦暗不明。   陈氏家族原先竟也是同莫笙箫那处地方过来的。本也是那边上流的家族世家,谁知后来逐渐没落,到了陈老爷这一代连香火也少了,他们夫妻二人本也无心那边的争强好胜,便带着剩下不多的仆人与两个还在襁褓的孩子一路艰辛来了这边。   等安定下来,竟只剩张老一个武功高强的管家了,其他几人早已死在路上。   现在的陈氏大宅完完全全按着那边的建造的,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守便是十余年,期间看着儿子蹒跚长大,倒也其乐融融。后来又生了一女青儿。   大儿子陈狞自幼聪颖,学成陈老爷一身本领,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一片天地。加上是长子,夫妻两更是打心底宠爱着。这样耀眼的少年,盖过了许多人的风头。   比如小儿子陈林。   陈林虽也不差,但远远不及兄长的天资。自小知道父母偏爱兄长,这么多年来倒也习惯了,况且他们夫妻二人也未亏待他——直到,他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与兄长二人情投意合。   直到,他看见陈夫人偷偷将那家传绝世武功《血魄决》给了兄长。   那名女子相貌十分出众,却只是商贾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所幸陈氏本就无心世俗,也不追求门当户对,很快便给陈狞与那女子订了亲。   商人重利轻别离,得了一大笔钱,便早早将女儿送来。   那女子便待在陈氏大宅里,与兄弟二人朝夕相处。那二人越发合心意,陈林却也深陷亲爱无法自拔。   他想得到那名女子,也想要血魄决。仇恨在心里一点点滋长。   他在江湖造谣陈狞强抢民女,害他身败名裂。使得陈狞的婚事一拖两年。然而事情败露,陈老爷给了他一巴掌,怒极:“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陈林早已被仇恨逼的癫狂,隐忍不发,在兄长大婚之日,在酒宴上下毒。青儿外出侥幸躲过一劫,陈狞心有怀疑,假装毒发倒在房内。   待他偷偷跟着去了新房,却亲眼见着自己的弟弟强迫怀孕的妻子,为了血魄决弑父弑母。   张老带着陈狞逃出去的时候,陈狞早已癫狂。疯疯癫癫挣脱了张老,再也不见踪影。张老在江湖上许久寻不见人,咬牙回了陈氏准备寻那畜生报仇。   怎知那女子怒极小产,生下孩子后咬舌自尽。陈狞癫疯,陈家被他灭了门,张老又毫不知情,至此被陈狞藏起的血魄决再无音讯。陈林自知打不过张老,早已离开,却不见了那刚出生的孩子。   张老独自修改了宅院所有机关,守着青儿,一面寻找那陈狞和不见的孩子。后来在暗格里找到那支木簪,青儿见了好看便随身带着,张老想了想也未阻止。怎知后来陈林有了势力,依然想要找血魄决,紧接着是数次的暗杀。一过又是许多年,直到他们出现。   冉瑟瑟将信递回给一号,面色复杂。“陈林真是个畜生。可惜了……张老还没和陈希尘好好相聚。对了,陈希尘呢?”   若不是恍然提起,似乎忘了那个沉稳的男子。   “陈公子看过这封信,伤好以后便离开了,说以后再来探望殿下。让殿下放心,羽翼未满他前不会做傻事。”   冉瑟瑟缓了口气,面上一抹无奈的笑意。真是个细心的男子,连她会担心什么都想好了。她怕他会去找陈林报仇。   陈林那人丧心病狂,他们若是不早些准备,迟早被他逼上门来。   “一号,让雪暗准备准备,收拾好偏院,我在那边闭关三年。期间不要任何人打扰,明日按时送饭菜放在门口便好。还有主屋那间新房……寻思着找个时间也收拾了吧,这样怪诡异的。”   “闭关?”一号蹙眉。   冉瑟瑟没有搭理,只道:“我不在的这三年,你们尽量不要外出,别和江湖人硬碰硬。大事就让你和雪暗做主,若有什么紧要的,便去找灵阕好了。”   “这……是。”一号犹豫着答应了。“那莫公子呢,怎么安排?”他一个名扬天下的毒医放在宅院里当然好,但是谁敢请动他治病呢。   “他……”提起那人,冉瑟瑟也是犹豫。确实不好处理,想了半响,才道:“他应该是灵阕请来的,若要待着你们便好生招待着,走了也不要挽留。”   便是任他随意出入的意思。   “是。”   ☆、91.无他谁还奈我何(二)   一号出去一番布置,大家都知道了她要闭关的消息。   正堂里灵阕正与莫笙箫下棋,忽听此消息,灵阕愣了愣,而莫笙箫面色如常,心里想着什么谁也不知。   “闭关……”灵阕正好好琢磨着这二字,探究着她的意思。   “她想报仇。”莫笙箫见灵阕疑惑不解,从容落下一子,好心开解。而灵阕回神一看,自己的棋子已经被他一子逼至了绝境,然而他无心再放到棋上,索性站起来,仍然琢磨着。   莫笙箫见他不下,便也懒得顾他,自己充当了二角,摆弄着棋盘。   “那你这一年怎么办?”灵阕忽然记起这事,转头问他。   “守护她一年便是一年,待她闭关出来必定是要去寻仇的,莫某自然言而有信。”莫笙箫淡淡应着。   “这……”灵阕见他坚决,又恰好是心中所想,便也应下了:“阿莫果然真君子,如此,这三年你想去哪便去哪,三年后回来就是了。”   “不了,仇家都被我杀光了。我待在这儿等她出来,顺便也研制些东西。”说到后头,莫笙箫眸中一抹深色,垂帘掩盖了异样。   “好。”   ……   皇宫。   “安儿,你还想瞒哀家什么,你是不是早便知道了?”义贞太后怒极,作势便要上前打夜锦安。   夜锦安无奈的点点头,又是一阵叹息。“是,在她出宫后不久。因为她的情形不容乐观,先前才没有讲。这不是怕您担心么?”   听了他的确认,义贞太后心里一阵阵的发酸:“这个可怜的……丫头!果真是情字伤人,为了那什么师兄玉冥辰,她四岁上战场只求闻名天下可与他并肩;她谋权篡位弑父弑弟,想要把江山送给他;如今更是为了他,一个站在顶尖的人物……跪在江湖那些莽汉面前。”   说着说着,义贞太后掉下泪来。   这夜语皇可真是瞒得众人毫不知情,如今乾城的消息传来,才知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先前若是一男子便罢了,可一个女子,被天下欺得绝望……那是怎样的心情。   “安儿,如今你可知她确切消息么?还有那毒妇李怜儿的。”   “这……”夜锦安面色为难,道:“自他们回了那宅院以后,有人修缮了机关,我的人探听不到消息……但据说那海翼大陆的毒医莫笙箫过去了,有他在,想必是没事的。至于李怜儿,她自那日以后便失去了踪影。我认为恐怕还没离开。”   义贞太后一惊。自从安儿当上皇帝以后,她逐渐把手上的势力交给他,安安分分当个太后,这些事情竟是毫不知情!   “这——这莫笙箫,纵然我们知瑟瑟人中龙凤,但他,竟是那么容易请动的?”   夜锦安道:“我已经查出了些眉目。莫笙箫是一名男子带来的,而那名男子是灵秀宫的大弟子灵阕,如今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瑟瑟与灵秀宫作对天下皆知,他一次次帮着瑟瑟……”   “你怀疑什么?”   夜锦安一叹,低声道:“我让人查过冉妃。”   “这又关冉妃什么事情?”听着事态牵扯的人越多,义贞太后有些紧张。   “冉妃恐怕是从海翼大陆过来的时候便怀了孕。按照我的估计,冉妃恐怕是海翼大陆一个世家的女子,不知怎么来了这边,被夜逝晨看见,起了心思。”   “这……”义贞太后惊呼,连忙捂住了嘴。“冉妃是那边的人,那么瑟瑟……根本不是夜逝晨血亲…….难怪了,难怪了。”她先前就奇怪夜逝晨怎么对这大皇子特别的狠心,恐怕是一开始就知道冉妃怀孕,贪恋美色暂时没管,到后来心里终究有一根刺。   夜锦安继续道:“我怀疑那灵阕,就是瑟瑟的亲人。从海翼大陆过来,寻她的。”   这一番话听完,牵扯了那么多事情,义贞太后拍拍胸口缓了口气,无奈道:“瑟瑟这孩子果真是天神心尖上的人物,我们这尘寰大陆留不住她。可能海翼,才是她的归宿。恐怕有这么一天,她会踏上归程,在海翼创出另一段神话。”   “真是个令人操心的坏丫头。”夜锦安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担心。   据说千万年前,海翼与尘寰是连着的,后来不知怎么渐渐分裂成两派,那头的人尚武,以武功高低论地位;这头大多是安于现状随遇而安的人物,多年发展,却也没什么问题。因为两派之间隔着一个凶险的大森林,中间有片海,久而久之,两边便断绝了来往。   这头把那头叫做海翼,那边的人个个武力高强,谁也不想去送死,所以无人过去。   那头把这头叫做尘寰,认为这里的人毫无上进心,是俗世,便也少人过来。   ☆、92.午夜梦回谁等谁(一)   深夜。   凉风瑟瑟,春意萧然。迷茫中她看见很多很多人,她想要拨开迷雾,她想要追寻那些熟悉的身影。然而无论她怎么跑,都无法靠近。   在那一群男子中,一人衣着朴素,行在最后面,忽而转过头看她。   清秀的脸蛋有些苍白,然而唇边笑意儒雅,眸中的关心毫不掩饰。二十左右的年纪,看她的眼神如兄如父。未待她反应过来,轻声一叹,转身消失不见。   “黎殃!黎殃……等我……”干涸的唇瓣艰难地吐出几字,她轻喘着气,伸出的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她愣神,站定一看周围,发现自己找不到方向了。只有她一人处于花海之中,半人高的花草和迷雾硬是挡住了她所有视线。   远远地,她看见花海深处有一间木屋,木栏低矮破旧,却多了几分随遇而安的淡然。她光着脚,一步步踩过脚下莫名妖娆鲜艳的花,朝着木屋走去。   越是靠近,越是令她想要流泪的声音传来。她踏进木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雅阴柔的侧脸。那人一身青衫,略显瘦弱,眸底阴翳挥之不去,好整以暇地自顾自泡茶。   再看梁上吊下一根长长的华丽的腰带,她抬头,只见一人一手拿着书翘着二郎腿,华丽的蓝袍硬是被穿出几分痞气,地上零落着许多书本和零碎的物品。   二人不时轻笑,似乎在交谈,可惜她一个字也听不见。   这些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全都是陪伴了她那么久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离歌……李斯域……”她急促的想要让他们注意到她,脚下一个踉跄,往前一扑——却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再定心神时,她出现在了东宫。   她看见小小的自己披着长发散在摇椅闭眼假寐,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笼罩下来,平日的丝竹笙箫停歇,一片宁静。   院子里一干人看着她唇边泛光的晶莹偷笑,却更是放轻了手脚,几个聚集在远处商量着该怎么帮小殿下对付皇后。该干的事却也一点没落下,明明是暗卫,干起活却比丫环侍卫更贴心。   这一次她没有上前,她甚至不敢动——若是碰出一点声音,他们又该消失了。   她看见十八轻轻的拿来毯子为她盖上,她看见七号八号小心翼翼的踩在屋顶上解决一波又一波前来探虚实的刺客。她看见他们即便是在扫地,也偶尔抬头看她,见了她依旧在睡梦中的甜美笑容,便也会心一笑,低头继续忙活。   她看着他们满足的笑容,唇边缓缓扯出暖意,眸中却是湿气茫然,一滴清泪毫无预警地滑下。泪在地上实打实的晕开一阵涟漪,恍然又打破了一片宁静。   她咬唇,眸中凄切,闭了眼,脚步不稳摔落在地。顾不得手腕一阵疼痛,埋头在膝盖中,无声的抽泣。   她又一次弄丢了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箫声传来,清萧空灵独特,不用抬头……她也知道这是谁。除了他,还有谁能洗濯她的心灵;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她心甘情愿万劫不复。   青丝被泪痕夹杂汗水黏在额上,瞳孔透着血丝,在接触到那抹白的瞬间微缩,指尖蓦地一紧。心里疼得她要不能呼吸,一手压着胸口大口呼吸,整个小小的身子几乎要趴在地上,却无论如何也要强撑着看一眼那个身影。   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清冷华贵,高不可攀。   然而未待她留恋,画面一变,是他满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样子。是高高在上的他倒在地上,任人同情怜悯的样子。是他断开的半截白袖散在地上的样子……是她跪在天下人面前,眼睁睁看着灵素将他带走的情形。   “师兄……师兄!玉冥辰——”   她身上一层层细汗,忽而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喘气,几乎回不过神。过了半响,拿无力的手背往脸上一抹,恍惚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花海,木屋,离歌,李斯域,暗卫……甚至师兄,都是假的。   “原来只是一场梦……”喊了许久的嗓子早已沙哑,乍一听完全不如十岁女孩的清脆,透露着硬生生的现实和绝望。   可这一场梦,她不知算不算噩梦。   毕竟,让她多见了他们一面。也更坚定了她的想法,让她知道,如今的她能做什么。   从远处看,纸窗内亮起微弱的光芒,小人儿掀开被子,穿起外衫,潦草的拨弄了一下不齐的及肩的发丝,身影异常瘦弱,也算别有一番风华。   待厚重的房门推开,纸窗内忽的一暗,瘦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从头至尾,她都不知道有一人站在窗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93.午夜梦回谁等谁(二)   看见她往正院走去,莫笙箫微眯了眯眼,由她自杀的念头消失以后,他便想到会有这个结果,今夜她在梦里的呼喊他可是从头听到尾,看来这是无法阻止的了。   这个女子,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沾染那可怕的东西呢。   五年……似乎已经不在他的保护范围内了。但是怎么办呢,可他是一位大夫;还是一位对疑难杂症很感兴趣的大夫。   好看的丹凤眼微微舒展,眸中含着晦暗不明的笑意。再一拂袖,青衫已然出了门,缓步跟随着女孩的步伐离去。状似散步,可在上千精英巡逻的森严的陈府里,硬是没有一人发现。   哪怕是走在前头离他只有十步远的冉瑟瑟。   冉瑟瑟面色苍白,微微喘着气,紧握的掌心伤口还未好,却沁出点滴汗来。掩着心底的恐慌,一步步朝那个方向去。   她知道,这个决定一旦作出,她与师兄再无可能。   可是,她怎么忍心那些人为了她死状凄惨。她害师兄落得如此地步,又怎敢再妄想。是她带着所有人乱入江湖不听劝告,是她多管闲事陷入阴谋,是她骄傲狂妄低看了江湖高看了自己……一个个理由出来,强压着想要立刻转身离去的冲动。   看着前面的步伐越来越缓慢,莫笙箫不由挑眉,无奈也放慢了自己本就从容的步伐。   前方忽然一道细微的脚步声出现,冉瑟瑟一惊,连忙收了心思淹了气息躲在树后。眸子忽的一暗,前面那道冰冷的气息……是黎落。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她知道,他怪她。   怪她为了一个玉冥辰想要陷入险境,最终引得全部人担心追寻,然后毫无计划的落入敌人的圈套。   是啊,连她自己都会怪自己。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死的是她自己一个就好。   视线再次直盯着从前方过去的身影,男子俊朗的面孔再无笑容,眸中一片冰冷与黑暗。练武练得满头大汗,拳头上还能看见血丝,然而步伐从容,心思警惕,已然不是当初的他可以比拟。   这副气度,甚至比黎殃更甚。   冉瑟瑟忽而凄凉一笑,也不知该欣慰还是悲哀。她以那么多的人命,换了剩下人的成长。这个少年,越发长得像当年儒雅沉稳的黎殃了……真好。   “嘀嗒——”   水滴落在地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清脆响亮,甚至能想象它在地上盛开的涟漪。   冉瑟瑟迅速闭眼掩去了通红的眸子和脆弱,微弱的气息顺风起落,暗幕中只剩虫鸣与一丁点微弱的月光照落下来。   黎落脚步忽的一顿。   藏青色的华服几乎要隐藏于黑暗中依然气势逼人,回头扫视一番,随即垂帘转身离去。一直到消失在她的界线。良久,黎落却又回头往那黑暗的林中看了一眼。   夜色阻挡自然看不见什么,他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瞬间心慌。   也罢,这颗心如今还剩什么能让他慌。   他离去后,冉瑟瑟依然呆呆站在原地。半响,才睁眼望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确定周围无人以后,走出了道路旁茂盛的树林。   与当初进来时遍地的蜘蛛网和尘埃不同,如今的路面一尘不染。掩着笔直的青石板,道路越来越宽,然后忽然断开,前面是一个偌大的池子。   池水清澈,里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被月光倒映出几朵花影。似乎一眼便能看到底。   然而她深刻感受过,这个池堪比海深。   她缓缓走上池中华丽的石桥,凝视着那对她已然十分熟悉的图案。回想着当初来时的情形,冉瑟瑟走到石桥正中央,也即是池心的地方,将手放到左侧的石块扶手上方悬空,似乎在犹豫着。只差一咬牙的勇气,她几乎就按下去了。   “你就这么下去?”   清淡的声音带着戏谑,这声音并不大声,恰好让她一人听见……而已。   冉瑟瑟一惊,错愕中转头。却见莫笙箫定定站在桥头,明明是比女子还要艳上二分的容貌,却偏偏是一袭白衣。在这黑暗中根本无法忽视,她却没注意到丝毫。男子面上看不出表情,一双丹凤眼却幽黯复杂,洞悉一切。   自然的将手收回,冉瑟瑟转身:“这大晚上的,莫公子何时来了,身边怎么也没个人伺候?”   莫笙箫看着她淡定从容的神色,一时也颇有几分好笑。这丫头不解释自己为何大半夜站在池中央,不解释为什么满面泪痕,不解释怎么衣衫狼狈……如今一副正经客套的样子,反倒让人不好开口。   所幸,他也不是来关心她的。   “天色不错,莫某本也安寝了,怎知半夜被有些人的梦话惊醒,又见小贼鬼鬼祟祟,便起身跟来——怎知打扰了姑娘赏花。不知冉小姑娘,可有看到贼人?”   冉瑟瑟一惊,随即咬牙。   这莫笙箫平日端的是高贵冷艳,一开口真是哪里狠往哪里戳,能把人活活气死!句句暗指她便算了,还要来讽刺几句——这池子连块泥巴都找不着,哪来的花!分明便是说她行动有鬼。   而且看样子,这货把她的梦话从头听到尾便算了,竟还一路跟着她。那么方才她躲黎落的时候,想必也看到了的。   冉瑟瑟忽的垂眸……而且说不定她来干什么,他也是知道的。   “莫公子说笑了,这宅院遍地机关可是您下的手笔,莫说贼人,连蚊子都飞不进来。医者不自医,莫公子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也是人之常情,届时本殿定给公子寻一个大夫瞧瞧。”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劳烦姑娘操心,阿莫许是梦中醒来神色还有些恍惚看错人了。还有两个时辰黎公子便又要起身带领教众练武,冉姑娘如今杵在这儿,莫非事情不急?”   语落,冉瑟瑟猛地抬头直盯着他的眼睛,可惜朦胧夜色中什么也没看出来。然后她莫名莞尔一笑,笑意分明不达眼底,可面上那抹笑容沁人心脾,如同任何一个平凡人家的十岁姑娘家一样开怀。   “自然紧急,本姑娘方才从梦中惊醒沾了一身汗,如今想要到池中洗沐,莫公子如今守在这儿,是要为本殿放风还是——洗鸳鸯浴?”   ☆、94.午夜梦回谁等谁(三)   “……”饶是莫笙箫强装镇静心底又再一次刷新她厚脸皮底线。这丫头果真是战皇,自小作男孩儿养,与士兵呆过几年战场,又日日出入青楼……果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冉姑娘说笑了,以姑娘的武功,只怕上不来,莫某自然是留下来为姑娘放风的。”莫笙箫语毕,便好整以暇地转了身,装足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姑娘有事吩咐。”   “……劳烦莫公子了。”冉瑟瑟咬牙看着他清冷的背影。随即也松了口气,这莫笙箫果然不简单,几眼便能看出这池的诡异之处,倘若有他守着,也能放心些。便也不再理他,回身抽出了头上特意戴出来的木簪,握在手里。   “不好奇灵阕是你什么人吗?”   冉瑟瑟回头看背过身的他,对于他突兀的话题疑惑:“你说什么?”   “妹妹。你是他亲妹妹。”莫笙箫依然不转身,清冷的话语却清清楚楚。   冉瑟瑟微愣,心下早有猜测,却不如听到确认的这一刻复杂。安静许久,方才轻声道:“倘若他早些出现,该多好。”   被莫笙箫这一打断,心情也不似方才的犹豫,左手紧握着木簪,不再继续他们的话题,右手狠狠地往扶手上一拍!接触到冰凉的石头,她的心还是漏了一拍。   没有后路了……再见——师兄。   那小小的白色的身影及其迅速地落入水中,渐起一圈圈极大的水花。莫笙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了身,神色晦暗,看着中间断开的石桥,还有干净的地面上一滴湿润。   分明看到她眼底那抹坚决,连他心里都给震撼。才十岁的丫头,曾从皇宫里步步上位,曾在战场上踩过尸骨,曾被江湖天下逼迫下跪……种种黑暗,才逼得她生成这份气度么。   “暗卫。”   那双妖娆的丹凤眼垂帘,掩去重重心思,不复先前的从容。   “主子。”   几道身影在夜色里微摇,身形及其隐蔽,最终聚集在了他的眼前。   “拿件披风过来,煮好姜汤放她屋里去。还有,现在赶来的人……全部迷晕送回房,今日之事确保无多一人知。”   “……是。”连主子的恩人灵阕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莫名唤出来只为了这些事?主子……什么时候那么温柔了,竟还晓得怜香惜玉了?   “还有,拿条白绫来……算了不要白的,长一点。”   “是。”   “还不滚。”莫笙箫不满他们质疑的眼神,冷冷扫过,几人身形一凛,连回答都不曾,便远去了。   待闲人都消失以后,听见四面八方赶来的脚步声微顿,莫笙箫挑唇轻笑。看着清澈的池面,视线落在她消失的那一点许久,才浅浅笑出声来。   “既然被天下人所负,那我——便帮你抛却天下人罢。”   这里的池水冰凉剔透,给人一种莫名的窒息之感。冉瑟瑟很快寻到了上次未来得及探寻的黑洞。池里阻碍很大,所幸她长得娇小,勉勉强强也能划着前进,身子不停地降落,即便她已经在池下,也看不清哪里是底。   她往桥底下游,竟寻到了能站住脚的地方,窒息感也没有先前的强烈,她伴着水走入了那黑洞。   沿着洞穴走了很长一段路,身上的水渐渐减少,阶梯步步踏上,一直走到偌大的石门面前。池水停留在台阶下,长期憋气让她有些头晕,她感觉得到透过门那头的空气的流动。   细细抚上精致的门锁,上方是对于她已经很熟悉的符号花纹,她将手里紧抓的木簪尖部插入门锁,果真见石门轰然而开。   一阵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她坐在地上大口呼吸。   良久才稳住了气息,站起身扫视这间密室。密室顶部有许多细小的洞通气,还能隐约看见盖着的草木,想来是那道路弯弯绕绕,恐怕早已出了池子。   密室最里面的墙内,空出了一个砖头,放着一个木盒……里面是什么,可想而知。   室内没有一点机关,想来那道石门是真的除了木簪没有其他方法能打开,陈氏夫妇才这般放心。冉瑟瑟轻轻走向里头,一直到木盒的面前停住。   抬头,伸手拿下木盒,轻拍擦去上方盖着的薄灰。看似是简单一个木盒,实则里头的机关十分先进。倘若贸然强行打开,里头的东西必定销毁。   木盒上方一块凹凸不平,一眼便看出那是木簪的形状。又一次将木簪放入,果然是刚刚合适,木盒面上变得平坦,若不仔细观察,还以为那是什么花纹。   轻微的响声透出,木盒自动打开。   冉瑟瑟蓦然屏住呼吸,竟有些紧张。木盒里是真真切切的一本书,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随手翻看,果真是血魄决。   将木簪取出,盖上木盒,原路返回。   冉瑟瑟是从池里被莫笙箫拿绫带勒上来的,差点就把她仅剩的一口气给勒走了半点不怜香惜玉。待她摔在桥上,一件披风迎面丢来盖在她头上。   然后莫笙箫调头就走。   冉瑟瑟一把扯下披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磨牙。这死妖孽好好的突然发什么脾气?   莫笙箫面色如常,可实际浑身气息非常不好。那死丫头下去那么久,他以为她要死在下面了,差点就没忍住跳下去。姜汤都被暗卫热了几遍,他何曾等人等过那么久?   看着刚刚勒起自己的大红绫锻飘落在地上,冉瑟瑟撇了撇嘴:“死妖孽,口味那么重。”   这细微的抱怨传到不远处几个暗卫耳里,蓦然发现主子眼神更加凶狠了,自己背后忽然有些凉意。   ☆、95.美人在时花满堂(一)   待莫笙箫走远,冉瑟瑟才缓缓收了脸上的表情。看着不远处与自己一同摔上来的木盒,从石桥上起来,捡起它,扯过大红绸子,披着披风,一步步离去。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却不是来时的方向。   第二日,暗色还未完全褪去,已有好几道人影赶去石桥。灵阕赶到的时候,只见向来白衣翩翩不肯承认自己妖娆的莫大人穿着一身骚包红衣站在池边。   表情有些抽搐,灵阕倒是一时把要事放在了一边。   “阿莫,你不是向来只穿白衣的么?”   莫笙箫缓缓转身,红衣衬得他精致的面容更是桃花般妖娆,丹凤眼微挑,是白衣再掩不住的一身风华。这样一穿,雌雄莫辨,勾人心魄,确实适合他那祸国殃民的容颜。   “今日想换换口味。”莫笙箫有些咬牙切齿。   “呃?”是谁那么厉害让阿莫变了表情?灵阕见他神色不好,摸摸鼻子,正色道:“昨夜……怎么回事。”   昨日听见很大的落水声,他记得他在半路赶来的时候突然被人袭击,再醒来便是在自己房内,而天已经微亮了。纵观整座大宅,能够有这样能力的……还有谁。   莫笙箫转回身看着池面,目光微漾,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不动声色,从容道:“昨夜睡不着,丢了块大石头进池罢了。”   ——这坑爹的理由。   灵阕咬牙:“这池水一眼看到底,我怎么没见有块大石头?”这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到底跟谁学的啊?   莫笙箫看着确实像是能看到底的清澈的池水,道:“我又捞出来了。”缓了口气,冷了声调,神色莫名。“再说,有些事物,不能靠眼睛看的。”   特么你看东西不用眼睛的啊?灵阕在心底小小吐槽罢,倒也是听出这池有什么问题了。走近几步,问道:“这池水有问题?究竟怎么了?”   灵阕忽而想起什么,眯眼道:“我听说瑟瑟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掉下池,是张老救下来的……这池那么浅,以瑟瑟的武功,不该上不来才是。阿莫,昨晚的事情——冉瑟瑟在不在?”   自从知道冉瑟瑟是自己寻了许久的妹妹以后,已经将她的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若是扯上了她,他总会觉得不安。昨夜的事情本就诡异,竟让莫笙箫来掩盖,以阿莫的性子,一般不干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莫笙箫背对着他,久久不语。   “阿莫,我想我应该知道实情。”   “血魄决。”莫笙箫轻轻浅浅的声音飘荡在池边,却宛如在他心上打落几把匕首。   “你是说……血魄决在这个地方,瑟瑟昨夜过来,为了取血魄决……是不是?”灵阕面色苍白,惊得退后几步。心下恍惚,却直盯着眼前男子的反应。   莫笙箫缓缓点了点头。   灵阕几乎站不稳,血魄决是个什么东西他能不清楚么?自从江湖为了这个一再逼着瑟瑟的时候他就已经翻阅数本史籍,却未料到竟真的让冉瑟瑟寻得了。   “血魄决是什么东西你堂堂毒医不清楚吗?你怎么……你为什么不阻止她!我灵阕十年前离家发誓,一定会寻到我妹妹,我半生漂流查探,冉瑟瑟她一世凄苦执着,好不容易我得到她,我有多庆幸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   灵阕疯了一般上前拉扯着莫笙箫,血红的眸子流下泪来,尽是悔恨和愤怒。他心知莫笙箫身份不简单,武功莫测,自己在他身上绝对讨不了好,却无法控制情绪,几乎恨得想杀他。   “血魄决练了以后即便是悟性极高之人最高也是五年寿命,她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够……怎么能够……”   灵阕的话语惊得不远处几人面容霎时毫无血色。   “殿下……殿下!”雪暗多日来强压的不安统统爆发几乎情绪崩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伸手想要捂住耳朵,却发现双手颤得心悸。一下子摔落在地,一号也是面色苍白,堪堪扶住了她。   雪暗却眼神空洞,推开一号,摔坐在地上,低低的一声声唤着。“殿下!我的殿下……不可能的,她才不会那么傻……”   黎落定定的站在原地,感受着自己心一下下绞疼。昨夜……昨夜,他为什么没有多注意一点,若是发现了冉瑟瑟,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自离歌等人死后,他甚至没有好好看一眼她,他心里怨她……她一定知道了,这是惩罚他吗?   黎落恍惚觉得自己多日来的冰冷都成了笑话。   莫笙箫只定定站在那里任灵阕发泄。看着几人情绪崩溃,莫笙箫在心底轻叹。冉瑟瑟果然是天下最狠的女人,对自己狠,对在乎自己的人狠……因此才能对天下人狠。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准备割脉自杀。”   莫笙箫清冷的话语让众人停了声音,刹那间,刚刚还一片喧闹的池边只剩细微的回声。   “她伪装得太好,以至于你们都不知道,最悔恨最自责……甚至最痛苦的人,是她。我让她记起了仇恨,她才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而唯一能让她复仇的东西,只剩下血魄决。倘若你们毁了血魄决,她就没有生存的欲望了。”   “自从那件事以后,无论是在昏迷,还是在睡梦中,她都是噩梦连连。”   “她想过很多次自杀,最后都是安慰自己,要报了仇她才能死。她现在的生命,就是靠着恨意支撑。”   “你们无法阻止了,她已经开始修习血魄决了。”   灵阕几人早已失了心神,悔不当初。   “瑟瑟……”一声轻呼,不知是谁失神唤出,荡漾在池面之上,萦绕在众人耳畔。   ☆、96.美人在时花满堂(二)   “怎么办……莫公子,你救救殿下吧,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奴婢求你,救救她!”雪暗突然着魔一般奔到莫笙箫面前跪下,泪流满面,极尽卑微。   雪暗的性子众人也知道,虽经常没脸没皮,但骨子里终究是心高气傲的。哪怕年少被当奴隶卖跪在街上,哪怕跟着冉瑟瑟时跪下认主,也没有如今的谦卑低下。   她向来贪生怕死,面对莫笙箫时的恭敬顺从有几分莫笙箫心里清楚,确实没料到冉瑟瑟这贴身丫头会放下尊严带着十分的乞求对他。   冉瑟瑟那丫头果真是好手段,哪怕堕落为妖魔,也有那么多人真心实意待她。   “放心吧,我自知道她心思以后便在着手准备。只我对这些邪物不大熟悉,现下只能想法压制为她续命,至于未来的事……看她造化罢。”   莫笙箫语毕便离开了。徒留几人或坐或站着,眼神呆滞。   偏院。   运气一周期毕,女子一身薄汗,原先精致的五官更添妖媚,多了几分道不明的东西。气息内敛,低头看向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色符文,莞尔一笑。   随即也缓缓敛了笑容,走向窗边。   窗边各样的花儿因她到来黯然失色,与之相比再站不住脚。然而女子恍惚间并无赏花的心思,看着天边不知寻思什么,许久才凄婉一笑,道出一句——“师兄,永别。”   从此再无后路,从此断了念想。   从此不再是过去的她,从此无脸再见他。   偏院的墙早已加固加高,用了特殊料子,可谓固若金汤。藤蔓向上蔓延缠绕,里头的参天大树阻去了路,阻去了窥探的目光。只剩那一人在里头,独赏日月交替。   墙外是若干精英巡逻替换,四位长老坚守着四个角落。谢绝着一个个来客。   “雪暗姑娘,谷主吩咐,请您三年内主管一切事务,她想要在闭关后看见一个让江湖提心吊胆的邪教……至于其他事,请回吧。”   “一号大人,谷主吩咐,您务必协助雪暗姑娘……额?谷主闭关内不见客,请回吧。”   “黎落公子,谷主从未怪过您,请回罢。”   “灵阙公子,谷主吩咐,若您不留下帮她,她就不认哥哥了。请回吧”   高墙林立,莫说轻功,就是搭上十个梯子也上不去,遑论上方涂了谷主特制毒药。几人哪怕日夜窥探,也只能望着高墙止步,听着四位长老十年如一日的台词。   自然,有一人完全不受威胁。   “莫公子,谷主……”   莫笙箫好整以暇,笑问道:“如何?莫非你们谷主还有事吩咐我不成?”   “这……”大长老颤颤巍巍,细细思索,倒还真没有。“这,倒是没有。”   “既然如此,阿莫便先行一步了。”待众人反映过来,人已经稳稳当当的飘过高墙,留下一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灵阙咬牙,本来以他的武功倒是不至于过不去,只是冉瑟瑟事先警告,为了妹妹认他,怎么也得忍住。   莫笙箫才晃入内,一股强势的红光袭来,他眯眼,挥袖便挡去,在坚如磐石的墙壁上留下一道痕迹。红光散去,却是不见人影。莫笙箫从容不迫地往屋内走去,果真见了站在窗边的人儿,一身素衣,却是面若桃花。   “武功更加精进了,只若要伤我,九重必有七重才行,如今不过一重,还是莫心急了。”缓了口气,看着肌肤似雪,人比花妖的女子,低低吃笑道:“血魄决果真是祸害人的东西。”待到九重练就,妖女现世,这女娃长大成人,这般姿容,那还得了。   天下必定大乱。   “你来做什么?”早些日子沙哑的嗓音已被修复,如今听来清脆空灵,又带着女童特有的绵软,宛如天籁。   饶是心性如他,都不由心神一荡。   “只活五年,你真的甘心么?”莫笙箫轻笑,从袖中取出一瓶散发着清香的瓷瓶递到她面前:“我自然来给你续命来了。”   “一月一粒,护你心脉。”   冉瑟瑟定定的看着他,随即毫不犹豫地拿了瓷瓶。血魄决霸道无常,哪怕她再小心,也感觉到心脉受损。况且这本就是乱人心神的邪物,她敢练,便已做好了心里准备。   “为何要帮我?”   莫笙箫细想了一会儿,随意答道:“或许无聊,或许好奇……”或许心疼罢了。   那瓷瓶里的药丸可是花尽他的心思,命人四处收集奇珍药材,才集够了一年的分量,还要费尽心神熬制……在这女娃身上付出的心思,竟比报仇还多。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这堵高墙,竟一堵便是四年。   ☆、97.四载成妖一朝开(一)   藤蔓蔓延张狂,早已从墙壁爬下,竟占领了周边的地板。只有正门处打理出一条小道来勉强行走,守护的教众已经退至了院外。   不知何时,这一方水土,竟成了禁地。   无人出入,却让所有人心心念念。难得的,许多人聚集在院外,实际早在几日前,连吃喝歇息都在院外解决了。   只因前几日,莫笙箫出来时,嘴角闷出一口血。这几年相处,莫笙箫的强悍是公认的,四年来,他每月进入高墙与冉瑟瑟切磋从来都是完好无损。   莫笙箫受了内伤,心情却不可言喻,那双眉眼飞扬,比起先前越发勾人。随意抹去唇边的血,看着担忧的众人,笑道——“你们谷主快闭关大成了。最迟几日便能出来,你们做好准备吧。”   雪暗心喜之余又是一阵心酸,看着身旁一个个心急的,劝慰道:“原先说好闭关三年的,如今都四年过去,琢磨着也拖不得了,我们何苦忧心多等几日。”   黎落直言:“那你别在这转悠,转得我心烦。”   “呃……”雪暗猛地停住了脚步,心虚的狡辩:“哎呀,我这不是等得无聊嘛。”   “无聊便去前院待着。”   雪暗恼羞成怒,顿时口不择言:“黎落你这性子怎么变来变去的,当初殿下闭关前你都未见她一面,如今你瞎热切什么?”   “……”黎落猛地一颤,随即收了口不语,暗暗忍着痛彻心扉的心颤。   雪暗说完便一阵后悔,咬牙念叨着自己话多,看了黎落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凑上去解释:“黎落……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啊我乱说的,你别多心……”   “无事……是我的错。”黎落坐在树枝上,原先的热枕转为颓废,枝头摇晃,眼眸脆弱得让人揪心。   “好了好了,雪暗少说几句。”见气氛沉重,一号出来打着圆场。   几人正说着,瞥见一抹靓丽至极的红影缓步而来,清冷沉稳,一双丹凤眼含着期待,如妖的容颜却是如仙的气质。   “莫笙箫?”见惯了他青袍青丝的高冷模样,忽然又是一身红装,难得多了几分情绪,几人霎时惊为天人。   这是他第二次穿红衣。   莫笙箫索性大大方方任人打量,轻轻应了,见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也难得解释:“不穿这一身,在她身边站不住脚。”   她?   “殿下今日便出谷?!”雪暗欣喜地惊呼。   莫笙箫点了点头,眸色温和:“是,我这就是来带她出来的。”话语间不禁笑意渐浓,可见其心情不同往日。语毕,一转身便消失在众人眼前,恐怕已经在高墙之内了。   看着他极快的速度,一号咂舌:“莫公子这几年武功越发精进,我们已经不可追寻,而殿下竟能将他打败……那是如何的能力?”   雪暗却看的是另一方面,轻声道:“莫公子今日可见心情大好,他对殿下也是上了心的,如今玉公子下落不明,倘若殿下能忘了他,与莫公子一道……也是极好的。”   一号立即警觉提醒:“雪暗,玉冥辰的事……若殿下不主动问起,你便不要再提了。以她的执着,只怕又乱了心神。”   当年一件件事,谁还看不清她对玉冥辰的情。   两人一番对话,却牵动了那头的心思。   冉瑟瑟久无情绪的眸子终究翻起极大的波澜,掩在袖中的拳头几番紧了又松,面对着小门神色苍白。   莫笙箫先前热切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看了她的反应,神色复杂,却佯装不知,牵了她的手,令一手推开了门。   木门“吱呀”一声便缓缓开启,所有人停了话语,目光极快的沿着藤蔓野花由小路中穿梭而去,直到停留在门口那二人的身上,然后再也无法转移。   四年过去,途中只经一趟修剪,她的青丝已然漫过了腰,身形拔高了不少,再不是当年稚嫩可爱的小个子,纤弱无骨的身形隐在宽松的白纱裙下,肌肤似雪,妙曼婉约。锁骨处隐约描绘着一个红色图案,点亮那一身朴素。   可谁知,那不是描绘,那个图案早已刻入骨内。   唇瓣暗红勾人,鼻尖挺俏,幼年不大明显的丹凤眼早已拉长轻挑,与莫笙箫如出一辙。那是一张怎样精致的脸,该是经过多少雕琢刻画,亦或是集了世间之最好……才可形成的。   妖媚中透出的清冷狠绝无法惹人轻视,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白衣长发,生生艳冠群芳,倾国倾城。那是一种,即便她沦为妖魔,也让人甘愿堕落的容颜气质。   她身旁的男子面上带了笑意,比起她来更似妖,此时垂帘看她,红月映雪,宛如画卷。   “嘶——”   接连而起的抽气声和赞叹声,许多赶来的教众默默将口水小心咽下,生怕亵渎了她。   冉瑟瑟一手被莫笙箫牵着,缓缓抬起右手,在众目睽睽下,反手击向身后——“轰隆——”   众人只见这四年来不断挑战的高墙轰然倒塌,化为整齐的细末,扬起轻烟,只是轻轻撩起那二人的衣袍青丝飘舞,却无丝毫的损伤。   等风停了,烟尘消却,二人身后一道木门矗立不倒,而外围四方的高墙已经不见踪影,石灰铁细在地板上盖了厚厚一层,而生命力极强依附着高墙的藤蔓已然碎成数段。众人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偏院内的景色。   这是怎样的实力!   倘若那一掌是击向自己,恐怕连血肉都不剩……众人这般细细一想,不禁透出冷汗来。看向冉瑟瑟的目光由痴迷顿时转为敬畏。   大长老计算着,以谷主这等实力,只怕几千几万个吃人的前谷主怕是也抵不上了……   那女子缓缓走向他们,众人直盯着那双小巧的绣花鞋,她的气息及其细微,以他们的功力还无法触及,只能眼见着那双绣花鞋步步踩在他们心上。   清风拂过,女子身姿绰约缓缓靠近,那张面容即便没有任何表情也已经达到魅惑人心的效果,白衣微扬,步步生莲。   “殿下……殿下!”雪暗匆匆上前拥住了她,不由落泪。冉瑟瑟的身高与雪暗的已经差不多了,不再需要她蹲下讲话,不再需要她抱起。   冉瑟瑟眸色不由柔和下来,轻拍几下便抬手为她擦泪,轻笑道:“我的小雪暗倒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她的声音清幽无暇,几句话犹如洗净世间尘埃。   “还笑话我!也不看看是谁害的!”雪暗咬牙。   冉瑟瑟扫过激动的一号,神色复杂的黎落,温和宽容的灵阕,垂眸透出几分感激:“几年来,你们辛苦了。”再看恭敬的四位长老,数位教众,不禁欣慰。   “恭喜谷主闭关大成!”雪暗率先跪下。   “恭喜谷主闭关大成——”紧接着是陈氏宅院数千教众的声音,气势如虹,声音早已传出这偌大的宅院。   “属下定助谷主血洗江湖,一统天下!”   “血洗江湖!一统天下!”   血洗江湖,一统天下……口号响彻在众人耳边,不知在外头照成怎样的恐慌。灵翼谷早已召集众多人马,成为江湖正派心中一根刺,邪教之首。其谷主沉寂四年,当年那个被逼下跪,重伤离去的女子如今神功大成,将在江湖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我回来了……”瑟瑟勾唇讽刺般笑笑,压抑在心中数年的仇恨滋长开花。短短几字,不知宣告着什么。   灵翼谷即刻改名琴瑟教,教主名讳琴瑟,风华绝代,嗜血如命。   一时所有灵翼谷原分点立刻拆换牌匾,其动作之迅速令人咂舌。一代邪教的诞生,一个女子的重生……极快的使江湖正派凝聚成形。   ☆、98.四载成妖一朝开(二)   “行了起来吧,我出去走走。”回过神来,冉瑟瑟挥袖示意他们起来。   雪暗一惊,蹙眉阻止:“小姐,您出关的消息外头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年来他们没少找我们麻烦,还有个陈林虎视眈眈,您现在出去危险。”   冉瑟瑟轻笑安慰:“你可知血魄决为何能让群雄争夺?那是因为……这是好东西。”脚步轻轻从她身边掠过,颇带挑衅地指了指莫笙箫:“是不是天下第一我不知道,可如今他这海翼大陆的名医都伤不了我了。”   邪物是真的能迷人心智,一接触,便停不下来了。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看着昔日一根手指都能碾死她的莫笙箫被自己打败,当真心情舒爽。   看着张狂的她,莫笙箫挑眉。寻思着总算找到一个他当初没有阻止她练血魄决的理由——她这样嚣张狂妄有灵气的样子,比当初病怏怏寻死要活好多了。   “我和她一起出去就是了。”莫笙箫跟上她的脚步,两人齐齐消失在院内。   雪暗这才略微放下心来。虽然殿下如今武功莫测,莫笙箫已经不可比拟,可他为人稳重些,跟着也令人安心。   过了那池,紧闭着的正门旁两位虚守着的弟子见了他们两人也是诧异,奈何两人长相妖娆,差点便收不回自己眼睛,连忙低头行礼:“见过谷主,莫公子。”   虽然外面牌匾换了琴瑟教,但这大门几年来于他们也只是摆设。为了掩人耳目,都是从暗道出入,这崭新的大门竟是从未开启过。   “教主要从大门出去?”其中一名弟子壮胆问道。   “对啊,不可以吗?”冉瑟瑟灿然一笑,漾花了人眼。   见那弟子半天回不过神,莫笙箫伸手一捏冉瑟瑟的脸蛋,道:“如今不是小孩子了,别到处撒娇装可爱。”   冉瑟瑟抽抽嘴角,伸手扒下他的手:“你才撒娇,你全家都装可爱。”   莫笙箫笑笑,也不回嘴,只顺手将她的手就牵住了。两人四年相伴,这份熟稔不得而知。   “哪里的话。”弟子又是低头,再不敢看她的笑靥。“开门!”那弟子回头吩咐一声,两人立刻恭敬地开了门。   灵翼谷外高树林立,迷雾不散,阳光不抵,可那两人携手出来的时候,却是为这里注入一丝光亮。   这是邪教,两个妖孽般的人物出现自然毫不违和。   只一踏出门槛,还隔着层层迷雾和一个偌大的食人鱼湖,冉瑟瑟便大抵知道这片森林有多少人。暗中监视的人见他们毫不避讳的走出大门,而一身风华的她身着女裙,身份可显而知。   琴瑟教教主!   那么,先前教主出关的消息果然是真的!众多眼神流连在她的锁骨处,可惜被白衣多盖,无法确认。   听着一批批气息离去,冉瑟瑟轻笑:“关注我的人可真多。”   莫笙箫也是笑笑:“先前更多,上一批的人是去报告教主出关了,这一批怕是要说……教主现世了。”   “甩了他们,我们去逛街吧。四年前乾城人太多,又身在局中,倒是不曾玩耍一番。”   “好。”   两人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在这空荡的森林中异常清晰。那些个暗卫在心底骂着他们大言不惭,已经闻声而动准备跟上。各个方向暗卫不可胜数,这二人又如此耀眼,哪有轻易能甩掉的?   然后,他们就真的看着自己被甩掉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数十双眼睛盯着,其中不乏高手隐士,而原本站在门前的两人已经不见踪影。他们前方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连吐着泡泡的食人鱼也没有任何反应。   在森林里细细搜寻一番,得知人果真已经不在。   乾城九街十巷,各处皆是一片繁荣。而主街最为繁荣,青楼客栈酒家一应俱全,此刻大街人满为患,敲锣打鼓之声响彻云霄。   “这谁家的女儿出嫁?排场怎么这么大?还有前头那聘礼,我可是头一次见那么多的!”   “你是才来的乾城吧?今日是城主之女下嫁给乾城首富,两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乾城可是权势最大的,排场当然大了!”   “听说城主之女貌美如花,可真想见识见识。”   “就你还敢窥视人家?算了吧……”   下方百姓窃窃私语,却是热闹非常。两人站在主街一家客栈的屋顶上,看着长龙般的婚嫁队伍过去,冉瑟瑟的眸子忽的黯下。   见她久久不语,莫笙箫问道:“怎么?你也想嫁人了?”   “如今十四,明年便及笄,是可以嫁人了。”   冉瑟瑟笑的有些凄凉,自嘲道:“还嫁人呢。你若无法为我续命,应了天道,明年该是我的死期才是。”即便靠着奇药延命,能多活一日两日,还是一年两年呢……   莫笙箫一顿,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冉瑟瑟忽然对于周遭一切恍若未闻。透过花轿窗口的珠帘,隐约可以看见新娘子红绸盖头,娇羞幸福的模样。   若是她不曾带着玉冥辰来这一趟江湖,或许他们也已经谈婚论嫁。   “我遇见师兄的时候,他眼底是对天下的志在必得。”   忽然听见她失神的轻喃,莫笙箫微愣,侧头看着莫名脸色苍白的她。   “倘若师兄一心为帝,我尚自得,不过一届女子输给了江山而已。江山美人,本就是无法比拟的。”   “可如今这天下我唾手可得,我与师兄却是这般结局,谁告诉我……我输给了什么?”   声音细微,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待沉默下来,那话语便轻轻如拂烟散去,徒留满心凄凉悲哀。   ☆、99.四载成妖一朝开(三)   感受到她指尖的僵硬,莫笙箫低低一叹,看着她执着悲凉的神色,低声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对于玉冥辰,他只闻其名,却从未碰面。眼下却总想着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她挂念至此,有些好奇,有些……不甘。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今看来,果然是命该如此。高高在上的战皇又如何,独步武林又如何,空有绝世容颜又如何……终究还是失去了他。   回味着她简短的八字,莫笙箫心神一动,几乎感觉到自己心跳因震撼而加快。   “真让人嫉妒……”他似乎连趁虚而入的机会都没有呢。   “嗯?”下头吵闹,他的声音又细微,冉瑟瑟一时走神没有听清,蓦然抬头看他。他却已经转过脸,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你要跟去看他们成亲么?”   再低头看了一眼帘内的新娘,冉瑟瑟轻轻摇头:“不了,我饿了。”说罢拉紧他一扯,两人便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下来,混迹在满大街的人群内,往一家华贵的茶楼走去。   许是今日街上热闹,茶楼内的人也不少,这两人出现,一下便吸引去不少目光。   “你如今不作遮掩,很快便会被认出来的。”看着众人目光移不开,莫笙箫低叹。   冉瑟瑟笑弯了唇角,挑眉噙笑:“我还怕没人认出来呢。”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丫头。   小二愣愣站在原地,所幸掌柜的见识多,狠狠踹了他一脚这才反应过来,打断了茶楼莫名片刻的寂静。   “呃……公子小姐,请坐请坐。”   随着小二到了楼上靠窗的位置,随意点了些点心,便懒散的撑着头听他人议论。   “这是哪家的姑娘?好生漂亮,我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女人……天仙下凡似的。”   “她身旁的男子长得更是俊俏,怕是已有婚配了。”   “哼,不就一个狐狸精,瞧把你们勾的,魂儿都没了!”   最后一句说得大声,分明就是说给别人听的。   冉瑟瑟偏头看去,只见角落里的一桌子,二男一女,其中两人衣着相似,各自手执刀剑,另一人从头至尾低头饮茶,不发一语。女子长相也算貌美,只眉间骄纵,神色不善。   “五师姐,你这说得什么话?”坐她身旁的男子蹙眉提醒,见冉瑟瑟看过来,抱歉的点头笑笑。   那被唤作五师妹的女子怒瞪他一眼,再看向对面的男子,本是一直低头饮茶不语的,不知为何也抬头看向冉瑟瑟,怒打心生,冷哼:“怎么?你们被狐狸精勾去了魂,还不让我说不成?”   经那女子几番辗转,冉瑟瑟也注意到了原先低调那人。   那男子也是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素衣长袍,眉目温和俊秀,但气质华贵,不像是与他们江湖为伍的,看着竟有些眼熟。   莫笙箫放了茶,笑道:“早让你出门蒙了面纱,这不,惹人妒忌了吧?”言语温和宠溺,似乎是对着冉瑟瑟说话,摆明便是讽刺那女子。   冉瑟瑟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收回目光,实在是想不起那人是谁,怕是自己多想了。听着莫笙箫毒舌,乖乖配合:“是,我下次出门一定戴上面纱。”   自那女子开口,似乎众人也看见有戏可看,这茶楼竟渐渐安静下来。   女子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放肆!你可知我是谁?”   她身旁的男子见状不好,连忙也起身劝阻她:“五师姐,你这好好的发什么脾气,人家也没招惹你。”   怎知经他一劝阻,那女子更加生气,拿了剑指向冉瑟瑟,冷笑:“乾城是我灵秀宫的天下,我是宫主除了大小姐以外最宠爱的弟子,什么时候教训一个人都有人敢拦着了?七师弟,以下犯上可是大事。”   那男子连忙低头:“这——师弟不敢。”   灵秀宫?   冉瑟瑟不由轻笑出声。果真是冤家路窄,她还没上门寻仇呢,他们可就自动送上门来了。“灵秀宫?灵秀宫除了一个灵素,竟然还有一个与她性子相似的,莫非一个宫都是这样的人不成?”   “你!”那女子怒极,挥剑跃起,中间的几桌见不好,纷纷起身让了位。乾城本就是江湖人士极多的地方,这茶楼自然也有不少,不少人握紧了武器不忍见香消玉殒,却又碍于灵秀宫不好出手。   冉瑟瑟坦然坐着未动,指尖翻转,手中的白瓷茶杯极快地飞出去,击向她的剑,然后稳稳落地,杯中的半杯茶水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砰——”   只见握在那女子手中的剑碎成几节掉落在地板,只剩一个剑柄握在她手中。   刹那死一般寂静,那女子久久不语,不敢置信。这可是宫主赐给她的剑,虽然不是什么神剑,但也及其稀罕,削铁如泥……竟被这女子一个茶杯断成几节!而她的茶杯却是一丝伤痕都没有——这是怎样的内力,怎样的功夫!   “你……你究竟是谁?”手微微颤抖,先前的恃气凌人的气势弱了几分,看着冉瑟瑟从容妖娆的容颜,又气又怕。   而角落里那一桌,原本坐在这女子对面的男子,看着地上的剑碎和完好的瓷杯,眼眸幽深,看向冉瑟瑟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这样的功夫,他自问不及;这片大陆恐怕也没有几人能及。   冉瑟瑟好整以暇,似乎心情还不错:“你猜猜看?”   众人回过神来,看向冉瑟瑟的目光十分敬畏,一时无人出声,也不敢随意出入。小儿以及掌柜的守在楼梯口,额上出了层层冷汗,不敢出来得罪人。   那女子咬牙,随即弯腰行礼:“灵舞先前有眼不识珠,望前辈见谅。”   冉瑟瑟笑靥如花:“我若是……不见谅呢?”   ☆、100.四载成妖一朝开(四)   “你!”灵舞忍无可忍,正待发作,忽闻众多脚步声,似乎是往这边来的。   “总算等不及了。”冉瑟瑟笑笑,面上再无方才的凌厉,温婉可人,重新拿起茶壶倒茶。举止温和缓慢,沸水滚烟,茶的清香浸透众人鼻尖。   “堂堂琴瑟教主名满天下,莫非还要为难一个弱小女子不成?”低沉的中年嗓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大批武林中人。   众人一惊。琴瑟教主?灵翼谷主?……绝世公子!   原先坐在角落那素衣男子微愣,随即好笑的看多了几眼冉瑟瑟。心道难怪那么眼熟,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教主倒是消息灵通。”   来人独自坐到冉瑟瑟身旁,其他人守在他身后,直盯着冉瑟瑟。冉瑟瑟轻笑着将刚泡好的茶推了过去,两人仿佛久违的老友。   “这是何茶?闻着倒是香味浓郁,教主茶道不浅啊。”来人低头闻了闻香味,温和的举杯饮下。   冉瑟瑟眸中深浅不定,但笑意不减:“美人茶。”   “美人茶?由教主亲自泡茶,这上好庐山云雾倒是不负盛名,好一个美人茶!”   “盟主过奖。”冉瑟瑟毫无羞涩之意,似笑非笑。   众人擦亮眼睛不敢出声……他们看见了什么,武林盟主竟然和邪教头子何茶谈笑……自然,是不可能的。   “盟主就这般放心,不怕琴瑟下毒?”冉瑟瑟勾唇轻笑,看得陈林也是一愣,心内暗骂妖孽。   然而原本还有些担心,她一挑明说,那自然是没有了。他就说了,一个女人罢了,哪有那么狠绝的心思。况且从头至尾他可是亲眼看着的,后方还有众多江湖有名望的人,她哪能下毒。   “说的是哪里话,教主一向光明磊落,自然是不会做这种事情。”   莫笙箫看着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清冷的面上不禁多了几分笑意,看着陈林面前茶杯内清澈的茶水,哭笑不得。   冉瑟瑟正经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陈林放下茶杯,话锋一转:“听闻琴瑟教主花费四年时间练功,练得如何?”说着,眼神不禁往她锁骨处瞄。   呀呀呀,她就知道,这是来探底来了。   “琴瑟虽然不大刻苦,但仗着天分还是有的。”细长的丹凤眼有些挑衅地挑眉。看着陈林一瞬间紧张了的眼神,心里好笑的看了看莫笙箫。   难怪这死妖孽那么喜欢这个表情,带给人心里压力果真是挺大的,重点是做起来还特别帅。   “喔,那么……血魄决可练成了?”   一瞬间寂静。   血魄决!关系到神功,众人不由竖起了耳朵,神色各异。   冉瑟瑟笑的天花乱坠,手中的茶杯洒出几滴茶水在手背上,随意擦了擦,这才笑道:“盟主,这话我可听不懂了。四年前你们害我师兄,逼我下跪,杀我灵翼谷上千弟子,让我交出木簪……木簪不是盟主独吞了吗,怎么又说我练呢?”   女子唇边笑意漾起,眸中却无一丝颜色,字字句句,言语间危险毫不掩饰。   原先在一旁的灵舞闻言蓦然抬头,想起有幸见过几面的清冷男子,突然出声指责:“师兄妹……你们乱论(非错字,下同)本就天理不容!”   乱论……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冉瑟瑟手指一紧,茶杯被捏得变形,却不粉碎。   “那支木簪是假的,教主难道不知?”   冉瑟瑟极快的松了茶杯,恢复了笑意:“我并非陈氏之人,又如何能辨别呢?”   听出她暗含的意思,陈林盯着她妖娆的笑靥不语,但眼中暗含的怒气示意她不要多嘴。   “那么教主如今武功如何?”   “闭关四年,还未与人切磋,我且不知呢……莫非盟主想要指点一二?”这大话说的,硬是无视了旁边陪伴她四年的莫笙箫。   陈林沉吟半响:“这……也无不可。”   “可惜了。”冉瑟瑟笑得开怀:“我不与将死之人切磋。”   陈林眯眼,身后数人握紧了武器。“这话何意?”   冉瑟瑟没再理他,拉了莫笙箫起身道:“本教主吃饱了,不打扰盟主等人用膳。”   陈林正想拦人,怎知忽然觉得四肢一痛,特别是心脏钻心地疼,直到嘴角涌出一大口黑血倒在地上,他身后的属下立刻扶住他。   “你……你下毒!”额头大滴大滴冷汗掉落,他几乎咬字都不清晰。   这妖女竟那么大胆,当着众多人的面给武林盟主下毒!   冉瑟瑟走上前,挥袖将拦着的属下打开,在陈林面前蹲下,笑的得意:“我琴瑟唯一的优点就是记仇,当年害我逼我的……我会一个个找回来。四年前的陈林,那什么巫女,还有所有看好戏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众人只觉心中一凉。   “承蒙盟主看得起,可惜琴瑟连自己都信不过自己的人品,让你失望了。”   “是,我给你下毒了。可哪怕我杀光这里所有人,你们又能奈我何!”说完站起,待众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在茶楼一楼的大门口。   两人走出茶楼,莫笙箫见她面色依然苍白,牵过她的手,道:“你下的什么毒?”那症状似乎有些眼熟。   冉瑟瑟微愣,随即笑道:“我怎么知道,我在路上的时候从你身上顺来的。”   “……”难怪。   ☆、101.千年情丝不忍断(一)   “哎你那毒药不会死吧?有解药么,我还要留着他一条命给陈希尘的。”   莫笙箫哭笑不得,道:“你拿的是最毒的,每日午时钻心疼一个时辰,十日暴毙,不过也有解药。”   冉瑟瑟松口气:“那就好。”回头瞥了一眼茶楼,无精打采:“算了回去吧,出来连吃都没吃饱,倒是惹了一肚子气。”   两人回去,雪暗等人还在门口候着,生怕她不回来。   “雪暗你跟我来。”   雪暗见冉瑟瑟神情沉重,待进了偏院后小心翼翼地关紧门,正疑惑着,忽然听冉瑟瑟在身后问道:“师兄呢?”   他们先前的谈话果然给她听去了!   轻叹一声,早该知道玉冥辰是殿下这一生的劫,便也正经了脸色道:“原本玉公子一直在灵秀宫内被邪医医治,但就在三年前,玉公子突然消失,连同灵素,邪医,以及几个灵秀宫弟子……再也不见踪影。”   坐在榻上的冉瑟瑟闻言手一紧,不知不觉间抓破了榻上的垫子。   雪暗没有注意她,自顾自道:“我们派出去追踪的都是灵翼谷顶尖的高手,并且这几年灵翼谷大量招收教众,天网恢恢,无道理那么多人都不见踪影。”   “继续找,翻遍这个大陆也要找出来!”冉瑟瑟怒极,可话一出,蓦然一愣。“大陆……会不会在——海翼大陆!”   雪暗闻言也是眼前一亮:“对了,海翼大陆据说有许多珍贵的药材,说不定是去那边医治!”   “看来还要走一趟海翼。”冉瑟瑟轻声道。   雪暗叹气:“殿下,玉公子有邪医看着想必没什么大碍,哪怕寻不到人,对你们二人都好……”   “可若不知道他在哪里,过得如何,只怕我一辈子也不能心安。”   “也罢,只不过可能要缓一缓了。还有十日,便是新一届武林大会,这阵子江湖正派消停了一些,可能打算在那日围剿灵翼谷。”   武林大会?   冉瑟瑟冷笑:“我能搞砸他一次武林大会,自然就有第二次。”   就在这时,门口大长老的声音传来:“教主,门外有人求见,自称姓夜。”大长老再怎么不闻窗外事也知道夜是国姓,教主是战皇的事情几位长老也已经知道,这怕是哪位皇子来了,怠慢不得。   夜?不是夜锦安那混小子抛下国家跑来了吧?   “让他进来。”   随着门被打开,只见来人清秀温润,气息干净,肌肤白皙,华贵翩翩,倒是难得的美男子。可……这不就是方才角落那桌的男子?   虽说看起来不是和灵秀宫一窝的,可怎么着也是人家贵客定是相熟,怎么会找上门来?冉瑟瑟蹙眉。   冉瑟瑟的嫌弃毫不掩饰,来人碎了一地玻璃心。   “皇姐……”   这一声皇姐总算让冉瑟瑟记起了银羽皇室,莫非这真是她哪个弟弟?   “你哪位?”   站在一旁的雪暗听着这久违的问候,不禁嗤笑出声。   “皇姐你真狠心,人家的风王还是你赐封的。四年前母妃说我对你可能有用便派我来找你了,这个身份你不记得没关系……邪医,你不会不欢迎吧?”夜锦然一说话便硬生生打破自己的气质,委屈的跟小媳妇一样。   邪医……   “夜锦然……你丫就是那什么邪医?”这个消息不可谓不令人震惊,冉瑟瑟再天才也想不到这个自小身娇体弱游玩各国的三皇子是享誉盛名的邪医。   “四年前派你来那你怎么才来!等你治病等到人都死了!”   听出她话语间的怀疑和怒气,夜锦然又是一阵委屈。自来熟地寻了靠近冉瑟瑟坐着的软榻的位置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凑向前道:“还不是为了你那小心肝!”   冉瑟瑟闻言缓了口气,才记起为玉冥辰治病的好像就是邪医。   “四年前武林大会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快是尾声了,只看到玉冥辰被灵秀宫的人带走,大老远都看出来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看起来对皇姐似乎很重要,而皇姐当时只是脱力加上失血过多,权衡利弊我便进了灵秀宫给他治病去了。”   实际上他说谎了,他明明是在冉瑟瑟被逼下跪的时候就到了,可他没有能力从一个江湖手中救出她来,只能盼望着能医治好她。   “那他现在如何?伤好了吗?”冉瑟瑟丝毫不在乎他没有来给自己治病的原因,而是一颗心都挂在玉冥辰身上。   夜锦然也看出来她的态度,无奈道:“伤口倒不是很重要,致命的是蛊毒。灵秀宫在灵素的威逼下动用各种人脉求取良药,我也用上许多珍贵稀罕的药材为他续命去毒,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蛊毒虽然最终被去除,但因为长期强入大脑,会照成记忆损伤和昏迷。”   “若要恢复记忆,必须要海翼大陆上的天姝草。而治疗昏迷,也要服用隔着两片大陆的那片森林里常见的几种药材。事不宜迟,我们收拾了东西很快便跟着灵秀宫几个精英弟子和灵素前往海翼大陆。   灵秀宫宫主特意派了一个去过海翼大陆的高手跟随,可是进了森林不久,我就被人打晕,醒来后其他人已经不见踪影。我从未去过海翼,森林凶险万分,我无法深入,只能原路返回。   回了灵秀宫想打听消息,怎知宫主丝毫不急,反而派人跟着我,想要把我留在灵秀宫。我这才知道,他们恐怕预谋已久。”   听完,冉瑟瑟脸色苍白:“好一个灵秀宫!”   灵素等人八成是带着师兄去了海翼大陆,妄想避开她。以灵素的心思,怕是不会让师兄恢复记忆……让师兄彻底忘了从前,似乎这样也好。   可她只渴求师兄在自己眼皮底下,一世安好——为何这么卑微的愿望,他们都要破坏!   一生为一人,情丝不忍断。她一定是苦寻千年才求得一个他,哪怕为此历经风霜自甘堕落在所不惜,卑微得早已不求两人幸福和美,只求他一世安康。她还在情爱中迷失了自己,他却早已痛快喝下孟婆汤。   ☆、102.千年情丝不忍断(二)   看着冉瑟瑟脸色苍白久久失神,雪暗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殿下,那我们现下要做什么?”   冉瑟瑟蓦然回神,冷笑:“吩咐下去好好准备,三日后随我踏平灵秀宫,十日后打断他们武林大会,你们去把陈希尘找回来,我们推他做盟主。”随即黯了神色:“待这边稳定下来,我便去海翼大陆。”   雪暗微愣:“……是。”便退出去了。   夜锦然看着冉瑟瑟的神色,心道或许所有人都低估了玉冥辰在冉瑟瑟心中的地位。   “皇姐——”   冉瑟瑟不耐烦打断:“喊我瑟瑟吧,皇姐难听死了。”   “呃……”夜锦然无奈的摸摸鼻子,只好换了称呼:“瑟瑟,海翼大陆一行凶险,你不用再考虑下?”   “不用了,他们奈何不了我。”   恍然想起什么,夜锦然蹙眉,突兀地伸手抓她的手腕,冉瑟瑟正想躲,但见他一脸严肃和关心,便也由着他去。   谁待她好待她不好,她还是能分清好歹的。   夜锦然一边把脉一边问道:“你武功怎么会那么高,莫不是真练了血魄决不成?”   冉瑟瑟一僵,没有回答,后悔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夜锦然紧紧按在桌上。血魄决的秘辛怎么一个个都那么了解,灵阕知道,莫笙箫知道,现在还来个夜锦然似乎也知道。   她的脉搏忽快忽慢,内脏虚弱,怎么看也不像健康人的身子。夜锦然猛地皱眉,一只手按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快速地扯了她的衣领,早已顾不上男女之防。   锁骨处白皙胜雪,没有丝毫印记。   “你的血魄决……练成了?”夜锦然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她,语气严厉,又有些紧张:“几年了?你不会这四年闭关……就一直练这东西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显然他心底有了计较。难怪,容颜妖冶,武功高强——早该想到是练了血魄决的后果。   “你猪啊!不知道血魄决练成会暴毙身亡吗?为了报仇命都不要了吗?你说一声你是战皇让五弟派几万大兵来你还怕踏不平江湖啊!你你你——气死我了!”   夜锦然突然发作,冉瑟瑟被吓了一跳,随即低头无奈想道,这丫的明明比自己小上十几个月,怎么那么强势。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血魄决的后果,一开始就没想过活下来是不是?”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夜锦然更是气得不行。   “我——”冉瑟瑟才开了个口,气势猛地就弱了下来。   “给我说中了是不是?你不是很在乎玉冥辰吗,你想过他吗?想过在京城担心你的皇上和太后吗?”   闻言冉瑟瑟抬头,抓紧夜锦然的手:“不,你别说,他们不会知道的。”   看见她眼底的恳求和脆弱,夜锦然蓦然一阵心疼,缓了语气:“你的身体不堪重负,毒医在你这里,是他给你想办法护住了心脉吧?但这个不治根本,也只是给你拖久一点而已。继续下去,就算拿了什么天山雪莲千年人参吊命,你也活不过十六。”   她会死在女子最美丽的时候。   “你听我说,你尽量别动用内力,不要用血魄决,我想办法好不好?”   原先温婉的冉瑟瑟忽然看向他,眼底满是坚决和仇恨:“不,我需要它,我要给李斯域,给离歌,给我的暗卫报仇。我不会放过陈林,不会放过李怜儿,当年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看见她的狠绝和阴冷,夜锦然微愣。自己的手被她抓得疼,而那双灵动温婉的眼眸,此刻除了仇恨再没有别的东西。   他自小四处云游见的人多了,怎么会看不出来,此刻吊着她命的不是莫笙箫的药,而是仇恨。   “那玉冥辰呢?你为了他上战场,夺皇位,被江湖逼的……你不要他了吗?”夜锦然有些惊慌,紧张地给她找活下去的理由。   “我……或许是我们不适合罢。师兄待人温和心怀天下,而我一出生便沾满了血,早便配不上他,是我自己一直看不清。”   “你……你个笨蛋!”夜锦然气急而无奈。这一定是他见过最执着最顽固最不可理喻的女人。   她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他还偏就要治好她!   ☆、103.我早已身处地狱(一)   三日后。   清晨的鸟儿被一阵细碎嘈杂的声音惊起,天才刚刚亮,连鸡鸣都未起,骄阳懒散地挂在一边,可见又是一个大好晴天。   等到烈日照耀下来,天边被染了一层红,像血色盖了半边天。待鸟儿飞回巢穴,却见那座偌大的宅院空无一人。   “老爷!宫主!不好了——不好了!”一个老仆人气喘吁吁奔走,背上出了层层冷汗。喊得有些竭嘶底里,硬是把人从睡梦中拉起来。   在房内与小妾歇息的灵老爷闻言蹙眉,快速穿好外袍,不顾小妾软声挽留。这老管家跟着自己十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从未见他如此失态,竟还亲自上山禀报。   “怎么回事?”待灵老爷穿好衣物,那管家也正巧奔来。   管家甚至来不及缓口气,急急拍了拍胸口,焦急道:“那琴瑟教主此刻就在山下,甚至还带了拜帖说要拜访,可她带着数千人马,只怕来者不善!”   “这可怎么办?琴瑟教这几年越发张狂厉害,我们只怕——”   灵老爷一惊,随即咬牙:“我还怕她一个姑娘家不成!你立刻去后山请长老们下来,再找人偷偷出去寻盟主,告诉他,择日不如撞日,趁他们邪教人马齐了,我们剿了它!”   “是,是!”老管家闻言也冷静几分,压下心底的恐慌,急急忙忙又奔出去。   他方才是不是和老爷说轻了,只怕老爷轻敌啊!那琴瑟教何止是来者不善,看那阵仗,根本就是来灭门屠山的!   等一切准备好,老管家带了些弟子恭恭敬敬地开门请人。   饶是早有准备,几人也不由晃花了眼。   两匹骏马走在前头,马上的男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俊俏高傲,气息内敛,只怕武功不低。而后头想必是那教主的轿子了。   八人抬轿,透过珠帘帐子还能隐约看见里头红影,那一颗颗珠子晶莹剔透,圆润小巧——竟是拿那夜明珠来做珠帘!幸好这是大白日,若是夜晚那该是如何光景!   再看那轿子金碧辉煌,那八人步伐稳妥,无一不是高手。四位长老围着轿子行走,身边的贴身丫环雪暗也是笑意轻浅,打着一把纸油伞遮阳,穿着珍贵的雪纱裙,好不快意。   后方跟着长长的队伍,衣着一致,手持刀剑,戾气难掩。   管家苦笑着上前招呼:“教主光临令蓬荜生辉,宫主等候多时了。”   雪暗巧笑嫣然:“管家说的哪里话,我们教主可是在这里等了大半个时辰,怎么,这灵秀宫的山那么高,传个拜帖也要那么长时间?你们的‘等候多时’从何而来?”   管家一愣,随即小心地赔不是:“是小的多嘴了,教主请——”   雪暗勾勾手,管家见了忽然又打断,道:“姑娘,我们山上恐怕容纳不了那么多人,让这些护卫候着可好?”这里几千人马,若是都进去大开杀戒,他们如何抵挡!   雪暗讽刺的笑笑:“你们山可真小。”灵秀宫名满天下,三宫之首,弟子不计其数,如今却说容纳不下几千人,当真是可笑。   “雪暗,也罢,让他们在外头候着便是。”若是想要上山,这一个破门还能挡住她几千人马不成?   柔美空灵的女声响起,清脆悦耳,宛如天籁,不似凡人。   几个弟子悄悄探头去看那轿子,心道这仙子般的声音,难道是那邪教头子的?   “是是是,多谢教主体谅。”管家那一路人立刻让出一条道:“恭迎教主下轿。”   雪暗伶俐地拉起帘子扶人,纤细白皙的手探出,光是瞧着那点光滑如玉的肌肤,便勾得人心痒,恨不得扶着那手的人是自己。   那青丝被风吹拂起,女子眉眼妩媚,一身红纱衬得内里妙曼身影,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暖玉浓香,缱绻柔情。清眸流盼,眉如远黛。   不论是仙是妖,却是凡间不曾见过的绝色倾城。   莫说这些灵秀宫弟子,就是见惯了的雪暗黎落等人都移不开眼。这样的妖娆这样的容貌,那十年男装竟然就无人识破。   “还不带路?”雪暗轻呵一声,打断那些人的目光神游。   或***邪或痴迷的目光统统收敛起来,老管家瞪了一眼身后丢脸的弟子,赔笑着伸手请人:“教主请。”   这样玉做的人儿,怎么会是独步天下的邪教头子呢?肯定是那些人乱嚼舌根,夸大其词。那些弟子目光还时不时游移到红影上,心里轻视了几分。   ☆、104.我早已身处地狱(二)   冉瑟瑟一侧是雪暗,前方二人是莫笙箫和黎落,后头跟着四位长老。   几人踏入门槛以后,两侧皆是候着的一大排灵秀宫弟子,手执武器。见了冉瑟瑟,几乎下意识屏蔽了呼吸,生怕惊动了仙子。直到一人手里的长剑摔落地,才惊动众人回神。   老管家面色一僵,冷冷扫过那位掉了武器的弟子,心里苦笑:这位教主长得跟妖孽似的,只怕不用动手,也没人能忍下心辣手摧花。   雪暗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满腹心思的老管家:“灵秀宫真是热情,竟将所有弟子都派出来迎接。”   老管家尴尬地抹一抹额上的冷汗,点头称是。头一次抱怨这灵秀宫上山的路太长,偏偏后头几人好整以暇,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总算到了正厅,一眼便见灵秀宫宫主坐在主位上,两旁各站着四位内息强大的老者。灵老爷四十有余,年纪也不小,在古代算是老来得女,倒也难怪那么宠爱灵素。   见了琴瑟教一行人,几人也不由一愣,心底却不禁轻视了几分。   “不知教主光临所为何事?”灵老爷盯着被簇拥在中间的冉瑟瑟,眼底闪过一抹痴迷。   一号蹙眉,移步挡住了灵老爷的视线,没什么好气:“我们教主准备了拜帖,自然是单纯前来拜访。”   主位旁一位老者捋了捋白胡子,冷哼一声:“拜访需要带上千教众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马威来了!”   也是,邪派之首来向正派之首拜访,倒也难怪他们会这么想。可惜那是正派的想法,他们可不是来下马威的。   莫笙箫轻笑:“我们教主身娇体弱,又倾国倾城,若不多派些人保护着,岂不是让那些别有心思的人有了可趁之机?”   身娇体弱……一侧的雪暗抽了抽嘴角。还我们教主呢,她怎么不知道这盛名医学的毒医也加入琴瑟教来了。   饶是冉瑟瑟也不由莞尔,她若是再不出声,只怕这两头就可以斗嘴斗到明日。   “灵宫主,明人不说暗话。四年前我将师兄托付给你女儿照顾,如今我安好回来——我师兄呢?”   灵老爷不由微愣,却不想她来的目的竟是这个。也有耳闻他们二人的事情,眼底多了几分鄙夷,口气也不由硬了起来:“玉公子与小女两情相悦,如今四处游玩,教主既是玉公子的师妹,就不要棒打鸳鸯了。”   冉瑟瑟忽的气息一紧,眼底隐约聚起风暴,抿唇冷笑:“好一个两情相悦!我师兄眼界甚高,只怕您女儿那种货色难入眼!”   灵老爷怒极,拍桌而起:“不是我女儿难道是你吗!爱慕自己师兄,你知不知羞耻!我女儿再怎么不好,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岂是你一届妖女可比?”   黎落等人闻言眯眼,不由握紧武器。   “哈哈哈哈哈——那又如何?”冉瑟瑟笑得癫狂,妖娆的双眼满是狠辣:“我今日就放下话来,若是交不出人,我今日就血洗灵秀宫!”   她明知他们交不出人,本来也不是来下马威,而是来让灵秀宫在江湖除名的!   “你!”灵老爷气急,直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妖女!妖女!今日就看老夫为民除害!”灵老爷反手一抽剑,跃身冲向她。   中心那抹红影一动不动,唇边漾起一抹嘲讽。身边几人相继抽出武器,却是莫笙箫迎上那宫主。灵老爷身边八位长老见此,也纷纷涌上。   正厅地处中心,不知谁的掌风剑气波动外露伤人,总之外头的弟子只能从巨大的声响看出情况惨烈,却丝毫无法靠近。周边的树林被砍倒一批又一批,不时可见一面墙壁粉碎,隐约能见到刀光剑影。   半个时辰以后。   只见中心那红墙绿瓦轰然倒塌,掀起一片尘雾沙土。围在周边的灵秀宫弟子不敢出声,一片寂静。显然胜负已分。   待尘雾散去,站在中央的——竟是琴瑟教一席人!尸体横陈倒在地上的,有八大长老,有灵老爷,就连正厅里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厮也无一幸免!   中央那女子笑意妖娆,抬手擦去唇边残留的一丝血迹,红色纱裙上深浅不一,腥味极重,不知染的是谁的血。右手所执的紫蟒鞭泛着血雾荧光,手段残忍,脚下还踩着不知谁的尸骨,像极了地狱里的女妖。   总共八人,身上都沾满了血,却没受一点伤。在冉瑟瑟的照拂下,连武功极弱的雪暗也完好无损。   正在这时,一号赶来:“教主,已经拦截灵秀宫派出去搬救兵的人,确保这里的消息不外传。教众也已经准备好了。”   少女闻言挑眉轻笑,眼底是散不去的阴翳黑暗。   “好,传我命令——灭门,不留活口。”少女绵软空灵的嗓音听得人心里舒畅,说出来的却是最残忍的话语。   “是。”   “妖女!我杀了你为宫主报仇!”   冉瑟瑟侧目,却见那日的什么五师姐冲破拦截,剑指着自己。身边的黎落和莫笙箫好整以暇,丝毫不担心。   若说雪暗等人先前还会忧心,但方才见了她屠杀长老的强悍以后早已目瞪口呆。八个长老联攻都拿不下她,又怎会让这一个弟子得逞?   “怎么还是学不乖。”冉瑟瑟轻笑呢喃,对着灵舞像是宠溺像是嗔怒,抬手便止住了剑尖,手指微收,却见那剑寸寸碎裂,剑柄一震,灵舞的手被震得发麻,胸腔压抑,一口血喷涌而出,喷洒在冉瑟瑟胸前,为那衣衫的火红又添了一笔。   “你……你!死后定会下地狱的——”灵舞捂着胸口倒下,死不瞑目。   冉瑟瑟锁骨上也沾了血,那妖娆诡异的图案若隐若现,精致的眉眼除了虚伪的笑意再没有任何神情。   看着眼前的女子倒下,她笑靥如花,一朵诱惑人心的罂粟花。   “从离开他的那刻起,我就已身处地狱了。”   ☆、105.我早已身处地狱(三)   从离开他的那刻起,我就已身处地狱了。   她依然挂着让人心寒的浅笑,眼底却多了几分落寞。轻浅的话语在寂静的山上荡漾旋转,不知震撼了谁的心灵,又让谁疼了心。   莫笙箫看着她不语,苦笑。十岁那年遇见她,便从灵阕口中知道她与玉冥辰的事,当初还以为是寻常孩子的迷恋,如今又一次看清她的执着和深情。   玉冥辰到底是怎样的男子,才让这个早熟的丫头如此痴心。   “好了,继续吧。”冷眼看向四周的弟子,眉眼狠绝而无奈:“莫怪我心狠,过几年待我下地狱给你们偿命——”   然而话语刚落,便只觉得头脑一昏,心脏急剧跳动几乎窒息,紧接着便手脚无力,指尖僵硬冰冷,细弱的身躯不堪重负,摔落。   “殿下!”   “教主!”   白皙的脸蛋一点点褪去血色,面容苍白,唯有唇上一点胭脂红得耀眼。倒在不知是谁的怀里,任由心脏一下下抽疼,大脑混乱烦琐。   不知是谁的指尖放上她的手腕,良久才轻叹:“或许是方才动了太多心力,是血魄决要压抑不住了。我先把她带回去找邪医才行,他比较在行。”   是雪暗的声音:“那灵秀宫这些弟子怎么办?”   冉瑟瑟头脑沉重,想掀开眼皮,想启唇说话,却没有丝毫力气。   “你把他们……”   一片寂静中,只听雪暗轻声质疑:“这样好吗,殿下那里……”   “放心,其他我来承担。”   “好。”   早在几人轻声对话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昏阙过去。   黄昏微光闪耀,待千人离去时,门口的牌匾已经利索的换上了“琴瑟教”,偌大的山上空无一人,徒留阵阵血腥味飘散。   傍晚冉瑟瑟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躺在木桶里,温热的水气包含着药材的苦涩清新。看着窗户上层层雾气,天色也暗淡下来,想来是泡了许久。   这是……传说中的药浴?   扶着木桶边缘想要站起来,苦于脚跟虚弱无力又摔了下去,挣扎许久才起来穿衣。   听着里头传出的声音,雪暗在门外喊道:“殿下你醒了?好些了吗,要我进去帮忙吗?”冉瑟瑟从小没有被贴身伺候的习惯,她也不敢贸然进去。   冉瑟瑟清咳了几下,一边套上外衫一边回道:“不用了,你候着吧。”忽觉唇边有些凉意,伸手擦了擦下巴,却惊骇地发现白皙手背上鲜红一抹刺眼的血。   “怎么会……”她再怎么不懂事也该知道咳血是什么概念。   “殿下怎么了?真的不用我帮忙吗?”听了她隐约的话语,雪暗又担忧地出声。   “咳咳……没事,你忙别的去吧。”冉瑟瑟慌乱的又抹去唇边的痕迹,连忙将手伸入深棕色的药浴内洗净,又仔仔细细地洗了一把脸。   先前一直没把血魄决的后果当回事,她现在总算是认清自己身体虚到什么程度。她的复仇还没有完成,多少人对她对血魄决虎视眈眈,就算是死,也要撑到颠覆这个天下才能死。   等到门打开,便见雪暗还在外头走来走去,显然是及其忧心。雪暗见了她出来,看起来没什么事,心下总算松了口气。   “好了,你早些休息去吧,这里再找人来收拾就好了。”   “嗯。”   “对了,把我的手帕都换成红的吧。”   雪暗疑惑地抬头,看着她一身红衣,不由失笑:“你闭关那日出去到底受什么刺激了,一回来什么都换红的,跟成亲一样。”   冉瑟瑟浅笑,抬步离去,背对着雪暗顿了顿脚步:“红的好看些。我还要忙,你早些休息。”说罢,她快速抬步离去,转角出了院子,感受到附近没有内息,方才蹲下咳嗽。   还好,差点就压抑不住了……   看着她匆匆忙忙的步伐,雪暗无奈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满屋子的药味激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抱了她换下的衣衫准备离去,却瞥见桌上一方手帕一角似乎沾了什么东西。   “奇怪,我记得殿下的帕子都不喜欢绣东西上去的。”可能是沾上什么,雪暗空出一只手拿起手帕,想着一起拿去洗。   凑近了才看清,是一个小小的红点。那一点鲜红,是什么……   “啪”一声轻响,雪暗愣愣拿着手帕,顾不上去捡掉到脚边的衣物。抓紧手帕,另一只手慌乱的抚上桌子。   在方才放手怕的角落细细抚摸,一直到桌子边沿,感受到一抹湿意,翻手一看指尖,白皙干净的指尖也沾上那抹红。虽然味道极淡,但她闻了一天的腥味,怎会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雪暗颤抖着手将手帕拿起,缓缓失神地蹲下。   冉瑟瑟方才离去前的叮嘱还在耳边回响:“把我的手帕都换成红的吧。”   这里为什么会有血,殿下想要掩盖什么……   很久很久,一直到外头几个弟子敲门,雪暗才慌乱的站起来,擦干泪痕,将手帕收起,将桌上的暗色擦拭干净,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开门离去。   冉瑟瑟早已离去,此刻正在主院商量事情。   “你放心吧,灵翼谷没留活口,那里也已经清理好了,作为琴瑟教另一个分堂。”一号垂帘禀报,眸中神色复杂。   “是么,那就好……”冉瑟瑟低喃,神色平淡。掩在袖中的指尖却掐入了掌心,忍受着心口一阵阵压抑。又背负了好多条人命,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106.我早已身处地狱(四)   琴瑟教将灵秀宫灭门的消息很快便席卷了大街小巷,一时间人心惶惶,而武林大会日期将近,众人也看着琴瑟教新的动作。   “过两日武林大会,你们好好准备。”床上坐着的冉瑟瑟撇过脸,完美的侧脸完全看不出眼底深处那抹恨意。   “……是。”雪暗一号等人退下,心底长叹一口气。早该知道这一日是无法避免的,若不以血为祭,如何消除殿下心中的恨意。况且,想起离歌,李斯域,暗卫……他们也是恨的。   莫笙箫坐在榻上摆弄着茶杯的杯盖,看了看冉瑟瑟,道:“报仇以后,找到师兄以后,你想做什么?”   冉瑟瑟闻言微愣,蓦然扭头看他,似乎未想过这个问题。   许久不答,在心内一遍遍问着自己,除了迷茫还是迷茫。等到大仇报了,确认师兄安好,她这一辈子……算是了结了。   看着她的神情,莫笙箫拿着茶杯的指尖泛白,语气冷清:“等死,是吗?”   或许吧。   “报了仇,杀光了所有人,你就开心了吗?”   冉瑟瑟勾唇轻笑,刹那间千娇百媚:“我如今……还有什么开心可言。”   莫笙箫还想说什么,却听一阵脚步声。一号敲了敲门,道:“殿下,陈希尘公子回来了。”   冉瑟瑟指尖一松,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避开了与莫笙箫的话题,想起陈希尘,倒也是一番感慨:“进来吧。”   陈希尘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身白衣风尘仆仆,四年时光沉淀,越发显得沉稳可靠,令人安心。   “瑟瑟。”陈希尘看见她也不由一愣,随即很快不好意思地回神。   女子长发及腰,青丝披肩,长眸粉唇,身形纤弱,不再是当年雌雄莫辩的孩童。褪去青涩,越发妖娆可人。   冉瑟瑟轻笑:“你可算记得回来了,陈林我给你留着,我给他下了毒,你若是迟了几日,他就该死了。”   陈希尘轻笑调侃:“两年前我可是回来过的,可是姑娘的墙太高,在下可翻不过去。”   冉瑟瑟干笑:“这不是闭关……呃。哎呀,再过几日便是武林大会,陈公子刚好可与我们一起大杀四方。”糟糕,忘了这个也知道血魄决内情。   陈希尘却没那么好糊弄,走前几步:“冒犯了。”温声言语,却不容拒绝,翻手扯她衣领,却见那锁骨处白皙滑嫩,若不细看,则看不出上方还有淡粉色的印记。   “血魄决大成了?”陈希尘沉声问道。   又来了,这口气怎么跟夜锦然一样。   冉瑟瑟只好软声道:“我没事的,毒医邪医都在我这养着呢,两大名医,什么病治不好?别担心了……”抬头见陈希尘依旧蹙眉,一咬牙豁出去了:“别担心嘛……陈公子?陈希尘?希尘?……小尘尘?”   “……”一旁的莫笙箫挑了挑眼眉。   冉瑟瑟先前孩童时候不曾撒过娇,但如今女声也是绵软妖娆,听得人心痒。   陈希尘红了耳根,撇头替她整好衣领,道:“我不过问就是了,我先出去了。”说罢,便转身大步离去,落荒而逃。   冉瑟瑟失笑:“女人撒娇果然是有用的,再问下去我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在一旁的莫笙箫摇头,这玉冥辰还在她心里占据着,又蹦出一个什么陈希尘。这女人还不知好歹,满大街的仗着相貌撒娇。而且——这女人从来不向他撒娇!   “小尘尘?”   冉瑟瑟忽然听莫笙箫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声,转身看他:“你怎么了?”   “冉姑娘,在下好像未曾听你撒娇过。”   “方才不是听见了吗?”   “不是对着我撒娇,我心里起疙瘩,不舒服。”   “莫公子……今年贵庚?”   “二十……又三。”   “本姑娘芳龄十四,对着大我九岁的老男人下手,我心里也不大舒服。”   “算……你……狠。”   莫笙箫咬牙,缓步出去了。看着他傲娇的小身影,冉瑟瑟摇了摇头……世风不再,人心不古。                  ~ ~~~~~插播小番外~~~~~ ~   本文各种人物小排名   1. 夜锦然(表里不一第一名)内心独白(下同):“皇姐,你不能这样对人家……人家貌美如花你居然也能这样对待!不就是长得比我好看么。”   2. 雪暗(狗腿自恋第一名):“殿下我错了,殿下人家那里还会长大的你不能歧视啊!”   3. 莫笙箫(傲娇毒舌第一名):“她为什么不对我撒娇为什么不对我撒娇为什么不撒娇!”   4. 离歌(风流不羁第一名):“别看我风流,其实人家还是很纯洁的。”   5. 李斯域(黑化奸诈第一名):“我一定让李怜儿死无葬身之地!”   6. 陈希尘(正经纯情第一名):“姑娘这……于理不合,别这样看着在下啊姑娘……”   7. 夜锦安(假正经真腹黑第一名):“哎呀皇兄你又打我我知道错了……卧槽皇姐这个问题孩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8. 黎落(单纯意志坚定第一名):“大哥,她一定讨厌我了怎么办。”   9. 一号(纯洁严肃第一名):“雪暗你放手别抓我裤腰带!”   10. 季彦(少年懵懂第一名):“他怎么能……怎么能骗我!”   11. 玉冥辰(清冷卓绝温润如玉君子专情第一名):“瑟瑟,乖乖等我回来。”   12. 冉瑟瑟(心狠手辣辣手摧花执着深情第一名):“师兄,我要亲亲。”   ☆、107.繁华尽是报仇时(一)   两日后。   乾城平日没什么活动,只盼着这四年一届的武林大会热闹些。大老远的都能听到那边的声响。   一号从外头走进来,一眼便瞥见冉瑟瑟好整以暇的坐着,莫笙箫在一旁给她泡茶。   “殿下,那边已经开始了,弟兄们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冉瑟瑟抬头往喧闹那方向看去,眼眸幽深。良久才浅笑着接过茶盏,漫不经心:“急什么,如今这个时候,急的不该是我们。”   不论是中毒将死的陈林,还是满朝文武,亦或是天下人,谁都急着想看她是不是血魄决大成,是不是准备祸害武林。   一号闻言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忽见雪暗站在冉瑟瑟后头一副失神的样子,蹙眉问了一句:“雪暗,你怎么了?最近怎么都魂不守舍的。”   冉瑟瑟闻言,也觉得自己最近没太注意她,转头看向雪暗。   雪暗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哪有什么事。”低头却见冉瑟瑟一副探究的模样,心知她肯定不信,听闻那头的声响,踌躇半响,才道:“我只是有些担心……我怕那些江湖隐士……我也怕你们——”   冉瑟瑟闻言打断:“别瞎担心了,如今万无一失,不会有事的。”   雪暗听了她的话,心里头暗暗松了口气,知她这是信了。实际上,鬼才担心那武林大会,依殿下如今的身手,琴瑟教的实力,勾勾手指的事情而已。   那日她匆匆忙忙寻了手帕偷偷跑去找夜锦然。   夜锦然接过手帕,嗅了嗅,道:“从这颜色深浅看,这气味分辨,这是人心肺受损,身躯无法承受,而……咳血。”   “咳血?”雪暗惊呼,很快强自掐了一把自己,以手掩唇压下了心里的惊恐。   夜锦然见了她的模样,道:“咳血可不是小事,这是身体及其虚弱了,你告诉我,这是谁的?”随即打量了一下面色苍白的雪暗:“不会是你的吧?看起来也不太像……”   雪暗抢回手帕收好,不自然地转头避开夜锦然的目光,道:“呃……这是一个教众的,我只是好奇来帮忙问一下而已。”   夜锦然眯眼,逼近她:“你哄我呢,你琴瑟教还有哪个教众居然用手帕这种东西?”那些刀尖上过日子的内力受伤咳血倒也不奇怪,抹了血继续拿刀杀人便是,至于像个娘们一样,跟没见过血一样么。   这块手帕也不一定是那人所用,看那少许几滴,像是沾上去的,可雪暗的表情分明有鬼,他才不傻。   雪暗咬牙继续装:“啊……那是我记错了,这是个丫环的手帕。”   “哪个丫环和你感情那么好,咳个血让你哭了一下午?眼圈都红了……别想理由了,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这是大事,我也好及时准备。”   夜锦然步步逼近,雪暗惊得步步后退。随即一咬牙:“是……是殿下的。”   夜锦然心底早有几分猜想,收了表情,严肃道:“你将这事仔仔细细说一遍。”   雪暗磕磕绊绊讲完,早已泪流满面。   “她既然不想让人知道,想来也是怕这边的事再起波折,你也先装着不知道,不要走漏风声。只是去海翼大陆的行程要加快了,那头有很多珍贵的药材,她的身子拖不得。”   ……   “雪暗?雪暗!”   猛得一个激灵,雪暗回神,却见冉瑟瑟站在自己眼前挥了挥手,眼底一抹担忧和疑惑。   “啊?怎么了?”   冉瑟瑟蹙眉道:“我们方才说话你没听见么?我们可以过去了……不然你别去了,如今这个状态我不放心。”   雪暗连忙摇摇头:“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失了神,让我跟着去吧。”   “……也好,走吧。”冉瑟瑟微微点头。以为她是想起了四年前那些事情,将她一个人留下更不放心,还是带着好了。   这次的武林大会比往前都要来的诡异,盛况空前,乾城挤满了想要观望的人,可敢参与的人却极少。原本四年发展,江湖各个门派早已恢复了元气,可冉瑟瑟一出来,武林盟主中了毒,正派之首灵秀宫一朝灭门,如今还有谁能抗争。   “你们可别忘了,四年前参与这事的人可不少,那妖女说了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缩着,她迟早一个个杀了,你们难道还要等着她杀吗?”陈林站在主台上主持着,神色憔悴苍白,可知这几日给那毒药折磨得极惨。   他运了内力,这话可不是说给在场的人的,而是给那些隐藏在乾城的各个门派各个隐士以及一些贪生怕死的江湖人士说的。   “如今灵秀宫已经被灭门,倘若我们不团结起来杀了妖女,难不成要看着她统治这天下不成?”   “她手段残忍狠辣,无视天下禁忌勾.引师兄,练成邪功祸害江湖,是名符其实的邪教头子!你们真的要眼见着这样一个女人来统治吗!”   这些话句句在理,练武场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陈盟主口齿伶俐,本教佩服!”   远远一阵清脆鼓掌声,挤着场地的众人不由让开了一条道,却见大老远的冉瑟瑟坐在轿子内,没有帘子,可以清晰看见她绝色容颜,还有慵懒神情,有一下没一下鼓掌的画面。   身后是比先前灭灵秀宫还要长的队伍,所有人步伐沉稳,气势压人。不论是守在轿子旁边的精致的丫环,还是前方骑马开路的几个男人,无不容貌俊俏,气息冷冽。   待那队伍走近了,陆续有人认出了前面这些人。   “那不是先前待在灵秀宫的邪医么?怎么会在邪教?我前阵子拜访灵秀宫才见了他,绝不会认错人!”   “你们快看右边那人!不是消失几年的灵秀宫最得意弟子灵阕吗?他前几年还为了救灵素与那教主出手,怎么如今也跑到邪教去了?”   前方四匹骏马,分别坐着的是莫笙箫,夜锦然,一号,灵阕。   听了下方热切的讨论,陈林冷笑:“教主倒是有手段,收拢了那么多人,难怪灵秀宫是囊中之物。”邪医是灵秀宫供了几年的贵客,灵阕更是掌握了灵秀宫大部分事务,若不是这两人从中帮忙,就算是冉瑟瑟一人上山杀光了人,也不可能得到灵秀宫的财务。   看着前方那个个俊美男子,也只道他所指的“手段”是什么。   一队人马走入了场地,听了他的话,冉瑟瑟探头出来轻笑,一身红衣映得脸颊妖娆,特意上了淡妆,压下清冷气质,如今显得妩媚妖孽。   “陈盟主这话可就生分了,当年本教年幼时,记得您可是亲切的喊本教一声“瑟瑟公子”的,那绝世公子的美称,令本教每每想起都身心愉悦。”   陈林怒极,很快又咽下一口气:“教主既是女子,当初那称号自然也作罢。一介女子,如何当得起绝世公子之称?况且……当年的绝世公子,不也一样被逼下跪?”   冉瑟瑟袖中指尖泛白,心中早已麻木,眸中不起丝毫波澜,依旧笑意阑珊。   “虽说瑟瑟一介女子,幸好晓得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如今可不是就——回来报......仇了么?”   报仇几字说得极缓,一字字压入人心,言语中毫不掩饰的血腥狠辣。   ☆、108.繁华尽是报仇时(二)   “你想要统治江湖不成?”陈林气急,却不敢贸然上前,冉瑟瑟的手段向来阴险,如今又中毒受制于人,他指望在场的江湖正派联合一齐押下她。   冉瑟瑟却丝毫不怕惹怒中人,雪暗伶俐地将人扶出,冉瑟瑟浅笑勾唇,不紧不慢,吊足了人们的紧张好奇,宛如贵女。那张染了桃红胭脂的粉唇轻启,一袭红纱绰约,袖子竟是一层薄薄的轻纱,下方的手臂白皙似雪,清晰可见。   再加上那重重帐子吊起的红绸轿子,若是衬上一个红盖头,就是十足十的新娘子了。   骑在骏马上的四人看她,都不由心一紧。   没回看着她,都要许久才能回神。她深刻让他们发现,这不是当年那个霸气十足的孩童,而是出落成了妖娆娇嫩的美人。   莫笙箫紧紧拉着马,才能压下心底想要伸手接过她去拜堂的欲望。   “笑话!本教如今若是想要统治江湖,你以为你们还有还手之力不成?”语气凛冽,可她没有分毫怒气,懒懒靠在另一旁陈希尘的身上,笑意轻浅,倒像是美人娇嗔。   陈希尘伸手扶住她,脖颈间是她的气息,早已红了耳根与面颊。   莫笙箫心里那个酸啊,狠狠一撇头,眼不见为净。暗骂自己当时干嘛非要抢这马呢。   “如今本教自然懒得统治江湖,今日过来……不过是帮新任盟主清洗一下势力罢了。”冉瑟瑟毫不避讳,将一只手搭在陈希尘的肩上,一副好哥们的姿势——当然,这是她自己的想法。   陈希尘已经给丫吓得一动不动。   其实他身上的压力真的是最大的,除了要忍受冉瑟瑟没有自知的调戏以外,还有各方凶狠的目光,谁都想把他甩开然后恨不得自己上去替代。   冉瑟瑟其实也很无辜,这些动作放谁那里都很正经,顶多了亲密点,可——她如今是个美人,一个堪比妖孽的大美人,血魄决本就是邪物,所有动作便也若有若无地多了几分暧昧。   “新任盟主?”陈林探究似的看向她,讽刺道:“教主言下之意,是来观看武林大会的?”   “观看?”见他说得冠冕堂皇,冉瑟瑟难得的点头失笑,良久才慵懒地补上一句:“还可以维护一下现场秩序。”   顺便内定一下人选,搅乱一下武林大会,杀几个人报一下仇。   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陈林咬牙道:“既然如此,还请教主安静观望,莫要随意打断。”   “这是自然。”看着往日逼的自己走投无路的人,如今只能仰望她的鼻息,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他的感觉……真好。   她一刹那的戾气及其微妙,身边几人略微有所感觉,却没有多想。唯有夜锦然和莫笙箫二人蹙眉担忧,对视一眼,肯定了对方的想法。   血魄决加上她本身的煞气,早已让魔性入侵了心性。   这么多年战场走下来没有成魔,最终却因为一个玉冥辰的刺激,终究堕落。   “既然如此,教主可否把解药交给在下?”虽然在江湖之中承认自己中毒很没面子,但他受够了那种噬心之痛,也感受到内力急剧消耗,若再不解毒,恐怕暴毙。   “抱歉啊,先前顽劣下手不知轻重,盟主说的是这个么?”冉瑟瑟笑得开怀,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   陈林闻言差点岔了气,随即直盯着那瓷瓶,连连点头:“还请教主交来。”   冉瑟瑟将瓷瓶蓦地往袖中一收,竟又掩了回去。眼眸幽深,面上笑靥如花,启唇吐字清晰:“你求……我啊。”   陈林眼神一紧,戾气冲脑,差点想要跃上前杀她。不过瞬息一步,便被身旁长老拦下,示意他镇静。纵使冉瑟瑟没有练成血魄决,就陈林如今的内力,也敌不过前头一个莫笙箫甚至黎落。   “妖女!你莫要欺人太甚!”如今在场的人可比四年前的人多了几倍,乾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里,四处探子,他一个求饶,面子何存?   “啊,我错了。”冉瑟瑟轻巧认错,将袖中的瓷瓶塞入压着的陈希尘手上,凑近他耳边轻语:“我说过把他的命交给你的。”   随即转头又对着陈林笑道:“你该找他求。”见陈林眼睛猩红,又道:“你求他吧,至少他是你养了十年的便宜儿子,说不定会心软呢。”   陈林咬牙看向陈希尘,最终又看向冉瑟瑟。他如今看见冉瑟瑟虚假的笑意都想伸手扒了她的面皮做裘衣。   “你——”陈林正想说话,冉瑟瑟却又出声,毫不客气地打断。   “陈林,祖上海翼,数年前父母来到尘寰大陆,长居乾城郊外,还有一兄长陈狞、一妹陈青。自幼嫉妒兄长成就名望,贪慕长嫂而不得,恨父母偏心兄长,最终……弑妹弑父母,逼疯长兄,逼迫家嫂。”缓了口气,看向震惊的世人,看向恐慌的陈林,继续道:“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与师兄的事?好歹我们两情相悦,你却恶心至极!”   “你胡说!妖女便是妖女,满口胡言,诬陷栽赃!”   “家嫂当时已有身孕,你禁闭她许久,她一人生下孩子便难产而去,血魄决至此下落不明。你便强抢了那刚出生的婴儿养大,多年灌输其对邪教的仇恨,因为你知道灵翼谷的谷主便是当年疯了逃出的兄长陈狞,因为你想要他将来……亲自弑父,毫不知情的杀害亲父,做与你一样的勾当!”   “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向陈希尘要解药?”   “你!你……”看向轰然大悟的人们,陈林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不杀你么?我要的就是你身败名裂!要的就是这天下看到你丧心病狂的病态!我要的就是……一点点摧毁你生的希望。”   说罢,冉瑟瑟看向陈希尘。   陈希尘缓缓举起手中的瓷瓶,在众目睽睽下运气,只见那瓷瓶破碎,连带内力的丹药,化为粉末。   “你今日最后一次发病就会暴毙而亡,我不亲手杀你,你好自为之罢。”陈希尘略微沙哑的嗓音不见颤抖,没有恨意,有的只是无尽的可悲和同情。   ☆、109.正文+【七夕特辑】   109.繁华尽是报仇时(三)   眼见着解药没了,陈林猛然吐出一口闷血,颤着指尖指向冉瑟瑟:“妖女!你不得好死!”   冉瑟瑟早已听惯了这类言语,一笑了之。倒是身旁几人黑了脸。莫笙箫翻手从袖中拿出一支萧放在唇边,并未吹曲,只是随意吹了几下,却见远处的陈林蓦地摔在地上,神色扭曲痛苦,在地上翻滚,俨然是毒发。   看他疼的揪心,很多人干脆瞥了头不忍再看。   而冉瑟瑟一队人却是面无表情,安安静静看着陈林痛苦毒发直到死亡。雪暗看了一眼面无波澜的冉瑟瑟,心内一叹,说不清是欣慰亦或是什么。   殿下的本事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的。若要陈林死的更加凄惨痛苦的办法她会没有么,当年灵狞死状比起他要凄惨百倍,殿下若是有心,又怎会留他一个全尸。   莫笙箫的出现,倒是令很多人忘了殿下的本事。比起毒药,其实丝毫不逊色于毒医。   想必是念着这陈林好歹与陈希尘沾请带故,便留了几分心思。哪怕她从骨子里带着狠辣嗜血,心底始终维持着一点善良……因此,才更让人心疼。   陈林生生被她逼死了。   看着周围或敬畏或惊恐的神色,冉瑟瑟眸中难得带了几分茫然。陈林已死,灵秀宫也被灭门了,剩下这些人也伤不了她,她追着他们杀又有什么意思。   杀光了天下人,刻骨的血魄决也不会消失,她的心脏不会复原,离歌等人不能复生,师兄……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了。   记起穿越前的日子,已经恍若隔世,她却不知自己重生这十几年竟获得了什么。   “妖女,我杀了你!”   猛然一声大喝,冉瑟瑟极快地推开陈希尘,腰上的紫蟒鞭已然甩上避过那偷袭的一剑。跃身半空中,却见是陈林那四位长老联手攻她。   冉瑟瑟浅笑:“对着我这么个弱女子,你们倒是下得了手。”借力在主台上一踩,一个跃身主动回了鞭。她的内力极其强劲,莫说实打实的一鞭,只是沾了些风也要受伤。   五人这一站打得尘土飞扬,身形难辨,对于下头的人却是难见的大战。可即便是不晓得武功的人也看得懂,冉瑟瑟在四位长老联手下游刃有余。   红衣翻飞,绝色容颜,神色悠然,倒像在上方跳舞。反观那几个长老,没一会儿便狼狈不堪,受了不少的伤。   其中一人怒吼:“妖女,要打便痛痛快快地打,莫净耍些花招!”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冉瑟瑟眯眼,转眼间已经不见踪影,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那长老的后头,一掌推出,那人被狠狠击中,摔下了地板,扬起好大一股沙尘。   一个,两个,三个……   一个个人影呗甩下,却不过瞬息的功夫。他们竟全都在冉瑟瑟手里走不过一招!   下头的许多人现在才是真正的恐慌,先前以为冉瑟瑟徒有虚名的早已出了一身冷汗,那些眼高于顶的隐士也惊得瞪大了眼睛。   真正的独步武林!   她倘若想要杀光在场的人,恐怕谁也没有还手之力。而四年前曾眼见着她下跪,曾对她下手抢夺血魄决的,恨不得有多远逃多远。   “从今往后,新任武林盟主陈希尘,你们有意见么?”冉瑟瑟足尖立于高台之上,睥睨众生。   下发死一样的寂静。   谁敢有意见?况且陈希尘也算有名望之人,谁也不会站出来反对,毕竟枪打出头鸟。   倒是陈希尘自己一愣,蓦然看向冉瑟瑟,不知她的意思。他早已看开这些,对于这些江湖琐事早有厌恶,对这个盟主之位没有丝毫想法。   冉瑟瑟跃下高台,气息有些凌乱。   “陈希尘,你有这个能力,只有你管着,我才放心。”路过他的身边,冉瑟瑟轻声说了一句,便上了轿子。   随手扯下上一块红绸作为帘子,重重掩映,外人便再也看不见里头。   “……好。”陈希尘淡淡应了一声,看着她的轿子,神色复杂。   冉瑟瑟听了这简短的回答,心里一松,面上漾起几分真心的笑意。内里一阵翻滚,堪堪收了笑意,面色苍白,从怀中取出红色手帕,才感觉指尖起了一层薄汗。   飞快地将手帕遮住唇,压抑着低声咳嗽,等待平息。良久才拿开手帕,看着上方大块的暗红,垂眸,随即面无表情地折好收回。   包括莫笙箫在内,谁也没有料到她竟然就这样放过了剩下的所有人。   方丈看着打道回府的队伍,看着地上四具尸体,无奈的笑了笑,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便率先离去了。   他终究没有看错这个丫头,哪怕练了邪功,也不会是天下之灾。这几人的性命,换取武林甚至天下长久的安宁,在他看来,是最好的结果了。   “善哉,善哉……”   「七夕特辑-三行情书」   “娘亲,娘亲!”一个女娃摇摇晃晃奔来,步伐不稳,但速度却不慢,手上晃着一叠白纸,眼底几分狡黠。   书房里,一男一女神色悠闲,气度不凡。男的坐在主位拿着毛笔书写,女子难得安静站在一旁磨墨。   见了女娃,冉瑟瑟放了砚台,转身抱起她肥嘟嘟的小身子,道:“清儿,怎么了?”   “娘亲,我刚刚在你的箱子看到了这个!”女娃献宝似的晃了晃手里的纸,然后在冉瑟瑟回神以前推开她蹦到玉冥辰怀里,顺带将那些纸也摊开给玉冥辰看。   “清儿!你居然乱翻我东西!”冉瑟瑟咬牙,恼羞成怒,想要夺回那些纸,怎料玉冥辰顺手一带将她也带入自己怀里。   扫过纸上几行字,玉冥辰蓦然绽开几分笑意,将清儿放到地上站好,道:“清儿,读给爹爹听。”   “不要——清儿,快还我。”冉瑟瑟伸手想抓,却被玉冥辰牢牢固定在怀里。   清儿才懒得管她,张口便读:“第一张,娘亲署名处写了五岁。娘亲,你居然五岁就写情书……啧啧……”   “你若为帝,我定戎马一生为将领,只为配上你。”   冉瑟瑟羞得在他怀里压着不肯出来,玉冥辰低低一笑,在她发丝印下一吻。满心的疼爱感动早已化为浓情蜜意,恨不得将她镶嵌入自己身体,一世不离。   想起那时还抱怨着她未曾对他温柔照顾,原来内心也有这种女儿家的小心思。   “这张是十岁的。”   “不论是不是最美的时光,我感谢的,是让我最早遇见他。”   玉冥辰抱着她,恍惚想起自己五岁那年第一次抱起她,笑意更浓,大掌撩起她的发丝,温柔细腻。   “最后一张了,十四岁。”清儿遗憾的看了看手上的三张纸,清声读道:“奈何桥,孟婆汤,怨我为何错过你。”   清儿并不理解其中浓浓的愁绪,拿着三张纸问道:“爹爹,怎么样?”   玉冥辰细想了想,道:“字少了点。”   冉瑟瑟捏了捏他的腰,不满道:“你懂什么,这是我们那里出名的文体,叫三行情书。”   玉冥辰笑了笑没有回答,一手揽着她,一手重新提笔。   很快便放了笔,抱着怀中娇妻,牵着与她幼时一般模样的小人儿,走出了书房。远远还听见几人的对话。   “爹爹,我也想写那个。”   “乖,长大让你娘教你。”   “喂,你们还说!”   风一扬,窗口的繁华纷纷扬扬落下许多花瓣,一枚优雅地翩然滑落在书桌的纸上,粉嫩喜人。   纸上随意地写着三行字,字迹大气潇洒。   “繁华尽,相思雨,幸而拐伊入怀里。”   ☆、110.繁华尽是报仇时(四)   这一届的武林大会……就这样又一次被她破坏个干净。   那辆奢华精致的红轿子,最终随着那大队伍浩浩荡荡离去,在余下在场的人或惊魂不定或复杂的目光目送而去。   所有人先前聚集来的原因,不过就是觉得冉瑟瑟不会放过他们,索性就来拼命,可她竟然就这样离去,莫说他们,连雪暗莫笙箫以及琴瑟教所有长老教众也没想到。   雪暗蹙眉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她从不觉得冉瑟瑟是个善良的人,本就是杀戮极重的人,不可能轻易放下仇恨。   他们早有血洗江湖的准备。   “殿下,咱们就这样走了?”   听得雪暗从外头纠结的声音,冉瑟瑟轻咳了几声,勾唇笑了笑,声音却是虚弱无力。   “我累了……”   “殿下……”听得她这般脆弱的声音,雪暗一个心疼。   “况且,这些人无关紧要,真正的仇家李怜儿还未收拾,这些人就当给陈希尘的顺水人情罢了。若不过滤掉虾米,怎么钓大鱼。”   “……”考虑了那么多,你先前那句累了是逗我玩吧?   听得外头她磨牙的声音,冉瑟瑟轻笑,随即快速地抬手抹去唇边的血,又拿过手帕仔细擦拭,谨防血腥味扩散,外头可没几个是好糊弄的。   其实后面那句才是逗她玩,她是真的累了。   莫笙箫给她的逼问,还是有些效果的。左右自己都在等死的人,就别拖人下水了吧。当然莫笙箫如果知道她想得那么深远,说不定吐血。   “那殿下,我们要启程去海翼大陆了么?”   “唔……这些教众留着罢。黎落和四位长老留着操持事务,帮着点陈希尘。”   “教主!我——”黎落猛然回头看她。   冉瑟瑟挑眉想了想,道:“不对,是我大材小用了,黎落跟着我们顺路回京都吧,给夜锦安当将军去吧,在这里埋没了。”   黎落咬牙:“属下一定好好治理琴瑟教。”   “……乖。”   这一来一回,似乎回到两人从前的日子。没有怨恨没有愧疚,只有当时傻傻没心机被她欺负着的他。这样一愣神,黎落不由红了眼眶。   “至于雪暗和一号,也留着吧。”   “哈?我也要?”雪暗一惊,显然没有预料。“为什么?不行不行,人家也要去!”   “恩?”   “我——”雪暗一时不敢反驳,扁嘴怯怯道:“真的不行吗……”冉瑟瑟如今咳血,她不在身边怎么可能放心。   “就你那丁点武功,能不能过森林都是个问题。”冉瑟瑟毫不留情:“还要老子照顾你,麻烦。”   “殿下,你如今女装,请注意下言行好么。”见她原形毕露,被欺压许多年的雪暗磨牙。   “啰嗦!”   “……”亏得这丫的能顶着那张脸说脏话。   这一列人就这样顶着百姓敬畏的目光回到了大宅。刚到门口,便听不远处快马加鞭的声音,显然是有人追来。   冉瑟瑟打了个手势,队伍缓缓停下,显然她很好奇这时候会是谁单枪匹马来截邪教头儿的路。索性掀了帘子往回看,就差催几下来人。   待那一人一马出现在众人视线时,所有好战分子都失望了。   这是一个和尚,还是一个看起来特年轻特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和尚。这和尚一身白衣,长相清秀稚嫩,语气行为却老气横秋。   他缓缓下马,走上前先自顾自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没大声念的原因可能是他估计这些杀人头子不喜欢听,随即双手合上行礼,一字一句缓慢清晰:“请问邪医施主可在?”   他言语中没有情绪,并未因这些邪教分子而敬畏惶恐,也不带讨好迁就,真就是一副众人平等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出家人的佛气。   夜锦然一愣,没料到是来找他的,赶忙出声:“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小兄弟有何指教?”   雪暗想了想,道:“这不就是那少林寺方丈的头号弟子么?”   那和尚点点头,道:“正是,小僧法号玄空,师傅名小僧前来将此物送给施主,嘱咐施主切记带去海翼大陆。”玄空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与一个信封递给马上的夜锦然。   夜锦然好奇着接过,嘴里念叨着“真是神了,连我们要去海翼也知道。”说着,一边打开盒子,却见里面躺着一粒半个拳头大的丹药,一缕清香透出,宁静人心。   夜锦然惊愣,再三确认,变了脸色:“你们方丈真的将这个给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点点头,又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夜锦然眸中惊喜,迸发出强烈的感激与喜悦,打开信封一看,里面不过寥寥数语。   “她既救得天下,贫僧不过救她一命,还望施主好好利用。”   夜锦然抽抽嘴角,看懂了里头的“她”指谁以后,不禁无语外加词穷。那丫头不过没有杀光天下人,这就叫救人了?   夜锦然小心翼翼地把盒子与信封揣入袖中,对玄空抱拳行了一礼,笑得有些怪异道:“劳烦小兄弟回去代我多谢方丈,方丈果真是……菩萨心肠。”   “善哉,小僧一定如实禀告。”玄空正待踏马离去,却远远对着那冉瑟瑟的轿子行了一礼,道了几句阿弥陀佛,神色复杂,心思所想只有他自己可知。   玄空的动作细微,加上并没有恶意,于是没有人注意。   唯独夜锦然眯了眯眼,怀疑起什么来,那些和尚莫不是真有几分神气,能看出些什么命运来?否则佛家之人,何苦给一邪教头子行礼?重新琢磨了几遍方丈的寥寥数语,还是未能参透什么,也只好将满腹心思压在心底了。   待那和尚离去,夜锦然正思索着要怎么应付冉瑟瑟。   袖中这东西是少林寺至宝,绝对是不亚于血魄决的东西,一旦走漏风声也是一场劫难。而他私心里也不想让冉瑟瑟知道。   这东西需要配合各种奇药,虽然稀罕珍贵,可也免不得有几分风险,他不想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至少,在他将一切准备好以前……别告诉她。况且她如今对自己身体整就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配不配合治疗还难说。   “夜锦然。”   果真听见冉瑟瑟喊他,夜锦然微愣,应道:“恩……啊?这个是——”   “和尚什么时候也骑马了?”   “你……你说什么?”夜锦然在怀疑自己耳朵。   “啧啧,我第一次看见和尚骑马唉,他们不是宣扬众生平等吗?怎么可以骑马呢!”   “……”你是和尚还是他是和尚啊?夜锦然抽搐,没料到冉瑟瑟对他拿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一脑子都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好,省的他编话来骗她。   “哎,和尚骑马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夜锦然远远的看到马背上的和尚颤了颤身子。   ☆、111.岁月静好路未央(一)   冉瑟瑟猜想不到盒子里是什么,但见夜锦然支支吾吾的样子,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她便干脆善解人意地装作不知道好了,省的他拿话骗她。   几人在宅院没有多待,四人整装待发,在雪暗等人含泪目送而去,甚至没有来得及与整理江湖事务的陈希尘见多一面。   看了看妖娆抛媚眼的冉瑟瑟,看了看好整以暇的灵阕和莫笙箫,夜锦然咬了咬牙,自觉坐到前方驾车去了。   失策了,刚刚好歹该拽一个长老过来驾马车的。   这边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冉瑟瑟偏头看向灵阕。仔细这么一看,两人真的有几分相似,那种由心的亲切不是假的,她居然真的有个哥哥……多么神奇的事情。   可惜了,他若是早点出现该多好。   “灵阕,你见过我娘吗?”   灵阕猛然一凛。莫笙箫看了看两人,自觉地掀了帘子出去陪夜锦然。   灵阕侧头,看向冉瑟瑟认真的眼眸,看向她倾城的容貌,十余年不曾流过泪的人竟缓缓红了眼眶,伸手抚上她的侧脸,向来坚强的男子有些许哽咽:“你与娘亲长得很像,很像很像。”   一样风华,一样骄傲,一样倔强,这个丫头却更坚强一些。   “冉儿,哥哥来晚了。”才让她吃了那么多苦,才让她沾了那么多血。   冉瑟瑟心头一酸。她有许多称呼,却从未有人这么心疼地喊过一句“冉儿”。这才是真正血浓于水的亲人,她已经失去多久了?   “冉儿,我们本族楼氏,是海翼四大家族之一,娘亲本是楼氏宗主大夫人,因为被人陷害赶出楼家,从此毫无音讯,宗主六房妻妾,楼氏子弟众多,哪一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料。”   “你听好,哪怕是对着我们亲父,他是高高在上的宗主,不要对那里的任何人抱有亲情的希望。”   那些人于她不曾相识,她本也未抱期望,却还是讽刺。   “哥,你也是被赶出来的吗?”   听她软语称呼,灵阕心颤了颤,将手放下,冷声道:“我当年五岁,娘亲离开后,我杀了六夫人,连夜逃出。可惜十余年来,我未曾寻到娘亲。”   五岁孩童逃离氏族追寻,跨越凶险的森林,再见仍是一副天之骄子的模样,其实是吃了多少的苦。大夫人被赶出来,唯一的嫡子也逃离,对于其他几房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巴不得他死在外面一辈子别回来。别说这孩子还帮忙杀了当时最受宠的六夫人,就差隔着大老远给这孩子上柱香好好感谢了。   本来杀个姨娘多大的事情,有那几房压制,再吹吹枕边风,也就没人再管他,后来的日子就好过些了。可谁也没想到这孩子平安无事,总有一日会回来要他们还债。   “这么多年我在大陆两边跑,一边寻找娘亲,一边构建势力,总有一日,我要把他们欠我们的一一夺回来!”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和她如出一辙。   外头偷听的两人一叹。   夜锦然想着,原来那夜逝晨果然不是她亲父,难怪当年弑父夺位的时候那么帅气,不同母就算了,还不同父,那他们就不是真正的姐弟了……比不上里面的兄妹情深。   莫笙箫自小在海翼生长,对那边了解的多一些,这么多年来却不知灵阕竟就是楼氏消失的嫡子,那么冉瑟瑟如今的身份,也复杂了。   银羽位于尘寰大陆中部,而海翼大陆在东边,也就是说她们若要过去,要先经过京城,再经过隔壁国家金铃,才能到达边界,古人远行本就不易,何况她们是穿越大陆,忽略边界的各种土匪各种小国,光是路程都不知要多久,绝不是一月两月可到达的。   “灵阕,你知道从这里到海翼大陆要多久吗?”她对古代的远行是真的没信心而且很不耐烦。沿途可能要坐马车切换为乘船,有的路要步行,那算是把东边的大好山河都游览了一遍。   “快马加鞭要大半年,你的身子虚不宜颠簸,可能要一年多吧。”   她现在迫切的希望自己上辈子是飞机设计师。   “一年的光景,谁知道世事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手里揣着从陈林手中抢回的假木簪,忆起师兄当年认真刻画的样子,冉瑟瑟无声的笑了笑。如此一算,她见师兄一面,还要一年的光阴。   这对于她来说有太多变数了。   足够师兄的伤口痊愈,忘了她,然后娶亲。   真是……光是想想,心都疼得要死掉一样。   ☆、112.岁月静好路未央(二)   虽说大道宽广安全,但小路便捷,加上一车子不好惹的家伙,夜锦然毅然选择了走各种小道。走了几日的小路,倒真的省了很多时间。   冉瑟瑟嫌车内闷,索性也跑出来陪着夜锦然架马,顺道认认路。里头的莫笙箫和灵阕都是闲得住的性子,一本书能看上好几日,无事便喝茶讨论,倒是没觉得闷。   冉瑟瑟叼根芦苇根在唇内,看着周围荒山野岭,半人高的芦苇丛可以藏下一个人,见着夕阳渐起,拍了拍夜锦然道:“要是那些土匪聪明些,这里是个打劫的好地方。”   夜锦然一侧头便看见她不雅的样子,空出一只手抽出她含着的芦苇根顺手扔了,无奈道:“皇姐,注意点形象好吗?你是个女人。”   “还是个大美人。”冉瑟瑟大笑,毫不谦虚。   “……”虽然这是事实,夜锦然依旧觉得她脸皮比自己厚。   “你确定要走这山上过去啊,大晚上不会有野兽么?”看这天色,他们肯定不可能在天黑前出了这深山,那就要在山上过夜。嗯,其实挺刺激的。   “皇姐,从这山上过去就能直接到下一个城,比从其他地方绕着山走要省了三日的功夫,你决定吧,走哪里?”夜锦然摆出一副立刻调头的姿势。   “我觉得吧……山上的风景还是很好的。”   夜锦然傻笑,他就知道冉瑟瑟也不是能坐得住的主。光是这几日坐马车都坐到屁股痛了,想想还有一年的行程就虚。   “其实这座山我待过,山上有座废弃的猎户的农舍,地方还挺大,收拾收拾能过一晚上的。”   夜锦然自幼就在外头到处跑,为了寻药材,是真的几乎跑遍了各种深山,像这种还是小意思。   “不错啊小子,见多识广,这样我就安心了。”冉瑟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夜锦然毫不犹豫地戳穿她:“皇姐啊,我们出乾城那片森林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地化尸粉的味道刺鼻,还有野兽都不见一只,我觉着这很像你的手笔。”   “……”不料这小子观察细心,冉瑟瑟摸了摸鼻子。   “皇姐,你说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什么都会。”小小年纪就能在那吃人的皇宫混的风生水起,出了皇宫还能领导邪教出来群魔乱舞,怎么看都不像寻常女子能干出来的事。他总有种直觉,那化尸粉是她自己配的。   “既然你问起,我就勉强说说吧。”冉瑟瑟清了清嗓子,一副要侃侃而谈的模样:“彩蝶阁里面的醉心芙蓉糕,城西牡丹阕的小笼包,连城金玉楼的蟹肉包和金梅花茶,决亦城富贵骄阳的印花酥饼——”   “停!不用介绍了……”这丫头还真的好整以暇地细数她是吃什么长大的就算了,他就是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这不是各地著名的花楼么?   这还到底是不是女人?   冉瑟瑟挑眉调侃他:“风王爷啊,不是我说你。亏得本殿给你安排了一个这么风流的称号,你居然连这些地方都没去吃过,啧啧……”   见冉瑟瑟不怀好意上下扫视的目光,夜锦然咬牙恼羞成怒。   见了他凶狠的表情,冉瑟瑟讨好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说的是吃东西又不是吃女人,你激动什么。大不了下次我带你去嘛。”   夜锦然扭头不理她,冉瑟瑟却没看见他欣慰的目光。   那丫头自己都没有发现,远离了江湖喧嚣,放松下来以后,她自个儿的心情好了很多。   “站住,打劫!”   天边一声巨吼,从芦苇丛中钻出几人,凶神恶煞,狰狞非常,个个手带着刀剑拦在马车前,惊得夜锦然猛然拉住了马,冉瑟瑟眨巴了下闪光的眼。   “二爷,好美的女人!”站在后头几人看见红衣妖娆的冉瑟瑟,不禁擦了擦唇边的口水,晃得眼睛都贴在冉瑟瑟身上扒不下来。   前头的二爷勉强收了目光,哼声道:“美女又不能当饭吃,而且老大还会生气。”   冉瑟瑟无辜中枪,好奇的看了看那二爷,还真有劫匪不爱美色?   后头的小罗喽幽怨道:“老大的规矩是,不劫贫不劫女,老少者放过,无大恶者放过——可我们在这里守了半年都没有符合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朝廷命犯,我们还打不过……再这样下去不就喝西北风了?”   “噗嗤——”冉瑟瑟憋不住抽笑出声。   那二爷听他们几人偷笑,面子过不去,倒还是忍着教训小弟:“这座山畜牧充足,老大带头开垦,哪日你没吃饱过不曾?”   那小弟想了想倒也是,随即道:“那是老大没见过那么美的女人,老大如今孤身一人,我们好歹都有个婆娘,不如我们压了这个女人回去做压寨夫人可好?”   那二爷想了想,平白放过这个女人倒也可惜,可是原则守了那么多年,一下子决定不下来。   “别啊各位爷!”冉瑟瑟跳下马车,一蹙眉,拧了拧大腿,瞬间便梨花带雨:“奴家上有老下有小,半年前死了夫君,三月前死了爹娘,原先好好的家二十多人,如今就剩下兄长与我一共四人,如今还要给折辱奴家的清白,奴家不如死了好……”   与冉瑟瑟一道的三人齐齐抽了抽嘴角。   这女人最近是真的心情越来越好了,挥挥手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来搅乱,唯恐天下不乱。还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不就是仗着早已亲娘过世,和亲爹也不亲,咒下也没什么,可你想过你以后夫君的感受么?   那边几人一听慌了神:“我怎么听都觉得……这女人是个克亲的命,带给老大是不是不太好啊……”   一边又不由同情她,美人泪总是能使人怜惜的。不说冉瑟瑟还掌握了哭的艺术,怎么惨怎么哭,一副随时能晕过去的架势。   ☆、113.岁月静好路未央(三)   “胡说,什么克亲?尽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还非要带回去让老大看看!”二爷一听怒了,瞪向那些怕事的小弟。   冉瑟瑟挑了挑眉。这二爷倒也是个人才,一个有原则,一个不信邪,怎知这两个一冲突,居然就把原则丢了。   “敢问几位爷,这山寨可是在山上一处猎户的荒宅?”冉瑟瑟抹了把泪,装作好奇,心里却想到了点上。   那二爷点点头:“莫非你来过?不对,这么个女人来了我怎会不记得。”   冉瑟瑟咬牙转头看向夜锦然:“二哥哥,你说来过这里,是几年前的事情?”他们要过这山,山上就一个地方住,若是给安了山寨,那他们不是一定要去了?   二哥哥?他哪里二了?分明他的年龄比里头两个要小,一看就知道这丫头故意的。   看向冉瑟瑟背对着土匪,一副比土匪还凶狠的目光,夜锦然不要脸地吞吞口水,认了这“二”字:“呃……五六年前吧。”   “……”五六年的光阴孩子都能养大了,别说只是蹦个山寨村出来。那还不是非得借着人家的地住一晚了。   冉瑟瑟想明白了这点,转头又是恸哭:“几位爷,你们带我回去便算了,我这几位哥哥性子不好,怕与你们起了冲突……若是他们也不在了,让奴家怎么活哟!”   二爷一听,连忙摇头:“不行,都带上山,等事儿成了再走。”他仔细看了看,这马车做得精致,里头的人看不清,可外头二人都是长相极好,恐怕不是寻常人家,若是放走,不知闹出什么事来。   里头的灵阕抽抽嘴角。好一招以退为进,冉瑟瑟这么一提点,不就是逼着人家把人全带走么。   那二爷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挥手行事。   但别说,这些个劫匪还真是客气的,恭敬地请了冉瑟瑟与夜锦然上马车内坐着,虽然眼睛直盯着美人,但不作什么越矩的事。派了两人在前头驾车,剩下的人在后面跟着,于是便浩浩荡荡地上山去了。   冉瑟瑟如今对这群劫匪十分地有好感。   掀了帘子看风景,嘴上漾着笑意:“真像迎亲啊,若是那山寨头儿长得好看,不如我从了他如何?”   另外三人一齐抽搐。冉瑟瑟如今一身红,连衣服也不用换,点点头就能成亲了。若是传出去,邪教头子配上山寨头子,倒也是……门当户对。   嘴上调侃着,却在暗暗观察护着马车走的几人。这些劫匪步履轻盈,可见是有武功底子,而且还不浅,加上手掌的薄茧,看起来像是用剑的好手。   几人轻车熟路,很快便到了一处宽广的平坦之地,周边的杂草被休整了一番,竟还开垦了农地,种着些稻子豆苗之类的菜,周边还有家禽,好不热闹。   这绝对是她见过最奇葩的山寨。   马车停在石头砌起的大屋前,几个小弟立刻进屋禀报。   却听里头一声拍桌:“谁让你们劫女人啊!我好好的要个山寨夫人作什么?能吃吗?!啊?”   冉瑟瑟蹙眉:“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不是你又认识吧?”夜锦然听了她说话,无奈地挑眉。   冉瑟瑟越想越奇怪,索性自己跳下了马车,推门进去了。   “谁?”   里头几人猛然转头,坐在上做那个被唤作老大的男子见了她,微微一愣,随即上下打量了几番,弱弱的抽了抽嘴角。   冉瑟瑟也是一愣。她倒是没料到,多年一别,这丫的居然来当劫匪头儿来了。随即猛然咧嘴,笑得好不开怀。   周边几人看着二人对视,面面相觑,莫非这二人一见钟情,看对眼了?   却听冉瑟瑟一改先前的柔弱样子,笑得异常欠扁,缓缓走上前拍了拍那男子的肩:“恒翼,不错啊,从天下第一剑客改当土匪了,还劫山寨夫人?”   他们只见那不可一世的头儿立马狗腿地向那女子求饶:“姑奶奶我错了啊,我哪知道是您啊,给我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啊!”找冉瑟瑟当压寨夫人,他又不是想死了,那玉冥辰……还不搞死他啊。   “不用八百个啊,你如今一个,可不就敢了么?”冉瑟瑟轻笑调侃。   恒翼却也不傻:“姑奶奶你可别吓我,若不是你自愿,你琴瑟教教主,还会被他们控制住不成?”   琴瑟教教主?那不就是最近声名大噪的邪教头儿?   几人目瞪口呆,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刚刚在山下一口一个“奴家”的弱女子是杀人如麻的教主。   冉瑟瑟大大咧咧打断他:“行了,来说说吧,你不是在……他身边伺候着的么,怎么来这山上混日子了。”   恒翼一叹,道:“自你们和好以后,主子就放我走了,等后来出了那些事以后,我一个人干着急,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找个地方先安定下来。”   提起玉冥辰,冉瑟瑟的面色有些苍白。   “对了,你如今这是要去哪里?你有主子的下落?”   冉瑟瑟勉强笑道:“他被灵秀宫带到了海翼大陆,我去……见他一面。”   恒翼疑惑的看了看她:“见他一面?不像你的性子啊……出什么事了?听说你练成了血魄决,又报了当年的仇,如今不是该将主子抢回来吗?”冉瑟瑟对玉冥辰的执念,自她小的时候他可是就深刻领会过的。   冉瑟瑟浅笑:“我找到我亲哥哥了,我不是夜逝晨亲生的,本家在海翼大陆,我还要过去解决些事情。恒翼,不如你跟我们一块过去吧,也好帮忙照顾师兄。”瞬间苍白的面容很快又掩饰过去。   恒翼并未多想,点了点头:“我本来就一直在用紫荆的势力帮忙找主子,既然有了下落,我当然过去。”   ☆、114.岁月静好路未央(四)   “你这地儿有多少小弟啊,你走了人家怎么办?”冉瑟瑟看了看周遭懵了的小弟,好心提醒。   这话一说,几个听着的大汉立刻跪下抱着恒翼大腿抹泪:“老大,这没了你我们怎么办啊!你不能抛弃人啊!”他们哪想到劫了个教主回来当压寨夫人没当成,倒把老大送去倒插门了。   恒翼尴尬的摸摸鼻子,踢开扯他裤子的一壮汉,道:“得,我跟你们实话说吧,我原先呢有个主子,之前人不见了,现下找着了,我得去跟着他。到海翼大陆的路途波折危险,你们就好好呆在这,别去打家劫舍了,老老实实耕地饿不着你们。”   一个大汉凄苦道:“老大,您说那些有婆娘的还好说,我们这些个单身的,在这儿总不能看人家恩爱啊?”   “呃……小主子,你说这怎么办吧?”恒翼抓了抓头,看向冉瑟瑟。   冉瑟瑟一撇嘴,看向几个还跪在地上装可怜的大汉,几人看冉瑟瑟看过来,立马一掐大腿挤眼泪。   “教主啊,美女啊,兄弟几个不懂事,你可千万别嫌弃啊,咱们谁没杀过几个人,让我们跟着您,凡事不用亲自动手,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您一句话!”   冉瑟瑟挑眉,眸中起了些波澜,看向恒翼:“可以啊,哪里找的这些人?”一般的小劫匪可不敢几句话就杀人放火,有原则没下限,还真挺合她胃口。   “是这样的,当时路过一个小县城,这一大帮人本来是衙门的差使,谁知出了些事那县官要拿他们顶罪,他们就杀了县官逃出来,正巧我遇上,便帮了一把。我在这待了几年,浑身本事都教给他们了,绝对不拖您后腿。”   “没有十恶不赦的人在里面吧?”   恒翼一拍胸脯,道:“小主子,你信不过他们还信不过我吗?”   冉瑟瑟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方才带头说话那人,道:“这小子什么名字?看着挺讨喜的。”那人闻言一喜,咧牙往死里卖萌。   “回教主,他们叫我三爷,当然,你可以叫我小三。”   ……这孩子,真是傻的可爱。   “小主子,你要是同意了,我就让有家室的留在这,愿意走的跟着我们出去混一把。”   “行了你安排吧,我先休息,外头还有三个,两个大夫,一个我哥,回头再介绍你们认识。”冉瑟瑟打了个呵欠,自行找住处睡觉去了。   第二日,睡意朦胧间听到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却听那三爷在门口喊她起床。   “教主,我们的人都集合了,等你出来呢。”   随意洗漱了下,便推门出去,却见一队儿凶神恶煞的在她房门前集合,一旁的莫笙箫灵阕夜锦然三人似笑非笑看向她。   “这些人带出去比你那些教众有意思啊。”夜锦然笑得最开心,有人折腾,他就不用驾车当马夫了。   “一共多少人跟着?”   恒翼道:“我挑了下,一共六人。这六人是我最看好的,脑子好用,武功也不错,平日给小主子可以打打下手,不会坏事的。我安排马车多一辆马车,让他们跟在后面就好。”   “行,下山。”冉瑟瑟挥挥手,心情特好。   先前不带琴瑟教的人出来,嫌的就是那些人对她一板一眼的没意思,倒是这六人个个进过军队,当过衙差,一个个拉出来都是不怕死不怕累的,荤素不忌,对她没那几分恭敬,相处起来反倒顺心。   恒翼熟路,跟在后面驾车。三爷被派来给他们驾车。   冉瑟瑟本来坐在马车内,听三爷来驾车,顺手把帘外的夜锦然扯了回来,道:“你好好待着里面,我出去透风。”然后自己出去坐在三爷旁边。   夜锦然被摔在灵阕和莫笙箫中间,抽了抽嘴角:“我这是……被嫌弃了?不带这样的啊,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我先前给她讲我的经历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皇姐,我还是不是你最可爱的弟弟啊?”   灵阕在一旁凉凉的搭话:“她没有弟弟,只有一个亲兄长。”   ……行,他们血缘亲一点,他忍。   莫笙箫轻笑:“她这几年太压抑了,难得想要找些乐子,谅解她一些。”虽然吧,他也恨那什么三爷恨得牙痒痒。可是却懂她。冉瑟瑟苦了几年,好不容易有一个不勾起过去的路途,肆意张狂些,无妨。   “哎三儿,你说个笑话我听听……”   外头的笑声不时传来,里头三个男子会心一笑。   张狂便张狂些吧,他们能宠着。   ☆、115.岁月静好路未央(五)   “二爷原先是衙门的师爷,平日与我们关系好,他脑子很好使,本来也没他什么事,他非要跟我们出来混,若不是他帮衬着,我们也没那么容易逃。”三爷翘着腿驾车,时不时灌上腰间一壶酒,好不快意。   “那你呢,你原先在衙门做什么的?”冉瑟瑟与他聊了一日,有些困了,索性侧身靠在他身上。   三爷自认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害羞,对她没什么心思,扶稳她坐好,又喝了口酒,才道:“我原先是衙役头子,在衙门也是混日子,没在外头快意。”   后头那辆马车时不时探头,然后又极快地缩回去窃窃私语,冉瑟瑟轻笑了笑,没和他们一群愣汉子计较。   “我说了吧,三爷相貌是我们中不说最好,但也是个俊的,若不是性子率直没那些歪心思,怎么至于二八还找不到娘子。”   三爷性子天生带几分洒脱,下巴有些胡茬,五官硬朗,身体壮实,确实是她来这里那么久还没见过的类型……咳咳,大叔型。   “教主莫不是看上三爷了吧,三爷好福气。”然后是马车内一股酸气弥漫。   虽说那纤弱的红影歪倒在一旁壮实的身影上,这幅画面确实和谐,但却没几分暧昧,反倒像是相互依靠的兄妹。   几人看多了几眼,也总算发现了这个问题。   “我总算知道三爷为何找不到娘子了。”   另一人缓缓接话:“这么一个大美人,他居然当成妹妹。我说呢,在县城那会他怎么那么多妹妹……”   “二爷你得支支招啊,三爷这样下去,到年老还是妹妹满天下,找不到一个能成亲的。”   “二爷自个儿长得更好看,不是也没寻到良人吗?怎么给三爷支招。”   懒懒散散窝在角落的二爷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挑了挑眉眼,道:“调侃就调侃罢,你们以为你们的声音,教主听不到么?没和你们计较罢了,还越说越来劲。”   几人一下噤声,霎时便不敢再说话。   是啊,都说教主练成了那什么血魄决,现在武功独步武林,怎么会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   良久,方才讨论最热烈的一人弱弱道:“教主我错了……”   “噗嗤——”前头躺着的冉瑟瑟忽然笑出声来,连里头三人都含着笑意。   三爷内力弱些,听不见什么,见安静的冉瑟瑟一下子笑得开怀,有些莫名其妙:“教主,怎么了?”   “没事……就是你们这些衙役太可爱了。”   倒是听出了些什么来,她明明看那二爷平凡得很,怎么那些人都说他好看,莫非是易了容不成?   过了许久,见冉瑟瑟没有和他们计较的意思,后面又热闹起来。   “二爷,我们打马吊吧?”   那头的二爷抽抽嘴角:“你还带了牌出来?”   那几人利落的找了木板撑着,将包袱里一堆儿木牌倒在桌上,一边得意的笑:“嘿嘿,我负责带木牌,阿五带了骰子,阿六带了斗蛐蛐的笼子和棋盘,这样路上就不寂寞了哈哈哈。”   “……”   前头的冉瑟瑟咧嘴一笑,猛然坐起,往后掀开帘子,将夜锦然又扯了出来:“皇弟,出来和三儿驾车,记得走小路。”   然后自个儿站起身,纵身一跃,从马车顶上翻身过去,稳稳落在后一辆马车的马背上,吓得驾车的恒翼心肝都疼。   “我说小主子,求你别折腾好吗,好好的跳什么车?”   冉瑟瑟懒得理他,兴致勃勃的掀了帘子,对着里头几个大汉道:“算我一个啊。”然后坐在恒翼旁边,背对着前头,就这样与马车内几人开玩。   “教主,您还会打马吊?”   “笑话,姐黑吃黑的时候你还喝奶呢。输了可别喊娘亲啊。”冉瑟瑟顺手又拔了根芦苇草含在嘴里,吊儿郎当。   几人一抽,这里谁不是二十来岁,教主撑死不过十五,这话说得太狂了吧。再看她,一个好好的大美人一副流氓样子,洗牌的时候丝毫看不出羞涩端庄,比赌桌混了几年的纨绔子弟还要架势足……看起来真是该死的顺眼。   冉瑟瑟看了看坐在最里头的二爷,依旧是一副平凡的相貌,倒是那双眼眸沉着复杂,不是简单人物,恐怕自己先前一直小看了他。   美人笑靥如花,伸手指了指里头那人,道:“都说二爷最聪明,你出来和我玩可好?”   二爷抬头望她。   身旁一人道:“二爷风仙道骨,从来不和我们玩这些的。”   “不会?”冉瑟瑟勾唇,多了几分挑衅。   “好。”却见那人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坐到她对面,帮忙整理木牌,手势间可丝毫看不出生疏。   凑齐了四人一桌,剩了的一人在一旁观摩。   “我们下点赌注如何?”冉瑟瑟不怀好意的一笑,道:“二爷若是输了,就把面具摘下来?”   几人一惊:“这都看出来了?若是二爷自己不摘下来,我们肯定发现不了,教主好眼力!”   二爷微愣,随即笑道:“好,若是你输了呢?”   “你们内力低,虽然后来恒翼教你们剑法,但终归也就个二三流水平,我若输了,亲自教你们一套武功,不用高深内力也能发挥很大的效果。”冉瑟瑟将目光移向二爷,道:“至于你,我多教你一套剑法如何?”   “成交。”二爷点头。   这二爷真是好本事,内力高深,却时刻内敛,她要是不刻意探寻恐怕也忽略了过去,但是看他掌心茧子最厚,剑时刻佩戴,恐怕是醉心剑术。   几轮儿过去,旁边几人死鱼一样摊在桌上,冉瑟瑟与二爷全程厮杀,就过了一个时辰。冉瑟瑟最后一碰,笑得特狡猾:“二爷,承让。”   二爷收了手,轻笑:“教主好功夫。”扬手撕了面上的面具。   常年遮盖,面容苍白阴柔,眉眼精致,竟是男生女相,也难怪要遮着,这面容拿出去得勾多少人窥视啊。   冉瑟瑟挑挑眉,没什么反应,笑道:“我今儿个心眼好,找到时间安稳下来再教你们武功罢。”   “教主,你真是大好人!”   冉瑟瑟一笑:“是吗?我也觉得。”转眼看了看二爷,道:“别戴面具了,这样好看。再说在我这里,没人欺负得了你去。”   “……好。”   前头的夜锦然回头道:“据我观察,我们这一车是失宠了。”   “……”   ☆、116.盛名红妆倾天下(一)   十日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多了一车人陪着,倒也不是很难熬。   冉瑟瑟终于跑回前头坐到夜锦然旁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夜锦然失笑:“不去打马吊了?”   冉瑟瑟摇了摇头。   “那斗蛐蛐,下棋,玩骰子呢?”   冉瑟瑟一咬牙:“我以为起码能撑个半月,谁知道才十天就把这些都玩遍了,剩下的日子怎么办啊?”   “行了,你老老实实跟着你兄长和莫公子那样坐里头看书,别说一年,十年八年都不是问题,有的是书,你可见他们喊过无聊?”夜锦然偏了偏头,给她支招。   “你怎么不看啊,不去!”冉瑟瑟侧身倚在马车边上,踹了一脚夜锦然:“比夜锦安那混小子还不靠谱。”   “这又关皇上什么事……”夜锦然郁闷道:“我比你还闷好吗。你天天去后头跟那群大老粗玩,我这里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跟他们俩搭话和自言自语没有差别。”   冉瑟瑟一听乐了,收回了脚:“也是,你比我惨。”随即将手枕在脑后,懒散道:“放心吧,皇兄剩下的日子就勉强陪陪你。”   夜锦然一抽,正巧偏头见了她惨不忍睹的坐姿:“皇姐,我觉得你对自己的性别认知度不够。”   冉瑟瑟又将脚抽出来抽空踹了下他:“小子还会顶嘴了。难怪我看你不顺眼,原来是性别不合。”   “……”一句性别不合夜锦然已经被吓得不敢还嘴。   里头传来灵阕和莫笙箫低低的笑声。夜锦然暗叹一句助纣为虐,聪明的移了话题:“我们现在快到京都了,你要进宫吗……就算你不去也会被请去吧。”一进京城怎么还有没被皇上发现的道理。   冉瑟瑟纠结道:“你说夜锦安知不知道血魄决?”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丢过去一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表情,道:“就算他不知道,你以为四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皇上不会去查吗?”皇帝怎么可能允许这种逆天的东西出现,他后来之所以没有干预,大概也是查到血魄决根本是损人不利己的东西。   不过要是知道这东西她已经沾上了……   “那我当时还在茶楼承认我练了,那小子是不是也知道了……”头一次面对那傻小子有心虚的感觉,这感觉真的不怎么好啊。   “你觉得呢?”江湖已经无人不晓的消息,皇帝怎么会不知?   “那我现在不是自找死路?”恍然想到了太后,水漓,夜锦安,还有食古不化的朝臣……冉瑟瑟猛然抓住夜锦然的手:“快绕路啊,绕了京城去海翼。”   夜锦然看着前方,道:“绕路的话要多上一月时间,而且——”   “一月就一月,快调头!”冉瑟瑟果断决策。   “而且,来不及了。”夜锦然无奈一笑,一副你认命吧的表情。   冉瑟瑟转头看向前方,赫然是城门口,而且一队人马排列整齐,似乎就在等着他们过去。冉瑟瑟预知不好,拍了下夜锦然头,怒道:“你笨啊,那么多人你怎么不早说!”   夜锦然咋了眨眼无辜状:“我很多年没回京了,方才还以为加强了治安。”   “你个傻小子!”冉瑟瑟咬牙,立马推开他,自个儿上去架马,果断调头。后头的恒翼不知她心思,却也跟着调头走。   没走两步,却见前方多了几个暗卫,那神出鬼没的龟息功夫,想也知道是皇帝的暗卫。   “恭迎长公主和风王回京——”   冉瑟瑟咬牙:“哪来的长公主?”   城门口的太监见状屁颠屁颠奔上前,带着那一队人下马跟上。   那太监是夜锦安贴身太监,似乎被做过思想工作,也没让她接旨,自个儿到马车跟前站稳了便开始摊开圣旨大声念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多年来为保家卫国,不惜化为男装,戎马半生,朕心甚慰,亦深感亏欠,特将长公主名讳夜语皇更为夜瑟,赐公主府一座,黄金千两,丝绸百匹,钦此——”   那丫居然不和她商量就把她的身份公布于世了!这圣旨一出,谁猜不出来原先的战皇是个女人?   那太监伶俐的将圣旨交到了夜锦然手上。然后规规矩矩带着笑意站在一旁,道:“圣上口谕,请长公主即刻进宫,不可耽误。咱家带了人驾车,请长公主与风王先进马车歇息。”   夜锦然耸了耸肩,把冉瑟瑟拉进马车内坐着。   或许是阵仗太大,自城门口一路到皇宫门前,挤满了出来看的民众,而先前圣旨的内容正在以雷霆速度传播。   “皇弟,我觉着身子有些虚。”冉瑟瑟打了个呵欠,瞄眼看后面浩浩荡荡跟着的人马,两旁挤满街道的百姓,有种走黄泉路的感觉。   夜锦然嗤笑一声:“是心虚吧?”   “怎么说话呢。”冉瑟瑟狠拍了拍他的头。   “行了,倒时候我帮你挡档,皇上还能杀了你不成?”夜锦然也不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将发丝揉乱。   冉瑟瑟难得的扁嘴:“一个皇上杀不了,不是还有两个太后,还有个水漓,还有好多朝臣。”她怎么没有早些料想到,居然真就回京城来了。   “就算你绕路,圣旨一下,你还能抗旨不成?”夜锦然难得看她气短,手未放下,话语间有些心疼:“再说,五皇弟也是为你着想,不恢复你身份,你还想男装穿一辈子不成?小时候骗人还成,你现在这个模样,扮男人还有人信?”   冉瑟瑟呲牙:“朝臣知道我女扮男装当了几月的皇帝,会不会来咬我?”   ☆、117.盛名红妆倾天下(二)   一转眼的功夫,已然能看见端庄宏伟的宫墙,数不胜数的士兵将领,神色复杂出来迎接的朝臣。   灵阕一笑:“看着那墙,我想起你闭关出来那日。”那破坏力,才是真正显示血魄决的威力。   冉瑟瑟嗤笑:“我要把宫墙毁了,夜锦安就能奔出来掐死我。”随即有些感慨,道:“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老是打那小子的头吗?”   马车缓缓停下,一声沉稳的问话接上:“为什么?”   “那小子一看就一肚子坏水,趁他小多欺负下,不然等过几年就没机会了。”等冉瑟瑟发现接话的不是车内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帘子被太监掀起,头一眼看见的就是气息内敛神色不好看的夜锦安。   黄袍加身,龙爪锦绣,玉冠珠帘,锦带束腰,长开了的俊朗相貌,沉稳的性子,才是一个真正的少年天子,冉瑟瑟怎么看……都觉得比自己那会儿威严多了。   “皇姐,出宫一趟……可好玩?”少年天子懒得和她计较她背后说坏话,亲自上前伸手接她下来,语气神态中暗含的都是秋后算账的意思。   然而,等层层纱帐掀开,她的面容姿态无法遮挡的时候,少年天子目光越发深沉不好看。   出门在外,两车子男人,自然不奢望有人替她梳理发饰,于是自然而然的绑了个最简单的半盘簪,剩余的散落后头,三千发丝三千懒散,红唇玉面,妩媚人心。红衫内里,风姿绰约,缱绻柔情,透骨生香。   原先倾城的风华,最大限度的妖娆长开……风情万种。   按冉瑟瑟年少的样貌看,再怎么长也长不成现在这千娇百媚的模样,她练成血魄决,已经是肯定的事情了。   夜锦安黑着脸,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出来,一边吩咐身边的太监:“取面纱来。”   冉瑟瑟撇了撇嘴,嫌他矫情。身旁的莫笙箫,灵阕甚至夜锦然,早已跳下马车,特许策马入宫。那几人的风华相貌,一出去便引起周边朝臣家眷,路边野花的尖叫抽气。   夜锦安取了黑色面纱来,一手压着她下巴,一手给她戴上,然后扶着她径直一扯,冉瑟瑟也放心的卸了力倒向他怀里。   “皇弟,我怎么觉得我们的姿势……有些不妥当啊?”冉瑟瑟打了个呵欠,嘴上说着不妥当,一手放心的勾上他脖子,标准公主抱。   听了她绵软的嗓音,夜锦安神色又黑了几分,抱稳了她,道:“低头,不准讲话。”   冉瑟瑟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听话,继续笑道:“皇弟你亏了啊,既然要换个身份,怎么不让我进宫当妃子啊,这么个大美人你都不懂珍惜。”   夜锦安一抽,随即展颜笑道:“左右你也不是夜逝晨亲生的,无血缘关系,朕考虑一下。”   “……死腹黑。”指不定什么时候已经把她调查了个干净。   “行了老实点,你那些破事我没给母后说,你要自己露馅了就别怪我。”夜锦安搂着她放到龙辇上。   冉瑟瑟眼睛一亮:“你没给二位太后说?夜锦安,你才是真爱啊。”   周遭大臣见了不妥,但恍然想起冉瑟瑟早年沾血弑父的模样,默默地吞下了反对。   夜锦安自个儿也坐上来,冷笑:“真爱?我怎么见你的马车是奔着海翼大陆去的啊?”随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教训她:“皇姐不是我说你,你开个口我给你派兵,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为了一个男人?你口中真正的真爱?”   夜锦安一转眼看向那些富家子弟恨不得在冉瑟瑟身上看出朵花儿,问道:“你什么打算?”   冉瑟瑟眯眼看外头的太阳,声音有些飘:“……就去看他一眼。顺便收拾下那头的事情。”随即岔开了话题,道:“我亲哥来了,就是那灵秀宫大弟子灵阕,待会介绍给你。还有莫笙箫,毒医。”   夜锦安也没逼她:“后头那车子不是你琴瑟教的教众吧?那气势,挺不错的啊。”   提起他们,冉瑟瑟轻笑:“那些是我半路遇上的山贼,见着可爱,就带着了。”冉瑟瑟恍然瞥见一个少年逆光仰视她,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夜锦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低低一叹:“季彦那孩子,你的事情我们没瞒他。他前些年逼着自己上场打仗,听到你的事情以后,跟疯了一样怪自己。可是你教的好……他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将军了。”   冉瑟瑟对着那个少年笑得有些凉,眸光又有些暖:“我这辈子,只有当时最纠结了,我该摧毁那个少年的信任,还是该给他一个美好的未来。”   夜锦安也看得有些远:“他或许想的是……有你的未来。”   那少年的目光太炽热足够灼伤她的眼睛,冉瑟瑟收回目光,垂帘低笑:“他最美好的未来,就是没有我……我的未来,早就赔了。”   赔给了自己,赔给了师兄,赔给了过去。   “别想太多,进宫歇息几日吧。”夜锦安拍了拍她的肩。   “起驾回宫——”   龙辇金碧辉煌,威严沉稳,护卫浩浩荡荡跟上,朝臣百姓站起,那个少年依旧逆光看走远了的龙辇,神色复杂。   ☆、118.盛名红妆倾天下(三)   皇宫和先前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新进了许多她不认识的年轻宫女,看着那些清秀谨慎的神态一如从前,她莞尔轻笑。   入了宫门,夜锦安指了指东边一处墙,道:“当年你就是从这里爬墙出去,让雪暗在上头趴了很久,差点被当成刺客。”   冉瑟瑟顺着看过去,无奈的笑笑。少时的肆意愉悦,如今看来,早已远去。   见她只勾了勾唇,并无多大兴趣,夜锦安敛了神色,道:“值得吗?”随即似乎在回忆起那个仙人一般的人物:“我也见过你的师兄,他性子清冷,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提起玉冥辰,冉瑟瑟再想起那人,也似乎很遥远了。   “说不上值不值得,我遇见他,以为从此能停止追逐……可他太飘渺了,我血腥太重,每次抱他,都像在强留不是这个世间的人,明知未来无望,却不能停下,飞蛾扑火,便是这个意思了……他太美好,所以太想让人拥有,一如我,一如灵素。”   求而不得,是世间最大的魔障。   还未从恍惚间清醒过来,却见龙辇停在了正殿。殿外站着花巧和水衾水漓,还有两位太妃,两位年幼稚嫩的公主躲在后头偷看,有些羞涩。   夜逝晨那混蛋驾崩以后,宫里女眷没了争的欲望,新帝未选妃,后宫里竟是和乐融融,未出一点事情。   冉瑟瑟下了龙辇,笑嘻嘻给几位打了招呼,水漓娇嗔着扶过她:“可算是记得回来了,当初也不带我走,在宫里头闷死了。”   冉瑟瑟掐了一把她的脸蛋,随即看向两位生嫩的公主,心底感叹。她们的眸子纯真简单,几位太妃算是教导有方,没有寻常公主的任性娇气。   花巧拍了拍身边两位公主的头,道:“喊皇姐。”   “皇姐安好。”两位公主齐齐行礼,动作谦逊正统,俏生生的带着些许贵气,是真正的皇家风范。   “乖。过几年及笄皇姐给你们找美男子。”   “……”   冉瑟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见夜锦然等人过来,笑着略过了夜锦然,给众人介绍,先指了指莫笙箫:“这是海翼大陆过来的毒医,莫笙箫。”   莫笙箫恢复了平时的高冷,青衣素雅,微微点了点头。   冉瑟瑟再指了指灵阕,涉及皇室脸面,一时不知怎么介绍:“呃,这是灵阕,也是海翼过来的。”   但这几人心知肚明,花巧笑得有些欣慰,点头道:“往后的日子,劳烦你好好照顾她了,这姑娘平日很不爱惜自己,小时候吃的苦我们都无法想象——”   “安心吧太后,我会的。”灵阕笑得阳光。   水衾出来,道:“旅途颠簸,大家都累了,不如先早些洗漱休息,安排大家都住着,明日再好好聊。殿下,你这回多待些日子吧。”   冉瑟瑟摸摸鼻子看向夜锦安,她怎么觉着这些人都知道她还要去海翼大陆呢。   散场以后,她自己回了东宫,宫墙外几株大树越发壮实,结了些细小的果子。隔着大门,似乎还能听见里头的嬉闹,似乎还能看见阳光透过去带来的慵懒。   红影站在宫墙外,明明是她的地盘,却显得分外孤寂。外头的宫人识相的离去,微风拂起,夹杂着各种鲜花泥土的芳香,清新袭人。   阳光炽热,她抬头毫不避讳直视,又立刻低头垂帘。   阳光太刺眼了,她看得眼酸,想流泪。   缓缓推门而入,里头不染尘埃,奢侈华贵一如往前,院子里散发着檀木香的小躺椅,刚好足够一个孩童肆意享受。走到躺椅前,抚着那扶手,心内感慨泛酸。   好像回到那日的梦境,还是梦里好啊,那里一如从前,而现实……早已物是人非。可梦境,已经被她打碎了。   离歌,黎落,黎殃,李斯域,二十个暗卫,偶尔来串门的蝶衣,经常来找麻烦的皇后。   一个个人影闪过,越想越压抑,蓦然咳出一大口血,反应不及,竟洒在了躺椅上。淡黄的木椅上沾上刺眼的红,冉瑟瑟咬唇抬手。   “最后的念想,竟要逼我亲手毁去。”夜锦然近些日子经常寻了客栈就煮药,她喝了以后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一时反应不及。这张躺椅承载着多少时光,可她要对不起它了。   右手凝了力,只要一击,就化为粉末,魂归尘土。   “你为什么会咳血?”   轻浅一声问候,冉瑟瑟一惊,散了力,蓦然回头,竟又是逆光。眯眼看了许久,才看见那个站在阳光里的沉稳少年。   她方才太入心,竟毫无防备。   季彦一步步走近她,静静看着她丹凤眼里一抹慌乱和闪躲,看着她精致的面容很快又毫无波澜。又开口问了一遍:“为什么咳血?”   季彦已经近在眼前,冉瑟瑟并未答话,闻到他身上浅淡的梨花香,少年的身形已经大她许多,像时光沉淀琢磨出的碧玉,像战场厮杀而胜的将军了。   这才是她所勾画的,少年最美好的模样。   “你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将军了。”   季彦忽然狠狠的拥住她,模糊了视线,像是要将她镶嵌入怀里。忽而浅笑,恍惚:“为这一句夸奖,我已经等了四年。”   ☆、119.盛名红妆倾天下(四)   冉瑟瑟细弱的身子被他拥着,唇边染着还未来得及抹去的暗红,也渐渐染上了笑意。忽然感觉到颈边一阵凉意,冉瑟瑟微愣。   她不曾见过他哭。   僵硬的手指终于缓缓抬起,在少年的背后轻拍。她终于有些承认,自己的手段太残忍,这样来逼着一个人成长,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没一会儿,季彦的平缓了呼吸,却依然抱着她,道:“为什么赶我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女人,为什么——只喜欢他……”   轻拍的手停在他背上,轻叹一口气:“等到繁华散尽,你所求的仍是那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懂了。”   没告诉她,他或许……已经懂得了。   掩了满腹心思,季彦松了环着她腰的手,转而锁住她双肩,面对面注视着她狭长的双眼:“别岔开话题,为什么会咳血?”   冉瑟瑟垂眸许久,睫毛微颤,忽而抬手反身击上那摇椅,巨响以后,散了满地的木屑,那点滴的鲜红已经埋没在地。   晶莹的眸子多了几分狡黠,看着他:“我没有咳血,你看错了。”   季彦失笑。伸手抹去她唇边的血,一下下,轻缓而细腻。   “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无赖。”   见他不再计较,冉瑟瑟咧嘴得意,一副谢谢夸奖的表情。   “季彦,我想去将军府玩。”   季彦一愣,随即干脆的牵起她的手往外走,一边抱怨:“小时候姐姐和我一起请你去你都不去,长大了反倒想串门了。”   两人牵手一路走出宫门。   正殿里几位眼见着不远处两人过了梅林,男生得阳刚,女生得妖娆,德太妃怀里抱着二公主,饮了口茶道:“你们估摸着长公主殿下与季彦将军有可能吗?”   夜锦然坐在一旁喂了口杏仁糕给贤太妃,一边回嘴:“就瑟瑟对她师兄的心思,我觉得季彦没戏。而且驸马爷不是不能入朝么。”   贤太妃轻笑:“长公主不也当过战皇么,驸马爷破个例多大点事儿啊。”   “……也是,左右往后百年的仗都给瑟瑟当年打完了。”   夜锦安在一旁长叹,酝酿了许久,才道:“那丫头,除了玉冥辰,其他人她没准都当兄弟。”这是他的亲身体会。   “……”贤太妃德太妃和夜锦然都默默安静了。   出了皇宫,季彦牵过来时骑的马,看向冉瑟瑟:“你要自己骑还是和我一起?”   冉瑟瑟眨眨眼睛:“我不会骑马。”真是个傻小子,什么时候都把她的意愿放前头。   季彦不由眼睛一亮,面上难掩笑意,直接过来将冉瑟瑟抱上马,自己帅气翻身上马,傲娇道:“那勉强让你和我一起好了,抱紧点别摔了。”   冉瑟瑟抱紧他嗤笑:“其实我会骑。”   季彦一愣,也是,她自小哪有什么不会的。   “可我现在不想骑,大美人骑马多奇怪。”   “……”季彦抽搐,御马而行。   两人不甚低调的来到了将军府,季将军早已收了消息,和夫人女儿在门口等候。果真老远见着二人共骑一马,郎才女貌,看上去倒是挺般配的。   季夫人携着女儿季桐的手,看向满目笑容的季彦轻叹:“这小祖宗可算是正常了。殿下太耀眼,只怕彦儿还起着别的心思。”   季桐大大咧咧看着冉瑟瑟眼睛都不眨。   倒是季将军听了夫人的话,摇了摇头:“是我们没这福气。”   两人已经来到了门前,冉瑟瑟不再装娇弱,自个儿翻身跳下马,看向季将军:“我不过是来玩儿,你们别紧张。”   季将军笑道:“那你们自个儿玩着先,我请父亲出来,殿下留这儿好好吃顿饭。”   季将军爽朗,冉瑟瑟也不客气,点头应了:“行,也不用太忙活,我不挑食的啊!”   季将军与季夫人便下去准备了,留了季桐与他们聚着,大老远还能听见季夫人亲切而赞赏地道:“不怪我们两孩子喜欢,殿下没性子,好相处。身份尊贵,容颜上乘,又有着寻常姑娘没有的能力和大气,真不知道怎样的男子才留的住她……”   “行了,江湖那些事儿你茶楼听书也没少听,待会别在殿下面前提了,平白惹人伤心事。”   “安心吧,与我一起这么多年,我有多少分寸你不知道么。”   看着远去二人相互扶持,话语间带着宠溺,冉瑟瑟眸中一丝艳羡。   宅院侧边是一个不大的练武场地,十八般武器挂在一旁,较为偏僻,前后设有墙,把门一关,便看不见里头。   季桐咬牙指了指里头,道:“季彦这傻小子这几年一回来就把门一关,没日没夜的练。出来沐浴完就躺床上睡觉了。”   季彦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看向冉瑟瑟:“你别听她瞎说。”   三人进去,季彦寻了个长枪跑上台,道:“我给你们舞枪,殿下看下我有没进步。”   季彦自顾自舞起来,季桐拖着冉瑟瑟坐到一边,悄悄告状:“季彦刚回来那会儿自请边疆,待了两年才回来。后来才从爷爷那儿知道你的消息,特别是知道你……呃是女的以后,疯了一样想过去,幸好父亲拦着他,才没过去给你添麻烦。”   难怪呢,少年血气方刚,连面皮都黑了许多。   ☆、120.盛名红妆倾天下(五)   季彦将长枪甩回去,一抹额上的汗,兴冲冲奔来,道:“瑟瑟,怎么样?”   冉瑟瑟方才一直和季桐说话呢,没认真看,眨了眨眼:“很不错。”   季彦摸了摸头,哪里不知道她刚才没认真看,眯眼道:“我怎么觉得你回来以后,对夸奖我一点不吝啬啊?”   冉瑟瑟嘴角微僵,很快又笑得没心没肺:“夸你呢,还不高兴啊?”   季桐笑道:“行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三人到了侧厅的时候,入门便见季老将军刚坐下来,见了几人,对着冉瑟瑟招手:“难得殿下来一趟,一定多吃一些,管饱!”   季老将军七十有余,仍然中气十足,平日无甚表情的脸热情满面,恨不得冉瑟瑟就是自己亲生的。指了指自己身边,道:“坐这里,来。”   看了眼主位旁的位置,冉瑟瑟轻笑摇头:“哪能啊,不过是吃顿饭,坐哪里不一样?”   季夫人拉着她坐过去,道:“老爷子犟得很,你就坐着吧,大家一起吃顿饭,别被规矩束着。”心底又是一阵赞赏,这姑娘看起来没甚么心眼,实际人际交往精着呢。   如此一来,冉瑟瑟的座位仅次于季老将军,季将军在对面,季夫人在她身旁,季彦和季桐就靠后了。   冉瑟瑟坐下,见着满桌美食媲美满汉全席,轻笑着摇了摇头,自己随意一走,季家得费多少心思啊。季老将军显然心情极好,一阵招呼,饭局热闹起来。   冉瑟瑟顺手夹了块鱼肉,细心的挑了刺,夹到老将军碗里,道:“季老爷子,多吃鱼肉对身体好。”   季老将军笑得合不拢嘴,咬牙吃了鱼肉,道:“我这一家子都没殿下惹人喜欢。”   季桐眨了眨眼,也夹了块豆腐,隔着大老远送到季老将军碗里。   季将军相比则沉稳许多,和冉瑟瑟说着正事:“殿下,您可是打算去海翼大陆?”   这几乎是皇室公开的秘密,冉瑟瑟微微点了点头,也不隐瞒,道:“去那边解决些事情。”   季将军沉吟道:“海翼大陆比这头大许多,来往稀少,我们也不了解什么,但听闻路途凶险,殿下一定要小心。”   季老将军也敛了笑意,道:“殿下在那头势力单薄,别硬着来,出什么事回来一趟,我季家三代将军都在呢,我们给你寻面子回来!”   冉瑟瑟心暖,面上笑容真挚,点了点头:“我懂的,谢谢你们。”   饭后,婉拒了季家的盛情,踏着午后的阳光离去。季府简约大气,没什么花草,周边上百年的树倒是有好几棵,也算另一番风景。   到了门口,顿了脚步,转身对一直默默跟在后头的季彦道:“就送我到这里吧。”   小厮取了马匹在门口候着,季彦虽停在了她几步远的地方,依然执着道:“我送你回宫。”   冉瑟瑟看着他,走近几步轻拥了一下他,然后退离,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一走,没那么快回宫。”转身离去之际,季彦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连带着鲜红的衣袖被他扯住,未待回首,却听季彦道:“如果他对你不好,记得回来。我……能照顾好你的。”   冉瑟瑟依旧没有回头,定了半晌,才缓缓道:“等到一两年以后这个时光,你记起我时已经没有清晰的影像的时候,就能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握着她手腕的手猛地一松,衣袖划了一笔半弧飞落,季彦垂帘。冉瑟瑟抬步背对他离开。   “如果你们成亲……一定等要我过去,好不好?”这样他才能放心。   听见后头的三字已经带上些许卑微的恳求,冉瑟瑟心蓦地一软。   “好。”   哪怕她可能食言,她可能等不到那一日,她也愿意在今日给少年最美好的时光。   少女翻身上马,帅气利落的架马离去,红衣在烈日下越发耀眼,青丝飘扬,没有告别……但多年以后再想起,却只记得这一个模糊的背影。   架马缓缓而行,无视了周围异样眼光,有些失神。   “殿下!”   一声轻呼,冉瑟瑟蓦然转头,却见马行至彩蝶阁门前,蝶衣翩翩而来,拦住她的马。   “殿下,你回来都不先来找我。幸好我认出来……殿下你居然男装瞒了人家那么多年!雪暗姐呢,怎么没跟你回来?”   冉瑟瑟那阵恍惚算是被她炮弹一样的问候驱散了,垂帘道:“雪暗在乾城没回来。蝶衣,怎么办……我把其他人弄丢了。”   蝶衣嘴角的笑容微僵,随即心疼地抬头拍了拍她握着马缰的手背,道:“他们不会怪你的,他们都那么爱你,殿下,要进来休息么?你状态不大好。”   蝶衣青楼管辖多年,消息灵通,早已知道当年那事儿几人身亡的消息,最先想到的是……把他们当家人疼的殿下,会不会崩溃。日日盼望,可算是等到她回来。   冉瑟瑟摇头:“不了,我只是路过。过几日就要离开这里去海翼,这边的事情你自己做主照料着。你年纪不小了,找到好的人家就早点嫁出去,我恐怕不能见证,你幸福就好了。”   蝶衣一惊:“殿下,我也过去!”   “行了,你那点功夫别拖我后腿。”冉瑟瑟晃动马缰,马轻声嘶叫,然后抬步离去。   蝶衣已经二十一,在这个古代就是大姑娘了,身子骨不好,武功平平,所幸上乘轻功照料着。她身边的人已经不多,所以更希望大家都能好好过日子,别跟着自己游荡。   她怕了,所以不敢让黎落雪暗跟着。   如果可以,她情愿这个旅程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121.身弱无意惹人疼(一)   一马一人在热闹的东巷漫无目的,不知与误撞的多少人道了歉,就连马也掩了烈性,安安静静走着。   四岁那年离宫上战场,半路上玉冥辰骑马截路,几乎断绝关系。   逼宫称帝以后,她心不在焉走在街上,玉冥辰骑马从对面缓缓而来,挑明了情意。   好像看见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白衣出尘,翩翩而来。明明四年未见,他在心底却一点都没有模糊。灵素不可能给玉冥辰服下天姝草,那这四年来,师兄一定想不起她……那便一辈子别碰天姝草好了,一辈子,别想起她。   “你去哪里了?”   冉瑟瑟猛地抬头,一瞬间恍惚,很快勉强挂着笑意:“你怎么来了?”才恍然发现马竟带着自己回了宫,宫门就在前头不远处。   莫笙箫蹙眉,也骑着匹马:“见你那么久不回,出来寻你。”   “哦,那回去吧。”言语仍然清清淡淡,显然还未从失神中回来。   莫笙箫调转马头,换了个方向与她并肩,侧头:“刚刚,你在想什么?”想到神色凄然,唇瓣泛白,连被马带着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想季彦,想玉冥辰,想起了好多人。”冉瑟瑟并未瞒他。   莫笙箫与玉冥辰真的很像,像到她方才一瞬间几乎就错认了。莫笙箫比起玉冥辰年长了四岁,除了容貌妖冶一些,就像是沉淀下来的玉冥辰。   “我一直想知道,在你心里,季彦和玉冥辰,有什么分别?”   听见莫笙箫清冷的声音,她又是一阵浅浅的恍惚。然后才道:“季彦很好,他真的很好,他执着、阳光、坚强,美好得让人想守护。他和师兄一样,太干净了……”能拥有他的女子,一定很幸福。   “可师兄比起他,却太难得到了。他的清冷或者温柔,会让人上瘾,从而飞蛾扑火,让人想将他从天堂拉下来拥有。”   “季彦是人间难得的,师兄更像是天神,因为太好,让人忘了他其实离我们很远。”所以才会每次以为得到了,却又离得更远了。   她看得通透,所以在爱上他的日子里,从来就没有安全感。   “你到海翼,要怎么面对他?”莫笙箫依旧垂帘清声,听不出什么感情。   “不,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既然忘记了,何必让两人都犹豫不决。只要一眼,能让她安心,她就够了。   莫笙箫抓着马缰的手泛白,侧头眯眼看她:“你是真的没想过要活着回来,没想过会和你师兄在一起,没想过后半辈子该怎么过,甚至……从不留后路给自己,是不是?”   冉瑟瑟微颤,笑得苍白:“莫笙箫,你最可怕的就是这样……把人看透就算了,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两人已经毫无阻拦地入了宫门,马上的两人面色都不好,早认出他们身份的宫人实在不敢打扰。   冉瑟瑟忽然侧头看向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的五脏六腑已经支撑不起这条命了,我今年十四,路上耽搁一年,夜锦然说,到了十六岁我就会死。也就是说。我在海翼大陆,只剩下一年。”   听她这么自然的算着自己剩下的时间,莫笙箫脸色又是一阵白。   “那如果,我和夜锦然,在你十六岁之前,能治好你呢?如果,我们找到了血魄决的解药呢?”   冉瑟瑟垂帘:“像那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吊着一条命,何必呢……”   莫笙箫怒极反笑:“你走了以后,你想过雪暗黎落该怎么办,琴瑟教怎么办,宫里这些人怎么办吗?甚至,如果玉冥辰以后记起来了,他该怎么办?”   冉瑟瑟微愣,半晌不语。   两人一路到了东宫,莫笙箫干脆地转身离去。   “冉瑟瑟,你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狠心的女人。”因为对自己太狠,所以更让人心疼。   看着他离去,冉瑟瑟无奈地苦笑,忽而急剧咳嗽,怕莫笙箫听到又回来,只能往死里压抑,透着手帕沾染到了手上的湿意,连带着心里一凉。   看向一旁惊恐的几个打扫丫环,冷声道:“你们看见了什么?”   几个丫环连连摇头,慌忙的跪下:“不,奴婢方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好了,下去吧。告诉管事的一声,以后这边不用安排人了。”冉瑟瑟点点头,没有再理后头恐慌的丫环,率先进了东宫。   几人面面相觑,连忙收拾好东西离去,努力忘却方才的事情。   谁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子,弑父夺位的战皇,如今美艳妖娆的长公主……一副身子,已经残败到了这般模样。咳嗽的时候随时喘不过气,喉中的血跟不值钱一样涌出,苍白脆弱的样子……怎是人前的光景可比?   入夜,偌大的东宫只剩她一人,唯一的摇椅被她毁去,偏偏难以入睡,索幸不顾夜晚偏凉,躺到了屋顶上。今日心里本就压抑,晚上的凉风袭人,咳嗽也更加强烈,幸而前阵子经夜锦然一再调理,出血不多。   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进了没关门的东宫,手上端着东西,却不见人。   “谁?”   屋顶上软声问候,吓得捧着东西的丫环几乎手颤,这才抬头看屋顶上面无血色的冉瑟瑟:“殿下,我们送了清梨糖水过来……殿下别担心,我们偷偷让膳食局的下人做的,对外说是送燕窝过来。”   冉瑟瑟跳下屋顶,吓得丫环又是一阵惶恐。原来是下午撞见她咳血的其中两个丫环。   另一个点点头,担忧道:“殿下,您怎么还坐屋顶上呢,夜里凉着呢。”   “行了,放着吧。”看着热腾腾的糖水,冉瑟瑟垂帘。   两个丫环以为她不信,连忙解释:“我们与膳食局的一个嬷嬷有些交情,她以为是给我们喝的,我们没有传出去——”   “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喝……你们两个回去和管事的说声,下午一共是四个人吧,你们四个以后就留了在东宫伺候罢。我若不在,就乖乖候在东宫伺候下一任主子。”   两个丫环一惊,心喜地跪下:“谢殿下,谢殿下。”   待两人离去,冉瑟瑟坐在屋内喝着糖水,虽然对她的病没什么效果,但喉咙不干,咳嗽倒也不像刚刚一样厉害了。   这几个丫环虽然胆子小了些,但是有这份心,她也就记得了。   ☆、122.身弱无意惹人疼(二)   冉瑟瑟如今在银羽的身份有些难定位,明明一介女子,住着东宫,一代战皇,虽然如今只是长公主,却绝对是不亚于当今皇帝的地位。   长公主地位之高,外加长相貌美,想要当驸马爷的自然排到了城外。   “呃,那个谁……”冉瑟瑟侧眼看向身侧的丫环。   丫环依旧有些怯懦,但老老实实的应答:“奴婢芯儿。”   “芯儿,你告诉我这是在干什么。”堪堪收回了脚,躲在梅花树后。所幸在姹紫嫣红的花儿与拥挤的人群间,她们四个丫环加一个她也不显眼。   “皇上口谕,在御花园为长公主与风王殿下接风洗尘,五品以上官员子弟及他国权贵都可参加。”   冉瑟瑟磨牙。“这哪是接风宴,活脱脱一个相亲宴吧!撤!”   “哈?可是圣上……”看着立马转身欲逃的冉瑟瑟,四个丫环目瞪口呆。   “他能咬我不成?再不走来不及了。”见冉瑟瑟一副黑脸,四个丫环细想了想,皇上还真不能把这祖宗怎么了,便也只好认命跟上。   脚步匆忙间却见来路已封,因为下了口谕那混小子的圣驾堵住了,想再躲已经来不及了,那小子眼尖的看到了她。   “皇姐,宴会就要开始了,这是要去哪?”   明明就看出来了还要妆模作样,冉瑟瑟表示十分鄙视。但也顺着打哈,面色正经:“茅房!”   “……”两侧数不尽的下人立马低头佯装没听见。   “皇姐,茅房在里头那个方向。”夜锦安挑眉。   “那我说错了。”冉瑟瑟痛快承认错误:“我要去找我面首!”   “……”对于死皮赖脸荤素不忌的长公主,把头埋得更低装没听见,以保全长公主美人名声。   夜锦安感觉额上的青筋抽的厉害:“你的面首是?”   冉瑟瑟眨巴了眼睛,立马想出了一大堆人名:“莫笙箫啊!夜锦然啊!我二爷啊……咦,说起来,我的三爷二爷呢?”   那一车子劫匪,打从入宫以后就没见过了。   夜锦安扶额眯眼:“锦然名义上可是你弟弟,你若不介意的话,算上朕可好?”   对于明明脸都黑了,还要装成大度的皇帝,冉瑟瑟暗中磨牙,面上却气弱了几分,傻笑:“哪敢啊……我就开个玩笑。”   “既然是玩笑,皇姐不如早些入宴,可好?”   好你大爷。   冉瑟瑟笑靥如花:“好啊,可是我想找我二爷三爷陪。”   “他们不过一届布衣,还是山寨劫匪,怎么能够入宴?”对于把规矩当挑战的冉瑟瑟,夜锦安琢磨着她当初要是不禅位,自己这会儿也该忍不住夺位了。   “我还邪教头子呢。”   ……数百名太监侍卫丫环心头一抽,想起了前不久把江湖搅的天翻地覆的红衣妖女,在冉瑟瑟身上琢磨出几个窟窿,心底八成确定了。可是听到了重大秘密,他们感觉不太好。恨不得把头缩回去,消失在这里。   这种随时会被杀人灭口的感觉,真的不大好。   夜锦然的脸已经全黑了。   他给她办相亲宴,这丫头一看穿他的心思就不动声色一招接一招的破坏自己名声。若是几人吧,他灭口绝对不带犹豫,偏偏上百宫人,哪能一瞬间消失。   他只是想给她一条后路。   倘若能放弃玉冥辰,安安稳稳在宫里过两年,他一定有办法破解了血魄决。可她把玉冥辰当作了一生的执念,非要选择布满荆棘的道路。   因为太倔强,所以惹人疼。   “来人,将几位少侠请来。皇姐,如今能入宴了吗?”   夜锦安胡诌的本事也是极强的,一个改口硬是把山寨劫匪说成了江湖少侠。冉瑟瑟估摸着自己要是再杵逆他,他保不定就亲自上来掐死自己了。   “……好吧。”明明已经把皇上逼疯了自己还装作很勉强的样子真的很欠抽啊。   宫人担忧着自己性命,今日的消息一时半会还传不出去。   皇上呕心沥血苦口婆心以后,总算是携带着冉瑟瑟入了宴。   冉瑟瑟没怎么打理,只是宫中的红衣远比她原先穿的要耀眼一些,张牙舞爪的鲜红却盖不过她的妖艳,倒是为眉眼有些飘忽虚弱的她平添了几分活力。   每次她现身人前,别说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就是朝中见惯了风浪的大臣,也不由呼吸一窒。自她少年太子起,他们就知道她生的好看,不想不过是几年,竟生生从原先的无暇蜕变成了妖娆。   冉瑟瑟低眉顺眼,十足十一个标准美人的姿态。神色从容,暗地里伸手拽了拽身旁皇帝的袖子。   “怎么?”夜锦安一边招呼大臣,一边抽空看管着她。   “季彦没来?”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个惹人注目的少年。   “称病,在家。”   冉瑟瑟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来,不然今儿的戏就演不下去了。心底却不由一叹,那孩子八成是看破了今儿个宴会的实质,加上昨儿个的事不知怎么面对她,索性也不来。   她是真的不想再伤害那个少年。   ☆、123.身弱无意惹人疼(三)   盛宴始,已然一片繁华形态,御花园些名贵的花枝不经意间被人磕磕碰碰打散了许多,可惜觥筹交错间显然无人赏花。   冉瑟瑟坐在皇上身边,嘴角噙着笑意,对上谁的视线只微微点头,十足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那些个贵家子弟就算把眼睛都贴在她身上,也看不清这姑娘此时在想什么。这样柔柔弱弱骨骼纤细的姑娘,怎么会是满手鲜血的战皇呢!怎么会是当初艳杀四方的太子殿下呢!   当初……冉瑟瑟勾起一抹笑意,她就是要大家记起她的当初而已嘛。   视线透过重重人影一直到最尾头四人一桌打马吊的土匪们。连恒翼居然都参与进去,几人打得激血横流,硬是在高大上的御花园里屏蔽起自己一方猥琐的小天地。二爷三爷二人并未参与,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倒也悠闲。   她在上方装美人装到屁股都疼了,对于下方那几人的行为表示严重的鄙视。她只想说——让我加入吧啊啊啊!   放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一颤,压下手痒满心的打马吊想法以后,又微微一勾。   褪下面具的二爷轻笑。阴柔白皙的面容添上几分笑意以后显得更加动人,宫里备下的华袍倒也被他穿出几分风姿来,引得周边男女一阵心痒,却碍于旁边那桌行为粗狂面色凶狠的不敢接近。   见二爷突然起身欲走,三爷微愣,也放下了茶起身:“二爷,你去哪?”   二爷伸手压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又坐了回去,道:“没事,殿下让我上去呢。你好好待着。”   见那货款款而来,算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冉瑟瑟欣慰一笑。她算是没看错人,勾勾手指就知道她的意思,二爷这个心肠能扭上八个结,走一步路能算好后八步的……才是人才。和聪明人合作的感觉真好……   而中间被冉瑟瑟在重重人影中掠过的几人,看着二爷步步生莲,那股妖娆姿态比起冉瑟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走上殿前的时候,也琢磨出了什么。看着冉瑟瑟满意的笑容,八成是她的意思。   夜锦然一叹:“原来二爷长那么好看,难怪我们失宠了。”   灵阕和莫笙箫强忍着要掐死他的冲动,佯装大度喝了口茶。心底各种磨牙,明明他们长得不比二爷差,怎么不让他们去配合!   二爷原先躲在角落,没多少人注意,如今走上台前,一下子便成了目光聚集地,不理周边猜测的目光,二爷笑意轻浅,一步步走近冉瑟瑟。   虽然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可二爷缓慢地堪比龟步却姿态夸张的走法,让冉瑟瑟狠狠的抽了抽嘴角,最终实在忍不住,众目睽睽下硬是伸手拉了一把他,将人生生扯了过来。   众人对于冉瑟瑟的大胆一阵惊呼,在夜锦安足以杀死人的视线压力下,二爷硬是用瘦弱的身子顶下了所有压力,笑意妖娆勾上了冉瑟瑟的脖子,扑上了她的身上,毫无下限的搂住了她的腰。   冉瑟瑟毫不介意,笑意宠溺得能甜死人,在他耳边动了动唇:“陪我演戏。”一只手也回揽了他。   二爷笑得更欢,一个翻身将冉瑟瑟抱入了怀里,坐在他腿上:“两套剑法。”   冉瑟瑟笑意不减,眼神却在与他激烈交战,桌下一脚踩过去:“你逗我呢,姐姐哪来那么多剑法。一套!”笑话,一下子把剑法都交出去,以后拿什么威胁他。   二爷眸子里温柔得能拧出水来,纤纸懒懒散散的拿了块糕点,喂入冉瑟瑟嘴里:“成交。”然后暗地里脚一翻,冉瑟瑟就被压制得不能动了。   碍于目前装淑女,冉瑟瑟暂且不能大动干戈,便也由着他。   下头想要求娶冉瑟瑟的不由心生退却,猜测着这个行为大胆的男子是何人。季将军狠狠的挑了挑眉,幸好季彦那小子没来,不然早冲上去取而代之了。   两人在上头情意绵绵毫无顾忌,下方琢磨的眼光恨不得在他们身上刺穿个洞看出些什么来。尾桌打马吊的也停了手,看着上面笑得骄傲:“二爷威武!”   在二爷给冉瑟瑟喂了三块糕点倒了两杯酒以后,总算有人压抑不住上前询问。   “长公主,这位是?”   总算是千呼万唤死出来,冉瑟瑟抬眸,四十余岁年纪,穿着正二品官服,后头跟着长相清秀气质有些纨绔的儿子。认不清是朝中哪个官员,但她的戏总算能做下去了。   冉瑟瑟毫无风度的灌下一壶酒,眉眼风情荡漾,挑眉却带着几分乖张:“他啊,一个男宠而已,上不得台面。怎么,有意见?”上不得台面你还众目睽睽之下窝人家怀里这样好吗!   明知是做戏,二爷搂在她腰上的手还是微僵,强忍着要掐断她脖子的冲动。   好了,冉瑟瑟独一无二的草包太子语气总算是让人将她的之前联系在了一起。当初她也是用这种“你敢有意见就灭你全家”的姿态在当太子的时候就把规矩和皇室的面子放在脚底碾了又踩。   那位官员抽了抽嘴角,神色却不敢露出半分鄙视和不屑,连连摇头:“没意见没意见,是下官唐突了。”   “知道就好。”   “……”一旁的夜锦安恨不得过来抽她。   好了,今天一宴,长公主又要扬名了。冉瑟瑟心满意足,从二爷怀里出来不带犹豫的,看向夜锦安,扬扬袖子:“皇弟,本殿吃饱了先走了啊!”   看着她拂袖而去的身影,大气豪爽,众人默默抽了抽。敢情先前的端庄都装出来的啊。   二爷幽怨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对于某人过河拆桥的行为十分鄙弃,但念在剑法的份上,徒留宴会也没意思,便也跟着出去。   恒翼看了看冉瑟瑟,又看了看二爷,忽然对着这头几人一挥手:“我们也走!”   几人不明所以:“可是宴会还没——”见了恒翼和三爷走远了身影,吞了后头的话,默默跟了上去。这几人本来也不引人注意,走的时候也没惊动他人。   “以我对瑟瑟的了解……”夜锦然看着消失了的身影,与莫笙箫灵阕对视一眼,三人也悄悄离去。   ☆、124.身弱无意惹人疼(四)   等莫笙箫三人来的时候,只能勉强看到刚刚翻过东墙的一抹红色衣角。然后恒翼跃上墙头放风,指挥剩下五人翻墙,其专业程度令人目瞪口呆。   夜锦然抽抽嘴角:“果然,以我对瑟瑟的了解,这个时候她会……跑。”   灵阕莫笙箫已然跃上了墙头,夜锦然一急:“你们不用带东西走啊!”说着,也跟着爬了上去。皇宫的墙不是那么好爬的,像莫笙箫那样轻功的还好说,夜锦然就有些勉强,靠着灵阕拉一把才算是过了去。   待夜锦然到了宫外头,总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两架精致宽大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林子里,这个时候的墙外竟然没有人巡逻,而在几人磨蹭的时候,冉瑟瑟已然在皇宫跑多了一个来回,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包袱。   几人跟上,夜锦然看着她手上的包袱:“你拿了什么出来?”   冉瑟瑟咧嘴:“钱。”   众人的视线落在她鼓鼓的包袱里,抽搐,一包袱的银票金子那该是多少钱啊。   “琴瑟教很缺钱?”   “当然缺,前阵子看了下账本才发现琴瑟教养人要那么大的支出,我对这些不懂。但是没人会嫌钱多的,而且我现在还要养你们那么多人不用钱啊!”冉瑟瑟得意的提着包袱,转眼便消失在众人眼前,等定神再看,冉瑟瑟已经稳稳落在马车上。   莫笙箫和灵阙面面相觑,齐齐摸了摸鼻子,然后跟了上去。也幸好冉瑟瑟自幼不缺钱,对于古代的钱没什么概念,不然只要粗略一看就能发现,支出的钱财是琴瑟教的两份。   两架外型精致低调的马车在不打眼的午后缓缓驶出了京城。   等宴会落幕,夜锦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连影子都找不到了。自那以后,前来请夜锦安赐婚的人愈来愈少,关于其男宠貌比天仙的传闻五花八门,长公主虽然人已消失但风头不减。   京城以东便没有什么大城市,只有稀少几个村庄,出了最东边的凉城,穿梭过中间一些小国,然后便是金铃了。   一周以后。   两架马车排着队经过审核入城,凉城的防守算是银羽最严谨的城市,四处是士兵巡逻,城墙上还能看到将领在指挥张望。   “哈哈哈终于到了,老子屁股都坐平了,虽然沿途风景很好,可是改变不了那鸟不拉shi的事实。”小四从后头的马车扒出一个头来呼吸城市的污浊空气寻找存在感。   小五默默的把一路上玩残的蛐蛐带着笼子一起扔出了马车。   这一路上深山野林,有时幸运能找到一个村庄凑合住一晚,大多数时候要在马车里将就。除了打猎来的野禽,就只能吃干粮,路途艰辛不可想象,冉瑟瑟总算认识到为何古代那么多人死在了路上。   没日没夜快马加鞭跑死几匹马就到那是骗人的吧。虽然两车子大老爷们和一个比汉子还爷们的姑娘,但也吃不消,几人面色都有些苍白。   凉城边境,人虽然不多,但客栈店铺倒也齐全。寻了家不起眼的客栈包下了,一番银子砸下去,掌柜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差人又是送热水又是买衣服,一人一间房,伺候得周到。   不怪掌柜的势力,只是这边境城市,虽然不是两袖清风,但也真没多少富豪,大多是归去的将士或者前来探亲的人家,一切从简,掌柜可真没见过一下子那么多人,还出手大方的。   “我们休息个几日先再去金铃,这样下去迟早死在路上。”冉瑟瑟看着两车半死不活的人,自己也没什么气力,回房沐浴歇息去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暗了天色。楼下饭菜飘香,小二低声张罗的声音细碎传来,冥神细听还能听见周围的呼噜声,显然大家太累了睡得死。   小二在外头轻轻敲门:“姑娘?姑娘可醒了?”   冉瑟瑟起了身,随意扎起长发便道:“进来吧。”   小二推门而入,一阵浓郁的药香袭来,小二被她的容貌晃花了眼,很快又低头不敢再看,安分道:“这是隔壁的爷睡下前嘱咐我们一定要熬给姑娘趁热喝。”   掌柜的打开药包煎药的时候,隐约能分辨出里头有人参等大补的灵药,若不是病重,普通人绝不敢随意喝这些补品,只是可怜了这姑娘一副姣好的容貌。   “放下吧,麻烦了。”冉瑟瑟点了点头,想来是夜锦安不放心,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了她身子的状况,本来几日奔走也没什么,可她察觉出自己现在的身子若是再经颠簸便撑不住了,才会急切的寻地方歇息。   小二小心翼翼地掩门离去了。   喝了药,果真觉得舒服许多。出了房门,站在栏杆边上,见旁边几间大门紧闭,楼下的饭菜来来回回热了几次,掌柜可怜巴巴的仰头看她。   冉瑟瑟失笑,微微颔首,转身打算一个个喊起床。她的房间在二楼尽头,顺着顺序推门,床上的人猛地睁眼看她。冉瑟瑟无辜的站在门口耸肩,警觉性那么强,果然是莫笙箫这丫的。   见来人是她,莫笙箫放松了心神,继续倒在床上闭眼。发丝散乱,衣衫不整,单衣本就轻薄,在床上翻了个身,竟隐约露了锁骨。   冉瑟瑟挑眉,也不避讳,抬步走过去,在他白皙的脸上戳了戳,道:“起来吃过饭再睡。”   丹凤眼微挑,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给她戳得装不下去,索性睁眼看她,懒懒散散的起身穿了外衫,见她没有避讳的意思,无奈的轻笑:“莫非你要留着看我换衣不成?”   这话提醒了她,冉瑟瑟耸肩,转身出门,还故意没有掩门,去了隔壁间。   莫笙箫抽搐,挥袖关了门。   后几间大都省心,不过是敲久了门,便也都起身回应。一直到最后两间,瞥见房门大开,头一间无人,走到尾间,到了门口却见是已经醒了的夜锦然和灵阙。两人面色如常,对桌饮茶。   这两个自小东奔西走,怕是这群人当中最不受影响的。   灵阙抬眼见她气色好了些才放心,道:“你怎么来了?歇息好了?”   冉瑟瑟点点头:“恩,来喊你们起床下去吃饭,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啊?”不会是夜锦然看出了什么在和灵阙商量吧。   灵阙好整以暇:“一起品茶罢了,倒是你,一路上脸色白得跟什么似的,要好好休息。”   见他扯到自己身上,冉瑟瑟多少有些心虚,也不敢多问下去:“知道了。”   终于在天色全暗下来以前,一群人总算是收拾好了坐在饭桌上。   ☆、125.身弱无意惹人疼(五)   掌柜和店小二都是朴实之人,饭菜精致,看出他们远行,连衣物干粮都替他们备好了。酒足饭饱,一群人竟迷迷糊糊又跑回了房间大睡。   下午不过是轻浅的歇息了一阵,久经折腾的大家早已死死睡过去。冉瑟瑟也没有例外,窗外明月高照,房内一片寂静。   连掌柜和店小二的鼻息都逐渐平稳,客栈大门紧闭,门外却悄无声息的掠过几个黑影。   一阵轻浅的幽香刺鼻,沉睡的冉瑟瑟忽的睁眼,床边的紫蟒鞭泛着莹莹的光亮。不动声色的屏息侧头望去,手早已握住了紫蟒鞭。   房内果真多了几人,气息极轻,若不是烟香怪异,她恐怕也察觉不出来。   黑影步步摸上床头,未待细看,冰凉的鞭子绕上他脖子,冉瑟瑟迅速坐起,脚踹上来人的腰间,手上发狠抽出鞭子,倒钩扯出颈间大量的血,甚至喷洒到她的脸颊。   剩余几个黑衣人一凛,猛地齐齐攻来,冉瑟瑟守着床前几分地攻守,一时手脚不开,有些难缠。咬了咬唇,眯眼运息,强劲的内力迫得几人后退几步,鞭子上下飞舞,毫不留情。   连想要问是谁要来刺杀她的欲望都没有。   刀剑相向,金属的击打声再无法掩盖,隐约察觉到隔壁的人在迅速赶来。冉瑟瑟心底一安,这般看来,刺客只是针对她一人而已。   待莫笙箫等人赶来的时候,房内一地的尸体,冉瑟瑟正在和最后一个黑衣人对打。可见那人内力也不低,看起来冉瑟瑟毫发无伤,而对面那人早已多处伤口,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打得有多吃力。   最后一鞭打在了黑影的胸口,总算是留了一口气倒下,重伤晕了过去。   连五个劫匪和恒翼都已经赶来,一间屋子挤满了人,见冉瑟瑟没有受伤,一颗心还未来得及放松,她却猛然剧烈咳嗽,唇间涌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瑟瑟!”灵阕惊呼,奔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放在沾了血的床上。   夜锦然蹙眉,也匆匆跟过去,路上嫌恶的踢开挡着的尸体,为她把脉。而三爷等人把那未死的刺客绑起,还不忘塞上块布以防咬舌自杀。   连心跳声都跳得极缓,莫说那忽隐忽现的脉搏。她的身体已经有衰弱之势,可眼下却无法舒缓。先前莫笙箫的配药已经减缓了血魄决的毒性,体内产生抗体已然无效。锁骨的图案清晰冒出来,体内的灼烧让她在昏迷中狠狠咬牙。   她身体的状况有多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恒翼也不傻,低声道:“小主子身体一向不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灵阕抚开她额间紧贴的发丝,也不打算瞒,轻声道:“血魄决是极邪之物,给予她极高的内力以外,在吞噬她的生命力。”   恒翼哽住,不敢再问。冉瑟瑟这些日子在他们面前没有一丝异状,谁也没想到这种状况。连她为什么要练血魄决,恒翼也不难猜。   冉瑟瑟昏迷不久,等幽幽转醒,瞥见床边一干人的时候,就知道再也瞒不住。面上的血早已被抹去,嘴里的腥味却不减,自个儿坐起来倒了杯水,神色从容。   忽略一干人复杂的目光,自顾自走到那绑在凳子上的黑衣人面前。那人早已醒来,一双眼满是恨意,瞪着靠近的她。   冉瑟瑟随手扯下了他的面巾,五官分明,下巴留着不少胡渣,长相不像是银羽三国之人,倒有浓浓的异族感觉。   “你是谁?”   先前屋内幽暗看不清脸,如今点亮了油灯,能看清面前女子略带苍白的面容上浓浓的不耐。来人咬牙,面色有些狰狞:“你杀了那么多人,竟敢忘记这张脸?”   冉瑟瑟闻言冷笑,没有丝毫犹豫和悔意:“我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记得。怎么,我灭了你门还是杀了你亲戚?”   “你!”那人剧烈在椅子上挣扎,恨不得一刀捅死她。   “看这张脸,不是银羽人吧,我想想……难道是隔壁凝满的?”冉瑟瑟蹲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猜测。   “哼!要杀要剐就快点!”那人闭了眼一副认命的表情,面上阴翳。   夜锦然插话道:“凝满当年两大将军著名,一个是被你射杀的阿哲迩,这个恐怕是他的同胞兄长。”   椅上的人猛地睁眼,恨意不掩,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知晓了身份,冉瑟瑟站起身来,道:“抱歉,我没兴趣记你的名字,武功不错可惜了,下辈子别遇见我。”   椅上的人突然痛苦的瞪大了眼,腹中插着一把匕首。   ☆、126.一人无心一旅程(一)   瞬息毙命,待确认那人死透了以后,冉瑟瑟才缓了口气。然而想到身后各种复杂目光,又不禁揉了揉眉头。   虽然知道不可能一直瞒着,但没想到居然那么快就被揭穿。   “夜深了,你们都回去休息罢,应该不会再有打扰了。”冉瑟瑟说罢,便自顾自下楼寻另一间房间,她可没兴趣和死人凑合一晚,也更加没有兴趣和这群人解释她为什么吐血。   却不知她离去后,房间内众人面面相觑,蹙眉围在桌前讨论了一夜。   第二日。客栈小二收拾房间的时候,才知道昨夜在他们熟睡的时候竟发生了这种事,所幸掌柜的镇静,报了官让官兵领了尸体走,过多几日,冉瑟瑟等人也齐齐离开了凉城。   自那夜以后,以恒翼为首那六人时时跟在她身后,简直当瓷娃娃一样捧着。夜锦然加快了旅途的速度,一干人竟比她还要急切,不知想干什么。   冉瑟瑟看在眼里,轻轻一叹,也没有反对,兀自不知思量着什么。   一路上不论遇到了山贼刺客地头蛇,还是贪官强权纨绔子弟,他们竟然都没有给她一丝出手的机会。两月后,抵达了金铃。   “夜锦然,绕路去一下金铃的京城。”   夜锦然一愣,转头问她:“为什么?”   冉瑟瑟垂帘掩了眸:“我想去看看红月。”   “……好。”虽然从未见过,但对于自幼跟着冉瑟瑟的贴身侍卫,也是知道一二。夜锦然爽快的改了方向,直奔金铃京都。   原先的金铃虽然也是泱泱大国,但因着先前朝廷长久动荡,各个皇子忙着夺位,老皇帝身体强健,不想退位,忙着应付自个的儿子;朝臣忙着揣侧君王心思好站位,暗下与不知哪位皇子勾结……那百姓自然就无人管了。   国事无人打理,天灾无人安顿,百姓民不聊生。   这才让银羽捡了便宜,攻打下各个小国以后,休养生息,此时的金铃早已不足为患,银羽一举奔上了三国首位。   后来摄政王夺位,稳了国家后离开。原先的七皇子现在的金铃帝王已经逐渐成长,在忠心耿耿的朝臣培养之下已经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金铃开始恢复繁荣。   这些是夜锦安该知道的事,与她无关。她只是有些感慨,金以彻是一个那么有能力谋略的优秀男子,红月在他身边一定过得很好。   她这次不是来打扰他的。   十日以后,两架马车在城门口等候入城,金以彻已经收到了消息。   “冉瑟瑟已经伤好痊愈能跑能跳了,你不用天天想着了。”金以彻坐在床前,揽了床上的男子入怀,从侍女手中拿过碗,一口口喂着。   红月一双红眸猛然一睁,看向金以彻:“她来了是不是?我要去看她!不对不对,我跟她走。”说着便不顾他捧着的碗,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金以彻一眯眼,脸黑了一半,将他按回了床上:“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下不来床?”   对上金以彻的怒气,红月有些气弱:“那我去看她一眼。”   “不准。”金以彻不假思索。   红月顿了顿,蓦然安静下来,神色恍惚有些冰冷:“十多年前,是你逼我逃离,在异国被下药当成奴隶买卖,是她救下我给了我十余年安好,你凭什么不准?”   他平日温柔的神色换回了疏离冰冷,饶是让从未被如此对待的摄政王一阵凉意。更让他紧张心痛难耐的是,他看见了红眸内浅浅的恨意。   “你是不是本来就打算,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当初不管你为了什么报仇为了什么我的安危而弃我,可你差点逼死我……这是事实。”   红月长年在他身边逆来顺受温柔包容,他以为他是愿意的。这一番让他说不出话的逼问,才让他更痛心的发现,红月在恨他。   “是!当年我对你有几分情意,可你以为,在我被那些皇兄欺得倒地,你冷眼路过的时候,还剩下多少?在你取走我母妃的势力,我被迫像狗一样生活求食的时候,你以为还剩下多少!你他妈有苦衷,我就活该受这些罪了?”   “你以为我是犯贱爱你才爬上你的床吗?”红月掀了被子自顾自穿衣,掩盖了身上昨夜才留下的密集的红印。   金以彻的脸色却蓦然苍白。紧握的拳头上泛起青筋,他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的心能疼到什么程度。   红月却没有什么表情,清冷的像说着别人的事情:“你的势力庞大,若无法取你信任,我逃不出去。我本来打算杀你的,可惜下不了手。半月后圣上生辰普天同庆,你赴宴后要带兵维护秩序,那时我逃离是易如反掌。”   索性已经撕破脸,红月将原先的计划全盘托出。   “可惜我耐性不够,等了四年,还差一点点。”   这四年在他看来的情投意合,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红月每一次的温顺每一次的妖娆,不过是一步步逃离他的计划。   “四年来,你可曾待我有半分真心?”   半晌无言流泪的他,看着背对着自己准备离去的红月,嘶哑着声音问道。红月一身红袍顿了顿,随即缓步离去。   “不曾。”   手里的碗失去了力气支撑,砰然碎在地上。   等彻底走出了金以彻的视线,还能听见里面传出的桌子倒塌的声音。一直到踏出了别院的大门,都没有往常的暗卫拦他。四年未曾踏出过的大门,原来不过那人一句话而已。   他四年来的机关算尽,其实也是一场笑话而已。   ☆、127.一人无心一旅程(二)   冉瑟瑟怎么也没有料到,不过是私下来拜访一趟金以彻,竟会恰巧见到失魂落魄走出的红月。长发披肩,精致的红眸却没有一丝神采,隐约可见脖子上的红痕,浑身未经打理,有些狼狈。   冉瑟瑟侧了侧身,躲入了树后。眯了眯眼,看着红月离去的背影,跃身纵过了墙头。   这座偏僻精致的宅子当然不是摄政王府,她可是寻了许久才得了一点消息。不想这金以彻带走了红月,竟然是金屋藏娇的手段。入了院子以后,她也懒得再加隐匿,想也知道这里必定暗卫满地,虽然不是躲不过,但是太累了。   几个暗处的影卫突然瞥见多出的一抹红影,心内极惊,面面相觑,一种极致的压迫感油然而生。让人在自家院子里悠哉而毫不自觉,这种刺激几乎让他们集体抹脖子。况且摄政王如今状态极差,这女子又来历不明武功高强,差距更是明显。   “安心吧,我是来和你们摄政王谈些事情的。”冉瑟瑟神色更是泰然,直走主院。   几个黑影拦在她面前,其中一人拱手道:“请姑娘稍等,容我等禀报。”   “满院子的酒味,我若要杀他,不过动动手指而已。现在的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冉瑟瑟耸了耸肩,好心与人讲道理。   这话虽然是真,可听着却让人非常不顺耳。   冉瑟瑟望向大门,轻扯出了一个笑意:“那人衣衫不整浑身狼狈的出去,身边没有一个人守着,该说某人是对他的姿色毫不在意呢,还是对他的武功太放心了?他如今失神的状态,与你家主子可是不相上下,若是遇见了什么事……”   话语刚落,里头便沙哑着声音急切吩咐:“放她进来,你们去跟着红月。”   冉瑟瑟得意的挑眉看了看那几个暗卫,忽见他们的脸色突然爆红然后集体消失离去,微微一愣,随手接过了从脸上掉下的面巾,转而跨步走向主院。   “不过是掉了面巾嘛,怎么那么大惊小怪。”   心情颇好的推了门,一股刺鼻的酒味袭来,蹙眉捏住了鼻子,瞥见金以彻靠在床边,洒了一地的酒水,一张俊颜满是疲惫与痛苦。见了她进来,被刺目的光照得眯了眯眼,沙哑的声音更显压抑:“冉,瑟瑟……”   冉瑟瑟莞尔:“你恨我?”冉瑟瑟抬步走到他跟前蹲下,轻笑,字句清晰:“你和红月吵架了?是因为我?他……想要跟我走?”   金以彻一双狐狸眼猛然闭上,拿过酒壶猛灌,并不搭理她。   “如果我师兄把我关在一个地方四年,我也会逃跑的。不是我不爱他,只是我受不了这种爱的方式。你折断了他的翅膀,再多的感情都是空话,迟早一日你们只会剩下恨。”   依旧是那一句,爱而不得,才是世间最大的魔障。   金以彻微微睁了睁眼,表情有些怔愣。   “你们身份特殊,感情不比常人,况且他先前对你尚有恨意,你不问他愿不愿意跟你走,不问他爱不爱你,不会开口消除你们之间的误会,这个结局,便是情理之中。”   “我以为……”   “你以为,你只会强加你的思想在他的身上啊?要一个人不能强取豪夺,也不是放手,他的心在你身上了,人还能跑远吗?”冉瑟瑟站起身来,脚尖在他肩上掂了掂,道:“若是想明白了,就把人哄回来,记得我的恩情,帮我把跟着一起来的两车人照顾好了,短时间别让他们离开。”   说罢,也懒得再顾他,离开了宅院。给一对男男解决情感问题,况且她自己也没什么经历,实在是忧桑的很。   为了不伤身,她给那些人下的药只能控制两日昏迷,这段时间她尽快远离金铃,只能算计好金以彻能清醒过来帮上一点忙了。   从他的府里顺了一匹骏马,一个包袱,一路问路,两周以后,才跌跌撞撞离开了金铃境内。她不认识路,也没有什么野外的经验,更加不知道在海翼森林会遇到什么,可是她不想看着大家担心自己,在他们身边,很多事情不能顺利开展。   出了金铃,一直往东走,人烟渐少,雇了一辆马车,为了以防万一,装了半车的干粮衣物,路上没什么弯道,顺着一个方向,倒也没有出错。   而金铃境内,金以彻虽然还没能和红月和好,但也如约硬是拦住了他们两周之久,在摄政王府里好吃好喝招待着,竟连莫笙箫和灵阕都没能在金以彻眼皮底下离去。   谁想二爷脑子好使着,总算派上用场,没事便撺掇着几人去勾搭红月,在两人间制造些麻烦,金以彻黑了脸,琢磨着两周也算是对冉瑟瑟仁至义尽了,便立马挥袖放人,恨不得这辈子别让这群人进金铃。   两车人马浩浩荡荡,夜锦然咬着牙架马走着小路,道:“她走时没有带我的药调理,路上若是出了什么事就完蛋了。而且以那丫头的姿色,绝不可能安安稳稳的行路。”   莫笙箫咬牙:“她竟然又从我身上偷药。”   灵阕咬牙:“她竟连她亲哥都算计!”若是不想那么多人跟着,他可以理解,甚至可以帮忙把这些人绑好扔了,却不能忍受此行本来是和他一起回去认祖归宗的妹妹半路抛弃自己。   ☆、128.一人无心一旅程(三)   整整三个月,在荒芜的边界穿过森林或沙漠,最初还能遇见些许人和客栈,再到后头,居然十天半月找不到人说话,不知前路还有多久,车上的粮食却一日日减少。   一人驾着马车懒懒散散,面色略微有些苍白,久不调理,红衣挂在身上,身形纤弱。几声咳嗽,竟然又让血沾了衣袖。   冉瑟瑟靠在马车前,拂开碍眼的红袖,摸了摸马头。她因长期奔波没有新鲜食物而有些乏力虚弱,马儿却沿途吃草吃的欢快。相比之下,马真的比她幸福多了。   无力的倚在马车壁上,安心阖眼。马儿是极为懂事的,在这荒芜的地方,方向感显然比她要好上许多,认准了一个方向,便鲜有偏差。   莫笙箫等人再赶,也要顾忌身子,绝想不到冉瑟瑟这般胆大妄为,没日没夜由着马跑,即使莫笙箫灵阕熟知路途,竟是半点没寻到她的踪迹。   再睁眼的时候,已然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早晨。即使面临了无数次这个情形,依然没法习惯早上一身酸疼地从睡梦中清醒,看到的却是一片沙漠的感觉。然而,远处一抹浅绿,硬生生将她从朦胧中扯回来。   不用开口,马儿早已欢脱的奔过去。   早在数十日前她就一遍遍的想,如果她能跃过宽广的沙漠和无边的寂寞到达森林,会是什么感觉。或许喜极而泣,或许感慨悲伤,然而,真的这一日来临。   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滚出了沙漠。   等到满世界充斥的都是绿色的时候,她总算是恢复了些许人气。只是在森林的外域,竟然就有不少凶猛的野兽,让她确定自己没找错路的同时,也总算让她能恢复正常的味觉。干粮吃到她早已没有了食欲,只是确保自己不饿死而已,在路上无数次想要杀了那匹马,后来实在不想自己行走于是作罢。   马儿忽然觉得一直莫名其妙提心吊胆的感觉松下了。   那些凶狠的野兽在身形纤弱的她手里毫无反抗之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能围在她一里以外,眼睁睁看着她熟练的生火烧烤吃肉,那匹破马第一次看见她凶残的样子,又不敢走远了,只能委屈的在她旁边低头吃草。   吃饱喝足,正想一脚踩上去灭火,却听远处传来细微的声音和脚步声。长久生活在只有自己的寂静中,因此对于声音变得格外敏感。有几人的武功都不低,料想出现在这森林的也不是普通人。   过了不久,少女娇俏的声音清晰可闻:“一股柴火烤肉的味道,是谁在吃野兽吧,好恶心。辰哥哥,我们别过去了,找到药材就回去罢。”   没有人回话,那少女依旧自顾自道:“要不是只有这里才有那些药材,我才不来这种破地方。”   冉瑟瑟微不可察地勾唇笑笑,自顾自抚摸着在自己手下瑟瑟发抖的马。直到几人跨过了阻挡的草木,来到她的面前。   后头几个状似下属的黑衣人,前头是一个艳丽娇俏的女人,手挽着一个白衣男子。   手下的马被抓疼了毛发,低声嘶喊了一声,冉瑟瑟连忙放轻了力道,轻抚了几下。然后,才从手足无措中恢复过来。   她怎么也没有料到,甚至还没有穿过这个森林,就先遇到了他。来的那样突然,这种感觉,就像刚刚走出了沙漠,明明心思复杂心神剧烈,却因无人与她分享,最终面无表情。   她的师兄,玉冥辰。   或许这辈子注定牵扯太深,才会这样巧合。   玉冥辰气质沉稳,比先前不知冷清了多少,隐约有点像成熟以后的陈希尘,又有些比拟莫笙箫生人勿近的气场。可不论如何,他似乎过得很好,身上没有一处伤口,白衣纤尘不染,容颜冠绝,风华不减……只除了,他看着她的眼眸里是带着漠不关心的一点点好奇。   “喂,你是谁?”那边的女子皱眉,语气不善。   冉瑟瑟即使因为长期颠簸有些狼狈,眉眼却是掩不去的透骨妖娆,红衣缱绻,整个一朵黑化的罂粟花,确实不是能让女人喜欢的类型。   自动掠过那个女人,冉瑟瑟直盯盯看着玉冥辰许久。直到他的身形和四年前的他重合,然后再一次刻印在脑子里。   那样炙热的目光令玉冥辰皱眉:“我们见过面?”   冉瑟瑟张了张嘴,长期没有讲话,声音竟然异常沙哑。许久才牵了马,缓缓转身,步步妖娆,莞尔,然后泪流满面。   “不曾。”   ☆、129.从别后,忆相逢(一)   在她转过去的瞬间,玉冥辰忽然觉得有些凉意。   那样悲伤的表情,怎么都不像是不认识的人呐。右手缓缓抚上心脏,冥冥中觉得她一定对自己很重要。   “辰哥哥……你认识那个女人?”少女娇俏的目光里是掩藏不去的狠意。   玉冥辰猛然回神,猝尔伸手抓紧了身边女人的脖子:“楼语烟,不要随便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   “你……不,我不会——”楼语烟的脚已经离地,气息不畅而满脸通红,泪水渐渐透出了眼眶,看上去楚楚可怜。   玉冥辰蹙眉收了手,楼语烟摔在地上,看着他往那个女人离去的方向走去。捂着胸口狠狠地喘气,笑得有些凄然。   明明上一秒还任她勾着他的胳膊,下一秒却因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而掐她的喉咙。那么让人掌控的男人,才更令女人疯狂。   冉瑟瑟虚弱地扯着步子走,虽然泪流满面,心痛到窒息,可是却感觉松了一口气。看见他过得那么好,如愿地忘记了自己,好像完成了一种使命。为离歌他们报仇的事情告一段落,也见到了师兄,似乎已经死而无憾。   一下子放松的恍然,紧接着是早已吃不消的身子陡然衰弱。   昏迷过去前一秒,冉瑟瑟无力再勾唇,只是心底歉疚地想起了灵阕。明明说好了要和他一起夺回属于他们的东西的,可是,幸好没有让他们跟来。   玉冥辰赶来的时候,正好拦腰搂住跌倒的她。   倘若他没有跟来,这个陷入昏迷的女人,等不到明天早上,就会被这森林里遍地的野兽啃得尸骨无存。无法顾及满脑子的‘幸好’是为什么,怀里温软让他不自觉放轻了动作,想要抱一辈子。   冉瑟瑟醒来的时候,四周有些昏暗,不是入夜,而是他们已经深入森林,没有阳光照耀。那女人似乎被赶回了他们自己的马车,冉瑟瑟自己这架马车上,除了前面一个架马的黑衣人,竟只有她与玉冥辰二人。   身子没有以往的酸疼,是因为她枕在玉冥辰的大腿上,那人的手还在她的脸上,一睁眼便能对上那双幽暗深沉的眸子。   冉瑟瑟怔了好一会儿,才垂帘避过了他的目光,道:“你怎么在这里。”   玉冥辰的手却未停下,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脸,偏生他神态高冷自在,并不显得有什么不妥。可于她来说,便过于撩人了。即便是之前的玉冥辰,都未做过这样暧昧的动作。   “你是谁。”   无视去那只已经捏上她耳垂的手,睫毛微颤,语气有些疏离:“我不认识你。”   “是吗?”玉冥辰的语音升了一个浅浅的调,明摆着不信,却也没再追问。   在他的指尖袭上她的锁骨的时候,冉瑟瑟终于无法装不知道,推开他的手想要坐起来,却被他一个使力揽入了怀里。   “放开我。”冉瑟瑟恼羞,却被禁锢在他怀里无法移动。   “这么有精力啊……”玉冥辰的声音依旧浅浅淡淡,却染上几分危险:“不若我们来聊聊为什么你体内肝脏衰弱,聊聊我们的关系,聊聊我为何会失忆,而你却装不认识我?”   冉瑟瑟一愣,一阵心虚,忽然摸不准这人究竟有没有失忆。   玉冥辰确实是失忆了,可是却不笨,冉瑟瑟摆明了认识他,而且从自己对她不受身体控制的感觉来看……曾经的他们很亲密,而她装作不认识,便有几分令人怀疑的内情了,委实令他很好奇。   没有一个失忆的人会不好奇过去,他也一样。   “我……突然有些困了。”冉瑟瑟实在招架不住此时鬼畜上身的玉冥辰,安安分分缩在他怀里装死。   况且,这种熟悉的感觉,好让人怀念。就让她待会罢,等出了森林,一定离开……   闭眼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曾经幸福近在眼前,她有许多选择,偏偏选了一个最黑暗的结局。若是一早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他怀里,该多好。   安静了好一会,冉瑟瑟却又觉着有些尴尬无聊,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玉冥辰挑了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总算确认他是失忆了,冉瑟瑟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无奈,和失忆了的玉冥辰居然完全没办法正常交流啊。   “我们又不认识,为什么要告诉你啊。”真是,变成这样的师兄,让她一点忧桑的气氛都没有了。   “嗯。”听他轻轻应了一声,冉瑟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他的手居然又不安分地在腰间移动。   “……夜语皇。”有些咬牙。   “嗯?我以前喊你什么?”   “瑟——呃!说了我们以前不认识!!”居然被套话!她对他从来就没什么戒心,差点就打脸了!   玉冥辰挑眉:“瑟?那么,你的真名究竟是什么?我不喜欢听假话。”   “琴瑟。”冉瑟瑟欲哭无泪,咬牙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玉冥辰细想了好一会儿,依然什么也没想起来,对这个名字太过陌生,却在她再三确认下没有再怀疑。   接连被套话讨不了好,冉瑟瑟再也不敢轻易开口。腻在他的怀里,没多久又舒服的睡了过去。   ☆、130.从别后,忆相逢(二)   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停了行路,玉冥辰也不在车上,腰间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匹狐裘。将狐裘塞到一边,掀了帘子往外看,却见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前头亮着火光。   拉开帘子下了马车,果真见几个黑衣人守在外围,那女人靠在玉冥辰肩上,玉冥辰轻熟地在火架上烤着肉。   见了她下来,玉冥辰神色浅淡:“过来一起吃吧。”那女人闻言也没有出声,软成一滩水靠在玉冥辰身上,朝冉瑟瑟挑眉。   冉瑟瑟见状浅笑,转身深入树林,张手挥了挥,懒懒散散应道:“不用了,我不饿。”   玉冥辰蹙眉。将手上烤的肉丢给身边的女人,一把推开她,甩袖起身。楼语烟恼怒地作势跟上:“辰哥哥!你又要去找她!”   玉冥辰回头看了她一眼,厌恶道:“在这好好待着,不准跟着我。”   “你!哼!”被一起来的黑衣人阻拦住,楼语烟咬牙把气撒在他们身上:“你们只会听他的话吗?还记得你们自己姓什么吗!我是楼家嫡女,你们是我爹派来保护我的!”   黑衣人首领恭敬的行礼,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小姐,家主再出发前再三叮咛我们,一切行动必须毫无条件地听从玉公子。海翼向来强者为尊,大小姐若是想要血统至尊,不如去尘寰大陆。”   “你们!”   冉瑟瑟在森林里随意走着,不辨方向。反正这森林的条件比在沙漠好多了,就算一时半会出不去,也死不了。若是与玉冥辰走散了,就是缘分使然……反正,他的出现本来也不在她的计划中。   只是可怜了沿途碰上她的动物们,红衣耀眼,最能激发兽性,可偏偏来一个死一个,直到意识到危险再也不敢靠近。   就像当时灵素对玉冥辰的占有欲令她不爽一样,玉冥辰和那女人的毫不避讳……也激发了她嗜血的欲望。   果然啊,还是应该眼不见为净。   利落地扭断一条从树藤上吊下来的毒蛇,忽而觉得有些头晕。蹙眉看着前头白雾弥漫,猛然清醒,想要转身离去。可白雾却早已萦绕在她身旁,一个转身就轻易迷失了方向。   “如此,跪——还是不跪?”   突然响起的阴沉,令冉瑟瑟猛然一个激灵,穿过重重人影,看见陈林手中握剑,划破了玉冥辰的衣袖,看着倔强站在人群中的身影,缓缓屈膝。   “我跪。”   头好疼,日日夜夜一闭眼就能记起的画面,又一次摊开在眼前。明明她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是无法抹去这段过去!   眼前一阵迷雾,再睁眼,却见迷茫中李怜儿放下蛊虫,玉冥辰狼狈不堪地终于倒地,鲜血染红了白袍,如玉的肌肤变得越发苍白透明……   “玉冥辰!师兄!师兄……”冉瑟瑟飞奔过去,却穿透了所见的所有身影,踉跄跪在玉冥辰身边,双眼泛起血丝,泣不成声。   “你说要我等你回来的……”小心翼翼地伸手上前,却不敢真正触碰那人丝毫。忽而又变得癫狂起来:“等我杀尽天下人,就立刻下去陪你!”   ……   玉冥辰在她身后站着,眼神复杂。他看不见幻境里的一切东西,却能看见她的痛苦和绝望。褪去了人前的妖娆与骄傲,堕入无边的黑暗的她。   看见她忽然疯了一般抓起腰间的紫蟒鞭击打周边的树木,丝毫不顾忌内力消耗,顷刻间竟毁了周围大片的花草和野兽。   “瑟瑟!”   略带些急切的清冷声音响彻耳边,本就逐渐清醒了几分的她彻底惊醒过来,一阵脱力后退了几步。稳了稳心神,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看见了完好如初的他。   痛苦窒息的心情似乎刹那间得到了解放,浅浅地笑了笑。还好,他没有事。   “你入了幻境,这一块长满了令人产生幻觉的花草,心神不定的人会一辈子沉迷幻觉,最终死在这里。”玉冥辰定定看着她,解释道。   “嗯。”冉瑟瑟应了一声,神情自若。   “你刚刚在喊我的名字。”玉冥辰走近了几步,直视着她的眼睛。他还听见她喊他师兄,两人的关系基本已经能确定了,虽然有违伦常,但他并不在意。   “没有,你听错了。”冉瑟瑟垂帘,转身想绕过他离去。   “你很爱我。”虽然听起来有些欠打,但他的表情很认真,像在告诉她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或许,曾经的我也很爱你。”   “没有的事。”冉瑟瑟深呼吸,狼狈而逃。   听见她一次次直接的否认,看着她逃离的红影,玉冥辰按了按情绪莫名的胸口,自语道:“或许,不只是曾经。”   ☆、131.从别后,忆相逢(三)   顺着原路回去,没有理会楼语烟嫌恶的目光,一直到坐入了马车,还心有余悸。心底一阵一阵的凉意。   幻阵周围的花草分外茂盛,一看便知死过不少人当了花肥。自己向来心神不定,竟莫名闯了过去。若玉冥辰没有及时赶到,恐怕就在幻境里窒息了。   最近昏迷频繁受的刺激太多,怎么总有种熬不过一年的感觉呢。   玉冥辰随后回来,万分自然地上了她的马车,却未再多话,又开始行路。路过方才的幻阵,因为冉瑟瑟的一番砍杀毁去不少花草,白雾竟散了许多。定了定心境,也算是平安过去。   “我可以把这里的花草都毁了吗?”没办法,真的是很讨厌幻境这种东西啊,血淋淋的撕开回忆,偏偏心魔刻骨的她根本无法抵抗。   玉冥辰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不过三日,就长回来了。”言下之意,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剩下的时候,冉瑟瑟十分安分,怕什么时候又入了幻境,让玉冥辰探听到什么。不知那日他听了多少,事后又哑口不言,使得她心里始终没什么底气。   玉冥辰看她心虚的样子,挑了挑眉。   对于冉瑟瑟来说,森林里倒也不大凶险,只是夜里防着点野兽也就罢了。倒是看着玉冥辰与她朝夕相处,外头那女的不安分,每日想弄些事来,比野兽麻烦多了。   夜晚,黑衣人利落地搭起火架,又一次烤肉。   楼语烟显然对于每日相同的伙食相当不耐烦,道:“马车里没准备其他东西吗?我受不了,不想吃这些!”   “没有了,大小姐。”黑衣人面无表情。   “辰哥哥——你看他!人家是你的未婚妻,你都不帮我教训一下他吗?”楼语烟的声音刻意娇腻,说是告状,不如说是撒娇。   更不如说是,挑衅。   未婚妻。 冉瑟瑟略微有些压抑,却并不惊讶。这女人能明目张胆地粘着玉冥辰,想必也是撑着名正言顺。虽然她非常不喜欢那女人,看得出来师兄也不见得喜欢,但是看她那任性娇气的性子,八成是哪个贵族世家捧出来的嫡女。   没有记忆的玉冥辰会同意这样的婚姻,想来也是因为能带来的利益太多,没有拒绝的理由。   玉冥辰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微微眯了眯眼,侧眼看向冉瑟瑟,却发现她面无表情,一副毫无干系的样子。   玉冥辰心底不大高兴,可是说不出为什么,用着比平时更冷了几分的调子:“不想吃就不要吃了。”甩袖回了马车。   冉瑟瑟也不大高兴,虽然不想回去面对玉冥辰,可更不想和楼语烟独处,索性也回了马车。   看着两人相继钻入马车,楼语烟咬了咬牙,冷笑一声,回了自己马车。   刚进去坐稳,外头的黑衣人便递了一个盒子给玉冥辰。盒子十分精致,看得出来里头的东西也宝贵。   “那是什么?”冉瑟瑟挑眉。   玉冥辰伸手打开盒子,神色依然冷淡:“一些比较珍贵的草药罢了。”   在那盒子躺着的是一株暗紫色泛着异香的植物,冉瑟瑟没有见过,也不大在意。反倒是感觉到玉冥辰情绪不对劲,好好的突然生气什么?   接下来几日,玉冥辰做什么都是拒人千里的样子,冉瑟瑟也懒得自讨没趣,嫌车内郁闷尴尬,便出去和一个黑衣人驾车。   “喂,你们那个小姐是什么人啊?”习惯性叼着根草,找黑衣人套话。她其实一点都不好奇,只是在沙漠待太久,玉冥辰也不是多话的人,她单纯想找人说话。   这个黑衣人看上去二十出头,模样性子也青涩的很,自幼被灌输的是强者为尊的思想,一心求武,倒没什么心机,但为人也正经,回了话:“楼家嫡女楼语烟。”   楼家?冉瑟瑟抽抽嘴角,确认道:“海翼四大家族的楼家?”   黑衣人点点头:“海翼只有那一个家族姓楼。实力几世几代祭奠,姑娘若想少些麻烦,还是不要轻易开罪好。”看的出来冉瑟瑟武功不低,但这番相貌一旦入世,本身也是一种麻烦。黑衣人的话语间,其实是带着些劝告的。   “真是麻烦了。”冉瑟瑟无奈扶额。她要夺回的是楼家嫡女的名分,可楼语烟和师兄已然有了婚事。也罢,具体等灵阕来了再说。   黑衣人年纪轻轻,似乎也被闷久了,索性和她闲聊起来:“姑娘是尘寰来的吧?怎会独自一人去海翼?到了以后,又该如何打算?”   “我?”冉瑟瑟想了想,答道:“尘寰待久了有些无聊,出来见见世面,顺便……”   里头的玉冥辰捏紧了扇子。   “顺便解决些恩怨。”   蓦然松了手,扇子掉落在地。玉冥辰面无表情,却无法忽略嘈杂的脑中忽闪而过的唯一想法:他以为她是专程来找他的。   “至于到了以后,随便寻个地方落脚,与人会和,再去解决恩怨。”冉瑟瑟毫不避讳,反正谁也猜不到她的恩怨就在楼家。   ☆、132.从别后,忆相逢(四)   “恩怨?海翼不比尘寰,姑娘小心些。”黑衣人有些诧异,倒是也提醒了一句。   冉瑟瑟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岔去了话题:“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里?”   “草药已经找到了,我们也避开了比较麻烦的地方,过多半日路程就能走出森林。姑娘,你有地方落脚吗,少爷的地方恐怕不大方便——”   “青木!”玉冥辰在里头蹙眉打断。   冉瑟瑟莞尔,起身准备掀起帘子回去,道:“青木?真是个可爱又忠心的手下。安心吧,我出了森林就不会跟着你们的。”   玉冥辰俯身捡起了扇子,蹙眉不知想些什么。   半个身子才钻入马车内,手腕一疼,被玉冥辰生生跩了进去,摔在他身上:“喂!你干嘛——”   “到了海翼,你要去哪里。”   依然是没有语气的音调,冉瑟瑟却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暖情的同时也在担忧着,她的出现其实是在影响着师兄的。   不仅时刻在动摇自己,也在刺激着玉冥辰的记忆。   眸子染上几分认真,转身跪坐在他的身上,被他紧抓着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敛去了笑意:“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好好照顾自己。”   左手拉下他冰冷的手,想推开他的怀抱,岂料被玉冥辰直接拦腰又带了回来,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深邃的目光复杂而危险。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明明认识,为什么装作陌生人。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玉冥辰冰冷的眸子漾起浅浅一层涟漪,心底的熟悉感在告诉他,他们从前一定……密不可分。   冉瑟瑟又一次推开了他的手,坚定道:“不,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怕极了他探究的目光,转身又跨出了马车。   “姑娘你去哪——”   奔走中的马车因她突然跃下而颠簸了一下,青木惊呼的声音传来。   “散心,等等追上你们。”敷衍地挥了挥手。   玉冥辰本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马车内,暗色的眼眸却掀起层层怒意。   “我会自己记起来的。”   冉瑟瑟下了马车,依然无法定下心神。又不敢随便乱走,于是又转了方向跟着马车的轨迹漫步。很想让师兄恢复记忆,很想与他厮守。   “咳咳——”   面色一变,冉瑟瑟从怀里拿出红帕子,将唇上染的血迹仔仔细细擦去。没有夜锦然的医药调理,又多日颠簸,竟然又复发了。   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玉冥辰太聪明,会瞒不过的。   青木的声音恍然响起:“过多半日的路程就能出森林了。”半日……看来也不会很久,冉瑟瑟低头看着脚下的车轨,眯眼做出了决定。   天色逐渐暗下来,玉冥辰掐着手里的玉扇,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浓。生怕她赶不上,马车在原地已经停了一个时辰。   “青木。”   “是。”青木掀开车帘,抬眸便见玉冥辰怒气冷冽,气息危险。   “带上全部人,去找。”   “是。”青木放了帘子,对着前面的马车吩咐几句,很快所有黑衣人都消失在原地。   楼语烟下车过来,正巧见了玉冥辰站在马车旁边,望着黑暗的森林深处。有些不满的打断了他的思绪:“玉哥哥,我们把人都支走了,万一有危险——”   “不会。”玉冥辰淡淡地应了一句:“你先回马车歇息一会。”   “玉哥哥,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以后你对我都那么冷淡了,她本来就莫名其妙出现在森林里,又长成那副样子,是不是专门勾人的女鬼啊?”   玉冥辰依旧站着,并未搭理她。   “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可以带回去做妾,可是不能忽视我!”楼语烟撇了撇嘴,做出让步。   “不要乱想,回去。”   楼语烟轻哼了一声,又不敢违抗,转身朝马车走去,转身的瞬间原先少女的娇气消失,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   又过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她竟然丢下了马车和所有东西,身上身无分文,人生地不熟的……也要离开他。知晓不会再有消息,玉冥辰回身上了马车。   眯起的眼眸掩去了心思,怒极反笑。   只要她敢进海翼,就最好祈祷不要被他找到,那绝对不比躲在森林里容易。   “……琴瑟。”   ☆、133.彼岸相逢路无归(一)   五日后。   齐天位于海翼边界,虽然位置较为偏僻,但因楼家在隔壁城的带动,这里倒也发展起成了较为繁荣的城市。其中,以歌舞坊青楼等地方最为著名。   作为一名身无分文无依无靠空有姿色的女人,她万分高调的入驻了齐天最大的青楼——琉璃阁。   因她自动上门又过于配合,令老妈妈黄氏眉开眼笑,扯着帕子差使全阁的人好好供着她。   作为举国闻名的青楼,来的达官贵人不少,规矩也不少。她作为新人,老妈妈却在当日只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她’便离去了,其他人也不敢插手,让她就此安安稳稳度过了几日。   一直到今天掌柜的才花枝招展地晃入众人的视线。年近六十,早已没有什么风韵犹存一说,剩的是几十年历经风云的气场和威严,一路与各位富家子弟周转,礼仪周到。施施然穿梭人群,缓慢靠近冉瑟瑟所在的二楼。   回想起那人和自己的对话,她眉眼微蹙,有些不知如何抉择。   “既然是她自己选的,青楼女子,就该按规矩来。”   只是那人说出这话时戾气太重,能让清冷的少主这般对待,上头这个女子定与他相识,恐怕关系匪浅。这事该怎么办,确实太为难她了。   一路犹豫,终究还是走到了门前,推门而入,却见那美若狐妖惹她烦心许久的女子却好整以暇躺在摇椅上假寐,逆着光,又宛如仙子娉婷于画卷。   “舍得回来了?”   那女子依旧眯着眼,神态自若,就像跟相识许久的老朋友谈话一般。这份气度,就让人不敢小觑。   “敢问姑娘芳名?可需妈妈给你更名?”   “不用了……我叫,琴瑟。”   没有料想到她竟然用自己真名,黄氏瞳孔一缩,又极快掩饰过去,坐到椅上,道:“家中还有何人?可有婚配?可有意中人?姑娘又怎会独自一人?准备待多久?可会才艺?”   冉瑟瑟总算挑眉睁眼,似笑非笑地侧过脸看过去:“送上门的女子都要这么严格的拷问啊……”   黄氏微愣,垂帘:“琉璃阁毕竟规模太大,需要清白女子,姑娘还请按规矩来。”   “好吧……那你记清楚了。”冉瑟瑟浅笑:“自幼无依无靠,没有婚配,没有意中人,只有一个哥哥,他尚在尘寰来海翼的路上,我待他来……至于才艺,我一无所知……不如,卖身可好?”   “你——黄氏一惊。琉璃阁多的是卖身的女人,但是……少主光是知道她来青楼就那么生气了,她怎么敢让这不省心的姑娘去开苞?   “你好好休息。再待多几日罢,晚些我自会安排。黄氏起身,从容离去。   本来就清楚师兄的能力,知道这几年来他肯定不会毫无势力,也没想过躲一辈子,但没想到一头就撞入他的地盘。既然本人没出现,那么先前对她的态度,不过是好奇罢了。   失去记忆的玉冥辰,就像回到了高高在上的时候,她怎么舍得再把他扯下来。   “烟玉姐,这里不能进!”丫头仓促惊慌的声音响起,门外似乎起了争执,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   “笑话!一个臭丫头也敢拦我的路?滚开!”一掌拍开守着的两个丫环,推门而入。   那个令众人猜想许久的神秘的女人终于出现在眼前,身后是齐齐的抽气声。怎么会有如此妖艳的女人……   一身红衣衬得人比花娇,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诡异地缺了血色,却更突出那诱人的薄唇染血般妖娆。神色懒散,面若桃花。   而相比之下,纵横琉璃阁数年的花魁烟玉虽然身姿成熟,韵味十足,却总缺了几分灵气和妖娆。   五日前她来时蒙着面纱,虽然看不清面若,却已经勾人心痒,许多客人那日起便盯上了二楼的冉瑟瑟,暗中打听筹钱,等待新一批人露脸的那日。对于一向眼高于顶的烟玉,已然没有了从前的上心。   烟玉心高气傲,怎会忍得自己的地位被一个新人抢去,便想来看看是怎样的货色,而如今……更起了辣手摧花的心思。这样的女人一旦置身于人前,不止她烟玉,所有青楼女子都会万劫不复。   冉瑟瑟自若起身,心内轻叹。没料到青楼内也有这种明争暗斗,真让人不省心。   “几位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烟玉眯眼:“妹妹也忒不懂规矩了,一届新人,却霸占着上等阁楼,既不干活,也不见人,怎么,当琉璃阁养吃白饭的吗?”   “妈妈的吩咐,我一个弱小女子,还能反抗不成?”眉眼微展,调笑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挑衅。   “好大的口气!”烟玉蓦然拔下头上的金钗,闪身刺来,虽然佩戴着满身的饰物,动作却也利索。   周围随从的丫环和不少青楼女子一惊,想上前拦截却又不敢靠近。   冉瑟瑟挥袖避开,莞尔。海翼人动不动就开打的态度……真是合她心意。紫蟒鞭被收走抵押暂为保管,本身也没有佩戴饰物的爱好,但是给这女人一点教训,倒也用不着紫蟒鞭。   桌上的茶杯被衣袖带起,猛地推向烟玉,烟玉一愣避不开,执在手里的金钗却不知何时断了两节,茶杯稳稳落地。   “烟玉,你在干什么!”一声怒斥,使在场的人屏了呼吸停了动作。却见黄氏跃过人群,眉眼带着怒意。看向完好无损的冉瑟瑟,刚松了口气,却见她轻咳一声,唇边溢出浅浅的血迹。   瞳孔微缩。她分明看见烟玉并未靠近琴瑟,如今她却无端咳血……那么身子……   看到她的神色,冉瑟瑟伸起大拇指按向唇瓣,再拿起一看,果真见上方深红的印子。看黄氏的目光,蓦然多了几分嗜血。   虽然她这些日子对她不错,虽然咳血的消息也瞒不过雪暗和夜锦然,可是唯一一个不能在她死之前知道消息的……玉冥辰。一旦他追溯过去,很快就能猜到她练了血魄决,她不想……不想让他知道。   所以,不论是谁,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黄氏被她凌厉的目光惊得退了一步,随后看向地上的茶杯,忽然纵身往后一跃。这个看起来妖娆无害的女人,想要杀人灭口!也就是说,她不想让少主知道这个消息……可作为属下,她必须传达!   不知哪个女人惊呼一声,身上挂着的菱纱竟然被冉瑟瑟扯下,眨眼间已紧紧勒住跃身门外的黄氏的脖子。手腕上一扯,那人被生生扯回,面色通红。   一边避开前来阻止的人,一面加紧了手上的力道,直到那人再无声息。   ☆、134.彼岸相逢无路归(二)   纵横青楼十余年的黄氏,竟然这般悄无声息的死于人前。看着脖子还缠着菱纱的黄氏瞪着凸出的大眼,鼻息间再无气息,瘫倒在门槛边上,众人倒吸一口气,看向面无表情的冉瑟瑟,却不敢声张。   女子妖娆的面孔此刻看来却让人心寒,视线所触及的地方,众人都不由倒退几步,烟玉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敢吱声。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这种人作对。捏死人命和蚂蚁一样简单,根本就没有人能阻止她……   冉瑟瑟心思烦躁,自然没心思管他们,冷声道:“如果不想死,就安分些。”撇开一屋子越来越多的人,独自下楼离去。   一路上掠过重重贪婪沉迷的目光,随手打伤了几个想要强取豪夺或是搭讪的人,便再也无人敢靠近这一株罂粟。   每次发生的事情都与料想的不一样,真的是很让人抓狂。   总算意识到自己在街上太惹眼,冉瑟瑟蹙眉跃上一家街角的客栈屋顶。坐下算是安顿下来,才隐约感觉到声响,转过头:“谁?”   一路思绪混乱,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有人跟了她一路。   “瑟瑟……”   待看清了来人,眯着的眼眸微松,恢复了神色:“比我预想的来的要早一些。”再看向底下,果真见不引人注目的街角巷多了两辆马车,轮子还沾着沙尘和草屑,比起原先的精致要破旧许多,看来一路并不好过。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驾车的三爷和夜锦然朝上对她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   灵阕微叹:“今天凌晨才来到,本来以为还要好一阵子才找得到你,结果都不用打听,到处都传齐天出现了一个很美的女人。”   冉瑟瑟勾唇,用手背擦了擦唇边。   “好端端的,怎么跑青楼去了?”灵阕掀了掀衣袍,坐到她身旁。   “我看到他了。”   “谁?”灵阕一时间没反应不过来。   “师兄……玉冥辰。还在森林的时候,就看到他了,忘记了我,比和我一起的时候……处境好多了。”清晨微冷的风伴着晨曦,竟有些醉人。   “……傻丫头。”一下子,原先的责备都吞回了肚子。   “真累……怎么活着那么累呢。”眯了眯眼,靠在灵阕肩上。唇边还上扬着,眼角的泪却一下子滑落下去。   也不过悄无声息的一滴而已。   还不如上一世没有思想打打杀杀来的痛快,情爱一事,太伤人了。总觉得自己两世为人,比起古人肯定毫不逊色,可现在才悔恨当初年少轻狂。   灵阕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再睁眼的时候,竟见到了夕阳。脑袋昏昏沉沉,脖子都僵了。而灵阕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望着落日,不知想着什么。   冉瑟瑟侧眼,张唇:“……哥。”   “嗯?你说什么?”灵阕才发现她醒来,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冉瑟瑟站起身,摇了摇头,看向下头睡倒一片的两辆马车,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们来了,你先去楼氏吧,我处理好了这边,就过去。”   灵阕起身活动了一下麻了的胳膊,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小心些,我去楼家踩稳了脚跟你再过来。”   “嗯。”看着他纵身跃下去,两辆马车又一次驶出巷子。冉瑟瑟拂了拂衣袖,转身也消失在夕阳的一片金色里。   回了琉璃阁,那里秩序井然,没有客人,小厮却莫名多了许多,神色有些怪异,走入大堂,那些人见了她齐齐一愣,却也不敢多看几眼,很快又低头散开。   冉瑟瑟挑眉,一步步走上二楼。一直走到房门前,纤细的指尖碰上门把,轻轻推开了门。房内被重新收拾整齐,原先凌乱的桌椅都换了一套。而桌前,却多了那一抹清冷的身影。   冉瑟瑟垂帘,背身关门,一阵凌厉的气息忽的袭来,那人已到了她身后。   “果然是你。”冉瑟瑟神色自若,并不躲避。   “去哪里了。”玉冥辰冷声跩过她转回身,按着她纤细的手腕压在门上。神色冷然。   抬眸对上他幽暗的眸子,敷衍地咧嘴:“你猜?”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冉瑟瑟收敛了笑意,一把推开他自顾自前去收拾衣物,道:“我的人来了,多谢这几日的照顾。”   “你想掩盖什么?”玉冥辰看着她,道:“当时突然离开,没有预先带上任何东西,那么应该是临时起意;还有这一次,杀了黄氏,因为她知道了什么吗?”   脚步微顿,冉瑟瑟莞尔:“没有,只是因为我不高兴而已。”语气缓了缓:“还有,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真不像你。”   “你去哪里。”   包袱里也不过两件衣裙,冉瑟瑟将包袱跨上肩膀,转身出了门。   “我们似乎还会再见面。”   ☆、135.彼岸相逢无路归(三)   玉冥辰看着她毫不留恋地离去,负手而立,良久才面无表情地朝后挥了挥手,隐于屋内的两名暗卫立即跟去。   剩下一人从帘后走出,道:“爷,一月后的事宜已经准备完毕。”   玉冥辰点点头,看向门外,冷声道:“派人去尘寰大陆探听近几年的事情,再查一下琴瑟这个人,以最快的速度。”   “是。”   屋内悄无声息,剩下一人仍旧站在原地,一身孤傲沉寂于清风中。   楼氏是海翼四大家族之首,这也使得他们所在的城池获得无与伦比的地位,数年以前就已经以“楼城”命名。   冉瑟瑟怀着复杂的心情,却好整以暇在路上散漫游玩耽搁了两月才到楼城。却不料初初入了城门,便碰到了这些事。   “唉这姑娘的姿色看来也是不错,像是外地来的,好好的姑娘家怎么来了这楼城呢?”一位老太婆轻声叹道,与身旁的人讨论着。   “这楼四公子最受宠爱,不知调戏了多少女人,就是城主也必须客客气气的,可怜了这姑娘啊!”   ……   冉瑟瑟听着周围细碎的讨论,心下微动。打量起这位楼四公子来,年纪轻轻,模样倒也俊俏,可惜了油头粉面又一股子痞子气息愣是拉低了档次。   那小公子也不过十二三岁左右,强抢民女什么龌龊事情倒是干了不少。现下见着冉瑟瑟忽略他,脾气一上头,竟恼怒地吩咐身后的下人上前抓。   “撞到本公子还不道歉,带回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冉瑟瑟在路上寻了个面具带着,银色精致的面具下只露出红唇和下巴,几分神秘色彩倒是更撩人心痒。街尾站着的巡逻官兵在暗处观望了一会,随即装作没看到般路过离去了;冉瑟瑟收回视线,轻笑。   身后八名仆人拳脚功夫厉害,一溜烟涌上她眼前,争先恐后想要先摸美人儿,想来跟着他们少爷这些事也没少干。一群人猛然扑上前,却都撞了个头昏眼花。在众人包围下的红衣美人,却不知何时已然到了四公子面前,纤细的手指夹着他的脖颈,笑意盈盈。   “你……”四公子咽了咽口水,想要说话,却感觉冰冷的指尖在喉结处滑过,背脊处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快放下公子!你可知道他是谁?”一个仆人惊得后退几步,想想这公子的背景,又壮着胆子上前。“识相的还不放人!否则,楼氏你可是得罪不起的。”   “喔?”冉瑟瑟笑得越发快意,松了他脖颈的手指,缓缓抚上他下颔。“听说,楼氏消失多年的嫡长子回来了?”   她狭长的眼眸注视着他,漾着笑意的样子十分温柔,却只有被扼制住的四公子看见她眸子的寒光和讽刺。好像随时不开心了,就会捏断他的脖子。   “是……大概两月前楼阕突然出现,拿着已故大长老的令牌辨明身份,手段狠辣,已经废了十二弟的手还有七弟的武功,获得了三房的支持,得到了楼氏一部分的势力……”这些被楼家封锁的消息一条条从他口里说出,丝毫不敢隐瞒,却看得出对于楼阕的忌惮。   “四位长老已经承认了他的身份,正逼着我爹点头……”   “一旦宗主承认,会是什么结果?”冉瑟瑟挑眉。   “一旦被承认,嫡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在宗主退位前能获得三分之一的势力,其他所有旁支都受其压制,拥有无上的权力,危及宗主。这就是为何他消失多年,大房势力消失殆尽,二房虽然取而代之了,大哥……不,二哥楼琪却没有成为嫡子的原因。掌握权力十余年的宗主,是不能忍受有人与他平起平坐的,即使是他儿子。”   这一番话楼四公子说得小声,周围的百姓并不能听见。   冉瑟瑟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笑意微凉。   “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四公子可怜巴巴地看向她。   “呐,楼氏可真没几个好人。楼家辛苦封锁的消息,你全告诉我了,我若被人追杀该怎么办好呢……不如,我带着你走好了,路上遇刺还有人陪葬。”   “你!”心计被挑明,四公子一僵,随即道:“我发誓,这件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不会有人追杀你。”   闻言,冉瑟瑟又是蓦然一笑,手指从下颔抚上脸颊,道:“这可是大街上,即便你不说,我也会给调查的。虽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心机,可是没有关系……即便没有碰见你,我也会自己找上门的。”   抚上脸颊的手指一顿,看着那张薄唇启了又闭,他面上血色渐少,再听不见大街上嘈杂的所有声音。   “等楼氏血流成河地位崩塌的那一日,便能安心离开了。”   “……你究竟是谁。”几乎要找不回自己的声音,那双眸子里不掩的狠意令他毫不怀疑她的话,甚至能预想那一日的画面。   “楼阕可有告诉过你们,不止是嫡子,楼家的长女,也回来了……”   “你……你是——”   身后碌碌的马车声响起,众人让出了一条道,随那马车定定停在他们面前,两个黑衣下属拉开帘子,里头的人看着前头那抹红,笑道:“瑟瑟,你可算来了。”   透过帘子,里头的人一袭华贵的青衣,黑丝冠起,狭长的丹凤眼起了些许波澜,五官俊朗,眉眼却与众人眼前这女子有些相似。   四公子定定看着他,低低唤了一声:“楼阕……”   ☆、136.人到情多情转薄(一)   一声低唤以后,四公子如梦初醒,蓦然摔后几步,指着那马车的手指有些颤抖,毫无形象地大吼:“楼阕!你怎么在这里……”   见他一副害怕的样子,楼阕不由失笑:“安心吧,你最近可没得罪我。我也没那个心情找你麻烦,只是你好像找我妹妹的麻烦了呢。”   四公子微愣,侧头看向冉瑟瑟:“你——楼家嫡女……回来了。”随即大笑起来:“这么看来,楼语烟和楼清清的好日子算是过完了!”   没有再理那人莫名其妙,也顾不上周围神色恍惚惊讶的百姓,冉瑟瑟上了马车,两人算是高调地在回楼氏的路上。   灵阕笑道:“不用管那傻小子,楼氏中最嚣张最不入流的就是他,知道我为什么不拿他开刀吗?”   冉瑟瑟好奇地挑了挑眉:“为什么?”   灵阕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解释:“那孩子十岁刚满便上街强抢民女,抢了回来晚上给他讲故事;平时行事张狂随心,好心办坏事的事儿没少干,花花肠子多了些,但心眼不算坏。因为对权力并不感兴趣,又懂得讨宗主欢心,竟慢慢成了宗主最宠爱的孩子,连心高气傲的楼琪无事也不招惹他。”   “楼氏你待了也不短了,情况如何?”   灵阕表情也正经下来,道:“宗主比较难对付,不过没关系,倒是你要小心些。楼语烟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女人,你一回来就抢了她的嫡女位置,她可忍不住这气。还有楼清清,二房女儿,和楼语烟狼狈为奸,黑心肝的事情没少干。”   冉瑟瑟懒散地扯了扯嘴角:“我和楼语烟已经碰过面了,放心好了,这么多年皇宫战场江湖也闯了过来,再弱也不会断在女人的手上。”   “见过了?那她和玉冥辰半月后成亲的事情……”   冉瑟瑟微愣,随即闭眼靠在马车帘子边,良久才道:“也知道了。”   灵阕依旧有些忧心的看了看闭着眼的她,摇了摇头,也闭眼假寐。再睁眼的时候,马车缓缓停在了楼宅的大门前。   透过帘子便能感觉到外头黑压压的人以及或是好奇或是憎恨的目光,冉瑟瑟低眉垂帘,敛了满腹心思。   灵阕率先下了马车,儒雅地与外头人客套,冉瑟瑟在马车中从容坐着,并不作答,也无动静。   “宗主。”灵阕客气地与楼宗主作辑,神色却并无一分恭敬,更莫说寻常的父子之情。虽说楼氏这一个大家族里,即便所有人待他都是疏离恭敬,灵阕的态度依旧让楼梓木分外不喜。   一眼便能看出,他眼中没有一点点顾念他们的亲情。就像当初没有斩草除根导致今日引回了一条狼。   然而那张与冉语七分相像的脸一时令他心情有些复杂。   “听说,你找回了你妹妹?”楼梓木年近半百,声音低沉,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后头的马车。冉语走时已经怀孕,冉瑟瑟的回来已经是另一种程度上为冉语洗清了名声。   当年,他们的娘亲,就是被陷害与下人有染而被赶出家门的。   冉瑟瑟勾唇,手指抚上了马车内沿,外头的黑衣人感觉到了里头的声响,齐齐拉开了帘子。饶是早有所见,那一抹殷红依旧能刺痛人的眼帘。   所有人齐齐望向那抹晃出来的红色裙角。   站在侧边的灵阕搭了把手,等待着那人儿做足了气势缓缓出场。探头的瞬间青丝陡然散落,掩住了半边面容,红袖银丝衬得纤细的指尖越发无暇晶莹,身形绰约。还未完全现身人前,那身形却足够令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待那人下了马车,唇瓣挂着意味不明的清淡笑容,一双丹凤勾人心魂,精致的五官与脸庞总透着几分令人看不真切的神色,添了几分朦胧。   细嫩的脖颈脆弱得像能被两根手指捏断,颈下的锁骨若隐若现。一身的妖娆,有意无意的妩媚,只一眼便能颠覆所有人对于“美人”二字的认知。   娉婷款款下了马车,走向人前,往那早已愣住了的楼梓木行了一个挑不出丝毫错误的大礼。“宗主,我回来了。”   看着人们一时回不过神的姿态,冉瑟瑟依旧低头保持着优美的姿势。心底却略微有些自嘲,用未来所有生命力换来的美丽,自然要好好利用。   “你当真是冉语的……”话出口一半,却又顿住了。虽说过分妖媚了些,但那与冉语的五官也有四五分相似,想来是错不了。   “娘亲怀我时受奸人迫害,生下我后便去了,亲自为我取名冉瑟瑟,自然错不了。”   “死了……”冉语的死似乎对他造成细微的触动,很快又悄无声息。只是脑中蓦然浮现出那人数年前跪在门口这个地方,细弱的身子挺得笔直,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恨意,一字一句许下诺言:“我冉语今日受辱,徒留我儿于这个吃人不吐骨的牢狱中,若他有丝毫损伤,即便我力量微弱,也一定日日祈祷,你楼梓木不得好死,楼氏定有一日——灭于不复之地,血流成河!”   罪名确定的时候,那人泪流满面,却清醒着:“我与你成亲多年,怎会看不透你!若这事没有你的参与,你那身世尊贵的二夫人林氏如何上位!青楼出身小家子气的六夫人如何敢做出这些事来!楼梓木……你真是好狠的心。”   见着那阴沉的楼宗主脸色有些苍白,想来是想起了她那可怜的娘亲;再看后头嫉妒愤恨的多位夫人小姐,满屋子只会看主人神色捧高踩低的丫环侍卫,也知她拿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亲当年过着如何凄惨的生活。   “既然如此,王管家,带大小姐入住玲珑阁。”   见了后头楼雨烟几名女子惊讶恼怒的目光,便知这里玲珑阁是重要的住处,冉瑟瑟满意一笑,转身跟着王管家去了。   “娘亲,当年受的苦,我让他们十倍奉还你好了。”   ☆、137.人到情多情转薄(二)   想来一家子人全挤到府门前瞧她去了,宗主还在后头站着,没人敢先行一步,此时偌大精致的宅院却是空荡荡的。   王管家低眉顺眼朝前头带路,冉瑟瑟莲花步子一步一晃,哪怕被落在后头,也丝毫不急。那王管家掌管楼家事宜许久,地位崇高,哪怕小妾夫人也对他恭恭敬敬,从未停下步子待过人。加上此时心思琢磨着,竟没有理她。   逐渐听闻后头没了声响,王管家才猛然回神,顿了脚步转了身子,却见那小祖宗巧笑嫣然折下几支培育精致的梅花枝头。   “这万万使不得!这——”王管家赶回去,但那美得似妖孽般的女子先一步使劲又捏下了几支。眉目淡然,敷衍的声调内带了几分好奇:“喔?如何使不得?”   “这可是大夫人——”瞧见她微挑的眉目,王管家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寒意,连忙低头改了口:“这是二姨娘亲自种的梅花。”   冉瑟瑟悠然地点了点头,语调懒散:“我怎知……一个大小姐还要看姨娘的脸色行事了?莫非我初来乍到,不识楼家的规矩?”   这姑娘的嘴巴可不是一般的毒!这一规矩传出去,楼家还要不要脸了?王管家急忙否认:“是小的鲁莽了。”   王管家倒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稳了心神,道:“敢问大小姐,为何要折这梅花?”   冉瑟瑟勾了勾唇边,漾开一抹凉薄的笑意:“挡住我的视线了。”   王管家顺着她的目光过去,梅花林后头,不正是为老夫人修建的祠堂么,此时老夫人跪在菩萨像前,手里数着佛珠,四个得意大丫环从旁伺候着。   “大小姐,那是老夫人。”   “当年我娘在的时候,老夫人可喜欢她?”   每每听她用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问话,王管家都不由紧张,打起精神琢磨着该如何回答。   “见你那为难的表情,想来是不喜欢的。”将手中的梅花枝毫不怜惜地丢在地上,转身离去。那抹红色裙角摺叠又掀开,竟比这一林的梅花还要耀眼。“若不是手上沾了太多血腥,何须老年长伴青灯。”   听了她转过身带着讽刺的低语,王管家又是一凛,连忙跟上,低头装作没听见。   沉默了许久,王管家一直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冉瑟瑟依旧是小莲花步子,好不自在。   “有一事想请问大小姐。”   冉瑟瑟挑了挑眉:“问罢。”   王管家余光扫过她上好的红衣锦缎,袖边银丝缠绕,开口半晌,终是问了出来:“看大小姐的气度,在外头过得怕也不是一般日子,又怎会想……回楼家来呢?”   冉瑟瑟神色不变,甚至步子也未有丝毫停顿:“这是替你主子问的?”   “不,在下好奇罢了。”   “落叶归根?”   王管家抽了抽眉头。先不说这姑娘一脸凉薄,这几字从她自己口中吐出都有浓浓的讽刺意味,恐怕连自己也好笑罢。   “谁知道呢……”   见前头红影停了步子,王管家这才发现,没有他指路,这大小姐自己寻得了路。低头侧身顿在了一旁:“大小姐,这便是玲珑阁。”   玲珑阁说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占地大了些,与那些小姐的住宿远了些,倒是安静。   见她站在原地沉思,王管家心思玲珑,自顾自道:“这玲珑阁是历来府苑掌权人住的地方,大夫人离去前便是住这儿。二姨娘这些年寻了许多办法也没有老爷松口。”   “王管家,你的主子究竟是谁呢。”   不想她突然问这话,王管家生生被打断了思绪,敛了神色:“我的主子,不过是楼氏罢了。”   不是宗主,不是什么姨娘,竟然是楼氏二字。   冉瑟瑟忽然浅浅笑开。“既然如此,我们怕是没有冲突了。”   未待王管家琢磨,她已悠然推门进了玲珑阁:“行了,你回去复命罢。”   那一抹张牙舞爪的红裙消失在门后,王管家依然没有看透她的意思。半晌,一席白袍转身离去,两侧前来的丫环恭敬附身行礼。   ☆、138.人到情多情转薄(三)   玲珑阁内物事一应俱全,大气端庄,却让人有些压抑。冉瑟瑟打心眼里不喜欢这里,但这代表的是楼家后院的权利,她也不傻,便委屈着住着了。   不再多作嫌弃,躺床上歇息去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要与这一大院子的人斗狠耍心思,游荡惯了又居上位许久的自己真的应该好好琢磨习惯才行。   楼氏长女风姿千华回归的消息则随风吹遍了一整个海翼。无形中牵扯了许多利益,成了风浪尖上,许多人打探着她的为人,重金收购画卷,不知琢磨着什么心思。   这一整日她都闭门不出,屋外频频路过的丫环小厮望穿了玲珑阁的檀香门。楼氏子女咬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望着同个一方向不知说着什么。   屋内那人却浅浅的进入了睡眠,薄被下卷曲着身子,满头青丝散落,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搭在紫莽鞭上。睡相异常安分,偶尔不安地蹙眉,微张了张唇,细弱的喊了句什么。   第二日。   四个丫环迈着小步子轻声进了房,瞧着那床纱内朦胧的人影,也不禁被那曼妙的身姿晃了眼,待回过神来,那人已然自己掀了帘子坐在床上。一双狭长的眼眸似乎有些许冷意,却很快又带上了笑意。   “你们唤作什么?”   听着她带着浅浅的慵懒的声调,似乎很好相处的样子,四个丫环心底一松,放了手中的洗漱用品,齐齐跪下回答。   月华。秋儿。清音。罗雀。   楼氏当真是十分讲究的地方,丫环的名字也要起的如此雅致,便连浑身的气质也不像一般的丫环那么粗俗。不知是谁的人,不知有着什么心思,从几个小丫头身上便能瞧出这楼氏的水有多深。   “知道了,起来罢。”   月华起身恭敬道:“大小姐,我们动作需快些,是向老夫人请安的时辰了。”   顺从着她们的动作,冉瑟瑟垂眸笑得温婉:“知道了。”呐,果然和那老女人气场不和,她可不愿意每日去她那里浪费时间。   看着自己一同带来的那一炷香越来越少,月华心底有些焦急。明明四人动作很快,这大小姐也很配合,但怎么还是超了时间?楼氏里,可从来没有人能让老夫人候着的。   出了玲珑阁,不论几人多么焦急,好几次月华和罗雀的步子几乎都要超到正主的前头去,冉瑟瑟只当不知,迈着自个儿新学的莲花小步,好不悠闲。   正院门外,王管家见了四个丫环松了口气的表情以及中间那人带着浅笑的缓慢步调无奈的笑了笑,心道那个表面笑得很得体的女人心里不知在说什么凉薄的话呢。   当真是对这楼氏的人,甚至对这里的华贵繁荣都带着浓浓的轻蔑与不上心。   冉瑟瑟跨入挤满人的正院时,玲珑阁内那一炷香才燃烧殆尽。   而昨日只见了背影的老夫人坐在上头,盯着她的容貌细细打量,面色不善。可冉瑟瑟愣是行了个闺阁礼,福个身子便罢了,没有下跪便不能下马威,偏偏这个礼数也挑不出错。想着看好戏的人一下子落了空。   “你唤作什么?”老夫人身后站着楼语烟与另一个女子殷勤伺候着,老夫人明明端的是威严,冉瑟瑟却明显感觉出了她的不喜。   “冉瑟瑟。”   老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既然自小唤这个名,便继续喊着罢。”   这一下,一屋子人都听出了些什么来。这老夫人摆明是不承认她的长女位置,哪有归宗的人还用着别姓的?楼语烟在后头勾了勾嘴角。   冉瑟瑟面上依然带着笑意,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毫不在意,道:“是。”   “听闻你先前在尘寰生活,那么是在哪里过日子?”相貌妖媚,又身着上好锦缎,加上老夫人刻意的一问,众人不禁想到了些烟花之地,看向她的目光带了些怀疑与轻视。   冉瑟瑟掠过那些鄙夷的目光,笑道:“我被尘寰的大户人家收养,一直到几年前楼阕哥哥带回我。”   所有人的表情在听见楼阕二字时都僵了僵。   是啊,老夫人能阻止她的地位,可是她对于灵阕根本毫无办法,她一样讨厌他们兄妹二人,可那又如何。老夫人——根本没办法阻止灵阕。   “大户人家?”老夫人轻声念了几字,却带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是啊,毕竟是有头有脸又心地良善的人家,可作不出将好好的女儿家往外赶的事。”冉瑟瑟笑得越发开怀,话中暗指听得众人心底一凉。   四个丫环在旁心悸着,长小姐……似乎不像她今早表现出的那般温和。竟然一来,便和老夫人对上了。   冉瑟瑟从来便不怕他人轻视,因为那些人……最后都死了。   ☆、139.人到情多情转薄(四)   老夫人一时被哽得不知怎么回话,面色险些挂不住,黑了好几分。   侧座不知哪位穿着贵气的夫人缓了场合:“老夫人,我瞧着大小姐也累了,不若今个儿就这么散了罢。”   话语刚落,另一头又冒出一个略微刻薄的声音:“哟,这还没认祖归宗呢,便扒着上前喊大小姐了。”   老夫人面色不悦地望了一眼侧座,这马威还没下呢,倒给人一来就打了脸,在这大宅子里作威作福惯了,她可拉不下这个脸。   冉瑟瑟挑着眉特意记住了侧座那张陌生的脸。虽说不认识也不需要,但人家好意解围,她便记得了。   楼语烟冷笑:“三姨娘,以前你可也是唤我大小姐的呢。”   被唤作“三姨娘”的贵妇张了张口,便被冉瑟瑟插了话:“哪怕你以前被叫做天皇老子也好,莫非你还真当自己是了?”   三房?冉瑟瑟恍然,那四公子所说的,灵阙已经取得了三房的支持,原来这是自己人。   “你!”楼语烟跃过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里是满满的厌恶和恨意。   老夫人总算缓回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用着沉稳威严的声音道:“不论是不是大小姐,来认祖归宗的,便有我楼家的规矩,可容不得你一副刻薄样子顶撞他人,免得出去说我楼家没教养。来人,掌嘴!”   “我这长女的位置连宗主都无法否决,何时可以让你们决定了?老夫人倒是好教养,楼家的规矩,看来我还要习惯习惯。”   “嘴硬,掌嘴!”老夫人冷哼一声,看向门口神色复杂的王管家。   管家扫过一眼冉瑟瑟,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挥挥手让门口两个丫鬟进去了。楼宅里所有丫环都是有些功夫的,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与这大小姐作对并不是好事,希望她自有办法罢。   两个丫环脚步沉稳,功夫显然不浅。无怪这是在尚武的海翼大陆,能在主屋伺候的丫头,自然要有几分能力的。   进来也并不说二话,一个擒住冉瑟瑟的肩膀,另一个已然站到她面前。   老夫人嘴角似乎勾了勾,道:“三十。”这些丫环的手劲她可清楚得很,三十下去,这张脸怕是就毁了。让楼梓木心心念念犹豫不决,不就是因为这张七分像那贱人的脸么?   冉瑟瑟依旧弱不禁风地任由丫环抓着,后头的丫环为了邀功,想要把她压跪下,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已然憋红了脸,心底没来由地发凉。可惜站在冉瑟瑟后头,没人注意。   前头的丫环正用力,手腕却被抓住,然后被甩到了地上。后头的竟也被一脚踹开,伤的更重一些,吐出了一大口血,洒在大堂的地板上。   这一番动作极快,许多人根本便没看清。   老夫人捂着胸口站起来,指着冉瑟瑟:“反了……反了!来人,还不抓下这个恶女!”   将老夫人的脖子捏在指尖的时候,冉瑟瑟恍惚想起,许多年前的夜逝晨也是这样的反应。对着将要窒息的老夫人笑道:“我看起来是太好欺负了吗。让你们觉得……我需要你们的承认?”   老夫人年轻时也是有一手好功夫的,也是靠着伶俐的手脚多次躲过劫难活了下来,如今在冉瑟瑟的手上却动弹不得。不是因为太久没有活动的关系,是她不得不承认的……力量的差距。   一干人也想不到冉瑟瑟竟然胆大包天,被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一身红衣浅笑着的冉瑟瑟,倒更像是来寻命的妖孽。   “我可以杀光这里所有人,再杀了宗主,杀了所有反对的人,楼氏不也一样落在我们兄妹的手上了?”她挑眉,话语极轻,像在思考。   在场所有人莫名出了一声冷汗。地上吐血的那个丫头突然咳嗽了几声,竟然断了气。门口挤着许多不敢上前的侍卫小厮,盯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容,压下心底想要臣服的欲望。   王管家被后头的人挤到了大堂内部,听着冉瑟瑟的话,有些诧异。先前只觉得这姑娘懒懒散散生性凉薄,没想到这压根就是没有人性。   弑父弑亲,可不是谁都说得出来的。   冉瑟瑟望了望进气少了许多的老夫人,厌恶地松了手,转身推开阻挡的所有人出了大堂。   “想往我身上用下三滥的手段的可想好了,我下手可是不见血不停的。”   看着大堂一个死了的丫环,一个擦破脸的丫环,还有一个将近窒息的老夫人,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王管家挥挥手,指挥侍卫将老夫人抬出去治疗。   ☆、140.缘聚缘散缘如水(一)   离了大堂,四个丫环战战栗栗地跟在后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那小祖宗一个不高兴回头捏捏手指,便是一条命了。   那匪夷所思的高深内力和诡异的武功,也不知宗主和长老们能不能控制住,不然……只怕这楼氏,便是这兄妹俩的天下了。哪怕是海翼大陆,也未曾见过这般危险得如一朵罂粟花的女子。   老夫人陷入昏迷中,宗主外出办事并未回来;长老们除了宗主,谁也不知在哪;那些个公子小姐早吓得个个寻了借口回房……无人主持大局,这事儿风一般传了出去。   “慢着,你说……那回来的楼氏长女长什么样?”   黑衣人恭敬地侧身一旁,双手递过一张画卷:“那日恰巧闻名大陆的徐画师路过,当下便悄悄作了这幅画,并扬言此生不再作肖像画。那名女子,红衣,绝美。”   红衣,绝美。   纤细的手指顿了顿,接过画卷,慢慢打开来。黑衣人深知画卷是什么内容,生怕再次失态,急急低了头。   那是一座精致的轿子,大街小巷,来来去去的人影,楼宅恢弘的气派,都不过是为出轿的人儿做了背景。画卷唯一的色彩便是女子一身的艳红,以及唇上一点嫣然。三两笔不过勾勒了大概的容貌,却恍恍惚惚让人觉着美得窒息。   “琴瑟……果然是她。”华袍男子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叠好,握在手上。   “主上,您认识?”   “一个……或许本就该认识的人。”   细思许久,听不出他话语间的深意,黑衣人蹙眉道:“主上,您与楼小姐成亲之日近在咫尺,此时与这名女子接触,恐怕对大局不利。”   “我自有安排,你且下去准备,明日拜访楼家。”   “是。”黑衣人点头离去。   ……   玲珑阁外头,打扫的丫环小厮小心翼翼,生怕弄出点声响吵到里面那位;不时也谨慎好奇地望上一眼,然后又迅速地低头。   王管家守在门口,看着这些下人的举动,不禁好笑。   可别说,在老夫人那一闹,算是彻底下了马威。那一身功夫露出来,眼高的下人哪还敢放肆。老夫人这算是为别人做了嫁衣,也不知气成什么样。   “王管家……”   里头那位忽的一声呢喃,外头众人齐齐看向王管家,又齐齐低头装作没听见。   王管家一个抽搐,喊人就喊人,不带这么自带万种风情的啊。心底腹诽着,倒还是恭恭敬敬地走到了她房门口:“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我这小小的玲珑阁居然要王管家亲自守着,我惶恐着呢。”   那你好歹露出点惶恐的意思好吗。隔着一道门,都能知道她肯定躺在榻上好整以暇地逗他呢。   王管家咳嗽了一声,道:“宗主外出,老夫人病了,楼大公子也不在,属下自然伺候您来了。”   未待里头那人回话,便见众多的脚步声赶来,回头便见宗主后头跟着一群看好戏的三姑六婆小姨子还有什么公子小姐都来了。   “宗主。”王管家侧身。   “嗤。”   这一声轻笑从里头传来,紧接着房门从内打开了。门一开,果真见那女人斜躺着,红衣映着面上笑容特灿烂。   见着众人,歪了歪头,挥了挥手:“哟,宗主。”   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看都和进府的不是同一人阿。   “冉瑟瑟!你娘没有教过你规矩吗?你就是这么和长辈打招呼的?”楼梓木一肚子气还没来得及发,看她那样子便火了。   冉瑟瑟将脚放下,随意地整了整头发,轻笑:“宗主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娘生下我便去世了,自然没来得及教我规矩。”   “你!”楼宗主缓了缓气,道:“你这是怎么了,刚进府的时候可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进府的时候规矩学的多周到啊,到老夫人跟前晃了晃,才知道我这身份根本没人承认呢。心里不舒服,自然不想装了啊。”   ……承认得也太快了吧。王管家心里吐槽。他大中午辛辛苦苦守在这儿,果真有热闹看。   “你……”楼梓木被她气得差点说不出话:“你还敢提!是真的吗,你把老夫人打伤了?”   冉瑟瑟咧嘴,夸张地眨了眨眼:“当然是假的啦!”   王管家连着一群当时在场人士都齐齐黑线。   “我从来不伤人的……只死人。至于老夫人,我不过是……捏了捏脖子?”   这倒是没说错,被她踹了一脚的丫环当场死亡,被摔伤了脸的丫环回房便上吊自杀了,剩下一个被“捏了捏脖子”的老夫人还活着。   “你!这么恶劣的事传出去像话吗!楼氏还有何脸面?”   冉瑟瑟笑得更加开怀:“我进府的时候多少人看着啊,这种事情传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你!你给我面壁思过!什么时候老夫人没事儿了原谅你了——”   “爹!你看大姐进府那会儿多懂事啊,老夫人的脾气你也知道,肯定是给老夫人刺激狠了。大姐自个儿在外头活了那么多年多不容易啊,结果回了府还没人疼……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总之,没爹娘疼的孩子真可怜……”   “你——楼落你瞎凑什么热闹!”   楼落又是一个长叹:“唉,没人疼的孩子……”   “行了行了,我不管了!”楼宗主面色一黑,挥袖走了。   见楼梓木出了院子,四公子转身便瞎嚷嚷:“宗主都走了,散了散了!别打扰我大姐休息。楼语烟你瞎嘟囔什么呢!这就是我大姐,我亲姐!你是不是有意见?有我们来谈谈!”   被他这么瞎欺压着,加上没看上什么好戏,人也都散了。   “哟,我什么时候成你亲姐了?”冉瑟瑟好笑的看着他。   四公子一下敛了脾气,傻笑着奔上前一把抓住了冉瑟瑟的手:“大姐你太厉害了,那老巫婆没事就给我添麻烦,你一来她就丢了半条命——”   ☆、141.缘聚缘散缘如水(二)   看着这小孩儿眼巴巴讨好的样子,冉瑟瑟失笑,挑了挑眉:“怎么,老夫人对你不好?”   四公子微愣,垂帘:“我七岁的时候,与下人玩捉迷藏,亲眼看见老夫人掐死了一个丫环。那时给老夫人发现了,从那以后她就不太喜欢我。”   冉瑟瑟轻笑,正待回话,忽然一顿。   房门被打开,逆光中一袭白衣刺眼,男子的目光在房内二人交叠着的手上一顿,微敛。随即随意的走近。   楼落看清来人,厌恶地蹙眉:“玉公子是来找楼语烟的吗,找错地方了。楼语烟在胭脂阁。”他对于楼语烟楼清清一类人的厌恶相当明显,连带着有关的人一起。   冉瑟瑟面色却相当自然,抽出给楼落捧着的手,起身慵懒而从容地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呐,好久不见。”   玉冥辰看了她一眼,接过茶一饮而尽,然后意味深长地喊了一声:“冉瑟瑟?”   楼落见他们气氛奇怪,看起来像是认识却又十分客气,但本着对于玉冥辰的讨厌,便硬是为他们关了门,自个儿赖在一旁观察,生怕冉瑟瑟给欺负了去。   “我可没骗你,琴瑟也是我名字。只不过孤身一人在尘寰流浪,身份比较多。”冉瑟瑟轻笑。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冉瑟瑟抬眼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我来海翼有很多事要做,唯一没有的一件便是招惹你。”   玉冥辰眯眼,兀自坐在椅上:“你已经招惹了。”   冉瑟瑟失笑:“那可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与楼语烟快要成亲了吧?”举了举茶杯,一饮而尽:“恭喜。”   玉冥辰却不给面子,放了茶杯,看了她一眼:“冉瑟瑟……你可真行。”房门再一次被打开,白衣挡住阳光的时候,只听他低声道:“别勉强了,假笑的样子,真丑。”   “是吗。”冉瑟瑟耸了耸肩,眯眼看着远去的人,笑了笑。   “大姐?大姐!”楼落往她面前挥了挥手:“人都走啦,别看了!他有什么好看的阿,看看我呗……大姐,你怎么……哭了?”   冉瑟瑟恍然回了神,低头笑了笑,抹去眼角一些湿润。   “阿……阳光太刺眼了呢。”   楼落眯了眯眼,看向门外:“大姐,你认识他?”   “不认识呢。”冉瑟瑟将桌上的茶杯收拾好,重新躺会回了软榻上,面上依然是无懈可击的笑容。   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不愧是他大姐。   楼落挑了挑眉,没再揭穿:“那他来这里干什么?”   “你刚刚也不提醒我,我忘了问。”冉瑟瑟看了看门外,笑道:“谁知道呢,或许不过是来打个招呼而已。呐,姐姐要歇息了,你要乖乖出门呢还是要同榻而眠?”   楼落一愣,状似害羞地搂紧了衣服,道:“大姐,没想到你是这么放得开的人……如果,如果你真的想的话,那我也只好——”   “求你快滚。”   门外的楼落看着紧闭的门,好笑的摸了摸鼻子,转身离了去。   “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   冉瑟瑟靠在门上,敛了表情,伸手揉了揉脸颊:“呐,真的很勉强呢。”屋外又是一阵脚步声,长叹一声,转身开了门。   “瑟瑟,老夫人没怎么你——不对不对,你没把老夫人怎么样吧?她要是现在就死了的话,我们会有点麻烦——不过没关系,我心情好像会变好——”   “她没死。”冉瑟瑟打断,看着两马车人跻身入了屋。“我说灵阙、恒翼,你们的小弟带我这儿干嘛。”   三爷自来熟地坐好哪了一个果子边啃边道:“教主,当时我们出寨的时候就是跟着你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夜锦然怨念地凑上前,递过一个药瓶子,道:“两粒,就着水吞了。”边说着边把随身的包袱摊开摆在桌上,将药材珍品一一摆好。   冉瑟瑟也没多问,利落的吞了药,随意地翻看着夜锦然各式的药材。忽然见一块白布包着几根像是草一样的植物,深紫色,带有异香,冉瑟瑟蹙眉,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我好像见过。”   夜锦然忙着将药物分类装好,抽空瞄了一眼,道:“这是我在森林里看见的,天姝草。见着就特意摘了存着,其实对你的病情没什么作用。”   “你说……这就是天姝草?”冉瑟瑟微愣,这不就是……当时那个赶车的用精致的盒子装着的,给玉冥臣的吗?   “对啊,倒是对你那个师兄恢复记忆有用。”夜锦然见她脸色不大对劲,疑惑道:“怎么了吗?”   “天姝草……糟糕。”   ☆、142.缘聚缘散缘如水(三)   “什么糟糕?”夜锦然又问了一遍。   “没……没什么。”冉瑟瑟敛了神色,回头道:“这院子够大,你们自己找厢房住下,我累了,先回去歇息。”   回了房的冉瑟瑟整整一日未出,送进去的饭菜也不过动了寥寥几口。众人见她面色不好,也不再打扰。   入夜。   玉冥辰忽的惊醒,额上略有些许薄汗。敲了敲头,试图从杂乱的脑海里整理出什么。目光看向桌上的空药碗,低声自语道:“天姝草……似乎起效了。”   所以那个一身素衣,脚踝满是血的女孩;那个面容精致却满是倔强,跪在众人面前的……是冉瑟瑟?是了,她身后追来的人是这样唤她的。   那一清澈又绝望的孩子,究竟是如何变成如今这一身红衣妖娆?分明,判若两人。恍惚的几个片段只让他更加混乱,却慢慢能确定一些事情。   该有多深的交集,才能让他的回忆都是她;发生了很多不愉快却又刻骨铭心的事情,才造成了他的失忆,她的躲避。   闭眼趟回床上,却一夜无眠。   一直到天明。一阵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玉冥辰睁眼起身,有些头疼地看了一眼来人:“天姝草,究竟要多久才能恢复全部记忆?”   男子轻笑,一身骚包的华服,明明端着药碗干着小厮的活,却半点没有居于人下的认知。看着玉冥辰有些烦躁的样子,却甚是愉悦,道:“怎么也要大半个月,算起来,你与那世家小姐也完婚了。听说,冉瑟瑟成了楼家长女?”   玉冥辰自顾自洗漱后将药饮尽,半分没有想搭理他的心思。   男子无趣地撇了撇嘴,道:“真是和以前一样闷,要不是为了帮她,我才——”忽觉多嘴泄露了什么,干咳几声,试图掩饰过去。   玉冥辰手一顿,抬头问他:“帮他?谁?”几月前便通过各种渠道示意他收集天姝草,半月前突然来到自己身边,对于这样一个气质不凡又毫无所知的人——若不是他并无恶意,话语间与冉瑟瑟又甚是熟悉,玉冥辰怎么也不会放任。   当时也仅仅给了一个名字,没有任何有关目的和背景的说明。   金以彻。   他所查到的,除了一个养在别院的红眸的男人,便再也没有了。经过多方确认,他只是来帮他恢复记忆,药也并无问题。   金以彻挑了挑眉,索性也爽快承认:“我曾经欠了冉瑟瑟一个人情,所以还她罢了。”   “我与她,究竟怎么了?”玉冥辰低声道。   金以彻却笑道:“这种事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多没感觉,快喝药,你该记起来的。这么深刻的事情,怎么只让女人自己记着呢。”说着不知想到什么,敛了嘴角的笑意,一双深邃的狐狸眸子没了精打细算,只剩满心的敬佩。   “你一定不知道,她为你承受了多少东西。”   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敏感地觉出了情感的变化,玉冥辰喝完了药,皱眉:“什么意思?”   金以彻叹了口气,恢复了笑意,转身离去前,只道:“你只要知道,这个世界只有你还能拯救她,便可以了。”   玉冥辰忽然记起第一次与楼阙见面,那人也只带着复杂的神情看他,道:“倘若你再不记起来,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在遇见冉瑟瑟以前,失忆的这几年,他靠着自己的力量,摆脱了灵秀宫,然后走上更高的位置,却从不觉得过去的回忆有什么重要。他向来便是这样的人,所有事情似乎都无关紧要,骨子里带来的清冷和无情。   然而,遇见她以后,一次又一次那人的后退,逼得他越发想要知道他们的过去。紧接着所有知情的人都无法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带着复杂和忧虑,看着事态的发展。却不知,给了他浓浓的不安。   便连心底似乎也在叫嚣,他会后悔的。   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偏偏,第一眼起对冉瑟瑟便毫无抵抗,又该如何与自己解释。   ……   在玉冥辰送上拜帖,楼语烟提议为他办宴洗尘的时候,楼落眯了眯眼。楼语烟这一副玉家女主人的样子在从前众人也都习惯了,如今他却总觉得怪怪的。   往冉瑟瑟的位置瞄了一眼,那女人却面不改色,自顾饮茶。   楼落撇了撇嘴,分明昨天才为那个男人哭过,今儿个就面色从容,究竟是个什么心态,弄得他好奇地很。   对着楼语烟不时撇过来有些挑衅的目光,冉瑟瑟微笑不语。放了茶盏,便起身欲从大堂离去。虽说她刻意挑了靠近门的位置,但那一身大红加上出色的样貌,本就引得众人关注,因而显得突兀。   然,看了看门外候着的面色凶恶的几人,众人又立刻低头装作没见到。连老夫人和宗主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也不会闲的蛋疼惹那小祖宗。   一出门,瞧见以二爷为首的几人讨好的目光,冉瑟瑟失笑,有些抑郁的心情好了些许,道:“行了,不用困在这楼宅,你们便跟着恒翼一起出去逛逛罢,找他要银子去;我这儿不用人守着。”   “教主——小姐威武!”三爷一群人喜不自胜,很快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瑟瑟。”   转身,见楼阙也出来,冉瑟瑟疑惑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楼阙有些心疼的抚了抚她的头,道:“你来了楼城我还没与你好好说过话,不若今夜我带你逛逛?”   笑着拍下了他的手,微微摇摇头。   “今夜不是洗尘宴吗,改日罢。”知晓他的担忧,想了想,又道:“总要面对的,不要担心。”   其实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她是真的怕。玉冥辰服用天姝草不知多长时间了,不怕楼语烟的挑衅,只怕无法面对恢复记忆的师兄。   ☆、143.缘聚缘散缘如水(四)   玉冥辰原来也有很幼稚的时候,金以彻心想。   据他所知,玉冥辰入楼城进楼家向来是随心所欲的事情,什么时候还要送上拜帖了;这也就罢了,还要找楼家的眼线重点关注冉瑟瑟的表情。冉瑟瑟那成了精的人,哪会有什么表情给人白白看笑话?   果然,得知冉瑟瑟面无表情的时候,玉冥辰捏碎了一个上好的翡翠杯子。   再得知冉瑟瑟身边莫名其妙冒出了很多男人的时候,砸了一桌精美的酒菜。   或许是年少那些不好的记忆丢失,所以现在的他格外的孩子气。明明一张面瘫脸,最近却老是作出这些幼稚的举动。呐,如果是以前,冉瑟瑟看见了,应该会很惊喜。   这一对,当真看得人揪心。连他的小红月都原谅他了,他们却还在磕磕碰碰互相试探着。看着玉冥辰甩袖出了府,金以彻无奈的耸了耸肩。   恒翼在喊了玉冥辰一声结果却换来陌生的表情的时候,终于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   “殿下?主子?几年不见你就认不出我了?虽然我又长得俊了一点点……但是不对啊,认不出脸不是瑟瑟的毛笔吗——”   “进来谈。”在这个莫名的人提起“瑟瑟”的时候,玉冥辰眯眼,将人拉进了附近一家茶楼。   恒翼抱着剑急忙跟进去,猛灌了一大口茶,道:“四年前看你和瑟瑟好了以后,我便离开了一小会儿;结果转眼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说主子,我可是你最忠心的下属,你怎么跑来海翼也不联系我呢?尘寰那些势力我听你的将大部分转了给紫荆皇上,小部分也让他们自个儿过着日子先了——”   这么一段话给了极大地信息量,玉冥辰确定下来,这个人是他从前在尘寰的属下。然而他目前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只急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恩?!”恒翼再三打量玉冥辰,随即试探性的小心问道:“殿下,你失忆了?”   玉冥辰蹙眉,点了点头。   “不是吧?”恒翼一拍桌子,见周围的人侧目,连忙又噤声坐好了。一脸恍然大悟:“难怪……难怪没有阻止小主子,难怪瑟瑟说只来看你一眼……”   见他说了几句又没了下文,玉冥辰彻底没有了耐心,况且又提到“阻止”这些极度令目前的他不安的词,沉了声音:“究竟阻止什么?冉瑟瑟怎么了?”   恒翼被长期欺压过,一下子安分下来。然后又有些奇怪的摸了摸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他们也不跟我说,但是据我观察——冉瑟瑟现在的身体极度虚弱,还有样貌和武功变化太大了,她可是你的师妹阿,武功原本和你同出一门的,如今全变了样。还有我一直不敢问,瑟瑟自小水灵灵的,怎么长大变得这么……妖艳。”恒翼瘪了瘪,吐出两字,确实极难形容。   “她从小可是抱着杀光天下人也要和你在一起的志向,如今千里迢迢赶来海翼却只为了看你一面;明知你有未婚妻也没有动作,反而一再忍耐,这简直是变天的节奏。”   玉冥辰心里的不安和缺口越来越大:“所以……你觉得呢。”   恒翼虽然平日大大咧咧的,但好歹也是思想成熟的男人,加上夜锦然准备药物这些小动作也没有多加掩饰,稍一想想便推断出了什么。冉瑟瑟要烦心的事情太多,掩饰得也不好,又忽略了恒翼这一人,更加没料到他们会提前碰面——于是,恒翼就成了一个突破口。   “所以,她好像练了血魄决。”恒翼低声说出口,像是减轻了心底的一些负担,但又根本不敢看玉冥辰的表情。血魄决三字根本不敢发声,只是用了口型,生怕又掀起另一个大陆一场风暴。   玉冥辰手下碎的杯子又多了一个。   大清早的,小茶楼本身也没有多少客人,玉冥辰此时的气息实在恐怖,很快也都丢了银子离去,酒家掌柜也不敢靠近。   血魄决在尘寰是个禁物,也少人提起。但在海翼这边不一样,所有人都想得到,至今那些氏族还会偶尔提起,派了不少人去尘寰暗中查探;但玉冥辰从不让手下的人去找这些东西,隐约的觉得,这种邪物,一定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所以,代价是什么?”   “这我不大清楚,但似乎是会消耗心力,损毁寿命……但是,主子你肯定清楚。你一定要尽快恢复记忆。”恒翼定定的看着他,肯定道:“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想办法,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救冉瑟瑟,那一定是你,她的师兄。”   在看见小四在寻他的时候,恒翼拍了拍玉冥辰的肩膀,先行离去。   小四惊喜的看着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恒翼,道:“老大,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二爷让我来找你。”   恒翼咧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摸了摸脑袋:“方才有个贼人想偷我钱袋,让我追回来了,结果才发现我迷路了。”   “那贼人也忒没眼色了,老大可是山贼头子阿,居然偷到你身上去了。不对啊,老大你的佩剑还在身上呢,那贼人居然也有胆量?”   恒翼猛拍了一下小四的头,恼羞成怒:“好好走路,哪来那么多问题呢!”自顾走在了前头,默默地长叹了一口气。   玉冥辰捏着碎片独自在茶楼坐到了正午,待掌柜怯懦的提醒:“客官,您的手受伤了,可需要唤大夫?”时,丢了银子,沉着脸离去。身后的掌柜与小二齐齐抹了一把汗。   ☆、144.不如相忘于江湖   二爷等人深知自己是无法入宴看热闹了,索性一群大老爷们自顾自寻了地方喝酒,拿着冉瑟瑟从楼家顺出来的银子,难得的财大气粗。   四个丫环为冉瑟瑟上妆的时候,莫笙箫便悠然进来,见她未好,便坐在一旁等候。那一身与自家大小姐如出一辙的红衣,以及同样惊艳的外貌,令四个丫环也不禁晃开了眼。   冉瑟瑟抽空瞥了一眼,问道:“不与二爷他们一起出去喝酒?你可亏了,我给的银子足够他们上一趟青楼包个头牌呢。”   莫笙箫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们可没有胆子上青楼。你哥怕今晚顾不到你,让我贴身伺候着。”也不知有意无意,往“贴身”二字咬了重音。   习惯了他若有似无的调戏,见四个丫环停了手,冉瑟瑟神色自若的起身。   看向装扮好了的她,莫笙箫不由眯了眯眼。走过拿了清音手中未来得及别上的头花,亲手别好在她的头发上。   “为了与那人的正式见面,这可算是盛装出席了。”   冉瑟瑟依旧从容:“不,是为了放下他。况且,怎么也是楼家长女的正式出席,总要艳压群芳啊。”说着,看向一身红衣艳而不妖的他,对上那一双丹凤的深邃暗沉,道:“你可不常穿红衣,今日这是为了什么?”   他的手还在她的发丝上,刻意又近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那双向来淡漠的眸子带了几分认真:“为了取代他。”   四个丫环站在墙边不敢出声,却在心底暗暗想着这位究竟是谁,两人这一身,怎么看都像是即将婚嫁的夫妻。   冉瑟瑟低头,正想说话,却见他往后退了一步,再抬头时,那双眼睛已然看不出情绪。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莫笙箫牵过她的手:“天色暗了,该你出场了。”   虽说是给玉冥辰的洗尘宴,但冉瑟瑟风头正胜,与楼氏隐隐齐头的另外三大家族也都派了人来,说是趁着这个机会叙叙旧,但楼梓木心知是来见冉瑟瑟来了。四大家族除了平日贸易以及政治上的联系,最普遍的就要算姻亲联系了。   楼阙见了莫笙箫与冉瑟瑟二人踏入伊始,堂上就寂静了几分,心内满意一笑。莫家这次也有参加,他安排莫笙箫的出现,一方面是警告楼梓木不要擅自把冉瑟瑟随意许配他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莫笙箫好。当然,若是能够顺便刺激刺激玉冥辰,就再好不过了。   冉瑟瑟微微低着头,唇边噙着微冷的笑意,素雅精致的头饰反倒成了衬托。平日素颜的她也已经能勾人魂,何况如今刻意的描眉,腮红,点唇。即便她不过是带了那么两分讽刺的笑一动不动看着众人,也生出了几分妖艳的味道。   身侧的男子也是一身红,俊朗的面容,即便带着笑意,却也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压迫的味道。   堂内的楼落好不容易回了神以后,在心底默默地吐槽。别说这满屋子血气方刚的青年,即便是身为大姐直系亲属的他都想扑上去怎么破!大姐你这小妖精这么美艳如花易勾搭你未来的相公知道么?大姐大姐你瞧瞧我合适么?   扒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楼落下意识去找玉冥辰。   看见被楼语烟粘着却毫不掩饰黑了脸的玉冥辰,楼落又觉着身心舒爽。那二人有什么纠葛他不知道,但他可不弱智,大姐那日可不能白哭。虽然玉冥辰很优秀,但是再怎么优秀也是楼语烟那小贱人的未婚夫了,才配不上大姐。   忽视全场各式的瞩目,二人优雅入场,周边拥挤的众人却下意识后退两步让路。   楼梓木上前慈爱地招呼:“瑟瑟,这位是你朋友?”   冉瑟瑟看了一眼身边的莫笙箫,环视一周,见了人群中好几人面色诧异恐慌,握紧了微微颤抖的手,一字一句。   “莫笙箫,字常无,人称毒医。”   “莫……莫笙箫?”楼梓木也有些诧异,侧目看了看身后莫家的人,然后很快从容的看向莫笙箫,笑道:“与莫侄儿也算是多年未见了,不想比之当年更加俊俏了。”   莫笙箫敛了几分性子,温润点头:“谬赞了。”   莫家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大多数人也都还记得,却也默契地并不提起。只是心底暗自盘算起来,莫笙箫莫非是打算借着楼家的手报仇?   楼梓木适时的问出了众人关心的问题:“瑟瑟,你又怎么与莫侄儿相识的?”   冉瑟瑟在众人面前也并不打算驳宗主的面子,端的是大家小姐的礼仪和架子,乖巧回答:“彼时流落在外曾经有过性命之危,承蒙阿莫的照顾。”   与冉瑟瑟相识四年多,她可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喊人的,虽知这是刻意,莫笙箫依然愉悦,面上的笑容真了几分。   楼梓木见了二人一副郎才女貌的样子,心有打算,也没有多问,对莫笙箫一番嘘寒问暖,俨然是岳父的态度。   楼语烟见玉冥辰自冉瑟瑟出现后便没有回过神,恼怒地伸手扯了他的袖子上前。玉冥辰一时并未反应过来,恍惚间已然站到了冉瑟瑟面前。   “爹!今儿个是给玉哥哥的洗尘宴,你怎么光顾着她!”   经楼语烟这么一打断,楼梓木恍然惊醒的表情,对着玉冥辰笑道:“瞧瞧我这记性,贤侄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大女儿,瑟瑟。”   “爹!你在说什么?”楼语烟不过是看不惯冉瑟瑟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却不料楼梓木直接当众宣布了她的身份。宗主的承认,说明楼家嫡女的位置,她再也不能肖想。   楼梓木不满的看了一眼当众质疑他的楼语烟,楼语烟猛然惊醒,掩去不满,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楼梓木缓了一口气,并未再理她,对着冉瑟瑟道:“瑟瑟,这位是玉侯爷,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你可千万不能怠慢。”   楼梓木这番介绍,一边表明了对玉冥辰的看重,一边暗暗警告,生怕冉瑟瑟像在楼氏一样不给面子。玉冥辰位高权重,他确实怠慢不起。   然而,今夜的冉瑟瑟出乎意料的懂事,让他松了一口气,也更加满意。   楼阙站在楼梓木身旁,眼尖的瞧见了玉冥辰袖子下的手猛然握成了拳头,眼底的气压更胜了几分。因为,他那不怕死的妹妹……   冉瑟瑟抬头,摆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微微行了见礼:“见过玉侯爷。”陌生又客气,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即便玉冥辰失忆,据楼阙所知,他们私下早已见过好几次面,何况他也从不觉得玉冥辰会失忆一辈子,所以冉瑟瑟现在这样撇清关系——简直就是作死!!   玉冥辰气得心肝都疼,说不出话来,许久才生硬的点了点头。   ☆、145.不如相忘于江湖(二)   “好好好,来,瑟瑟与莫侄儿先入座。”对于冉瑟瑟的懂事,楼梓木心下大松了一口气,因而忽略了玉冥辰僵硬的表情。   莫笙箫暗暗打量完玉冥辰,觉得自己至少明面上完胜以后,万分骄傲地牵着冉瑟瑟入座。连刚刚见到莫家走狗的那些愤怒都似乎消散了。   冉瑟瑟的任性妄为楼梓木在这两天见识过了,打发走以后,正想与玉冥辰再寒暄两句,却见他已经冷着脸回座,也只好放下心思招呼其他人去了。   莫笙箫将第三块糕点企图喂到冉瑟瑟嘴里以后,冉瑟瑟咬牙低声道:“你别太过分。”   莫笙箫硬塞了进去,偷偷瞥了一眼脸色不好独自饮酒的玉冥辰,笑道:“你先前与人家打招呼的时候可比我狠多了,如今我这算什么。不是要放弃他吗,我帮你。”   恶狠狠地拿过他手里又一次递过来的糕点,再一次强调:“我是要放弃他,可是也不想拖你下水。”   莫笙箫随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是是是,你就一个人守着到老吧。”莫笙箫最清楚自己能看透什么,冉瑟瑟对玉冥辰的执念早已刻骨,如今的放弃也不过是自己骗自己而已。倘若所有深情都这般容易放弃,从古至今又哪来那么多爱而不得苦大仇深的恋人。   她看不清,可是自己不行。   “你慢慢吃吧,我出去走走。”莫笙箫的目光实在太过犀利,在他面前总像无时无刻都被剖析。加上一屋子人有意无意看过来的目光……还要压抑自己不要看向师兄,感觉真的非常糟糕。   纵使她已经足够低调,那一抹红衣消失的时候也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冉瑟瑟一直从大堂穿过院子,走出了很远很远,楼家的丫环小厮都去前头忙活了,以至于后院空落落的,少了些许人气。一直到看不见人,她才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见花丛深处有座小亭子,算是比较隐蔽,冉瑟瑟便抬步过去。亭子做工精致,即便因为少人踏足周围长满了花草,亭内也依然摆好了时令水果,谨防哪位姨娘小姐心血来潮。   尾随而来的楼清清见她只不过是出来找个地方透气,定定站在树后,不知想些什么。一直到身后的丫环出声:“小姐,我们这是……”   楼清清蹙眉,对于打断她思路的贴身丫环毫不掩饰的不喜,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缓了口气,抬步往观赏的荷花池边走去。   这一方池塘虽说仅用来观赏,但楼家向来财大气粗,空了很大一块地出来,为了凸显大气。荷花池就在亭子的侧面,楼青青又瞥了一眼,见冉瑟瑟此时闭眼歇息,便屏气凝神,往后凉凉地看了一眼丫头。   丫环有那么一点底子,见她面色不好,也连忙屏气跟在后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让主子不喜。   却未见阖眼的冉瑟瑟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走到了池边,楼清清停了步子,忽然指了指前头:“那是什么?”   一直低头的丫环闻言立刻抬头,略有些浑浊的池水上浮着不少荷叶莲藕,望了半响也不知主子指的是什么,便抬步打算凑近了看。   楼清清在后头轻声道:“有个奇怪的东西,你再凑近点儿看。”声音里透出些许疑惑,但丫环若是转头,便能瞧见她不过是好整以暇地站着。   一直见到那丫头到了池边,楼清清忽的抬脚。当初负责监守荷花池建立的是老夫人,也不知什么心思,这池塘挖的很深。里面养了不少鱼,加上荷叶阻挡,几乎看不见底下。楼清清可是清楚的,前几年身边一个丫环失足摔了下去,便再没有上来。   听娘说,再前几年还有一个妄想勾搭宗主的青楼女子,老爷甚是宠爱,就在准备娶作姨娘的时候,也摔了下去。宗主起了恻隐之心,派人捞起,谁料一下子捞上好几具尸骨,辨不清面容。这护栏,也是那时建的。   丫环是有那么几分三脚猫功夫,怎敌自小学习楼家高级武功的楼清清这么一脚,生生被踹出了护栏,入了那池塘。   “救命——救……救我!”丫环一下子呛了好几口水,混乱间也不记得把她踢下去的就是自家主子,可怜巴巴地找楼青青求救。   却见楼清清得意的笑了笑,然后站在原地不咸不淡地帮忙喊着:“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看见亭子里的冉瑟瑟循声过来的时候,丫环渐渐冷了心,她身为贴身丫环,自然知道楼清清的目的。平日里欺压良善的事情没少做,不想如今竟然丧心病狂的要害人。脑子昏昏沉沉,已然控制不住身体,丫环睁大眼睛看着楼清清,索性放弃了挣扎。   见楼清清一下子往自己这头看来,冉瑟瑟刻意走快了几步,顷刻间便到了荷花池边上。她与楼清清从未正面打过招呼,但在楼落多次提醒下,也刻意记住了面貌。   楼清清见她果真来了,面上早已敛了心不在焉的神色,冲上前拉住她:“大姐,你快救救她!她不小心摔下去了!”   冉瑟瑟伸手将她的手拿开,看了一眼丫环,竟然不急了。   “看见了吗,她已经透不过气沉下去了,果真是你的贴身丫环,对你也是忠心,临死还盯着你,你不趁这个机会多看几眼吗?”   冉瑟瑟压低了声音,靠的与她极近,拉长的音调显得慵懒而妖孽。顺着她的指尖,楼清清看过去,一下子吓得面色苍白。   丫环的身子已经沉到剩下一个头,那一双眼睛凸出,面色泛青,死死盯着楼清清,面色痛苦抽搐,十分可怖。一直到头顶也渐渐沉没下去,楼青青忽的惊醒,猛地一推冉瑟瑟。   冉瑟瑟却早有防备,反手扯过她的手腕,连人一起压在了护栏旁边。   “别激动阿,你要下去陪你的丫环?”   楼清清挣扎不开,才意识到自己与冉瑟瑟不是对手。本来那日见冉瑟瑟请安的时候下手够狠,也不打算与她硬碰硬,怎料刚才一下子被那死丫头分了心神。   那丫环待在身边也不过几个月,性子怯懦,看着就心烦,本想今日与冉瑟瑟一起解决掉的。左右这池塘平日没什么人,待尸骨挖上来也早就辨不清面目,冉瑟瑟若死了,嫡女位置自然而然回到了楼语烟身上。   “别,大姐!我疼……”被反手压着趴在护栏上,楼清清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冉瑟瑟却丝毫不怜惜,手上的动作更狠了几分,轻笑:“不记得我那日说的话了?下手对付我的时候要干净利落,最好一击必杀,不然……我可不管你有没有成功,不见血不停的。”细长的指尖捏过她的下颔,将她的脸侧过来:“来,大姐瞧瞧,该从哪下手好呢?”   那阴凉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颊,随着视线经过的地方似乎都起了一层疙瘩。楼清清此时才感到害怕,想要摇头,但脸颊被钳制在冉瑟瑟的指尖,一时有些可笑。   “不……大姐,我错了,我不敢了……放过我!”见冉瑟瑟依旧带着笑意,心底一阵阵的凉意,终于哭道:“是楼语烟让我跟出来的,不关我的事。”   冉瑟瑟满意地松了松手:“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自个儿选一个,毁容,还是废了武功?”   楼清清吓得睁大眼睛,猛地挣扎起来:“不,你不能!这是楼家——”   “楼老夫人病好以后就再也没出过祠堂,再也没唤我去请安,所有人见到我都绕着走,你觉得拿这个威胁我有用么?”冉瑟瑟敛了笑意,似乎失了耐心。“既然如此,我帮你选好了。再有下一次,可就要你的命了。”   ……   池边清浅的荷花香不知何时突然带上几分浅淡的腥味。   一直到张牙舞爪的那抹红衣安然离去,树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白影也消失不见。   ☆、146.不如相忘于江湖(三)   宴会因为后院不知出了什么事而突然散了,楼家的下人心下骇然,经过玲珑阁时更加不敢发出声响,以至于这场喧闹似乎并不关她的事情。   玉冥辰在楼梓木的再三邀请下,还是坚持回自个儿在楼城的府院。从开始到散场,人们的注意力似乎都在知书达理的楼家大小姐以及消失多年的莫笙箫身上,以至于他这个正主难得的获得了短暂清净。   回到府中,恰巧见金以彻端着药膳出来,见了他,好奇的问道:“怎么,见到冉瑟瑟了么?她还好吧?”   玉冥辰神色又冷了几分,看着那碗药膳,道:“如果一次性把那株天姝草用完,会恢复全部记忆吗?”   金以彻一顿,随即黑着脸反驳:“是可以,但是对身体伤害极大,这要辅助许多药物才行,说不准对大脑刺激过度留下什么后遗症,你疯了吗?”想了想,放下药膳,缓了神色:“你今夜……给冉瑟瑟刺激了?”   虽然与冉瑟瑟不过几面之缘,但是性子也大概了解。见玉冥辰神色又黑了几分,甩袖离去以后,心知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玉冥辰可能这前半辈子受的刺激都没有今日多。   恒翼的出现透露了许多信息,却让他极度不安。冉瑟瑟与莫笙箫举止亲密的时候,他的心就莫名的一阵阵抽痛;冉瑟瑟与他行礼的时候,他几乎想掐死她,也省得他几乎心脏都不会跳动还要硬生生受了她一礼。   他在一步步恢复记忆,她却越来越狠地开始撇清关系。   楼清清自小在武功方面极有天赋,连楼语烟都曾暗暗嫉妒许久,这次被人挑断脚筋在池塘边上晕过去又被人发现,着实在楼家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那段时间许多人都瞧见冉瑟瑟出去,加上一提起冉瑟瑟时楼清清苍白的表情,这下手的人是谁,已然心知肚明。   楼梓木当场拍碎了一张桌子,怒道:“她这是要灭我楼家不成?来人,把她押过来!”瞥见没有一人敢动身,楼梓木竟摔了茶盏将暗卫唤了出来。   楼清清自醒来以后便面色苍白,被下人抱来大堂作证,也只低着头不再讲话。若是从前,她一定好好把握机会,在宗主面前哭诉,驳几分宠爱;然而她是真的怕了,冉瑟瑟根本完全不惧名声规矩,只怕再来一次,她真的连命都没有了。微微抬头看向暗自高兴的楼语烟,楼清清的神色带上了几分怜悯。   然而不想,这一等,便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楼家哪怕再大,从玲珑阁到正堂,就算爬着也不用半个时辰。楼梓木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楼宅内所有人都听到消息来齐了,唯独老夫人一听闻这事关于冉瑟瑟,便改了主意,死守在祠堂。   正打算再派一批人过去之际,冉瑟瑟才姗姗来迟。换去了昨夜一身盛装,今日反而披着头,红色锦绣丝绸挂在身上,更显得纤弱。派去的四个暗卫却不见踪影,眼尖的人却心颤地发现冉瑟瑟的裙角和衣袖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暗上许多。   “你……你……”楼清清是五姨娘所生,五姨娘家境殷实,本家也有亲戚是当官的,向来过着被宠坏的生活,但终究也是小家碧玉,哪怕经历了再多阴渍事情,也怕沾血。   因此方才还哭着喊着要老爷做主的她,忽然跟哑巴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想起那日的丫环和老夫人,忽然有些心寒的觉着自己女儿其实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那些暗卫呢,你把他们怎么了?”楼梓木看着笑意清浅的冉瑟瑟,不知怎的有些凉意。   “阿,他们啊。”冉瑟瑟轻笑:“对主子不大客气,总是动手动脚的,我帮你教训了一顿。”   “我问你人呢?!”楼梓木站起身,瞪着她。   “死了,尸体在玲珑阁门口。”冉瑟瑟敛了笑意,神色冷淡。   “你!动不动就杀人,你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我楼家不需要你这样残忍的女人!”楼梓木一哽,从位上下来,扯着冉瑟瑟。   “楼家?”冉瑟瑟任由他扯着,忽而大笑起来。许久才停止,看向楼梓木,唇角染上一抹残忍的笑意:“你早就该知道,我回来可不是为了当你的女儿伺候你的,是来找你们楼家人赎罪的!”   楼梓木不料她突然发作,脚步不自觉往后一个踉跄,手也松了。冉瑟瑟却不放过他,逼前一步:“你以为楼家嫡女这种肮脏的名分我稀罕吗?楼梓木,那么多年,你想过我娘那一个怀着孩子被逼出家门的人是怎么过的吗?你想过我哥一个被家人追杀的孩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吗?”   “我娘流浪到尘寰大陆被贪图美色的皇上看上了,宠妃没当多久就被人下毒害死;我哥多年辗转,一边逃离你们追杀一边寻找我和我娘,可你们呢?你在享受荣华富贵,享受控制别人生命的快感!”   “得到楼家的荣誉和权利有什么意思,你不觉得……毁掉它,更好吗?”冉瑟瑟情绪暴涨,纤细的手已然不知觉触上了楼梓木的脖子。   “瑟瑟!瑟瑟!”匆匆赶来的楼阙被她的神色一惊,连忙上前抱住她,楼梓木并未发觉自己在地狱门前走了一朝,呆呆的站在原地。冉瑟瑟双目猩红,楼阙一个狠心,下手把她劈晕过去。   冉瑟瑟简直在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所有人的承受能力。先是老夫人,然后是楼清清,这次竟然连宗主都敢对抗;甚至那一句毁掉楼氏,都没有人敢质疑。   楼阙转身看了一眼楼梓木:“宗主,你如果不想毁掉楼氏,就不要再招惹她!”说罢,抱着昏迷的冉瑟瑟出了楼府。   冉瑟瑟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看着不甚熟悉的房间,也不知楼阙把她带去了哪里。掀开被子坐起身,却没有出去。   低头看了看锁骨处,面色苍白。   那时的感觉,只有自己察觉到问题。她对亲情从来不奢望,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恨意。明明觉得楼梓木罪不至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掐上他的脖子。哪怕她是战皇是教主,也从不轻视生命,最近杀的人却越来越多。   离及笄还有大半年,血魄决却已经控制不住了。怀着一身高深邪恶的武功,血液里的暴躁分子又无法掌控……她已经成了高危物品。   会不会有哪一天,开始伤害身边的人?   “瑟瑟。”楼阙推门进来,恰巧见她面色复杂,疑惑道:“怎么了?你醒了就好。这是我在楼城买的一处别院,先来喝粥吧。”   冉瑟瑟敛了表情,笑了笑,接过稀粥,坐在床上一口口的吃。   楼阙盯着她许久,摸了摸她的发丝,温柔道;“瑟瑟,楼家的罪孽我来背,我们该得的我去找回来,哪怕不要这楼氏,我也不要你背负弑父的罪名。尽量不要动用武功,乖乖吃夜锦然准备的药膳好不好?”   冉瑟瑟低着头,手顿了顿,随即抬头看向楼阙:“……好。”   楼阙闻言满意地一笑,将她吃空的碗收拾走了,冉瑟瑟看着重新关上的门许久,闭眼躺回了床上。一抹冰凉划过脸颊,染湿了枕头。   ☆、147.师兄恢复记忆辣(一)   那日之后,冉瑟瑟并不回楼氏,甚至没有出过这处别院。不明所以的夜锦然和恒翼等人索性也都在别院住下,看着夜锦然研究药物,偶尔做做跑腿。   整整十日。   冉瑟瑟跟变了性子一样,每日就待在房中看书弹琴,原先不甚熟悉的琴技竟然也大有进步。不知是夜锦然每日送来的药膳有效,还是她过于清心寡欲,血魄决也不再作乱。不出房门的她因此自然不知道,外头翻天覆地发生了许多事情。   莫笙箫带着势力回归,成了莫家新任宗主。楼梓木那日被刺激以后一下子老了许多岁,不仅亲口承认了楼阙的地位,甚至将宗主之位拱手相让,楼阙和楼瑟瑟的名字默默添上了族谱。还有,楼语烟和玉冥辰风头正胜,因为还有两日他们便要成亲。   玉冥辰因三年前救驾有功深受圣上宠爱,因此获得侯爷封位,这次对于他与楼语烟的婚事却并不干预,反而对于被金屋藏娇的楼家另一位小姐更感兴趣。   海翼虽然尚武,但由众多宗族世家也能看出,对于血脉的重视,因此皇权还是占绝对地位的。海翼只有一位皇帝,但是管教有度,深得民心,各家宗主对于他也是礼让三分。   在圣上数次在朝廷问起冉瑟瑟时,几位大臣心思玲珑,暗劝楼梓木将冉瑟瑟送入宫。楼梓木想了想冉瑟瑟的性子,有些头痛。于是派人前去试探了圣上的口风,圣上表情尴尬,再三强调没有心思以后,楼梓木反而松了一口气。   楼家地位已然十分稳固,不需卖女求荣,何况若是强逼冉瑟瑟,只怕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在楼语烟亲自将两份喜帖送到楼阙手上的时候,楼阙便知她打着什么心思。玉冥辰这十日也并未出现,不知究竟如何打算,莫非真要娶这个女人不成?不管如何,这种东西不能给冉瑟瑟看见……楼阙走出楼氏,两张喜帖被丢在草丛里。   玉冥辰昏迷了七日,只为了早那么几日恢复记忆。   金以彻在他身旁忙前忙后,待回过神的时候,玉冥辰的下属竟然听从了楼语烟的话,大肆操办婚礼。楼语烟来玉府不是一次两次了,玉府的人见玉冥辰虽然态度冷淡,但从不拒绝,因此早已将她看作当家主母。   楼语烟不知从哪知道的消息,趁着玉冥辰昏迷期间已然把一切操作妥当。不论他成亲那日有没有醒来,都木已成舟了。   这么轰动的婚事,四处传着玉侯爷对楼二小姐情深至极,哪怕隔着一道房门,也能听见路过的丫环羡慕嫉妒的谈起这场婚事。   喝过夜锦然端来的药,冉瑟瑟神色浅淡:“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夜锦然不懂音律,自然听不出她弹错了好几个音的琴声,挠了挠脑袋,答道:“今日四月十六了。”说罢,见冉瑟瑟微微点了点头,倒也不多想,转身出去了。   四月十七,大吉,宜嫁娶。   房内的琴声早已变了调,终于弹奏不下去,骤然停止,然后再无声息。   四月十七。夜锦然一大早端着稀粥准备入房,身后跟着两个丫环端着洗漱器皿。相处好几日,知道这里的主子也好伺候,便大胆在后头说起悄悄话来。   “今日是那位玉侯爷的婚事,听说很轰动,真想去看看。”   “是啊,楼二小姐也真好命。要我说啊,我们这位大小姐明明比那二小姐俊俏多了,与玉侯爷才更配些。”   “你们说什么?”夜锦然猛然一顿,回头。   丫环给吓了一跳,回过神道:“今日四月十七,玉侯爷与楼二小姐的婚事便是今日啊。”   夜锦然骤然想起冉瑟瑟昨日那一问,将那碗粥塞在身后丫环的手里,匆忙推门而入。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这里安安静静待了十日的冉瑟瑟,恐怕昨日便离开了。   夜锦然对着这人去楼空的景象一时回不过神,忽闻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却见是灵阙和莫笙箫。   看着大开的房门,两人顿了脚步。莫笙箫一声长叹:“果然,恐怕是去玉府了。”   灵阙也是一阵叹息:“也罢,由她去。玉冥辰若是负了她,我定要他好看。”   街上有些拥挤,周遭的人们一脸喜庆殷切,身旁不断有女子感叹,谈起那位清冷的贵族。冉瑟瑟蒙了一层面纱,换上一袭白衣,在繁忙的街道上倒也不算显眼。夜锦然走后没多久,她便出来了。明知道应该离得远远地,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从别院出来并不认识路,神情恍惚随意走了好久,一直到清晨,顺着人流竟然也到了玉府。   向来清冷的侯爷府此时挂满了红绸,底下的丫环小厮忙碌地招呼着客人,面上喜气洋洋,倒也没有注意屋顶那一抹白衣。   不知站了多久,骑着骏马的玉冥辰到了府门前,面上毫无表情,在马上垂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冉瑟瑟对于那人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和怪异,又怕被发现,强压着不去看他。敲锣打鼓的声音通街响,她却面色苍白。   大红的喜袍为玉冥辰清冷的表情添了几分人气,高贵俊雅的气质又引起许多女人的瞩目。明明就是不近女色的样子,偏偏引得很多女人的追逐。   没有太久,人群一阵骚动,楼语烟的花轿来了。玉冥辰下马,却并未亲自过去,喜婆伶俐地自个儿扶了楼语烟下轿。隔着红帕子,似乎都能想象她微微带着点挑衅和高傲的样子。冉瑟瑟勉强勾了勾唇,她和灵素付出了那么多,没想到最后便宜了楼语烟。   真讨厌这个女人。   可她不敢上前,连赴宴的勇气都没有,何况看着他们拜堂。只要想想他们拜天地的样子,她都暴戾地想杀人……想杀光所有人。   两人已经牵了大红花入了堂内,冉瑟瑟双眸隐隐猩红,紧紧捏着拳头,甚至无法控制视线。脚尖不小心踢到什么,掉下一小块瓦。然而周围嘈杂喧闹,没有人注意。冉瑟瑟猛然回神,想要转身,却看见玉冥辰回了头。   他的眼神太过复杂,并不是之前的茫然和烦躁,透过重重人影看着她的样子……说不出的熟悉。呼吸一滞……对着师兄永远抬不起头的感觉……   握得太紧,指甲刺入掌心,轻微的痛感总算让她找回了一点神识。血魄决在让她变得残忍嗜血,六亲不认的她怎么能靠近师兄……哪怕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看着那抹白影狼狈地离去,玉冥辰的脚步轻微地挪了挪,又顿住,收回了目光。   ☆、148.师兄恢复记忆辣(二)   袖下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不知是想接住那遥不可及缓缓飘落的面纱,还是想抚上那张思念已久的脸。   仓促逃离了那个地方,冉瑟瑟躲在空无一人的街角,依旧面色苍白。指尖颤抖着摸上脸颊,才恍惚发现不知何时掉了面纱。那种眼神……她的印象太深刻,是真正的师兄回来了。本就不剩多少寿命的她;如今像一只刚放出笼子的困兽,有着尖利的爪子的她……还能如何面对。   “瑟瑟。”   熟悉又宠溺的声音传来,冉瑟瑟猛地抬头,街角处晃着一抹红,明亮的红眸一如从前,含着温润和包容。那人一步步靠近她,然后抱紧,像小时候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   “我的殿下,变漂亮了。”不问她如今为何变成了这样,不提这些年她受的苦,只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红月……”许久才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哽咽,退出了怀抱,看着长相比四年前更加俊美的男子,笑道:“是金以彻带你来的吧?那家伙占有欲那么大,私自跑出来没问题?”   红月一哽,瞪她一眼,可惜妖娆火红的眸子没有任何威力。   “我只是觉得,会遇见你。”那个受了伤永远只会逃跑的殿下,怎么可能眼瞧着婚礼进行,必定是一个人孤单地走在街上。想着,他便偷偷跑了出来。走了好久,才算是见到了,可惜想想金以彻也快要寻到他了。   冉瑟瑟失笑,心底一股暖流。深知金以彻的脾性,对着红月道:“好了,既然知道你在这里,也不愁以后见不到;你快走吧,金以彻该来了,晚点我去找你。”   虽然深知冉瑟瑟对于玉冥辰的执念,对于红月和冉瑟瑟单独在一起,金以彻依旧醋意漫天,若是被他瞧见……晚上又要少不了折腾。   更可惜的是……似乎还是晚了一点。   话音才落,便见一袭华袍的金以彻从墙上翻下来,搂过红月,一双狐狸眼不满地看着冉瑟瑟:“欠你的我可还清了,你该见的人不是这个。”   还未待冉瑟瑟回神,便与红月一起消失了。出场不超过一分钟的某人,速度还真是让人咂舌。   无奈地摇摇头,抬眸想要兀自离去,却蓦然惊得退后一步。   看花了吧……那人怎会出现在这里。血魄决当真是邪物,怎的连神智也不清了。还穿着华贵的红袍的玉冥辰,就站在街角,定定看着她。   “瑟瑟,过来。”   清冷又沉稳的声音令她又是一惊,明明想笑着说这个画面太逼真不科学,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虽然这样听起来很坏,可是这个人没有完婚,而是站在这里,令她很高兴……又很想逃离。   见那个荒唐迷茫的小女人反而又退后一步,玉冥辰心底一阵无奈和气恼。   明明无法面对这个不惜为自己下跪的女人;明明气她不爱惜自己练了血魄决;明明恨她在自己失忆的时候逃离——此刻却是化为了满满的心疼。   缓了缓气息:“那我过去好了。”放下威严,放下一切,只是想靠近这个擅自离开自己很久的女人。试探性地前进一步,却见冉瑟瑟苍白着面孔无措地往后又退了好几步,直到贴在了墙上。   “冉瑟瑟,你再动一步试试看?”看着就要翻墙走的冉瑟瑟,玉冥辰黑了脸,随意释放着威压。冉瑟瑟被一吓,颤抖着身子,却不敢再动。   玉冥辰总算是想清楚了,先前在尘寰能够容许他清心寡欲保持着清冷的原因,是这个丫头永远会黏上来讨好他,而不是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疏离和逃避……令他万分的不爽。他知道,若是再像从前一样高高在上,这个丫头转身就跑掉了。   果然是先前欠的太多情债,所以现在才被她气得要死。   一步步靠前,见冉瑟瑟闭着眼不敢看他,听着脚步声,面色越来越苍白,不知是心虚还是害怕。低低一叹,一直走到离她只有半步的距离,确保她跑不掉。一只手抚上她微微发凉的脸颊,一双眼眸带着无尽的宠溺,可惜她不愿睁眼。   他并不擅长表露情绪和拉下脸讨好女人,可是他会尝试,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疏离的喊着“玉侯爷”给他行礼。   指尖从脸颊滑到耳后,绕了一圈捧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牢牢禁锢住了她纤细的腰。感受到她的颤抖似乎平静下来一些,玉冥辰微微放松一笑,然后不断靠近。   “既然你都闭眼了……我想吻你很久了。”   卸下了冷漠,连声音都带着温暖和撩人。冉瑟瑟猛地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甚至没有说话的机会,双唇已经被那人贴上。那人的瞳孔满是溺死人的温柔,睫毛扫到了她的脸颊,然后闭眼,探入她的唇舌,带着独有的温润和霸道。   冉瑟瑟缓缓也闭上了眼,生涩回应着四处肆虐的他,手掌勾上了他的脖子,白色衣袖滑落到手肘,与他的发丝纠缠在一起,缠绵不断。细弱的身子被镶嵌入了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越来越投入的深情。   感受到她的回应,玉冥辰减缓了力道,却每次在她退缩的时候勾舌继续纠缠,深刻宣誓自己的主权。直到她脸颊通红呼吸不顺,手掌滑到他胸膛,妄想推开。   退了唇舌总算不再纠缠,他却依旧流连在她的唇瓣,轻柔却连绵不断地亲吻。睫毛又扫了扫她的脸颊,然后那人温润的唇移到了耳畔。   冉瑟瑟睁眼,想要推开在耳边深吻的他,奈何他铁了心不放过她。这可是街巷,冉瑟瑟一下子又是气恼又是害羞。   “我很生气。”他依旧离得极近,一说话,温热的气息和唇瓣又触上她的脖子。她却一僵,按着他胸膛的手没有了力道。   “你躲我的时候,我很生气。擅自碰了邪物,明明找到我又躲开,对我说恭喜成亲的话,客气的和我行礼,眼睁睁看着我成亲。”   “这么不听话,我该怎么罚你,嗯?”   “不……”心底警告着自己不能陷入诱惑,冉瑟瑟用着微不足道的力量想要从他怀中逃开。   “变得这么漂亮,惹了那么多男人。到现在还想从我怀里逃走,是不是要吻到你晕过去,才会乖乖听话?”   话语间浓浓的醋意和威胁,撩人又诱惑,冉瑟瑟毕竟不经人事,红了脸颊拿他毫无办法。嘤嘤嘤黑化了的师兄好恐怖……   ☆、149.师兄恢复记忆辣(三)   冉瑟瑟僵着身子靠在他怀里,不敢再多说。   玉冥辰也不在意,搂着她,自顾自说话:“我不会和楼语烟成亲,就算你没有出现,也不会。”楼语烟既然有胆子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就要有给打脸的准备。说着,不知怎么,声音又压低几分:“今日怎么不穿你那张狂的红衣了?”   冉瑟瑟别扭的撇开脸:“今日又不是我成亲。”临出门前,看那身红衣怎么看怎么刺眼。她本身也并不是多喜爱红色,刚出关那日看人成亲给刺激了一下,加上咳血一事,才换了红色。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奇怪,师兄可不是会关心这些的人。将脸又转了回来,伸手推开他靠在自己颈边的头,直视着他带了几分波澜的目光:“你什么意思?”   玉冥辰恢复了面无表情:“随口问问。”   冉瑟瑟眸色闪了闪,良久才不甚确定地问:“所以,你今日本想直接换成我与你成亲?”这么心有灵犀真的不要太准确。   看着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玉冥辰眯眼,握着她腰的手又加了两分力:“所以,你很庆幸?”   冉瑟瑟一窒,许久才道:“你不该那么早恢复记忆的。”   “为什么?”   明明感受着他越来越冷的目光,她还是破罐子破摔,不要命一般的说出口:“你知道了吧,我练了血魄决。今年才及笄,但是十六岁就会死。娶一个只剩下半年命的女人,你不嫌麻烦吗。”   玉冥辰阴沉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所以我应该乖乖和楼语烟成亲,反正现在你大哥已经成为楼家掌权,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一个人等死?或者带上那个什么毒医?等我恢复记忆了,左右你都死了,就可以不用管我的感受了?”   “我——”似乎从没有见过情绪波动那么大的师兄,冉瑟瑟一下子不知说什么。许久,拉开玉冥辰的手,玉冥辰更是气得脸色发白,索性后退了一步直视她。   冉瑟瑟低着头不敢看他,低声道:“我配不上你,我用血魄决杀了很多很多人。”   “就因为这个?”玉冥辰给气笑了,随即板起她的脸,认真地说:“那你听好了,从今天起,你敢擅自离开我一步,我就杀一个人,等到杀光了所有人,我看你回不回来。”   “你——”冉瑟瑟瞪大了眼睛,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很快却又红了眼眶,连声音也隐隐带上了哭腔,却还是要反驳:“你会被当成魔头围剿的。”   “如果等到那一天,你也不回来,我死了,也就死了这条心了,你就可以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了。”   他说得太认真,而她也从不怀疑他的话。   说罢,看着她快哭了的表情,玉冥辰莫名心一软,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湿润,然后将手平摊到她面前:“跟我回府。”   冉瑟瑟依旧回不过神,却本能的把手搭了上去。   两人牵着手回府的时候,冉瑟瑟竟发现玉府的所有红绸都被撤下,那些丫环小厮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却偶尔偷看她,莫说本该拜堂的新娘子,连所有宾客都退得干干净净。   踏进大堂的时候,冉瑟瑟突然反应过来好像见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人,松了玉冥辰的手又退了出去,斜眼瞄着一旁的人:“王管家,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玉府。”   王管家规规矩矩地守在门边:“新的楼宗主掌权后,觉着我用不惯,便打发来玉府做管家来了。”   “喔,我哥发现暗线的一贯手段,应该是乱棍打死吧?”没有听他的鬼话连篇,冉瑟瑟没了先前几分脆弱,如今只觉得好笑,她可是真没料到,这人竟是玉冥辰的人。“我怎么听说,王管家是楼梓木放身边养大的?”   “回大小姐,那是在下的哥哥,年长王某七岁,两年前在楼家死于非命。楼宗主年纪轻轻,实则宽容待人,是楼家的福气。”   “我说呢,你看起来也太年轻一点了。”她先前就觉着王管家这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着实太年轻,后来又觉着可能是容颜问题,原来倒真是有鬼。忽然想起了什么,冉瑟瑟眯了眯眼:“不对,我先前问的时候,你回答我的,你的主子是楼氏?”   “这……”王管家没料到她记性这么好,随即从容回答:“在大小姐出现以前,侯爷有吞并楼氏的意思,我说主子是楼氏也并没有错。只是如今主子将它拱手送给了小舅子,小的自然没用了。”   冉瑟瑟又是一愣。玉冥辰早就看上楼氏这块肥肉,所以才对楼语烟忍让有加?所以王管家有事没事守在玲珑阁,其实是奉命保护她?楼家的下人对她那么恭敬,其实有一部分并不是因为她凶残的原因,而是有一部分人是玉冥辰的眼线?   还未待她来得及想更多事情,里头的玉冥辰黑了脸把她拉了回去。   王管家跟人精似得,后头补了一句:“夫人小心门槛!”   本来好好的冉瑟瑟被一句“夫人”吓得真踢上了门槛,撞到了玉冥辰怀里,然后玉冥辰极低地笑了笑。   冉瑟瑟不以为意,似乎被王管家这么一搅合,心情好了许多,笑道:“王管家这性子挺讨人喜欢的。”   “你喜欢?”   被玉冥辰只扶了一把然后再也不松开的冉瑟瑟莫名感觉一股凉意,极快地摇头:“不喜欢!”   “那就好。”玉冥辰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寒意:“不然又要少一个属下了。”   大门开着,在外头从头听到尾的王管家一僵,然后忽的消失,顺便带走了方圆三里内的暗卫。   “……呵呵,真不好笑。”冉瑟瑟抽了抽嘴角。师兄到底肿么了!!恢复记忆以后好可怕她好想逃怎么破!从前清高如玉的师兄哪里去了!三两句就打打杀杀一身寒意简直比她还要教主啊啊啊!   玉冥辰松手万分自然地转身给她倒茶去了,完全不关心她被雷劈一样的表情。   ☆、150.青丝终染血成霜(一)   在玉府留宿了一晚,被玉冥辰硬是喂着吃了晚膳以后,她便推脱回了房,刻意无视玉冥辰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一点都不想读懂他“来日方长”的意思呵呵呵。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根本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所以一!点!都!不想和他独处。   第二日,在玉冥辰依旧戏谑的目光里寻了借口出门。转身而去的她自然没有看到,玉冥辰敛了笑意,只不过看着她的背影拂了拂袖,两个打扮像是平常布衣百姓的男子由门关内出来,低着头跟了上去。   冉瑟瑟对于昨日的事情实在是好奇得很,于是便去了茶楼。坐了不过半个时辰,却已然清楚了大概。京城本就是掩不住事情的地方,何况昨日那场婚礼又声势浩大,玉侯爷与楼语烟本就是引人关注的人,以闹剧结束的婚事,今日便风一般的吹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昨日冉瑟瑟自屋顶离去的时候,恰是吉时伊始准备拜堂的时候。   玉冥辰也没干什么事,只是在媒婆催促拜堂的时候,低低笑了笑,说了一句:“爷怎么记得,当日说的可是娶楼家大小姐。”   这话一出,楼梓木心里一个咯噔,就知道事情坏了。在冉瑟瑟出现以前,楼语烟常年以大小姐自居,已然是所有人默认的事情。为了抬高女儿身份,巴上侯爷这课大树,二夫人拿出了正室的气势,在婚书上填了楼大小姐。   谁也没有料到,楼阙和冉瑟瑟这个时候出现,打破了她们的美梦。前一阵子冉瑟瑟才上了宗蝶,楼语烟这个妾氏之女便没什么看头了。如今以楼家骗婚这个名义作废婚事,他又是皇上新宠,楼家自然无法反驳,只是硬生生被打了一耳光。   作为楼家新任宗主,楼阙却满意的笑了。   “你是什么意思?”楼语烟扯下了红盖头,气得脸色发白,看向玉冥辰。连平日温和的样子也顾不上装,狰狞的看向玉冥辰。   玉冥辰难得没有吝啬话头,冷眼看着她,道:“趁我昏迷提前操办婚事,在我醒来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有这种下场,不是吗?”   满堂宾客闻言轰然闹开。看向楼语烟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鄙夷,难怪玉冥辰这几日根本没有现身人前,只能看见楼语烟一人忙活。一些本就嫉妒的女子此时也细碎的说起来,难听的话语一点点传入楼语烟的耳中。   楼语烟气极反笑:“自看到冉瑟瑟第一眼你就反悔了吧?那个贱人凭着一张脸夺走我的身份不说,如今连我未婚夫都不放过,真是好手段!”说着,便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眼泪很快模糊了眼底的阴狠。   哪怕她今后万劫不复,也要拖上冉瑟瑟下水!   玉冥辰挥袖将她打翻在地上,手里的绣球滚了好远。随即厌恶道:“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妄想了。”   说罢,一袭红袍甩袖离去,盛世婚姻便这般告终。   “玉冥辰!你和冉瑟瑟不得好死!”楼语烟撕心力竭的声音破碎在众人耳边,带着无尽的恨意和阴暗。   宾客们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走该留。楼梓木也气得不行,二夫人几乎哭晕了过去,唯独楼阙面色从容,挥手让人将二夫人和楼梓木带下去,对着众人道:“既然是有一点误会,便散了罢。今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大家也清楚。”   楼阙忽而转头道:“楼二小姐精神似乎有些恍惚,来人,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看着楼家小宗主满面笑容,明显是很满意如今的场面,以及看向楼语烟带着厌恶的目光,众人似乎默默懂了什么。   楼瑟瑟可是他亲妹妹,因此只要不诋毁到她,似乎就没有关系了。至于一句“精神恍惚”会给楼语烟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似乎完全不在楼阙的考虑范围之内。   冉瑟瑟坐在角落,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玉冥辰终究是恢复了记忆,一下子被打乱了计划,以至于接下来她不知道该干什么。   在他身边默默等死?还是逃离让他恨一辈子?   丢了银子在桌上,恍惚走出了茶楼,不料没注意间撞到了人。她还未说话,那人指着她怒道:“冉瑟瑟,你还敢出现?楼家你还闹得不够吗?”   冉瑟瑟蹙眉,抬头便见楼琪一边扶着喝的大醉的楼梓木,一边瞪着她。   这一声大喊,令楼梓木的酒意似乎清醒几分。也不顾大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指着冉瑟瑟道:“我楼梓木究竟欠你什么了?因为早年对不起你们,宗主的位置也给了,大小姐的位置也给了,你还要抢你姐姐的未婚夫,是不是要把楼家毁了你才甘心!”   昨日被封存的消息就这样在大街上被自己的亲爹以这种方式泼到她身上。他始终认为,她看楼语烟不顺眼,所以勾引走了玉冥辰。   冉瑟瑟忽然凉薄的勾了勾唇,听着那些不明所以的老百姓的指指点点,忽然发现自己心底连一点被激怒的心思都没有。   冉瑟瑟并不说话,想绕过他们离去,何必为了比陌生人还不如的亲戚闹呢?   楼琪见她想要离开,连忙挡在她面前,冷笑:“怎么,敢做不敢当吗?你若是不跪下来与我妹妹道歉,我不会放过你的!”   跪下来。   哪怕她从来什么都没做,总是有那么多人想要折断她的傲骨。可她早已不是那个被逼当众下跪的小女孩了,她有杀光这些人的能力。若是死光了,就能安静了。   她眼中的戾气越来越重,楼琪被惊得退了两步,随即又强撑着脸面走上前。“怎么,你还想弑父弑兄不成?”   这种罪名,她已经担过了啊,如今不过是坐实罢了。杀了这些人……谁还敢说她配不上师兄?杀了吧。   不……不能。   袖子下的手心已经伤痕累累,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几分理智,满眸猩红更加恐怖,许久才猛然将面前的楼琪踹开,冷声道:“你们再挡我一步路,我就回去砍楼语烟一刀。”   楼琪根本反应不及,摔出了很远,捂着胸口吐了一大口血。绕过被吓呆了的众人,她如同骄傲地女王,面上不动声色,然后倏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只有她知道自己,是落荒而逃。   ☆、151.青丝终染血成霜(二)   其实并不在乎这些所谓的亲情,相比起来,楼梓木与夜逝晨甚至没有什么差别。但如今,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戾气,若再待久一些,就该真正的弑父了。   若不是逼不得已,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总是沾满鲜血的。   冉瑟瑟趁着还控制得住意识,甩开似乎是师兄派来的暗卫,独自去了郊外。海翼除了京城以外最繁华的城市便是楼城,所以哪怕是郊外也并不荒凉。   一路上并不空旷,倒是繁花满地,林立着数不尽的树木,似乎专门为文人观赏吟诗所准备。又恰逢四五月踏青盛季,人也不少。见到那些少男少女们相偎树下,她便一阵无法压抑的厌恶。掐着指尖,忍了忍,避开人群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   此时心性不稳,连同走路都有些跄踉。   总算再也见不到人,才缓了脚步,靠在一棵树下休息。闭眼不多久,手掌猛的一翻。她就是身子再虚,也不可能察觉不到一个缓缓靠近的,毫无内力的孩子。   忍着内里的翻滚,松手将掐着的细弱的脖颈放下,男孩摔在草坪下。一抹脸上的灰,灰溜溜爬起来,怒道:“我好心问你喝不喝水,你怎么——怎么杀人?”   冉瑟瑟抬手按了按嘴唇,见那男孩脸上满是泥灰,眼睛却亮晶晶的,显得格外灵动。纯白细腻的脖颈就在自己面前,他似乎还察觉不到危险,不断靠近。冉瑟瑟咬牙推开他:“滚。”随即起身,想要离开。   男孩却抓住她的袖子,在她转身回来时已经收拾好了表情。将手里的水壶递上去,眨眼道:“你快喝水吧,看你的嘴唇都裂了。”   冉瑟瑟咬唇,蓦然涌上一股腥意,咬紧了唇,伸手接过水壶,在鼻下闻了闻,然后毫不犹豫地喝下。清水压抑了口腔内的血腥,相比之前好受了许多。   男孩甜甜的笑开,接过她喝空的水壶,抓着她袖子的手却并不放开,道:“这可是我娘给的,你要跟我去见见我娘吗?”男孩虽是问着,却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走在前头的小巧的脸蛋,却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讽刺地笑了笑。   冉瑟瑟垂帘看着他扯着袖子的手,却是不语,也并未甩开。   玉冥臣知道冉瑟瑟失踪已经是深夜了。   原先跟踪的布衣男子挫败地坐在一旁,忍受着玉冥臣的超低气压。自午后得知冉瑟瑟甩开暗卫的时候,玉冥臣忍着不安和恐慌,想着该给她自由的空间,便安安静静地等了两个时辰。   一直到玉府所有暗卫都承受不了威压自觉滚出去找人。然而翻遍全城,线索断在郊外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不好。玉侯爷相当自负的暗卫们才发现,还有在他们眼皮底下找不到的人。   金以彻看着玉冥臣暴戾的样子,似乎慢慢与四年前的冉瑟瑟重合起来。然后恍惚发现,不愧冉瑟瑟多年执着,其实玉冥臣的用情,似乎一点不比她少。   见玉冥臣几乎控制不住,金以彻还是冷静地指出:“你先别生气,她不一定是自己走的。她的包袱还在玉府呢,说不准碰上什么事。”   玉冥臣面无表情,却几乎捏碎自己的指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什么都没有带走,就这样离开。”随即拂袖,对着战战栗栗的下属道:“去大街上抓人来,一炷香一个人。”   “主子!”跪在地上的几人闻言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然只能看见向来清冷深邃的眸子里微微泛红,透着一股渗人的狠意。   便连金以彻,也不由升起一股寒意。正待说些什么阻止时,便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主子!殿下!”只见恒翼匆忙奔来,还未踏进大堂,便焦急问道:“楼雨烟那疯女人几个时辰前逃离楼家了,楼阙让您好好看住瑟瑟,别让她出去先,瑟瑟在你这儿吧?”   玉冥臣眼中戾气尽消,蹙眉对着下头松了口气的人道:“查楼雨烟的踪迹,立刻。”   “是。”几人立刻消失,生怕玉冥臣改口。   恒翼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瞧了瞧缓了一口气的金以彻,正想问些什么,却见玉冥臣也挥袖出了府。   冉瑟瑟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反手绑在一间黑屋里,嘴里还被塞着一块白布。她坐的地上还摆着一块垫子,无怪坐着并不冷。不知想到什么,她面色平静,也懒得挣扎开,索性靠在墙上歇息。   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献殷勤的孩子,果然还是有问题阿……   醒来才未多久,一丝刺眼的白光晃入,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子悄悄将厚重的石门推出一条缝,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男孩似乎心有不安,诺诺道:“呐,你别怪我。虽……虽然你是个大魔头,但我见过很多比坏人还要坏的好人——”似乎也觉着自己说话不大利索,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靠近冉瑟瑟,见她依旧没什么反应,便大着胆子继续道:“你长得这么漂亮,也可能是那人骗我的,但我为了活下去也没有办法……这个,这个你收着。”   男孩将一个什么放到了她背后,恰好在被绑着的手能触到的地方,然后白着脸跑开了,连门都没有锁。   冉瑟瑟垂帘,伸手碰了碰,是一把匕首。   手柄上还沾着泥土,却透着一股温热,想来男孩握了许久。做工粗糙,刀尖却也足够锋利。冉瑟瑟勾唇,抓起匕首反手划开了绳子,松了松手腕。   外头又想起一些声响,她总算知道这是什么回事了。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楼雨烟,还有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很熟悉的声音。   ☆、152.青丝终染血成霜(三)   “那女人看起来不好骗的样子,你确定一个小破孩有用?”楼雨烟的声音比起那日的歇斯底里显然已经冷静了下来,透着一股阴狠。   令冉瑟瑟真正诧异的,是另一个消失很久的声音。   “那可不是药,是蛊毒,我需要孩子来降低她的警惕。算算时间,似乎该差不多醒了。”   楼雨烟蹙眉:“趁她昏迷杀了不就好了?何必夜长梦多。”   黑色帽檐下遮着的唇角凉薄地勾了勾,美艳苍白的面孔多了几分残忍:“她该清醒着的,看着我毁了她的一切。”   楼雨烟有些寒掺,侧眼看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的黑衣女人,不禁问道:“你与她究竟有什么仇?”   然后便再也没有得到回答。   蛊虫?冉瑟瑟垂帘看着右手手腕上一条莫名的黑线,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难怪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不知何时进入体内的蛊虫,已经不会动了。   拿起那把匕首,避开主脉,利落地在手腕上轻浅地划了一条痕,看着那一条黑色随着鲜血流下,掉落在地上,然后又割下一片衣角随意包扎起来。   面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因为疼,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恶心。看着地上一小滩异常鲜红的血液和一只死了的蛊虫,冉瑟瑟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蛊虫有什么可怕呢,她的血早已生生毒死了它。她终究和常人不同。早些年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如此厌恶自己身体里的血液。   唯一让她有些许快意的是,翻遍了尘寰大陆都找不到的李怜儿,终于自己蹦跶出来了。显然是在海翼躲了四年,也无怪消息不灵通,至今还想用蛊毒控制她。   越是接近那一间荒废的石屋,李怜儿的呼吸便越是粗重,面上的笑容越发狰狞,仿佛已经在心里想了千百种折磨冉瑟瑟的方法;便连一身狼狈的楼雨烟,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她深知这辈子无法再靠近玉冥臣,但至少……也不会是冉瑟瑟的。   当李怜儿的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忽觉几分凉意,不好的预感才刚刚升到脑海,门却从里猛然打开,她便磕磕盼盼地撞了进去。连带着后头跟着的楼雨烟也被一股力量扯了进去。   “好久不见了,两位。”   见冉瑟瑟好整以暇的样子,李怜儿一把扯下盖过半边脸的黑布,一双眼睛如毒蛇般恶毒地紧盯着她:“为什么蛊毒没有用?”   李怜儿这几年过得很艰难,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后到巫族圣女,因为她一己私仇,巫族在四年前遭受夜锦安大规模的歼灭,她逃了出来,辗转到海翼。却发现夜锦安不知与海翼圣主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两年也在追查她的下落,为了逃避追杀,她常年躲在深山,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若不是偶然在集市见到了冉瑟瑟的画像,她也不会一下子冲动跑出来。   看着李怜儿瘦的皮包骨头,曾经美艳的容颜早已憔悴不堪,苍白衰老了数十岁。冉瑟瑟将楼雨烟甩落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手掐住李怜儿纤细的脖颈,冷笑:“你如今可真丑。这些年一定过得不好吧,那我就放心了。”   她早些年的狼狈不堪,总算求到这人的生不如死。   冉瑟瑟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李怜儿窒息得面色通红,却咬牙一字一句:“我在……地……狱……等你——”   冉瑟瑟面无表情:“如果还能遇见的话,就一起下十八层地狱吧。”明知死是帮李怜儿解脱,她却无法忍受这人还活在世上。看着她逐渐垂下的手和泛青的面孔,确认人死透了,冉瑟瑟才松手将她丢在地上,转身去看不断颤抖挪向门口的楼雨烟。   见她阴冷地看过来,用看着李怜儿尸体一样的表情,楼雨烟一咬牙取藏在袖间的匕首:“我和你拼了!”   匕首反光得有些刺眼,冉瑟瑟毫无触动,然后猛然出现在她身后——楼雨烟面色死白,手几乎要握不住匕首,感受冉瑟瑟就在身后,以无法挣脱的力量握住自己的手,然后将匕首抵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若是装疯卖傻多几年还有机会,可惜了,你终究等不及我死。”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恶臭味令人难以忍受,冉瑟瑟推开门,然后外头的光线慢慢占满了黑暗的屋子。算是又解决了一单仇恨,她却没有任何感觉。还是动用了血魄诀的力量,一停下来,内脏便像火烧一样,炽热的温暖照耀在身上,她却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猛然地一阵翻滚,她下意识用手捂唇,压抑不下去,便低低咳了几声;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果然看见沾了满手的血。   忽然一阵轻微的异响,冉瑟瑟猛然抬头,看见一身白衣的玉冥臣就站在侧边的树下,不知已经待了多久。眸子复杂而又温柔,一如从前。然后一步步向她走来,冉瑟瑟一惊,将手下意识地往后放。   玉冥臣在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跟我回家。”方才所见的一切只字不提。   ——跟我回家。   明明是她听过最温暖的情话,明明瞬间便让她模糊了眼眶,她却固执地后退一步。   玉冥臣的目光在她沾了血的唇瓣顿了顿:“若是杀人,我可以帮你,无需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说着,便顺势靠近多一步,伸手去牵她的手。明明是温柔的语气,手上的动作却强势得她挣脱不开。   冉瑟瑟看着他毫不避讳,扣紧了指尖,将她手上的一半血蹭到自己手上,甚至还弄脏了他的白衣。纯白洁净的白衣多了几抹鲜艳的红痕,这一幕刺眼得很,冉瑟瑟一次又一次无畏地挣扎,咬唇忍着泪:“脏。”   玉冥臣身形一顿,低低地叹了叹,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到唇下亲了亲:“不脏,一点都不脏。”   冉瑟瑟一惊,倏然想起什么,挣扎得更加厉害:“不,我的血里有毒——”   玉冥臣握着又轻浅地亲了几下,将她抱在怀里:“这几年吃了很多圣药,放心,我不怕毒,血魄诀也不能奈何。”解释完,玉冥臣将她几乎要镶在自己怀里,然后在她耳边多补充了一句。   “所以你能靠近我,你只能……靠近我。”  ☆、153.莫待无花空折枝(一)   两人携手回府,玉冥辰的态度坚定而强硬,冉瑟瑟便渐渐妥协。虽然都没有讲话,但难得有这样熟悉的温馨。来时心神不定没有注意,一步步走回时才发现这实在是漫长而偏僻的道路。   “我杀了很多人。”冉瑟瑟的声音蓦然有些干涩,打破眼前温馨的场景。   “没关系。”玉冥辰牵着她的手缓步走着,闻言,脚步连一点点的停顿都没有,如是答。   “我要没命了。”   “不会。”生硬地答了两字,隐约能听出他压抑的阴沉。想了想,终究缓了口气道:“听话,我会治好你。”   “我控制不了血魄诀了,会伤你。”   “不会,你伤不了我。”即便沾了污渍,白影依旧风度翩翩,刺眼得很。   “我不爱你了。”   “你说什么?”方才还从容自若的人蓦然转身,牵着她的手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用阴沉的面孔来掩饰眼底的慌张和害怕。明明气得颤抖,却竭尽着气力不伤她:“你敢?你怎么敢!”   从未见他如此波动的情绪,方才不过随口一说的冉瑟瑟一时愣住了。   喜欢他太久,久到自己习以为常,久到以为自己即便从此得不到同等回报也无妨。比起灵素,比起楼雨烟,她已经是很幸运了。他能保护她,纵容她,宠爱她;他也霸道,也有占有欲甚至也说过喜欢,可她从来不奢望他爱她。   然后就再也没有用心去察觉了。   原来真的要对等的付出,才叫作爱。   见他脸色逐渐发白,冉瑟瑟猛然回神,拥紧他,不断摇头:“假的,假的,我骗你的……怎么可能不喜欢……”   一时作死矫情,冉瑟瑟直到被扯回玉府玉冥辰也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见冉瑟瑟虽然狼狈外加受了点伤,但总体还是平安的,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玉冥辰前几个时辰一副为了美人能劈了江山的样子确实刷新了他们对主子的认知,也更加了解冉瑟瑟这一祸水是个什么地位,玉府上上下下留心伺候着,生怕磕着碰着这一祖宗。   到了正堂,见管家拎着个面容俊秀的孩子,见着她回来颇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倒是跟前那男孩别扭地没有理她,见着她一身的血,又有些许愧疚的样子。   “他怎么在这里?”如今那压抑的戾气一时安稳下来,也就不用担心伤了小孩,冉瑟瑟便且来了几分兴趣。   王管家依旧笑得十分得体温厚:“寻姑娘的时候见这小乞丐鬼鬼祟祟,便带上了,还是他给指的路。”只不过到了那屋门前,玉冥臣辰闻见血腥味,便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小鬼不满地皱皱鼻子:“我才不是小乞丐,我叫齐洛!”   王管家面不改色,微笑道:“齐洛,也叫二呆,出生被弃于楼城,被附近一对贫穷年老的教书夫妇收养,后来那对夫妇双双过世,跟着老乞丐常年流连郊外一带,直到几月前老乞丐也病死。”   “噗嗤,二呆?”这孩子看着鬼灵精,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名字。丝毫没有同情孩子苦难身世的冉瑟瑟笑开。   “……姑娘果然心思细腻。”致力于关注常人忽视的重点,王管家实在佩服。   齐洛闻言臭着脸,随即又眨巴着眼睛:“女人,我无家可归又身世坎坷,你应该同情我。”   “女人……”为何有一种“天凉王破”狂狷霸道总裁的即视感……冉瑟瑟心情颇好,这孩子长得好看性格腹黑,保不准长大还真是一总裁范儿,闲来无事调戏调戏倒也乐呵。   “行吧,左右玉府不缺一个吃闲饭的。对不对,师兄?”冉瑟瑟回头对上玉冥辰还黑着的脸,才记起还有个大的没有哄好便算了,反倒晾了他许久。   “不好。”   冉瑟瑟摸了摸鼻子,又见着齐洛眼巴巴的样子,干笑道:“好吧,我带回楼阙那儿养,还能跟着夜锦然和莫笙箫学学医术。”   说罢,冉瑟瑟不知自己一番自圆其说里那句话说错,玉冥辰的脸倒是更黑了。   “不准,我养。”玉冥辰一发话,王管家立马牵着齐洛下去安排,半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冉瑟瑟。   “……呃,麻烦师兄了。”   玉冥辰早些年虽然性子冷了些,但待她也算温润体贴,所以她从来没有过给黑化鬼畜了的师兄顺毛的经历……说了大半天,居然越说越错。   玉冥辰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但手却牵得死紧,将人带着穿过正堂去了房间。握着她的手一起放入盆子里的温水洗净,然后给她有些斑驳的掌心上药。   李怜儿那些人倒伤不了她,这些伤痕说到底还是自己为了保持清醒而掐的。见玉冥辰严阵以待的样子,冉瑟瑟也不折腾,安安静静地看着。   “以后乖乖待在我身边,不要用武功。”玉冥辰缓了缓神色,忍不住开口。   “好。”   “也不要伤害自己,你该等我的。”当年若是乖乖听话留在陈氏宅子里,又哪里会出那么多事。   “是啊,待在那里等四年你不回来,我也该死心,然后结婚生子了。我若不来海翼刺激你记忆,保不准你也结婚生子了。”   听着冉瑟瑟真的像是认真的承认错误,玉冥辰额上的青筋却隐隐跳动着,心道这熊孩子四年来胆子和口才进步可不止一点点。半晌,玉冥辰还是忍了下来,用尽量温柔的语气道:“别让我担心,至少。”   “……好。”见他真的很疲惫的样子,冉瑟瑟一下子又舍不得作死刺激他了。   “不要去见莫笙箫。”   “好——嗯?关莫笙箫什么事?”敢情他一直惦记着她刚刚随口提起的莫笙箫?   “好好回答。”玉冥辰见她不回应,神色又冷了几分。   “好吧……我尽量。”好好的朋友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只是师兄吃醋的时候她舍不得反驳。   见他上完药,又细致的包扎,恍惚间冉瑟瑟似乎想通了什么。当年师兄迫于总总原因不接受她,她还骂他拿乔;今日自己又何苦为了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至于血魄诀,只要用心定能找到法子压住;如若终究逃不过一死,她该更珍惜现下的时光才是。   ☆、154.莫待无花空折枝(二)   两人打开心扉以后,冉瑟瑟与玉冥辰倒是好好相处了好几日,夜锦然等人依旧费心研究着药物,平日没事也不来打扰这小两口。   “二呆啊,二呆!你怎么不理我?快去门口瞧瞧师兄回来没,来了提前叫我。”   齐洛皱皱鼻子,摆明不想理这个最近脑洞大开的傻女人,却还是依言到门口站着了。从他这儿回头,也还能瞄见那女人在厨房摆弄着,明显生疏的样子。   “折腾的怪女人……”比起最近几日的傻样子来说,他还比较能接受一开始就掐他的霸气样子。   无时无刻逮着师兄喊亲亲不说,第一日委屈地抱着枕头到侯爷寝室要求同住,第二日撒娇打滚要求侯爷喂食,第三日打扮得漂漂亮亮拉着侯爷出门踏青,第四日拉着侯爷当模特亲手画了幅画;今日侯爷逼不得已要出门办事,自个儿又去厨房不知捣腾什么……   在门口望风实在无聊,齐洛没好气地与冉瑟瑟搭话:“你这几日怎么那么能闹腾?”   冉瑟瑟眨巴眼睛,比他还像个孩子:“师兄这几日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总躲着我走,所以想让他开心阿。”   “因为你每日都怪怪哒,和刚见到根本不是一个样子。从那些偶尔来探望的哥哥们惊呆了的表情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你以前的样子。”齐洛内心吐槽。   一旁充当木头人的王管家忍不住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将话塞回了肚子。   那是因为第一个晚上你穿得跟没穿似得跑侯爷房里,侯爷惦记你身子憋得第二日脸都青了阿。   那是因为你第二日求喂食的时候盯着侯爷的样子好像吞的是他一样阿。   那是因为你踏青出去没和侯爷增进感情反倒招惹了一堆烂桃花阿。   那是因为你画画的时候说了一句“师兄你眉眼和莫笙箫好像”阿。   在冉瑟瑟第三次将柴火点燃烧到厨房以后,无趣的将木柴扔到一边,灭了火,坐到厨房门口撑着下巴发呆,有些感慨的样子。   讨好一个人可真难。   齐洛或是许久没有见过她安静的样子,突然见到那不安分的女人逆光坐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总之莫名有些凄凉。于是到玉冥辰站到面前都没有注意到,晃神回来想要张口,最后齐洛还是懂做地闭了口,转头去玩儿去了。   大人的世界可真复杂,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更复杂了。   相比齐洛,玉冥辰倒宁愿看到的是她现在这样,真正的样子。不是放下身段来讨好他,不是像其他女人一样以夫为天的样子,冉瑟瑟是一个多脆弱的女人,只有他知道。她从来不信自己能够康复,相处的每一天都急切的想要留下纪念,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遗言,像是想要几天做完一辈子的事情。   看起来两人甜蜜得跟泡在蜜罐似的,其实还有好多给她刻意忽略的问题。   玉冥辰蓦然轻叹了口气,然后唤了一声“瑟瑟。”瞧着她瞬间变换了表情,像戴上了面具,开心地扑上来,若一只美丽而脆弱的白色蝴蝶。   自和好以后的冉瑟瑟再也没有穿过红衣,而他气自己太了解她,清楚的知道原因。   想要与他一晌贪欢留一个纪念,但是从来没想过成亲。他狠心克制着自己不去要了她,因为害怕第二日就再也找不到她。   “厨房怎么烧了?”   冉瑟瑟干笑:“二呆那傻小子想要偷吃,结果把厨房烧了啊。看他的名字就知道这种事情只有他干的出来。”   王管家眼角抽搐,在冉瑟瑟威胁的表情下硬是装出一份同意的样子。   知道瞒不过玉冥辰,冉瑟瑟自然地换了话题:“师兄你今天怎么那么晚回来啊,都说晌午就能回来一起用膳,现下都傍晚了。”   “今日接到圣旨,圣上让我入宫一趟,去准备了一番。”楼城距离京城虽然不远,但也要好几日的路程。   “入宫?那不是要好久?”对于那位被玉冥辰救了的圣驾冉瑟瑟也还有几分兴趣。“听说你与这里的皇帝情同手足?”   玉冥辰点了点头:“多亏了他,才能在陌生的地方组建起势力。他想要见见你。”   冉瑟瑟却猛然想到什么,勉强勾了勾嘴角:“好啊,这算不算王见王阿。”又是好友,又是皇帝,这一趟去不是明摆着赐婚吗。   吃了再多的药也无法让她心安,用这条不知还剩多少日的命成亲。随便和谁都好,不能拖累师兄啊。强忍着后退逃跑的心思,冉瑟瑟终究压下了复杂的情绪。   玉冥辰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牵起了她的手。   “明日就启程吧。”   “……嗯。”   海翼大陆算是地广人稀,沿途风景迷人,装着满肚子心思的两人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情。充当马夫的恒翼挠了挠头,虽然这两人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甜蜜了,但感觉怎么怪怪的。   好像因为太小心翼翼,一个总是心不在焉,一个有些神经质。   闻到街边传来浓郁的香味,吃久了干粮的冉瑟瑟心喜,让恒翼停了马车,转头对玉冥辰道:“师兄,我下去买些吃食。”   玉冥辰垂帘,语气温和:“让恒翼去就好了。”   冉瑟瑟摇头笑道:“我去就好啦,我怕恒翼买的不合心意,再说,马车坐太久了,还是走走吧。”说罢,也不等他反应,自己掀了帘子下马车,途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惊得恒翼恨不得扶着人走。   这些日子摔杯子摔书倒也罢了,如今连自己也摔,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玉冥辰身体僵硬,许久才扭过脸,透过小窗口看着那人早已离去的方向。记忆没恢复时两人第一次离别,和现在的情况好像,让他怎么放心。   等了很久,连恒翼也有些不耐烦了,主要是里头玉冥辰像是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过似得,也不讲话,场面有些冷。恒翼不明所以,调侃道:“小小姐不是跑了吧,怎么买个吃食买那么久?”   隔着帘子,瞧不见玉冥辰因抓紧一旁东西而隐隐暴起的手筋,恒翼却也察觉出玉冥辰心情不大好,便也不讲话了。   玉冥辰抓着的是冉瑟瑟的包袱。里头有药,有衣物,还有路上她买的小玩意。他却找不出什么值得让她回来的东西。   最重要的那个,她好像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可以留住她。   心底清晰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打断了他所有的念想。脸色越来越苍白,却固执地一动不动,不知是等最后一点期待还是……最后一根稻草。    ☆、155.莫待无花空折枝(三)   冉瑟瑟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手上提着好多吃食,恍惚跟了上去。结果竟然跟到了青楼门口。   冉瑟瑟不是没有想过灵素的去向,却没有想过再见时候,竟然差点认不出来。那个女人画着浓浓的妆容,风情万种,陪着一个样貌丑陋的富家子弟,巧笑嫣然地回了青楼。哪怕余光看见了她,也不过是微微诧异的样子,打发人走了以后,便从容的走向她。   “哪怕我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竟还是比不过你,果真是天意。”看着冉瑟瑟过分妖娆的样子,自己刻意的妩媚简直不堪一击,灵素却不过自嘲一笑,谈笑间再没了当年那份执着与狂妄。   “你怎么……”冉瑟瑟眯了眯眼,没有多少同情,但却多了几分好奇。究竟是什么让那个被捧在手心的世家小姐变成如今的模样。   “蒙上面纱,进来说吧。”灵素侧身递过一张黑纱,淡然地调侃:“你若这样继续站在门口,我这生意可要做不下去了。”   灵素与周围几个女子打了个招呼,便低调领着冉瑟瑟上了最高一层的房中。途中遇到的小厮姑娘,甚至衣衫金贵的世家子弟也都客客气气道一声“素娘”。这可不是单纯青楼女子的地位了。   四楼竟只有她的这么一间房,屋内摆着好些珍贵的玩意,弥漫着浓郁的香味,这份奢华与当年的灵秀宫也能媲美了。灵素径自给她倒茶,茶汤清香,令人迷醉:“这是昨日宰相托人送来的,据说是宫里的贡品,记不得唤作什么,你且尝尝。”   待冉瑟瑟品茶时,她便坐在一旁:“当年来了海翼之后慢慢治好了你师兄,却故意不让他服用天姝草。可惜你师兄太聪明,只是失忆,却也不傻,没多久就独自离去了。半年后我们们招人洗劫,我的属下没撑过几轮,我被人强掳。玉冥辰恰巧经过,却只在一旁看着。那时,我便死心了,甚至恨他。”   “强掳我的人,便是当朝宰相。”见了冉瑟瑟微微诧异的瞳孔,灵素的眼波在茶香上萦绕了好一回,道:“就是他。”   “玉冥辰已与圣上认识,短短半年便建立起绝对的势力。宰相贪慕我的美色,玉冥辰需要他的把柄,而我想要他的人头。至于为何在青楼……或许是因为受不了苦,或许是这种方式最便捷,或许是自甘堕落罢了。”   灵素自嘲地笑笑:“年少轻狂,让我失去一切的原因竟是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倘若不曾遇见他,她想必还是灵秀宫捧在手掌心的明珠。“那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我家破人亡,甚至如今的地位都是靠他给的,也不过认命了。我灵秀宫多少人命都是拜你所赐,可恨的人太多了,如今只要取到宰相的人头也就满足了。”   “他没有心,你也不见得多好,你若是受够了伤,爱惨了他,就牢牢抓住吧,别再祸害其他人了。”   冉瑟瑟神色微动,心思颇为复杂。恍惚间离去,灵素笑着将她拉下的吃食递上,还命人装起了一碟金丝芙蓉糕:“你不是出门买吃的吧,耽误了那么久,回去如何向我主子交代?”   冉瑟瑟这才像是反应了过来,拎着许多食物,在门口顿了顿:“当年……灵秀宫并未被灭门。只杀了八大长老和灵老宫主一些人,你的师兄弟也都还在。准备灭门的时候晕过去了,我的属下擅自将人安顿好了,对外说是灭门。你若是有机会,便回去看看吧。”   说罢,也不管灵素的反应,丢了黑纱便离去了。   蓦然遇见灵素有些惊奇,竟忘了师兄在等她。瞧这天色,买个吃食竟过了两个时辰。   恒翼忽然从冉瑟瑟这个大魔头的身上看见了光芒,类似救赎的光芒。马车内越来越低的气压他不是感受不到,时刻等着冉瑟瑟回来,简直煎熬。   冉瑟瑟见恒翼面色奇怪,也不多心,径自掀了帘子入内,却僵硬了身子。玉冥辰面色苍白,额上还有微凉的薄汗,指尖几乎要掐入她的包袱里去了,头还定定看着窗外。听了声音,才缓缓转头,冉瑟瑟甚至能听见他转头时骨头的响声。   这个动作,维持了两个时辰……吗。   恒翼却是说对了一点,她是救赎,玉冥辰的。   那人张了张唇,嗓音有些干涩,双眸却压抑不住地狂喜:“我以为你——”   “以为我……走了吗?”冉瑟瑟坐到他身边,伸手握紧了他冰凉的指尖,眼眶有些莫名的干涩。侧身紧紧拥住他,察觉到他小心翼翼地搭上自己的腰,冉瑟瑟终究红了眼眶:“不会离开你,只是有事耽搁了,别怕。”   他们之间地位转换得太快了,什么时候像孩子一样不安的人,变成他了呢。   ☆、156.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一)   灵素还是看错了,怎么会有没有心的人呢。只不过是他们两个的心,容不下他人罢了。两人也都没有错,不过世事弄人,这情路也太坎坷了。   这人向来清冷,本就不善于表达感情,如今却是面色苍白冷汗涔涔,竟是自己将他逼得如今这样。哪怕他的手劲过大掐疼了她的腰,感受到那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样子,竟是心疼地说不出话。   哪怕明天就面临死亡,不若今夜就死守在他怀里好了。所以,不管今后还有什么,便一起面对吧。   用情越深,同生共死便越难,因为宁愿独自赴黄泉,也不舍得对方受一丝的伤害。   心思清明以后,竟觉得两人从前受尽的种种磨难,似乎只是为了让她明白这个道理。   “师兄?”冉瑟瑟轻唤一声,生怕他已经陷入魔障。玉冥辰依旧僵着身子,并不理她。却又好像微微颤了颤,不甚真实的模样。   “师兄。”冉瑟瑟又放缓了声音,柔声哄着。   “……嗯。”声音沙哑暗沉,却好歹是些许反应。   “师兄……”   玉冥辰似是听不得她刻意带着撒娇猫爪似得音,绵软得好像被他养在怀里的幼时的她,终究松了松手,将头从她颈侧抬起来。   抬头不过刹那的时间,便撞上一双略带着狡黠和灵气的眼睛,方才娇滴滴的声音变得自然而撩人,颇带意味地舔了舔唇——“送你个亲亲。”   紧接着,那从不被她自知有多勾人的薄唇便主动献上,分明感觉到撞上时玉冥辰的僵硬和诧异。两世加起来也只有那一次被压在墙角的深吻,她的动作青涩而彷徨,却似乎能从唇齿间感受到真切的珍惜。   玉冥辰不过僵硬一瞬,便反手按住她的后脑,掌握主动权,与那日一样,由狂热逐渐转为温柔,却又不容她后退,轻轻浅浅直到窒息。两人好不容易分开,冉瑟瑟缓了缓气,勾住他脖子:“可真实了?”   玉冥辰苍白的面色总算添了几分暖意,微微勾了勾嘴角,也不答她,径自对马车外头恨不得闭上五感的恒翼道:“启程罢。”   恒翼松了口气,停驻在街头两个时辰的马车总算启了程。小主子如今的色相果真还是挺好用的,殿下的气倒是消了个大半。   玉冥辰随手将冉瑟瑟带回来的吃食翻了翻,忽然顿了一顿,取出那一包纸包得异常精致的吃食,上头还泛着浓郁的花香。   “金丝芙蓉糕?为什么去锦绣楼?”金丝芙蓉糕是锦绣楼特有的吃食,即便那不是他手下的势力,这也是大多人所熟知的。   冉瑟瑟不以为意,道:“锦绣楼?那家青楼啊,路上见到了灵素。”   玉冥辰皱眉,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她说了什么?”   冉瑟瑟细思了好一会儿,说了好多话,却又好像只说了那么一句“他没有心,你也不见得多好,你若是受够了伤,爱惨了他,就牢牢抓住吧,别再祸害其他人了”,满脑子的回荡着。   对啊,还是不要祸害别人了。   “她说了这些年的经历。”冉瑟瑟想了想,概括道。   玉冥辰对她的含糊依然不甚满意,生怕灵素多嘴说了什么刺激她,却又不好再谈,叹了口气,思索着下次寻灵素问问。   听闻京都原先还要在北方,十余年前楼家渐渐坐大以后,京都便迁到了隔壁城。楼家根基再大,也坐落在皇帝眼皮底下。而控制了这一宗族之王,皇帝的皇位自然稳稳地。   据玉冥辰交代,这位机智的圣上几年前只带了几名暗卫便出宫巡察,不料派人办事的空档被那不安分的二王爷寻了机会,差点丧身宫外。玉冥辰当时脱离了灵素等人自己闯荡,加上失忆,该做什么事竟是一点方向都没有。见了那人身受重伤,便闲着救了。   结果两人相谈甚欢,玉冥辰便被惜才的圣上带回去做谋臣了。几年下来,天下皆知玉侯爷与皇上情同手足,是海翼大陆人人巴结的红人。   两人不过刚刚到京城门口,便能瞧见排了满满一条街的官员在两侧迎接。三人下了马车,便见一个太监迎上来,毕恭毕敬地对着玉冥辰行礼,道:“圣上候您许久了。”说罢,又看向冉瑟瑟:“楼大小姐,轿子也备好了,圣上召您一同入宫。”   冉瑟瑟扯下玉冥辰给戴上的面纱,不其然周围又是一阵倒吸气,随即又死一般寂静。朝着那太监道:“劳烦公公了,给我备一匹马便好。”   太监笑了笑:“楼姑娘果真是人中龙凤。”随即招手让下人牵来两匹马,冉瑟瑟与玉冥辰并肩骑行,恒翼走在一旁。   京城里人人都想见见那个传闻中美若天仙的楼大小姐长什么模样,竟将那向来不爱美色的玉侯爷都勾去了魂。如今这么一瞧,心想,玉侯爷恐怕不是不爱美色,只怕是从未有这样足够打动他的美色罢了。   此时的冉瑟瑟一点也不吝惜笑意,挂着从容真实的笑容,从城外一直到宫门,给全城的百姓观摩了个遍。反倒是玉冥辰,一张脸又有越来越黑的趋向。   “为什么取下面纱?”   见玉冥辰冷着个脸,冉瑟瑟失笑。酝酿了一番,道:“因为他们应该知道,这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是玉侯爷的。”   嗯……最近好像说情话也顺口了许多。   玉冥辰驾着的马蓦然走快了几步,后头的冉瑟瑟分明看到了他微红的耳根。   ☆、157.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二)   在此之前,玉冥辰自恢复记忆以后便给皇帝慕容池说明了他的身份,顺带冉瑟瑟的。早已得知冉瑟瑟便是夜锦安托他照顾的那霸气的皇姐,慕容池想要结识许久了。   二人虽是骑着马,但后头浩浩荡荡地跟着一路人,走得也不快,入一个宫门,竟走了大半个时辰。许久才见了正殿,而一身镀金的少年天子站在门口候着,十分急切的样子。   凭着冉瑟瑟等人的内力,还能听见一旁的小太监低声提醒着:“圣上,圣上,保持威严,冷静。”   少年天子咧嘴笑了笑,十分没有威严的样子,盯着还在远处的队伍,盯着二人同样清高的白衣,打量着身型较纤细的那位。笑道:“朕可冷静不下来,一个逼得玉冥辰醋意大发,让夜锦安无可奈何的女人,一个朕慕名已久的尘寰战皇,一个搅得尘寰江湖由混乱到平静的魔教妖孽……朕当真,十分欣赏。”说罢,还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道:“倘若不是海翼大陆宗族不可忽视,朕早便想去尘寰看看了。你说,好东西怎么尽归玉冥辰了呢?”   听着天子对她的评价,冉瑟瑟失笑,玉冥辰无奈地摇摇头。   随着队伍越走越近,逐渐看清了那人。慕容池生的一副极好的面相,帝冕上十二根旒随着他的步伐摆动着,动作间贵气儒雅,神情严肃,竟没有半分方才露出的急切和喜悦。冉瑟瑟简直叹为观止,与夜锦安如出一辙的神态,莫非只有掌握这种技能的人才能好好当皇帝?   几人一直到皇帝跟前,冉瑟瑟与玉冥辰翻身下马,而身后浩荡的队伍也齐齐跪下行礼。冉瑟瑟挑挑眉,她这人向来没什么规矩,但倒也不介意向这个皇帝行礼,正微微屈了屈膝,慕容池大惊失色,赶忙扶起她,瞥见群臣不解又略有深意的目光,慕容池摸摸鼻子,面色从容:“朕与玉侯爷交情不浅,楼大小姐既是随玉侯爷而来,便且也不用行礼了。”   玉冥辰倒是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朝他微微低头:“圣上。”   慕容池端着架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挥袖道:“朕与侯爷和楼大小姐说会话,尔等且先下去歇息准备,晚些设宴招待。”   二人君臣之礼作得漂亮,臣子恭敬本分,君主贤明惜才的样子令一些老臣们暗自点头。待太监关了门,阻了外头的目光——慕容池霎时裂了嘴,倒像个大男孩:“玉冥辰,好小子,总算给朕带人来了!”说罢回头看了看冉瑟瑟:“冉姑娘长得可真好看,晚宴朕还是不能允妃子来,怕是嫉妒死了。”   玉冥辰阻在冉瑟瑟前面:“慕容池,人也见到了,不用看太认真。”   慕容池咬牙:“不是吧,你连朕都防?”说着,干脆绕过他,对冉瑟瑟道:“呃,冉……战皇?朕仰慕你许久,想要——想要与你……”   玉冥辰算是知道为何先前群臣想着把冉瑟瑟送入宫里了,就冲这平日机智从容的小皇帝每每谈起她都神态羞涩,如今更是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果然,哪怕是好友,也必须得防。   这一副要告白的样子令冉瑟瑟哭笑不得。   “皇上,唤我瑟瑟便可。”   “啊?喔!瑟瑟你别笑,我缓不过来……”慕容池摸摸头,见着玉冥辰威胁的目光,才羞涩道:“朕琢磨了你当年与凝满以少胜多的成名一战后很是佩服,有关于那些个计谋,朕想讨教讨教。”   被玉冥辰瞪了好一会,说话倒是利索了。   冉瑟瑟忍着没笑出声来,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慕容池和她家夜锦安可不能比;哪怕都是英明一世的皇帝,光这性情上,夜锦安是吃人不吐骨的腹黑,慕容池倒像只兔子。   幸好二者不是一块大陆上的。   玉冥辰像是清楚他的性子,也不挡着他们两,自个儿在一旁下棋饮茶。   近乎一个时辰,冉瑟瑟崩溃的求助似得盯着好整以暇的玉冥辰。她推翻前面的推测呵呵,夜锦安要是碰到这个小子,也会崩溃的。   慕容池进入状态以后便没了大男孩的样子,听她说话从不听漏任何一个细节,从一开始的不太懂,到后来已经能洋洋洒洒地告诉她倘若当时她怎样怎样,会省下更多的士兵。然后与她谈论战场上多一个士兵的作用,举例历史上哪一战就是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士兵。再然后,说起空城计可以用于两国谈判……言辞犀利独到,吧啦吧啦,总之冉瑟瑟招架不来了。   她前世又不是什么将军,不过是看过几本古书,加上杀人之余琢磨过,本就是一个半吊子。这么一番交谈,感觉肚子里的墨水都给掏空了。读多两辈子书,恐怕也做不到慕容池所想到的深度。   玉冥辰接收到信号,放了已经厮杀完毕的棋子,对还在絮絮叨叨的慕容池道:“今日便到这儿吧,瑟瑟该累了。”   慕容池一顿,随即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是朕疏忽了,你们舟车劳顿也该累了,朕该容你们缓缓的。”   冉瑟瑟微笑。   现在再摆出这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她已经不会上当了!夜锦安,这货还是交给你好了,皇姐应付不来。   玉冥辰轻车熟路:“你也整理整理,我带她下去休息。”   慕容池尚且沉浸在方才的所得中,拿着毛笔在宣纸上涂画着,抽空道:“好,晚宴到时辰便让人唤你们。”   两人弯弯绕绕,去了偏殿歇息。冉瑟瑟入门时一个跄踉,脚一软,所幸玉冥辰及时搂住她,嗤笑一声。   “师兄,慕容池真的是个大变态,难怪皇位坐得那么稳,我感觉浑身无力。”   玉冥辰搂着她,笑得温和:“辛苦了。”   “对啊好辛苦——”冉瑟瑟的抱怨倏地中断。   “送你个亲亲。”   ☆、158.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三)   玉冥辰已然对接吻一事轻车熟路,原先也是抱着玩笑的小心思,但面对冉瑟瑟瞬间诧异后的勾手回吻,还是逐渐乱了心绪。   “真是......”玉冥辰看着舔着嘴唇的冉瑟瑟,咬牙又狠狠亲了上去。   “别再勾我了,你受不住。”玉冥辰拉开两人的距离,伸手在她发梢抚了抚。冉瑟瑟轻笑:“分明是你先勾我的。”   “懒得与你争,你倒是不累了?方才谁与我求救来着?”   冉瑟瑟张口在他脖颈边要了一大口,哼哼道:“师兄你故意不事先告诉我圣主的性子吧,若早知道,我才不会傻乎乎撞上去。”   “嗯,故意的。”玉冥辰看了看她,复杂地勾了勾唇。来这一趟,不知是谁心事重重诸多顾忌,他又怎敢多提?   见她撇脸闹别扭的样子,玉冥辰哭笑不得:“此时将功补罪,可还来得及?”   冉瑟瑟狐疑地抬头:“你还有什么瞒我?”   玉冥辰拉她坐下,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才缓缓道来:“依慕容池的性子,既然已经知道你带着诸多人来,又怎会只邀请了你一个?他向来想加深尘寰海翼两岸的交往,苦于路途不便无人前来罢了。”   “这么一大段话,所以是什么意思……”冉瑟瑟有种莫名不好的预感。   玉冥辰噙着笑,耐心引导她:“与你一同来,又在尘寰地位较高的有谁?”   “夜锦然?金以彻?红月?说起地位,岂不是还要算上我哥和莫笙箫?”冉瑟瑟龇牙:“你的意思是,他都邀请来了?”   “八成。”   这明面上的借口找的可真好,什么两岸交流,这不就是办喜宴来了么?亲属可都齐了呢。   冉瑟瑟干笑:“圣主与你关系倒是真的……够好的。”怎么看,都是生怕她跑了啊。   玉冥辰微微点头,牵着她的手却多使了两分力:“他确实是心胸宽广的贤君。”   你就可劲儿蒙我,说出来那么勉强的样子自己一定看不到吧。冉瑟瑟微笑着点了点头,内心正在惨无人道地腹诽。   “罢了,来就来罢,确实许久没有一起聚聚了。”   虽说冉瑟瑟不可一世的威名远扬,玉冥辰更是只手覆朝堂,但一些顽固的老朝臣依旧惦记着圣主提起冉瑟瑟时如同初恋的模样,想着将楼家大小姐纳入宫中,怕他们善良的圣主不舍得抢好友贤臣的女人,便自主站出来当这个黑脸。   “圣上,将玉侯爷与楼大小姐安排一处,恐怕不合常理,这男未娶女未嫁的——”   慕容池点点头,又摇摇头:“朕可不是如此不知变通的人,何况过了今日——便合理了。”   “这,楼大小姐深受楼宗主宠爱,楼家势大,侯爷权大,这甚是不妥啊,圣上三思。”听出了慕容池的弦外之音,又有人站出来道。   若是继续让他们唱下去,又是一场谋反大戏了。恐怕是海翼实在太平静,他们非得弄些事儿来。   “楼家已经不足以畏惧了,就是因为楼瑟瑟的身份,朕自有思量,此意已决,尔等先行退下吧。”   慕容池有些后悔,不过是吩咐一些事情,早知道便派人逐个传下去便算了,结果跟这群老顽固好好蹉跎了一个时辰。   等人散了个干干净净,又听外头传报:“圣上,楼宗主等人已经入城了。”   慕容池这才微微笑了笑:“好好安排着,入宫后直接带他们歇息,待晚宴再唤,切记不可怠慢了。”   “是。”   晚宴前一个时辰,玉冥辰冉瑟瑟两人便被带走各自去换衣准备了。   冉瑟瑟难得乖巧,耐着性子待宫女上妆,忽然瞥见门口站着夜锦然,手里还拿着包袱,像是才到。   “果然来了啊,怎么就你一个,还跑这儿来了?”冉瑟瑟挑眉问道。   夜锦然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们都来了,除了楼阙莫笙箫,还有恒翼和你那一大班子劫匪,还有红月……总之我们被一起邀请过来了。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圣上的意思——”   “我知道。”冉瑟瑟顿了顿,道:“我知道,这不仅是慕容池的意思,也是师兄的愿望。又何尝不是……我的愿望。”   夜锦然见她坚定的样子,一时又有些欣慰,又有些纠结。   冉瑟瑟透着铜镜,见状摆了摆手,对身旁围着的宫女道:“你们先下去吧,我自己来。”待房门紧闭,才问道:“你想说什么?”   夜锦然咬咬牙,道:“可是你的身子,要来不及了,必须进行治疗。”   冉瑟瑟猛的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你可记得武林大会以后,方丈派人给了我一个盒子?那是少林守了几世的至宝,回心丹,有护人心脉,还魂之效;但需配合多种珍贵药材,在极寒之地使用。而且这不是仙丹,即便一切准备好,也有可能失败。”   “血魄诀所说的五年,本就是相对而言,谁也不知道准确的时间,必须早作打算。你早已损了心脉,又多次用武,路途疲乏,情绪不稳,撑死了,也不过——三个月时间。”   “我让你来海翼,不仅是因为这边草药众多,更是因为,京城以北有一处荒废之地,雪山林立,山崖之深处,就是极寒之地。你一定不知道,你自己不在意的生死,有多少人为救你这一丝希望而准备。”   “我一年前收到这个盒子起,便四处寻探消息,半年前终于找到了嫣然谷谷主,如今他已经在极寒之地等你了。”   愕然听到最后,冉瑟瑟微愣:“无崖师父?他竟然来了?”自幼被银羽带走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深爱自己母亲的男人。在嫣然谷那处大雪山,恐怕是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吧。   “嗯,皇姐,你没有时间了。”   冉瑟瑟张了张唇,却似乎哑了声:“多大的可能?”   “五成。”   “我知道了。”冉瑟瑟垂帘,给自己别上最后一根珠钗。   ☆、159.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四)   三个月,也太短暂了。   在发后插上最后一根朱钗,看着镜子中无限熟悉又陌生的容貌,尔后垂帘:“我知道了。”宫女守在门口,瞥见她着那一袭拖地的红袍,描眉点了砂,容颜飘渺,似乎多了些许人气,又好像面色更加苍白了。   而屋内那男子不知何时竟消失了。   几个宫女内心疑惑着,又很快悄然按压下好气,沉稳地跟在那人身后。忽而前头脚步一顿,几个宫女纷纷抬头,望见不远处的玉冥辰。那人负手背对着她们,却并不穿往日常穿的白衣,暗红的袍子平添了几分喜意。   在等候着谁,可想而知。   可眼前这小祖宗并不像宫外那些个恨不得扑上前的女人,在原地愣愣看着那背影好一会儿,神色复杂,方才深吸一口气,走近他。   那一方亭子并不小,本该进去伺候着的她们,莫名停了脚步,守在亭子外头。那二人站在一块,就好像没了旁人的位置似的。   “师兄。”   早在身后轻盈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时,便已知道是谁了。玉冥辰缓缓转了身,映入眼帘的是她那张牙舞爪的红,与自己的袍子说不出的相衬。   玉冥辰恍惚了那么一刹那,然后是无法抑制地狂喜。   她如今穿的这一身,不是他准备的。哪怕他与慕容池下套设计她参加定亲,自己也换上了喜袍,却没有为她准备一身大红嫁装,他……不敢,也不舍得逼她。   冉瑟瑟掐了掐袖中的指尖,然后巧笑道:“好看吗?”   玉冥辰许久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好看,很好看。”   “师兄你笨吗,哪有定亲不穿红衣的,给我粉裙像什么话?还好我自己——”话还未说完,便被他猛的扯入了怀里。   窒息又熟悉。   温暖的怀抱让她一瞬间想落泪,咬咬唇忍住了。冉瑟瑟伸手搂上他的腰,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听到他颤着声音说了一声谢谢。   晚宴来了很多很多的人,不止各大家族都派了代表,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员竟也都破例被邀请,场面堪比国宴。   在入宴前见到了被礼待的恒翼等人,二爷与那些个官员千金搭讪时还不忘抽空对她抛了个媚眼;金以彻拉着红月与世族子弟结交关系,据说垄断京城商行一事已获得圣主的同意;恒翼与三爷等人在末尾饮酒谈笑,好不自在;便连灵阙和莫笙箫也自如应付着四处巴结的人......唯有夜锦然不见踪影。   好不容易将灵阙拉出来,冉瑟瑟问道:“夜锦然呢?”   灵阙冷哼一声,道:“那小子似乎有事要办,没有跟我们过来,说什么要等一个人,然后明天一早就要去很远的地方,接下来一两年可能都看不到他了。连你的定亲都不参加,还自称什么皇弟呢。”   冉瑟瑟微愣,脸色微白,幸好厚厚的胭脂遮了面容。   明天一早……吗。   “瑟瑟,怎么了?”灵阙见她神色恍惚,以为她遗憾,便道:“左右他如今应该也在京都,明早才离开,不若我将他找来?”   冉瑟瑟回神,摇头笑道:“恐怕有什么要事,不过是定亲而已,别管他了。”   既然夜锦然是瞒住了所有人独自前来,正合了她的心意。比起一个将死之人,失踪人口更令人来得安慰。   握紧了手中玉冥辰的手,侧目只见他神色温和,显然沉浸在喜悦之中。冉瑟瑟苦涩一笑,命运弄人,两个人生纠缠过多,已然分不清谁是谁的执念了。   “师兄,走吧。”   玉冥辰搂过她,径自牵着她到了慕容池跟前。   慕容池见了她一身红衣,显然十分诧异,随即笑得更加开怀,起身道:“我与冥辰相识不久,却是真心希望他幸福,从今往后你们二人便相互扶持罢。来人,宣旨——”   待太监尖细的声音传遍大殿,人们顿时静了声。   “楼家嫡女楼瑟瑟品貌出众,温良敦厚,适逢玉侯爷玉冥辰婚娶之时,二人天照地设,两情相悦,朕素爱成人之美,特将楼瑟瑟许配与玉冥辰,今日先行定亲,于明年六月择良辰完婚。钦此!”   明年六月,想必是考虑到请尘寰之亲友的路途。   冉瑟瑟垂帘,与玉冥辰一同上前接了旨:“臣(民女)谢主隆恩。”   ☆、160.结局前篇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宴会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慕容池挤眉弄眼的神色下宣布结束。两人给推搡着送入房。   玉冥辰满足地搂着她,揉了揉她的头,道:“今日累了吧,早点睡。”   冉瑟瑟眨了眨眼:“就这么睡了?不干点……别的事情?”说着,还不大安分地在他怀里挣扎着要起来。   玉冥辰脸色一变,按住她:“别玩火。”   冉瑟瑟轻笑:“左右都定了亲,师兄你还这么淡定,莫非——不行?那我可得早日考虑考虑别人了……唔!”   玉冥辰黑着脸翻身将她压在下头,一手掀了帘子:“就算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朱红罗帐衬得她面如桃花,一双眼睛如星辰般闪亮,满眸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然后他听见她用那勾人的嗓音说着很认真的话:“我从来就不曾后悔。”   好像脑子里叫做“理智”的那根弦突然断掉了。   春宵帐暖,直到她早已昏睡过去,玉冥辰才停了动作,在她的额上轻吻,一如从前。然后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也不曾。”   第二日。   冉瑟瑟蓦然睁眼,面前就是那张从来看不腻的俊颜。与从前无数个同床共枕的早上没什么不同,她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想要伸手,却又将僵着的手指缩了回来。随即小心翼翼地起身,忍着不适穿衣,又站在床前看了好一会儿。   瞥见那支昨晚点上的安神香快要燃尽,冉瑟瑟咬了咬唇,轻声道:“若是突然消失,你会难过吧。好舍不得……对不起,如果明年六月我没有回来,就……就放弃吧。或许,从来就不适合。”   说罢,她便匆匆撑着出了房门,甚至不敢回头。   而床上那人动了动手指,猛的睁眼,侧头看向已经紧闭的房门,想要起身,却无法动弹。随即又闭了眼,声音细微,像是说给自己听:“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的。”   小心避过巡逻,还未出院子,便见齐洛定定看着她,不过迷惑了一瞬,随即问道:“你要到哪里去?”昨日才定亲,今日这女人就扛着包袱要跑么?   冉瑟瑟顿了顿,也没有料到竟给这小屁孩先发现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好陪着师兄,当没见过我。”   “你是去治病吗?”在玉府的时候,她几乎是一日三餐地喝药,齐洛还经常被派去厨房守着水开。   冉瑟瑟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让侯爷陪你去?”   “因为我爱他。”   齐洛自认聪慧过人,却也抓不清这逻辑关系,不过细思了那么一瞬,回神时那女人已经不见踪影。挠了挠头,继续找茅房去了。   出个宫对于冉瑟瑟来说也不大难,在后门果然瞧见了等候的夜锦然。夜锦然驾着马,示意她赶紧上车,冉瑟瑟掀了帘子,便被一人扑倒,差些摔回来。   “殿下!”   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温香软玉中出来,冉瑟瑟瞧清楚了人,眉目间不由带上几分喜意:“雪暗?你怎么来了?”   一号在一旁弱弱寻了存在感:“殿下,还有属下。”   不过一年未见,雪暗与从前倒没什么区别,容貌清秀靓丽,只是盘起了头发。   见她一直盯着自个儿头发,雪暗交代道:“我与一号半年前成了亲,还有蝶衣,在那头也安定下来了,嫁给一位老实儒雅的书生,每日还挺甜蜜的。但她很担心殿下,经常与我絮絮叨叨。还有还有!皇上娶了你那干妹妹,开头顶着很大的压力,后来凭着铁血手段,群臣也不敢阻拦了。”   夜锦安和水漓?撇开水漓前朝公主的身份,二人郎才女貌倒也不错,就是不知何时看对眼的。   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获得了幸福,她郁结的心情方才好了些。这可不是现代,雪暗蝶衣等人都是早该成亲的姑娘,只是前几年帮着她做事,才耽误了太久。   夜锦然安安分分地驾车,任由三人一路上叙旧。   一路北上的同时,夜锦然也在收购各种名贵药材,到达那极寒之地时,也过了大半个月。白茫茫的一片刺眼的很,恍惚像是回到了在嫣然谷的日子。   三人来到山顶上的石屋门前。   十余年过去,无崖也年过半百,捧着骨灰四处游玩了数年,兜兜转转又回了雪山。此时看到她们,他正在门前擦拭着染了雪花的骨灰盒子。   看见冉瑟瑟妖艳过人的样貌,愣是从中寻出了几分她母亲原先的面貌,长叹一口气:“时间不多了,我们明日便开始。”   ☆、161   一年后。   恒翼推开门,见玉冥辰对着窗口发呆,面色冷然,轻叹一声:“主子,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外头越是声势浩大,这边便越来越寂静。   许久,玉冥辰道:“我知道了。”恒翼站在他的背后,看不清神情,摇摇头出去了。关门那一刹那,好像听见玉冥辰低语:“我没有逼你,只是想见你而已。”   宫内。   “殿下,是侯爷那头发出的消息,这场婚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慕容池咬牙,神色复杂:“他可真是——楼大小姐的行踪有消息了吗?”   暗卫低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算起来,血魄诀的时限已有五年,恐怕……”   慕容池低叹,尔后又抓狂:“虽然我不信楼瑟瑟就这么死了,但恐怕一时半会找不出来,难道我眼睁睁看着玉冥辰娶我那个死了很多年的妹妹?”   暗卫脑子还是好使的,出言道:“玉侯爷怕是只想借个名头将楼大小姐激出来,他所娶的公主可以是任何人,不一定是圣上亲妹妹。”   慕容池思索一会儿,眼神一亮,拍案而起:“就是说,如果冉瑟瑟能够出现,我就封她为公主,倘若真有什么不幸,便寻另外的女子许他!”   “圣上英明。”   “来人,拟旨!”   而另一头,雪山深处,无崖收回手,冉瑟瑟蓦然吐出一大口血,染黑了雪地。双手撑着地起来,雪暗连忙拿帕子仔细擦了血迹,见冉瑟瑟和无崖都面带喜色。   无崖道:“大部分残余已经清空,剩下的,你们每日为她煎药,喝个大半个月,就没事了。”   冉瑟瑟虚弱地勾唇:“这一年,劳烦师父了。”   “你若知劳烦,便自个儿多注意点身子,省的所有人操心。行了,看你迫不及待的样子,夜锦然你们好生扶着,带她下山,她如今武功全失,小心点儿。”   见了几人搀扶着她离去,无崖欣慰地对着怀里的盒子道:“阿语,你女儿可比你坚强多了。”这一年来,他亲手废她经脉,为她洗筋易髓,以毒攻毒,眼见着她一次次在死亡线上挣扎出来,实在是感触良多。   又一次,夜锦然驾车带着她回京,还未来得及感慨,便听周围轰轰烈烈地讨论,大怒:“皇姐为了他受了多少苦,他竟又一次成亲?”   相比之下,冉瑟瑟却是淡定许多,看着窗外,不知想些什么。   几人的踪迹并不掩饰,慕容池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一挥袖,两个暗卫骑着快马前去颁旨,意在神不知鬼不觉解决了玉冥辰留下的烂摊子。   两匹快马夹着马车飞跃过,夜锦然东倒西歪地避过去,而冉瑟瑟虽内力全失,依然下意识结果从窗口丢进来的东西。   那金光闪闪的东西,她并不陌生。   在银羽在位不过几天,却也没少拟旨,但她从来不知道颁旨原来可以那么随便……雪暗在一旁笑得岔气,道:“这圣上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人。”   一号摊着脸坐在一旁。雪暗脊背一寒,打着哈哈:“我家一号也很有意思呵呵呵……”明明是面瘫还那么闷骚,差评!   冉瑟瑟随手打开,见大意与她所想的差不多,无非是又多一个名头。   几人入京已经是大半夜了,第二日,便是玉冥辰的婚礼。   打发了雪暗等人,冉瑟瑟独自摸入玉府,想待玉冥辰睡着后偷偷爬床,奈何他在窗前站了许久,冉瑟瑟在窗下蹲了一个时辰,那人还是没有就寝的意思。   所以慕容池那小子没有把她回来了的消息告诉师兄?   冉瑟瑟蹲着,突然瞥见对面屋顶上,恒翼拿着酒壶喝得欢快,还对她使了使眼色,似乎张唇说了几个字。奈何她毫无内力,如今既看不清也听不见。   “好?好什么……”勉强辨认了一个字,冉瑟瑟索性放弃了。   又过了许久,玉冥辰似乎终于准备就寝,冉瑟瑟提裙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哪知还没站稳,她就被搂着腰从窗口带入了房内,一把被人压在了床上。   “师……师兄?”   玉冥辰寒着脸,一手按紧她,一手探向她脉搏。冉瑟瑟想要缩手,却无法动弹。   “你的内力呢?还有经脉断过的痕迹?还有这种疤痕是怎么来的?嗯?”从她踏入玉府时他便已发现,如一个普通人一样根本无法掩藏内息,自然无法瞒过他人眼睛。她能平安进到他房门口,也是恒翼跟暗卫提前打了招呼的结果。   冉瑟瑟突然猜出了恒翼所说,大概是……好自为之?   “师兄……无崖师父为我解决了血魄诀这个大麻烦,现在我不仅没了内力,从此也无法习武,当不了大魔头也当不了将军,你还要吗?”   玉冥辰的心狠狠地疼,探到她虽然经脉闭塞,心脉稍弱,但没什么生命危险,一边庆幸一边心疼。紧紧拥住她,在她颈边深吻。   “要……怎么能不要……”   “我们明日成亲吧。”   “好。”   “我们成亲之后回一趟尘寰吧,那可是我娘家。”   “好。”   “以后生个女儿就叫清儿,让齐洛当她的青梅竹马好不好?”   “好。”   “师兄,那亲亲?”冉瑟瑟将手搂上玉冥辰的脖子,两人缠得跟藤蔓似得。   “好。”压在红唇上,一遍遍地吻。   这辈子有好多个身份,现在只剩下一个就够了,玉冥辰的妻子。这辈子遇见了好多人,对不起好多人……但幸好找对了人。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